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境之所以魔物多樣乃出於境內皆法,源源不絕的法力即為最佳精神糧食。
詭譎的是,即使進入巨木森林,西方來的那哮聲仍然不斷傳來。
只聞其聲,列萸猜測定是隻龐然大物的首領魔物,否則絕不敢這樣肆無忌憚的恣意怒吼。
沙沙作響的葉間摩擦聲引起她警戒,一陣一陣的,似是正在移動。
不安感油然而生,列萸倚靠樹木,向上張望找尋發出聲響的主人。
沒什麼異樣。
月光瀟灑地落在葉縫中,先是遠處的大葉細不可聞的搖動,抖落一地螢色;然後,越來越近。
只察一股爆風刮裂雙頰,身體被風吹得緊貼樹身,肋骨直發疼。
長得詭異的紅鼻子下幾乎無人中,緊接大嘴。身長二尺半左右,體寬一尺,粗糙的土黃皮膚佈滿崎嶇,不停轉動的原演了無生氣地注視著列萸。
她不禁屏息。
魔物欺近身子,所著的修驗僧服壓下,手中團扇輕輕拍打著她的肌膚。
長鼻用力的嗅聞,略小的圓耳不時抽動,獨那對眼兒向是獨立個體,轉阿轉。
牠嗅遍列萸整身,銀白向上沖直的髮輕搔她身,表情疑惑乖張。
列萸不動,小腦袋瓜兒簡要分析情況。
魔物主以嗅覺,輔以聽覺,許是盲物。現下不知為何,似乎聞不出她味,才一再確認。
必須趕緊脫身。她揮動小手,欲隔出一空間,指尖憑空抓出數道痕,卻無一成功。
西方哮聲又來,魔物突地抬頭,一頓,爾後疾步奔離,僅存牠後披隻寬葉清香味及驟驟狂風。
列萸鬆了一口氣,遠望魔物離去所在。
月勾已高掛夜空,娃兒體力早不堪負荷。『何處有吾歇腳之地?』
她幼小的身子攀不上巨木,得找一處掩蔽佳的停歇處。
列萸雙腿痠疼,麻木地走著,直至意識模糊。
人類,為何獨闖此地?
『吾…好累……』
你受天狗身上的迷幻味道影響,神智不清。愚昧的人類娃兒,立即離開吧。
『吾得……待上一個月。』
人類!
「吾要活著!」倏地醒轉的列萸彈地而起,隨即不敢置信的訝然:「吾能言!」
地穴的潮溼教她微顫,穴大不可比擬。她的身旁有隻蜷伏軀體休息的龐物。
「人類。」體格如人,頭上長有惡角,臀部拖著長蜥尾。
幽藍的髮絲披於壯健身軀,面若厲鬼。
「汝是誰?」列萸謹慎地望向龐物。
牠笑了,裂著的嘴露出森森白牙。
「阿修羅。」牠低聲緩道。
「是汝救了吾。」她慢慢靠近阿修羅。「吾何以得言?」
阿修羅朝她伸出手,拉她抱進懷內。「此處不是你誕生之地,也不是虛境,乃我本身所創的時空,為我所控,你自然不受限。之所以不能說話,其實是衝破法力極限不當而已。」牠體溫甚高,剎那溫暖了列萸。
「虛境不是你瘦弱無知的人類得殘活的,回去吧。」
「吾要活!一個月,吾即能繼任列郡天選者。」列萸用力的揍一拳於其胸膛;牠不痛不癢。
略略低頭,下巴抵在列萸頭頂,似在沉思。
血眸忽明忽滅,「啊,天選者。」頓了一頓,「你好像對控時操空不太行啊。」牠低笑。
尷尬的彩霞染上頰,她不滿的扭動身子。
「我教你。」阿修羅拍拍娃兒的頭,爽朗笑語。
修長的手指握住白嫩小手,輕輕擺動。
「聆聽它的規律,抓準節奏──撕!」碩大裂痕隨聲而起,阿修羅另隻手抹抹後又消失。「你試試。」
列萸凝神細聽,時光流逝之聲,自在心湖。
霍地一動,撕扯出的時空大如常人,精緻臉龐不禁掛上一抹清風似的笑容。
「瞧,你很厲害的。」阿修羅點了點她嬌俏的鼻子。
「汝因何助吾?不是讓吾離開嗎?」列萸自在的賴在牠腿上,兩隻小胳膊腿晃啊晃的,水靈大眼可愛的看著牠。
阿修羅朗笑。「大概是敬佩你那股決心吧。」
「汝怎麼待在這裡?」
「我必須。」牠微笑,像極溫煦日陽。
「吾可以在這裡等到石門重開嗎?」褐眸閃過一絲狡黠。
真是狡詐的孩子,阿修羅大笑,教牠想起牠兒未名。
未名也是如此聰慧靈敏,愛耍些小把戲,精明得很。
牠孿生兄姊未時則更文靜些,總是替牠收拾爛攤子。
「事實上,虛境已過四個月。」牠撫著列萸的奶油金髮,色澤宛若初春那抹晨曦。
她甫一睜眼,阿修羅便知曉其特殊之處,未時的氣場圍繞她,教牠留下列萸。
「走吧。」
再多待會兒,恐怕牠不能自拔。有太多日子不曾見過未時未名哩。
「吾還能再見到汝嗎?」她揪住阿修羅,依依不捨。
「人類──」
「吾名列萸。」
「也許會,小萸兒,也許不會。」阿修羅順手拔下一根髮絲,一甩即成一木杖,通體闇黑晶瑩,樣式簡單。「此杖贈你,練練繪製陣法,效果應是不錯。」
「汝好像無所不知。」列萸歪斜著頭皆過木杖;觸感細膩,光滑無比,煞是歡喜。
「我還知道你的一隻眼。」阿修羅觸摸她闔上的眼皮,再睜眼眸色以由褐轉紅。
阿修羅的血眸,列萸的紅眸,出奇的相似。一隻眼懸現於空,阿修羅突地吟起咒文。「未時。」牠低喃。
一隻眼唰地睜眸,上紅而下漸轉藍的瞳色妖嬈媚人,弔詭的梵文文字刻印上頭。
列萸察覺自身經歷變得旺盛,奇怪的皺眉,「汝剛說誰?」
「直覺敏銳,洞悉線索的孩子。」神色哀傷的阿修羅答道。「這就是你列之先祖予你的祝福。」
她靜靜的察看自身改變;法力不再感到受限,似乎任何事皆能成真,這種感覺實在奇妙。
「走吧,時間又過兩個月了。」牠催促。
「吾會再來找汝。」她信誓旦旦。
阿修羅不置可否的笑。「替我向未名問好就好。」
列萸不明所以;未名未時,何許人也?但她還是點頭應允。
白嫩小手揮動木杖,裂痕應聲而生,好像是石門處。
需得先入虛境,再返微細會;阿修羅的時空只惟一出入口。
列萸回首盼了一盼,瞧見阿修羅的微笑,心一定,劈開時空,鑽其入。
『再見,阿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