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本能寺人聲鼎沸、熱鬧非凡,聚集了許多朝廷官員和茶人名士。這次茶會特意選在與毛利氏決戰的前夕,無疑是向世人宣稱信長這次必勝的信心。
早在信長帶領一百五十名小姓、侍衛到達本能寺之前,從安土城運來的一批茶具早已抵達寺中。這次茶會所展示的茶器名物,如高麗茶碗、松島茶壺、九十九發茄子等的到場,更令眾人嘆為觀止。
繼茶會後的表演也精彩絕倫,信長大宴賓客,美酒、佳餚、歌舞,眾人都玩得很盡興。但途中發生了一則小插曲,光秀在被信長厲罵後,黯然離去。只有一名小姓,在光秀離去時,聽見了他的低喃。
「時惟今朝,五月雨,知我心。」
夜晚,在達官貴客離去後,本能寺內的喧鬧聲,仍不絕於耳。出來散心的信長,聞到了一縷異香,尋香而至,所見一盆盛開的曇花,並嘆道。
「曇花一現,何其短。」
戰亂並不會停下時代的腳步,而其這段日子,也只是這個世上歷史的一角。就像自己一樣,不管贏得了多少場戰役,即便現為大家所恐懼與稱頌,或許將來也只剩下刻印在墓碑上的名字。
還沉於自己的感嘆中,不明的躁動和兵器交錯的的聲響從寺外傳入。敏銳的信長想走回寺內一探究竟時,傳來了森蘭丸著急的大吼聲。
「快走!主公!本能寺已經被包圍了,是日向守大人!」
「叛變嗎?」
「我們快點逃吧,沒有駐兵的本能寺,是不可能有任何的勝算。」
「拿我的弓來!」
信長怒吼,但並未等森蘭丸答應,已走入寺內取弓,背於其後。
於二樓的窗口,信長舉弓迎敵。一箭、兩箭,如雨般急駛的箭穿過寺外敵軍的身體,弓箭所發出的響聲一如寄往般清脆明亮,但森蘭丸的心情卻比以往來得更為沉重。
絕望,無止盡的絕望在森蘭丸胸口慢慢擴散,但兩人的沉默瀰漫在這令人窒息的壓迫下。直到看到敵軍攻破大門的那刻,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哀求自己的主公。
「求您快點逃吧,就算現在信忠和其他大人趕過來,也無法解圍了。」
望著破門而入的敵軍,信長也知道大勢已去。或許他早已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的勝算或希望,但埋藏在血液裡的那份野心與傲骨,並不容許他現在敗逃離去。
「幫我拖住他們。」
信長最後只留下了這句話。之後,森蘭丸看著自己的主公,割下殿裡的帷幕,引燃後,緩緩步入大殿深處。
望著主公最後的背影,森蘭丸已忍不住落下淚來。他孤身舉起了太刀,衝向欲上二樓的敵軍。
大火從大殿內燒了開,不久後本能寺將會陷入一片火海。
已經無所畏懼了。現在森蘭丸只能不斷的揮刀,不論自己身上所沾染的腥紅是原屬於誰的顏色,也不是什麼值得去細想的事。
火海中,森蘭丸彷彿看到了一個人影──那在桶狹間之戰前夕,仍手舞摺扇的身姿,歌唱著。
『人生五十年,與天地長久相較,如夢又似幻;一度得生者,豈有不滅者乎?』
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放棄,並堅信著自己的勝利。
──還真是個大傻瓜。
身上已經不少的地方受了傷,森蘭丸還有閒情取笑著自已的主公。劃過身上的疼痛已經沒了感覺,自己的生命也到只為止了吧。但是,哪怕是在多撐個一會也好,自己也想幫主公多爭取一點時間。
不論是尾張的大傻瓜也好,令人恐懼的第六魔王也罷,那都是不理解主公的人擅自所給的評斷,跟自己沒有關係。在森蘭丸心中,主公是永遠行於眾人之前的身影,是領織田家的群臣們邁向目標的所在。他是自己的主公,而自己則為那人的人臣,這樣就夠了,只要記住這樣便足矣。
──看來自己也是個無藥可救的大傻瓜呢。
臨死前還仍堅守著武士的忠義,且相信自己所追隨的人,即便自己會最後走向死亡,森蘭丸心中的信念仍不會動搖。
──我未能像柴田大人、前田大人一樣,陪伴您一起走過奮鬥的開始。但請至少讓我,為您眼證結局的終焉。是您在亂世中,驅散了人們心底的黑暗,讓大家看到了統一的未來。即便肉體化為塵土,但您的精神和名字,將由後人傳承與記憶。
本能寺在火海後便不復存,連隨後趕至的信忠也葬身於此。在與毛利氏交手中的羽柴秀吉聞訊後與毛利氏議和,並打以討伐逆賊的名義招兵買馬,討伐光秀。秀吉以繼承者的身分,為織田信長舉辦隆重的葬禮。
而後是誰統一日本、是誰創建了幕府時代,已為後話了。但後世的史書上一直記載著這麼一個名字--他曾用鮮血譜寫了歷史,曾為在亂世中風起雲湧的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