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紙莎草書】元配系列之．棄婦

－棄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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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
我是美鑽
清澈無瑕，堅軔永恆
可惜，我總是忘記
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會愛它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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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果然好眼力，任何贗品都逃不過你的慧眼。」朝一旁的女子發出讚嘆之聲的商人又回過頭，向另一旁的男子巴結著，其他的人也紛紛附和著。

　　「尊夫人貌美如花，個性落落大方又不失淑女風範，尤其對於珠寶獨到的鑑定力，讓大家都望塵莫及，真的是人間奇女子啊！」

　　「大人，你有了這麼一位得力的賢內助，可真是羨煞許多人啊！」

　　「當然，我以她為傲。」男子只是笑言，看似深情的眼光凝望著他的妻子。而那名女子只是靦腆的笑著，像幸福的小女人般的含蓄，並沒有接話。

　　當所有人都散去後，諾大的屋子僅剩下幾個收拾淩亂的僕人，還有這房子的男女主人，他們各據長型桌的一方，遙遙對望著。

　　男子首先打破沉默。

　　「今天辛苦你了，早點休息。」此時的他像上司與下司說話的口吻一般，冷漠不帶感情。他替自己披上外出用大衣，跨步朝外走。

　　「你又要去了。」她看著他的背影，輕輕的吐出這句話。這句話，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她連把尾音上揚的力氣都沒有了。
　　
　　正確答案，彼此都心知肚明。

　　「這幾天我不會回來。」男子止步，但沒有回首，門外的烈陽將他烘托的太耀眼，她看不清背對自己的他，臉上是否帶著要去見愛人那般喜悅的微笑。

　　她永遠也抓不住他的人，連片衣角都觸碰不到。

　　「我可以再問一個問題嗎？」她感覺到自己快被這沒有交集的對話，給壓得喘不過氣，也許隨時都有可能因此昏厥，但即使是如此，還是無法讓他留下來。

　　她和他的關系，黑紙白字，定的太清楚、太明白了，連個模楜地帶也沒有。

　　「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她沉著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脆弱。

　　她想要再次的確認，經過這一段時間，他們之間，是不是有可能、有可能……

　　但，她不敢奢望。

　　「你是我工作上不可或缺的好伙伴。」男子沒有加以思考就說出口，就如同他所說的，她特殊的能力，可以讓他在商場上來往無不利。

　　如果僅是這樣子的關係，她心底還比較好過些，說不定會欣然接受這番讚美。但她不想要這樣的關係。

　　「那愛呢？你沒有對我有半點愛嗎？」

　　「這並不在我們的契約裡頭。」男子回首了，無情語氣像把冰刃，直插入她的心房。海水藍的雙眸，有的僅是冷漠和不耐：「不要任意添加不該有的東西。」

　　「我明白了……」她乖順的低下頭。彷彿被法官宣判下死刑的犯人，安靜無言，不再做任何抗辯。

　　他走了，便這麼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從來只是他工作上的伙伴，這場婚姻，也是一場現實利益的交換。

　　他為愛精打細算，她為愛願賭一把。贏了的獎品是愛情，輸了的籌碼也是愛情。

　　這場結果，很顯然的，步步為營的人勝了，一攦千金的人敗了。

　　是她輸了，輸的太徹底，連一顆真心也給賠了進去，卻無法抽身。

　　她喚來了僕役，去收拾那滿桌的金銀珠寶，自己先回房休息了。她不擔心那一堆價值不斐的財寶，會因起了貪念的僕人們，順手帶走幾顆寶石就可讓他們下半生不愁吃穿，而一次次地減少數量。

　　她才不在乎，她所想要的並不是那些東西。

　　入房，房間佈置的高雅大方，溫暖明亮，所有的擺設都是一等一的好貨，她的眼光獨到，品味也高尚，價錢也必定不凡。

　　當她開口要求這些東西時，他連眉也沒縐一下，只是淡淡的說：「想要什麼東西，直接向帳房那邊說一聲就好，不用再和我說一聲。約定好的事情，不會用怕我會反悔。」

　　他不在乎那些錢的流向，她可以任意花用他所有的財產，這是契約中的條款之一，而相對的，她不許干涉他的一切，也無權過問。
　　
　　她，掛名的夫人。

　　她，不討主人喜愛的洋娃娃。

　　因為需要用到而被想起，抱在懷裡嘴裡直嚷好，做做樣子給人看。在不被需要的時候拋棄到一旁，任其生滅。

　　身上的華服舊了，再添上百件新的。衣上的飾品過氣了，就購入最流行的。如果娃娃壞了，就換新的一個吧……

　　她走到床邊坐下，從木床的一角取出一只暗紅色的木盒，她著手將今天身上所配戴的金銀飾品一件件脫下，全放到這口木盒內。

　　原先裡頭已經擺了近八分滿的珠寶小飾品，又加上剛剛放入的美飾，現在已經快要滿出來了。如果仔細看的話，可以在木箱的最底層發現數量不少半裸寶石，在光線的照射下，如星子般閃閃發亮。
　　
　　這是她的習慣，每當他去“他”那一次，她就將那天所戴的飾品全給存到一只木盒裡，待木盒集滿了珠寶後，便差人送去“他”那裡。

　　為什麼？

　　聽說埃及準備出兵，目前正密集的籌備計畫中，如果消息來源沒有錯，應該會在下個月初就出發。

　　他的他，在王宮裡官拜總待衛，說什麼也無法推卸此責，勢必得領兵出軍，一路上要打點的很多，花費自然也不會少，可那人為人正直清明，除了每月的俸給外，他從不拿取任何非法的利益，所以至今仍是二袖清風，生活還算過得去，但也不富裕。

　　他捨不得他受苦，她更捨不得他難過。在知道了他不接受他給的財物，她便私下以另一種名義送去，讓他的他不用擔憂生計。

　　她能替他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至少，他快樂就是自己的快樂，他愛的人也會是她所愛的人。

　　她從拾起了一顆橄欖石，像極了那人那雙漂亮的眸子，那麼清潵明亮，帶著溫暖。

　　難怪他會愛上他，連自己也無法討厭那男人，只要見過他，就會知道了。他就像天使般聖潔無垢，還有顆處處為人著想的心，這樣的人單純的想讓人去保護他。　　

　　一陣急咳，胸口似乎有股熱流直往腦門衝，她抓過身上帶的白帕，掩著嘴想要止住劇咳，卻擋不了，乾嘔一陣，純白的布，染上了紅。

　　是血……

　　她虛弱地倚在床邊，摀著心口，喘著氣，蒼白的小臉上帶著一抹苦笑。她自己心知肚明，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夫人，您該吃藥了。」

　　「放著就好，我待會再喝。」她連忙將那沾血的白帕藏入身後，便笑盈盈的招待女過來，把木盒放到待女手上，囑咐著：「先幫我把這個送去那人的那裡。」

　　「夫人，您不知道您的氣色越來越不好了嗎？」待女和夫人的感情好，說話也如同家人般直率。只見女孩縐眉道：「上回僧侶說過，藥一定要按時喝，不然……」
　　　
　　「是是是，下次我一定乖乖地把它喝光光。」當時，她就已經事先交待過僧侶，不把真正的情況告訴任何人。因為沒有必要，她也不想用此來牽絆他。

　　這是她心甘情願的。

　　「騙人！每次您都把它倒掉，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哦！」

　　「這……因為藥太苦了嘛。」她賠笑著。事實上並不是藥苦，她不怕苦，為愛所吃的苦已經夠多了，這區區的味苦，又算得了什麼？

　　只有自己心底明白，這些藥也已經來不及了，喝它又有何用呢？

　　「那下次，我再多放些蜜糖，不可以不喝哦！」女孩雙手叉腰，認真的神情說著：「不然，我現在就去拿好了，多加點糖，就不苦了！」

　　看著主子順應的點點頭，待女才放心的離開房間。

　　她疲累地傾倒在床上，緊閉雙目，從前的往事一幕幕地浮現腦海，是那麼的清楚、真實。

　　畫面跳動的很快，來到讓她身中劇毒的那一夜。
　　
　　他和她一同去參加一場專為各地珠寶商行所辨的交流晚宴，會場裡很熱鬧，還有舞孃歌舞助興。各方重要人士幾乎都到了，大家把酒言歡，洽談著生意上的往來。

　　她的第六感向來都很準，那夜讓她感到非常的不安。

　　其中有一名美豔的舞孃頻頻向他示好，倚著他的身大跳豔舞，逗得他和身旁的人們笑開了懷。婀娜多姿曼妙的舞蹈，使人目不轉睛盯著她瞧，一個流利的轉身，手上就多了一杯紅酒。

　　舞孃笑的很媚，秋波流轉，把手上的酒杯分送了出去，迴身又取了一杯，朝不同人送上，男人們從不拒絕美人送至上的醇酒，他們豪飲著、享樂著，誰料想得到，這竟會是一場為了除去主辦人眼中釘的大陰謀呢？

　　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美人對他笑了笑，舉起纖手正把酒往他口裡送，當下她立即接過了酒杯，替他乾完了這杯，又將空杯子退還給舞孃，舞孃似乎有些吃驚，但隨之回復了笑臉，便轉身離去。

　　「不要喝太多，會傷身。」

　　他回給了她一個笑容，看得她是如此痴迷，一度忘了自己是誰。天知道，她有多久沒有見到那般真誠的微笑，是對她的，而不是假裝的。

　　為了這個讓她傾心的笑容，就算要她的命去換，她也願意！怎麼也沒想到，此語會成真，而且來得如此快……

　　那場宴會後，過沒多久的日子，便有個自稱是那晚宴主辨人的手下，特來告知一件驚為天人的事實。

　　「您心愛的夫人將受奇毒折磨，日夜被劇疼摧殘，若不及時服下唯一的解藥，不到半個月，她會痛苦的死去。」來者的男人說的有聲有色，還帶著得意的笑容看著他的反應，信口開河提出條件，奸笑著說。

　　「若是順從我家主子所開出來的所有條件，便可救回你愛人的命。」

　　「誰會痛苦的死去？」她從布幔後走出，昂著下巴注視著那個男人。

　　「啊……」男子見到她的模樣，當場接不下話。看她那小臉有著紅潤的氣色，整個人顯得精神飽滿，那像身中奇毒的人該有的樣子。

　　「滾！」他冷著眼，斜視著下方的男人，冷著面，足以讓人害怕的鷙陰神色，說道：「叫你家主子，多多注意些，最好晚上別熟睡，小心那天腦袋莫名的分了家！」
　
　　嚇男子連滾帶爬，逃命似的離開了這間房子。　

　　「你……」他回頭看著她的臉，欲開口。

　　「你看我像有事嗎？」她甜笑著，知道他想問些什麼，她搶著答話。
　　
　　「我想也是。」他不再多想，便結束了二人間的交談。

　　那夜，他去了他那兒，並沒有發現她的異樣，未來，也不會發現。一顆心全分給了另人，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太多別的事。

　　只有她自己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的確喝下了那杯毒酒，代了他應受的罪……

　　只不過她的體質和正常人不同，越是身體不適，她整個人顯得越有元氣，但那不適感累積到一定的程度，症狀便會如同山洪暴發般一股全給傾洩出來，就如同現在，她可以隱約感覺到無法再壓抑下去的劇痛，正一波波啃蝕著她的意識。

　　他不知道，她也沒有主動提起。

　　縱使他知道了，也不會改變些什麼，那寧願什麼也不說，對大家都好。

　　苦，只需要一人來嚐就夠了。

　　這條命是他撿回來的，現在還了他，便不再虧欠些什麼了……她的氣息逐漸微弱，但臉上仍掛著幸福的微笑。

　　啊……好累、好累，累了就好想睡……

　　讓她沉睡前再做場美夢吧！夢裡的他是深愛著她，會對她深情地微笑，絕不會拋棄她，會一輩子守護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