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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之心 - 5/1 三心二意

作者:InDer│2014-08-17 11:27:23│巴幣:4│人氣:136



  身為一個刺客,直接上大街露臉其實是種頗失專業的行為。

  這個圈子很小,一個專業敬業的刺客,通常都會有自己的合作夥伴,就像是布拉哈特與森夏的關係一樣。

  每個刺客都有一個秘密,之所以使他們成為獨特的秘密。他們會盡其所能的避免這個祕密外洩,而他們通常也願意多花點錢,而且那通常不會是小錢。

  畢竟,有些東西的價值不是能用金錢來衡量的。

  不過,今天的布拉哈特,不是以一個刺客的身分,更不是以血之心的身分出來採買的──而是以一個父親、一家之主的身分出現的,就像是老媽子買菜挑衣一樣。而那些想窺視血之心之所作為頂尖的祕密武器的對手們,此時大概也只能在筆記本上記下他又搬了多少箱火腿上車,或是幾袋的麥粉,還有數也數不清的罐頭食品。

  這比以前少很多了,要不是布拉哈特堅持要以防萬一,菲莉絲大概連一個有雙劍徽記打印的肉醬罐頭都不准她只求方便的老爸給帶上車吧?

  沒錯,共和政府出產,足足有幾百年歷史的肉罐頭,幾乎就和共和政府一樣老,不只是貪圖方便,這也是他最愛的味道──茄汁口味,共和軍工廠出產。

  「嘖,六十四……」

  「六十四?爸,六十四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小小的迷信而已。」

  布拉哈特搖下了窗子,隨手一拋,便將肉罐頭給扔到了大路旁。

  這只是個儀式,象徵著將運氣與一切的不確定給拋去,因為刺客不需要任何好運來幫助他們成功,一切都必須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一道銀色的弧線在空中展了開來,但在它即將達到完美之際,卻突兀地折了個彎,像是折了翅的鳥一樣落在了地上。

  匡!

  罐頭於地上打響的一瞬間,數十名衣衫襤褸的孩子便像是收到了信號般,頂開了路旁的水溝蓋,像是一隻隻骯髒的小老鼠般竄了出來,開始為了那個小小的肉醬罐頭大打出手。

  「爸!」

  「不用管他們,我們是活在不同世界的人,他們有他們的生存方式,而我們……回來!」布拉哈特死命地踩下了煞車,他能聽到剎車皮悽慘的悲鳴。他回頭一把揪住了正抱著那袋罐頭,想打開車門跳出去的菲莉絲。

  「他們需要幫助!他們只是餓了。」菲莉絲在狹小的車內空間拼命地扭著身體掙扎著。

  「他們不會感謝妳的。」布拉哈特張開如鋼筋般的五指,將菲利斯的頭硬是扭了過來,兩雙漆黑的大眼登時搭上了線。

  「我們又不缺這一點食物!他們這麼可憐……他們就只是想吃點東西而已,我們可以幫助他們啊,就像你幫助家裡的哥哥姐姐們一樣。」

  「我們不需……他們不需要你的憐憫。妳明白嗎?他們不會感激你的,可以的話,他們會連妳一起吃掉,我看過很多次了。」

  「哼,那就走著瞧吧,看看到底誰是對的。」菲莉絲靈活地甩開了不知道何時早已褪下的大衣,這也讓布拉哈特的鋼爪抓了個空。她在掙脫了後,便抓起了滿是罐頭的背包,俐落的翻身滾下了車去。

  「菲莉絲!」



  這可是價值一整個金幣分量的罐頭,這些分量足足夠布拉哈特塗著麵包或是和在麵條裡頭吃上一整個冬天!但在這些飢餓的孩子們面前,只消數十秒,曾經胖鼓鼓的袋子便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消瘦下去,乾癟癟地橫躺在地上,伴隨著滿地的肉汁和空罐無聲地嘆息著。

  「謝謝……謝謝姐姐。」

  「不客氣。」菲莉絲溫暖地笑著,將她偷藏在口袋中的最後一個肉罐頭給一起遞了出去。她毫不在意會弄髒了手,摸了摸那男孩充滿油漬與污垢,活像是一條髒拖把的頭髮:「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嗎?」

  「是!」

  望著那懷中多抱著兩條搖搖晃晃得麵包疾奔而去的枯瘦背影,菲莉絲欣慰地長嘆了口氣。

  「你這是害了他。」布拉哈特喃喃唸道:「你會害他失去野性……」

  「他們是人啊!又不是動物。」菲莉絲拍了拍滿是塵沙的杯包說。

  「這是他們的命運。」

  「又沒有人能決定自己的出生。」菲莉絲用力地踢了一下布拉哈特的腳踝:「怎麼可以因為他們出生在那樣的環境,就用那樣環境來定義他們?」

  菲莉絲一跛一跛的走回了魔動車停放的位置,撇下了正一個人細細地咀嚼著這句話的布拉哈特。

  充滿理想與愛,就如陽光般的溫暖,但也如太陽般遙不可及──太理想化了。

  但這不正是他希望的嗎?還是說他一邊期待著菲莉絲常保真我,卻也一邊希望菲莉絲拋棄她那些天真的想法,好好認清並融入共和國這扭曲變形的社會?

  這可不行。

  那搬家吧,但這會是一筆大開銷,他無力去改變環境,但他至少還能選擇環境,越遠越好。

  「那個……爸。」

  布拉哈特回過神來,只見一顆包著素色方巾小腦袋瓜,正垂著雙眼和下方隱藏不住而透出的髮絲,偷偷地扯著他的衣角。

  「剛剛對不起啦,我不應該踢你……我們可以去那裡看看嗎?」

  那裡?

  他順著菲莉絲的指尖望了過去──『冷杉樹』,那是一家書店的名子。

  雖然說按照計畫,現在他們應該要出了南八區的大門,向著通往他們在芮恩森林地底下的家前進才對……但,有何不可呢?

  他以後會懷念這裡嗎?

  『歡迎光臨。』

  並沒有像是森夏那樣熱情洋溢的喊話迎接著這對父女的到來,只有門沿上的風鈴恣意地輕晃著,就像是在哼著一首午後輕柔慵懶的曲子,沒有歌詞,沒有固定的曲調,卻讓人的身心都放鬆了下來。

  布拉哈特倚著牆,在鞋墊上踏了踏腳底上的泥沙,不過他卻發覺肩膀上有股異樣的觸感。

  布拉哈特將指頭輕柔地掃過了牆上那片區域,在平滑的壁紙上摸索著。不一會兒,他就摸到了一片凹凸不平,極像是劍柄上止滑紋路的部分,但他手指敏銳的觸覺告訴了他,這可不只是一片小小止滑紋路這麼簡單──那是一串文字。

  準備好窺探這世界的真相了嗎?

  居然是禁書店啊……

  布拉哈特立即提起了戒心盼了盼左右。這種地方通常是反抗軍人士的秘密集會場所,要是他們和這些麻煩的傢伙扯上關係可就糟糕了。

  幸好,這間書店在目前看來只有他和菲莉絲這兩個客人而已,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向菲莉絲解釋,為什麼剛剛他很爽快地一口答應她,而現在卻又要硬拖著她離開這裡了──這將會是十分艱辛的一場家庭溝通。

  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菲莉絲已經用那兩顆烏溜的大眼瞪著他好一陣子了。

  「妳可以到處去看看。」他按了按菲莉絲金色的小腦袋:「我會一直在這裡。」

  菲莉絲抑止不住地微微一笑,便一溜煙地消失在書堆後頭去了。

  這才是孩子該有的模樣嗎?好奇、對世界充滿了熱誠與愛,散發著耀眼的希望與無限的活力,而不是在陰沉濕暗的下水道中,為了一條老鼠屍體而抱著殘疾的軀體互相殘殺。而他一直以為,孩子掄起拳頭為自己的生存灑血拼命,保護自己是一件十分理所當然的事情,而忘了孩子本來就是需要被保護的一個存在。

  他不能想像沒有他保護的菲莉絲該如何在下水道那嚴酷的環境中生存,他不能想像她扯開和她同年齡的孩子的喉嚨,為了生存茹飲同伴血液的模樣,他不敢想像。

  他搖搖頭,他知道菲莉絲對他來說很重要,但沒想過會這麼重要──重要到幾乎再次地改變了他。

  上次,他為了她而離開了那個不見光明的世界。那這次,要是他們再一起離開了這個扭曲混亂的國度,他是不是有機會成為一個全新的人呢?一個洋溢著仁慈與愛的布拉哈特?

  他無法想像。

  「早安啊,先生,縱使霧霾遮天,只要願意擁抱那絲微弱的陽光,也可以享受到一個不算差的早晨啊。看來你也十分樂於其中呢。」

  那是一個將鬍渣修得十分整齊俐落的老人,這也讓他遠遠比看上去的要年輕的許多,但那一縷縷斑白的鬚髮,還是難掩地露出了歲月拙劣的鑿痕。

  他一邊平靜展開和藹的笑容,一邊將插他耳際上的飛刀給拔了下來。

  「刺客先生,您的東西」

  連感覺都變遲鈍了嗎?他雖然不想承認,但他剛才確實被這個老人給嚇了一跳,他太專注於思考中了。

  「你要不是個傻子,就是被陽光燒壞了腦袋,既然你兩者都不是,就別蠢得站在我背後說話。」他一把搶過了飛刀,甩手將插回了腿側的暗袋中。

  老人只是呵呵地笑著,並不在意他無禮的行為──或者該說,踩在共和國的領土上頭談禮貌,是一件會令人發笑的事情。

  「我看不透啊。」

  布拉哈特硬生生地將剛跨出去的腳給收攏了回來。

  他的眼神就像是大海,風平浪靜的底下卻是暗潮洶湧,他在等待著一個理由、一個機會,好激起一片巨浪,吞噬這個不自量力地侵擾這片海域的老者。

  「我很好奇啊,你們是不是本地人呢?」

  「我『們』?」

  「是啊,會叫一個比她還大這麼多歲數的男人『爸爸』的女孩,應該就是你的女兒沒錯了吧?不過最近也有一些變態會包養童妾,然後命令那些可憐的女孩叫他父親……」

  「你想提早退休嗎?」布拉哈特的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尖匕,在他的手心中上上下下地躍動著。「我不介意幫你一把。」

  老人停下了身來,轉身直望著布拉哈特,但卻一點兒也沒有動怒,就像是在看著自己年幼無知的孩子般,慈藹地笑著。

  「那我就先假設你們是父女囉。」他轉過頭去,繼續沿著書櫃所組成的迷宮走著。

  他其實也不明白,自己只要掉頭走人便行,為何還要陪著這可能只是出自於寂寞,所以開始和一個剛才差點就殺了他的陌生人打起不著邊際的啞謎來的孤獨老人?但他終究還是跟上了他的腳步,穿梭在一條又一條充滿陳舊書香氣息的小徑上頭。

  「你肯定是共和國的人啊,那股氣息實在是太明顯不過了,但單從外表,我看不出來你到底是那裡人。」

  「這很正常。」

  他無視著布拉哈特不屑的抗議,一邊走著,一邊晃著指頭道,就像是在幫書架上的書唱名似的:「你有如日出朝陽般的金髮,雙瞳卻是東方內斂沉穩地黑色,鼻子如北方尖山般高挺,卻又透露著一絲南方人特有的機敏──你想知道我為什麼知道你是共和國的人嗎?」

  「不想。」

  「因為你看起來就是副隨時想殺人的樣子……你確定你這樣不會嚇到你女兒嗎?」

  殺人?他不否認他是一個敬業的刺客,但有這麼誇張嗎?他知道下城區並不安全,但他有這麼緊張嗎?

  「我必須保護她,在下城區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布拉哈特加重了語氣強調了一遍:「我得保護她。」

  「可是她似乎連這個城市的基本規矩都不太清楚呢……你知道,預防總好過於事後彌補,你懂這道理吧?你就這樣什麼都沒告訴她就把她帶來了這座城市嗎?」老人咯咯地笑著:「以父親來說,你這樣可是不及格的啊。」

  「你瘋了。」

  「不,是這個城市太欠缺溫暖了。」他微笑:「這在我們家鄉,不過就是個日常生活中的招呼而已啊。」

  「這裡是共和國,看看天空吧,烏斯帝瑟的權能在此根本不起作用,你還奢望著你那流淌著臭油與鐵屑的家園能夠收復回來?醒醒吧,你們要奪回的東西早已不復存在了。」布拉哈特不屑地吁了口氣:「我可不是傻子,別跟我打這種無聊的啞謎。」

  過分嗎?對布拉哈特來講是不會,他只想盡快結束這令人心煩的話題。但這句斬斷他們之間任何對話可能的利劍,同時也殘忍地剜開了老人心中最痛苦的瘡疤,這是每一位革命軍心中的痛──喪家之痛,他們僅僅只是希望能夠奪回自己美麗的家園而已。

  不過也正是如此,他們才遲遲無法戰勝共和帝國。

  老者那帶有皺褶的指腹,僵硬地撫過了書架上頭的紋路,卻是一點灰塵都沒染上。

  「即使霧霾蔽日,祂也從未放棄過用光芒照耀這片大地啊。」他用粗啞沉重的嗓音說道:「希望的光輝雖然微弱,但只要不停止去仰望它,它就不會消失。」

  布拉哈特沒有繼續和他辯下去,畢竟兩個立場和過往都十分兩極的人,要達成共識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這位老人並不值得他去花上這麼多心思。

  以往只有別人向他達成共識,沒有他去試著和別人達成共識。

  但他和菲莉絲很像,只不過菲莉絲是照亮別人的那道光,而這位老人是凝望著那道光的人,就像日與月的差別。

  「呵呵,就當我這個老頭子發了場瘋吧,你不會去檢舉我的吧?」他對著布拉哈特眨眨眼:「你會嗎?」

  布拉哈特只是漠然地望著他。

  「那我就當作你不會囉。」老者的嘴角展了開來,便擺身徐徐地繼續向前行著。

  他真是討厭極了這種感覺。

  老者背著手,又領著布拉哈特拐過了幾個彎。其實他很驚訝,經過了剛才的爭執,他不是直接撇下這個老人轉身走人,倚著門沿去翻弄他那利得隨便都能消下一根手指的匕首,而是繼續安靜地像隻羊兒般的被領著前進。

  他並不排斥看書,但他只看有用的書,他不知道這位老者到底想領著他去看什麼東西,如果是書的話,他目前為止眼睛所掃過的四千多個書名,每一本都無法勾起他的興趣,但如果不是的話,那還能帶著他找些什麼呢?。

  他討厭他無法掌控的事情,好比說他那該死的能力。

  終於,老者在一座有點突兀的嶄新鐵書架前停了下來。

  「老實說,我在你的女兒身上可一點都看不見你的影子啊。」老者開始層層地撫著書架上的那些書背,用發皺的指頭閱讀著書名:「這是件好事啊,孩子就應該要充滿著希望與活力,散發著良善的光輝才對,如果這個年紀就已經被營生給消磨得失去相信善與希望的心,那是件很悲哀的事情啊,幸好她不像你一樣。」

  布拉哈特十分認同老者所說的,事實上他也是如此地認為,但這由其他人的口中說出來,那就是十分令人難以接受的事情了。

  正當布拉哈特的腦中瞬間閃過了十幾種念頭,都是關於要怎麼讓這個老頭子消失的辦法,但此時,老者便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樣,機敏地移來了一座梯子,搖搖晃晃地攀了上去。

  「但這也說明了你們之間有非常大的問題啊。」老者一邊說著一邊將一本書拋了下來:「我想你們之間應該十分疏於相處吧,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了,滿是困惑阿,就像是在遠眺霧中聳立的雪白峰頂一樣。」

  《好爸爸的一千零一招.如何培養與孩子們自然的良性互動》

  「你在玩我嗎?」

  布拉哈特低吼了一聲,粗暴地將那本書塞回了老者的懷裡,也不多瞧一眼,轉頭便走。

  果然,他打從一開始就不該搭理他的,他什麼時候會為了工作以外的事情特地去花心思和別人接觸?除了家人以外,他從來就只需要對錢和死人這兩種東西負責而已,這是他的工作使然,也是他的個性使然,他什麼時候開始會關心別人了?

  他還是忍不住回過了頭。

  「爸?」

  他知道他的步伐既快又開闊,但他沒料到只消那麼一瞬間,他就幾乎要從那蜿蜒區著的迷宮中走出冷杉樹的大門了。

  他剛剛的咆哮通通被聽見了嗎?他有這麼怒不可遏嗎?他還以為自己是情緒控管的專家呢?

  「你臉色有點怪怪的。」菲莉絲踮起了腳尖在布拉哈特的額上量了量:「是這裡的空氣讓你不舒服嗎?其實我也總覺得這裡有股奇怪的霉味……」

  「不,我很好,妳多心了。」

  布拉哈特深吸了口氣平復情緒,他試著讓他自己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和善些……至少也不要像剛才那老人所說的,一副總想殺人的樣子,但菲莉絲的眉頭卻皺得更深了。

  「爸,你……」

  「我沒事。」好吧,他的表情肯定很怪異。

  菲莉絲的擔憂並沒有因為布拉哈特的保證而消去,她望了望自己手中的書,便搖搖頭往一旁的書櫃塞去。

  「妳想走了?」

  菲莉絲愣了愣,才低聲說道:「對啊……嗝!」

  布拉哈特將他修長的指頭往書櫃沾去,把剛才菲莉絲塞進去的那本書再抽了出來,然後輕輕地往她頭上一放。

  「不要說謊,妳忘記了嗎?」布拉哈特拿著書再輕敲了一下菲莉絲的腦袋,就好像是在藉機教訓她一樣。

  「唉唷……好啦。」

  他將那本書塞回了菲莉絲的懷裡。看著菲莉絲縮頭偷吐著舌頭的模樣,看來他剛才的怒喝好像完全沒有被聽見的樣子?

  他的眼角瞥見了那位老者慢條斯理地捧著一疊書走了出來,對著困惑的布拉哈特給出了一個會心的笑容──書是浮在空中的。這老頭子是個法師,沒準還是個戰法師。

  真是狡猾的傢伙,那應該是音障術吧,所以他才討厭法師,更討厭年長的法師。

  「爸?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他將那絲殺意給抹去,共和國的刺客並不是很擅長對付法師,但不代表他們對法師沒轍,尤其是他,自然有自己的那麼一套,但他不急著現在解決他。

  他沉下了心,面無表情地望著菲莉絲。

  「書怎麼了嗎?」

  菲莉絲這時候才點了點頭,但她臉上雀躍的神情只閃過了一瞬,立刻又蒙上了一股濃濃的憂愁。

  「爸。」她將那本厚得幾乎可以比擬聖職者經典般的書籍給翻了過來:「這上面說的……是真的嗎?被……當成工具?」

  那是本史書,但並不是那種洋溢著幸福、愛與勇氣,專門灌輸對國家認同感的工具,真正的歷史是由血堆積而成的,這就是那麼一本血淋淋的史書,這除了十分重視自己過往歷史的北方帝國,和實事求是的南方聯邦以外,是不可能在其他地區出現的紀錄。

  布拉哈特也難得地倒抽了口氣,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假的。」

  「你在說謊。」菲莉絲將那本書抱回胸中,不高興地噘了噘唇。

  布拉哈特將那本書從菲莉絲懷裡直直抽起:「好了,我們別看這些書了,回家吧。」

  「你答應要讓我看看的!」

  「妳剛才不是說要回家了嗎?」

  「我騙你的。」

  他不會因為別人的遭遇而煩惱,但他很擔心菲莉絲還沒這麼快就準備好接受這個世界是比她想像得要殘酷得多的這個事實。雖然她也十七歲了,她也很堅強,但心靈這種東西是會在潛移默化之中被改變的,你不會查覺到,它也不會讓你察覺它,任何一點小小的髒汙都是,它會默默地增生,侵蝕著希望,就像提壩上微小的隙縫一樣。

  但他也為此掙扎著。菲莉絲是他的女兒呢?還是他的寵物?如果是女兒,他應該要怎麼回答,對她而言才是最好的?應該是去讓她了解之後選擇,而不是他希望她應該了解什麼才對。

  他很快就得到了結論。

  「對,都是真的,但遠比那更糟糕。」他說著,一邊將那本記錄著狐狼族過往的史書給闔了起來。

  狐狼族,他們純真善良的個性便注定了他們悲慘的命運,這也是為什麼森夏要將自己的耳朵給遮起來的原因,經過了這麼多的災難,在傻的人也多少明白該怎麼保護自己才對了。

  他們本來擁有自己的樂園,那可以說是整片大陸上享受到真正意義上和平的一片淨土。他們善良、美麗、熱情、勇敢,完美得不像是該存在於這世界上的種族──事實上也確實是如此。

  輾轉經過了千年,大賢者的典籍偶然流進了青丘之谷,當第一批勇敢的狐狼族抱著滿懷著希望,自告奮勇地離開了這與世隔絕的家鄉,去追尋書中那洋溢著良與善,充滿愛和包容的美好世界時,殊不知這只是一連串災與難的開始。

  他們的旅程一開始就變了調。

  錯就錯在他們一開始便選擇踏入了共和國,這隨即引發了極大的騷動。

  擁有毛茸茸的髮耳和長尾巴,在這片大陸上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但在這以人族居多的共和國中,多少還是有些過於顯眼,不過真正引來混亂的,還是他們那對常人來說過於親暱的交流行為──這很快就讓他們失去了第一個夥伴。

  漸漸的,擁有蠱惑人心能力的旅行者的傳言不逕而走,而他們的俊美的外貌更是引來了一些地下行業的注目,而有些人也注意到了這支旅團的異樣──他們好像不屬於現有種族的任何一個支派。

  隨著他們的信心一次次受挫,這個與書上愛與包容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國度也一次次毫不留情地傷害著他們,而他們在黑市中水漲船高的價碼,更使他們的旅程越行越艱。終於,他們再也無法忍受失去同伴以及被背叛的痛苦,黯然地回到了青丘之谷。

  滿懷著挫折與失落,曾經勇敢樂觀的他們懷抱著一身黯然與對世界的失望,沮喪地回到青丘之谷,但等待著他們的並不是族人久違的溫暖懷抱,而是共和國燃燒彈的熊熊烈火。

  狐狼族能被利用的地方實在太多了,就憑他們能讀透人心的能力。

  當然,這本史書上記載的並沒有這些事,它記載的是在青丘之谷不復存在後,共和國那些更為殘酷的事蹟──那是一本調查報告。

  凡舉人體實驗,挖掘他們之所以能讀透人心的秘密實驗絕不在少數,但最為人所知的,還是共和國將狐狼族們用做情資蒐集的工具上這件事了。

  他們被剜去雙耳,割去尾巴,他們失去了那能傳達內心喜悅的雙眼,取而代之的是近似人族,模仿得維妙維肖的機械義眼,但那雙眼中卻早已失去了靈魂。

  他們與生俱來的天賦害了他們,他們被迫去成為不是自己的東西,被逼著去欺瞞、拐騙,只為了那根本不關心他們的死活之人的利益。這並不是一個光靠善與愛就能生存下去的世界,從不殺生的狐狼族,終於也被迫在殘酷的共和帝國中,舉劍捍衛自己。

  已經失敗過一次了。而千年之後,真正傳承了大賢者無私的愛與包容的種族,也再度被現實慘痛地教訓了一番。大賢者的精神只有在書裡能得到伸張,狐狼族們也只有待在他們的青丘之谷才能以他們自己的方式安樂的生存下去,而他必需要找到一個他和菲莉絲的青丘之谷──一個不存在於世界上的樂園。

  真正的黑暗實在太過巨大了,那是超越一切認知的龐大,而一介凡軀能做的,也就只有拼命地逃離了。

  「很殘忍……是啊,很殘忍。」布拉哈特平淡地說著。他本來想將那本書塞回原來的位置,但他選擇放得更高一些:「但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妳會可憐他們,這就十分足夠了。」

  「我知道,我只是有一種……好不真實的感覺……」

  菲莉絲意外地沒有布拉哈特預料中的垂喪,她只是默默地挽起了那頭金髮,眼神有些飄忽地說道:「我看見有人因為挨餓而傷害彼此,我會難過得想想奔過去將所有的都交給他們;我聽見爸爸你又殺人了,我會心痛得想大吼著阻止你,但……我在知道了這麼可怕的事情……我的腦中卻只有一片空白……」

  「妳嚇壞了。」他摸摸她的頭。

  「不,我沒有。」她輕挪開布拉哈特的手,抬頭望著他說:「但是……我們在回家前能去找一下森夏姐姐嗎?我想要抱抱她……」

  他點了點頭。

  「可以,但我們要在傍晚前回家,六月的太陽沉得特別早。」

  「謝謝爸!」

  她甜甜一笑,跳起身來在布拉哈特沾滿鬍渣的臉頰上印上了一個溫熱的唇印:「我可以去挑幾本書嗎?圖書室的書我幾乎都要看完了。」

  「可以,只要妳拿得動。」布拉哈特再次點頭道:「或是直到我拿不動為止。」

  「我愛你,老爸。」她回眸一笑,便和那金色流絲一起消失在書籍所堆成的長廊盡頭。

  布拉哈特忽然鬆了口氣,將視線對上了那面露笑意的書店老闆。

  「咳。」他將身子緊湊了過去,整個貼在了櫃檯上頭。

  「有什麼需要嗎?你可以儘管開口沒有關係。」他仍是那副慈藹和善的笑容,但也正是這點,讓布拉哈特越看越覺不爽。

  但他總歸還是沉住了氣,沉聲說道:「我想跟你談談剛才那本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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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 篇留言


父女倆互動起來感覺好窩心好可愛!

08-17 14:03

InDer
好爸爸的一千零一招[e16]08-17 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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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喜歡★ms0489223 可決定是否刪除您的留言,請勿發表違反站規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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