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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來到十點半。
房間內,蕪禎坐在椅子看小說打發時間,夜兒換上昨晚的粉色睡衣,和緋衣躺在床上聊天。
「所以小緋,你最後嚇到幾個人?」夜兒很好奇的問。
緋衣數著指頭:「加剛剛那個的話……二十個。」
「很厲害吧!」臉上表情很是得意。
「嗯嗯。」夜兒拍手,緋衣也就越得意了。
「喂──嚇人有這麼好玩嗎?」蕪禎放下書本,轉頭正視緋衣。
「很好玩啊!看到他們被嚇的表情很有趣呢,也就會覺得──」
「沒那麼孤單呢。」緋衣表情甚是寂寞。
夜兒摸了摸她的頭:「放心啦,現在妳有我這個朋友不是嗎?」
「還有蕪禎,別看他有時很壞,其實他人非常好的。」
聽到夜兒的讚美,蕪禎心中很暖和。
「啊,說到這裡,我好像忘了這件事。」蕪禎側身翻開書包,把早上沒收走的翅膀拿出來。
「現在還妳吧。」然後把翅膀插回夜兒頭的兩側。
夜兒表情也像是忽然想起來:「對耶,我都忘了。其實拔下來頭皮也不會癢。」
蕪禎微笑:「對嘛──這都是心理作用,不然就是妳頭髮洗乾淨了。」
「嗯。」夜兒沒有反駁,開始玩起自己的翅膀。
坐在床上的緋衣好奇地問道:「那對翅膀跟惡魔有關嗎?」
夜兒點頭:「嗯,我把它從原本的惡魔角變成惡魔翅膀,因為蕪禎說比較可愛。」
緋衣用詭異的眼神看了蕪禎一眼,蕪禎趕緊轉頭尷尬地傻笑。
「所以──夜兒妳是惡魔?」
「嗯阿,我是。」夜兒乾脆地回答。
不像一般靈魂聽到惡魔就十分害怕,緋衣表情反而有點納悶:「不過我覺得夜兒一點都不像惡魔,而且也感覺不出來呢。」
「很多人都這樣說呢。」夜兒微笑。
蕪禎開始在旁邊聽著她們繼續閒聊,心中猶豫很久,但最後還是決定問問看。
「緋衣,妳死後有遇到提燈籠的人嗎?」
「沒有耶,那是誰?」她回答,趴在床上用腳踢著床。
蕪禎和夜兒同時在心中哀悼,小燈又漏掉了!
蕪禎繼續問下去:「除此之外,再來這個問題,妳可以考慮不要回答,我只是想了解一下而已。」
「緋衣──妳是因為什麼原因自殺呢?」
夜兒聽到蕪禎的疑問,高興表情消失了,閃過一絲訝異:「小緋……妳是自殺的?」
兩人同時投以疑惑的眼光在緋衣身上,讓她很不自在,她坦白回答:
「嗯,我是上吊自殺的。因為爸爸總是在酒後莫名打我,打得我滿身是傷。學校的同學和老師都討厭我,什麼事都排擠我。某個夜晚,爸爸打完我後,我在房間哭著哭著,心中好恨爸爸,聽說換上紅衣服怨念比較強,就──」
但聽話中的語氣彷若與自己無關,是看開了嗎?
「那些人是誰?」
夜兒小手緊抓住棉被,瞳孔緊縮,赤眼散發出憤怒。
蕪禎趕緊碰了碰她的肩膀:「夜兒,冷靜點。」
緋衣也被夜兒突然的變化嚇到了,講不出話,身體不斷顫抖。
「哼,人類果然都是廢物。」留下這句異常冰冷的話後,那雙眼睛才漸漸恢復正常。
然後夜兒露出甜甜地微笑:「當然不包括無禎和伯父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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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台,蕪禎望著這片夜空,沒有任何星點,跟鄉下完全不一樣。
緋衣漂在他身旁,問道:「蕪禎,夜兒過去是怎樣呢?她剛剛給人的感覺好恐怖……」
蕪禎搖搖頭:「夜兒從未提過,我也只知道她生前一定過得很坎坷。」
然後突然想到什麼,又說:「對了,緋衣沒遇到小燈吧?那我大概跟妳說一下抉擇之門的存在跟天使及惡魔的誕生好了。」
「好啊!我想聽聽看。」緋衣的表情很期待。
然後,蕪禎便開始說明了:「抉擇之門,是由引路人帶領之下,靈魂所逗留的最後一站。據小燈所說,這是一座非常巨大的石門,高聳入天,你甚至看不到頂端,濃霧終日環繞著這道門,所以才需要燈指引。
進入抉擇之門後,會進行“轉世”,就是進入新生的嬰兒肉體內,開始另一段人生旅途。
而轉世後,會把妳前世的所有記憶“封印”起來。之所以用封印,就是因為有些人能幸運想起自己前世的記憶,但機率非常小。
至於天使的產生是發生在通過抉擇之門後。先經歷轉世,由不知名力量──也許是上帝的挑選,讓某些靈魂進入不死有翼的軀體,這就是天使,所以天使也算是新生命。
天使雖然不會墜入輪迴之道,但它們有著必須守護這個世界的責任。所以除了記憶被削除以外,腦袋裡還被賦予必須用最客觀的角度看這世界,站在最光明、卻最不留情的角度處理事情。像是妳如果太愛搗亂而去侵犯人類,天使二話不說,直接毀了妳的靈魂,連靈魂都失去,恐怕真的就歸於虛無了。
再來提到惡魔──能成為天使的靈魂,可能就是生前發生太多悲慘的事情,本性也算善良,上天給予的恩賜吧?但是天使再怎麼光明,也是有可能墮落。
一旦墮落,白翅就會染成黑翼,頭上長出惡魔角。
成為惡魔,就不可能變回天使了。上帝不會原諒因為一時念頭而走錯路的它們。
墮落原因有很多,有些是被難以抹滅的原罪給驅使、有些是被惡魔給拖下水……雜七雜八很多原因就對了。
其實很久以前就知道夜兒有時會像剛剛那樣,忽然變成另一個人似的現象了,我從小燈那裡聽說,夜兒會出現這種人格,跟她前世有深切關係,也聽說夜兒墮落成惡魔的原因也是如此,但小燈也不曉得夜兒的過去。對夜兒而言,取回記憶,恐怕不是幸運的事吧。」
聽完故事後,緋衣點點頭。
蕪禎吸了口氣,問道:「所以緋衣,妳有打算去抉擇之門了嗎?」
她搖搖頭:「不要,我對這個世界還有留戀。」
「嗯,那就談到這嘍!我先回去睡覺了。」揮揮手,蕪禎打算走回房內。
緋衣卻叫住了他:「等等,我還有個問題。」
「嗯?」蕪禎停下腳步。
「蕪禎……為什麼你的靈魂感覺比夜兒還要灰暗?」這個疑問從見到蕪禎開始,緋衣就很納悶了。
「喔,妳說這件事喔──」
「因為夜兒,把“自由”給了我啊。」
這句話讓緋衣一頭霧水:「聽不懂啦!」
蕪禎露出深遠的微笑:「好話不說第二遍,晚安。」
直到蕪禎隱默在黑暗後,緋衣還是想不透,只好摸摸鼻子,往自己上吊的房間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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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泥將,慢一點啦!」女童吃緊地跟在男童後面,手裡還握著未拆封的巧克力雪糕。
聽到女童的請求,男童放慢腳步,讓身後的妹妹跟上他。
兄妹倆在便利商店買完東西後,男童總會載著妹妹,經過車子主要來往的大馬路;穿過因為颱風而重建的鐵橋;騎上一小段有點陡的坡道;最後停下腳踏車,步行進入通往山頂的小徑。
踏在佈滿青苔,覆蓋落葉的老舊石階,他們往目標邁進。
鬱鬱樹林內,空氣有點潮濕,不絕於耳的鳥叫能讓身心愉悅起來。耳中,依稀能聽見流水聲,那是在森林深處的一條小溪。
花了不少時間穿越這片樹林後,眼前豁然開朗,陽光再度降臨於大地,風狂野地吹著,大片草原被風吹得沙沙響。
懸崖邊,一座木製涼亭佇立在那裡,從他們出生開始就如此。
兩人奔到涼亭下,一屁股坐上圍繞石桌的石椅,女童拆掉包裝,滿臉幸福地吃起雪糕。
「歐泥將,我真得好喜歡這裡喔!」
男童喝了口可樂,點頭同意妹妹:「是啊,我也好喜歡這呢!」
從這看出去的視野十分遼闊,山中小鎮的風光盡收眼裡,耕種作物的綠地,翠綠成一片,並透過連串的山峰,彷彿與藍天連在一塊兒。
只要待在這接近天空、彷彿可以抓住鳥兒下的涼亭,胸口就塞滿了憧憬、也塞滿了感動。
所以,刻有涼亭名的木牌雖因破舊而無法辨認,兄妹倆便給了涼亭新名字。
“幸福亭”,因為待在這裡就有這種感受。
來到這裡,妹妹每次都會問:「歐泥將,你喜歡這座小鎮嗎?」
哥哥會這麼回答:「有妹妹在的地方,我都會喜歡啊!」
妹妹微笑著提醒:「歐泥將忽略掉爸爸媽媽了喔。」
「哪有──早就算在內了。」哥哥翹起嘴巴辯解。
坐了些時間,女童站起身子,對小鎮張開雙臂,享受迎面而來的狂風。
遠方飛過一隻老鷹,女童望向老鷹,然後閉上眼睛,感覺自己早已克服人類曾經的夢想──飛翔於藍天。
現在的人類早已克服這個問題,卻終究不是靠自己的力量飛起來,所以女童嘆道:「好希望自己背後有雙翅膀喔,就可以飛起來了,然後飛到月球去找嫦娥姐姐。」
男童倒沒什麼感覺,吐嘈妹妹:「不好吧,聽說嫦娥飛上月球就回不來了!」
「歐泥將很不浪漫耶!」女童嘟起嘴,有點小生氣。
兩人沉默下來,只是望向天空和小鎮。
「歐泥將。」
「除了小鎮,你也喜歡我嗎?」背對著哥哥,她的聲音如銀鈴般清脆。
哥哥看著妹妹的背後,來到她身邊,一起迎向風。
對著天空,對著整座小鎮,他喊道:「愛死妳了喔!」
在一旁的女童,望向哥哥的臉龐。
「呵呵──」妹妹再度笑了,這個笑容,他始終忘不掉,也不想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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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開學第一天數來,已過大概三、四個星期有了。
夕陽染紅天空,幾朵浮雲閒蕩蕩地飄動,這個世界任由它的步調繼續走下去,一日過一日。
蕪禎與稍後到來的承仁會合後,兩人離開學校,步在老舊街道,往公車站牌而去。
一瞧見不遠處有家賣飲料的店,蕪禎和承仁停下腳步,天氣炎熱,兩人都想點杯飲料止渴。
稍微聊了一下學校最近的事,只見服務員把兩杯奶茶裝進塑膠袋後拿給蕪禎,蕪禎直接掏出四個十元交給店員,沒讓承仁付錢。
承仁趕忙從皮包取出二十元,但蕪禎不收下。
「就請你一次吧。」蕪禎揮手示意不用。
「不好意思啦!」承仁還是想把錢給他,但蕪禎不拿就是不拿。
到最後,承仁也只好退一步,把錢放回去。
蕪禎說:「當作房租就好了。」
承仁扳起臉回答:「房租有這麼便宜嗎?」
兩人同時笑了出來,一路暢談不止,直到從公車上下車後。
套房位於住宅區,他們正走在一條很寧靜、沒什麼車會經過的小街道,兩側有排行道樹,殘存的夕陽燒亮了這條小路,影子被拉得好長。
承仁手突然拉了拉蕪禎,悄聲地說:「蕪禎,你看對面走過來那個很可愛的女生,不過怎穿這樣?」
「啊?」順著承仁所說的方向,蕪禎偷瞄過去。
本來沒什麼期待,但一看到那女孩子,蕪禎愣住了。
「天使?怎會跑到這來?」
那個女孩子個頭跟夜兒差不多,甚至稍微矮了點。
她有一頭漆黑如夜空的長髮,也有像夜兒那種娃娃的小巧臉蛋,但皮膚白到接近死白,而且面無表情,穿著一件露肩低胸白色禮服,腰間綁了個大粉紅蝴蝶結。
她緊閉雙唇,銳利雙眼及冰冷的表情散發出不想讓人接近的訊息。
或許在一般人眼裡,她就只是個普通小女孩,但在可以看見靈魂的蕪禎眼裡,她週遭散發著不奪目而給人柔和感的白光。
與散發冰冷黑芒的惡魔成對比,便是天使。
長髮女孩子似乎發現蕪禎的目光,原本冰冷的表情變得更加不悅。
「蕪禎,別看她了!」承仁在旁邊勸說,但蕪禎還是沒有移開視線。
為什麼呢?有點熟悉──甚至是親近感,蕪禎不明白怎會對一個陌生天使有這樣子的感覺。
除此之外,蕪禎會死盯她不放,是因為那個天使有動作了。
她張開手掌,數把高純度的白光匕首正在凝聚出來。
想在承仁面前開打?天使有必要恨惡魔恨成這樣嗎?
不待蕪禎多想,那個長髮女孩子早已做好準備,手指一彈,四五把匕首便筆直飛過來,襲向蕪禎。
「速度真快。」蕪禎急忙舉起右手,射出許多黑光聚成的子彈。
子彈與匕首碰撞在一起,就像煙火般的炸開,隨即化做光粉。
第一波攻勢後,女孩停止了動作,但那雙漆黑的雙眼還是瞪著蕪禎。
一旁的承仁嚇呆了:「蕪禎,這是怎麼一回事?」
「啊?有發生什麼事嗎?就叫你要早睡嘛,昨天你房間的音響很吵耶。」蕪禎隨便唬爛。
似乎相信了,承仁揉揉眼睛,不再多問。
「果然是笨蛋……」
她展開雙翼,與黑羽截然不同,純潔無瑕的白色羽毛,讓女孩更顯夢幻。
依靠翅膀所帶來的高機動力,她瞬間出現在蕪禎面前,臉往蕪禎耳朵靠近,帶來一股花香。
「你不是惡魔──誰跟你簽契約的?」女孩冷冷地說出心中疑惑。
距離非常近,蕪禎一陣燥亂,不是因為她容顏的美麗,只是樣貌越清楚,蕪禎感覺就越亂。亂是亂在這莫名親切,還有悲傷感。
但她到底是誰?蕪禎完全不曉得。
「你認為我會說嗎?」雖然如此,蕪禎語氣仍舊堅定不移。
天使露出淡淡的微笑:「早知道你不會說的,我也不會殺了你。但會找到那個惡魔──」
「然後殺掉她。」
留下無情的宣誓後,天使消失在兩人眼前。
蕪禎傻在那裡,思緒非常慌亂。
他不純正的惡魔力量,實是遠遠比不上天使。
心中感到茫然:「我該怎麼保護夜兒?」
「而且那個天使又是誰?為什麼?為什麼會有種無奈卻又親切的感覺?」
心頭,無力疊得快跟座小山一樣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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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所發生的事,蕪禎到最後還是沒跟夜兒講。
這條回家之路走得戰戰兢兢,蕪禎不時四處張望。幸好到最後都沒發現天使,他很怕被跟蹤啊!
「蕪禎,你是人嗎?」路上,依舊有點納悶的承仁說出這個問題。
蕪禎不耐煩地回答:「我當然是人,是怪獸早就把你吃掉了。」
「可是你剛剛和那女孩背後都有翅膀耶?」
「有嗎?」
他持續裝死下去,直到承仁沉默,放棄追問。
蕪禎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要跟夜兒報告這件事,然後一起想對策。
只是當他們一打開家門,夜兒用天真的笑容迎接蕪禎和承仁時,蕪禎又說不出口了。
「還是不要給她增加麻煩和壓力吧,我自己想辦法保護她就行了。」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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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擁有天使翅膀的女孩子,收起羽翼,落寞地遊蕩於無人的街道。
因為是天使,她不老不死,還可以永久保有自己最想要的美麗容貌。
因為是天使,看似美好。她卻失去了很多。有前世的記憶,自己的名字,還有情感的起伏。
同是天使的同伴說,成為天使,就是一個新生命了,所以該為自己取個名字。
但她就是不想取名字,空白的腦袋中僅剩一絲想找到記憶的希望,她與夥伴道別,一人踏上孤獨之旅。
飛越好幾個國家,見識過各式各樣的人……她最後在台灣落地,這裡給她的感覺最懷念,也許能在這找到前世的一切。
尋求不可能的可能;尋找最陌生的親人。這一站,她來到台中。
而在這裡,她遇見一個貌似惡魔的少年,他雖盡力掩蓋,卻遮掩不住靈魂散發黑色光芒的本質。
雖非真正惡魔,但本著正邪不兩立,她向少年攻擊過去。
但等匕首一飛出去,她的心──突然很痛。
這讓她亂掉陣腳,也打不下去了。張開羽翼,在少年耳邊留下無情的宣誓後,便離開這個地方。
在台中這個都市四處漂泊,不知不覺,人群漸漸散去,店家也打烊了,但天使還是沒找個地方休息,繼續做著徒勞無功的找尋。
不想放棄──因為放棄的話,成為天使就沒意義了。
終於,迷茫的心累了。飛到某棟大廈的頂樓,背緊貼住水塔蹲下來,翅膀包覆住她全身。
她就這樣落寞地渡過好幾年夜晚,彷彿置身於深海卻永遠離不開的寂寞。
「我到底叫什麼名字?」在羽翼內,她瑟縮身子,問著自己,不自覺間,幾滴淚水便已滑落臉頰。
就算是天使,此刻也是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孩吧。
「還有那個男孩──」
一想到他心就很痛,明明就是個跟惡魔簽契約的壞蛋啊?
「如果有人可以陪伴在我身邊的話……」
雖然這是不可能的,但只要找回記憶,就有希望了吧?
依稀記得,似乎曾經有個人,非常疼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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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驚訝地嘆道,這真是個奇蹟!
在醫院觀察幾天後,躺了一年,從小六跳到國一的蕪禎順利出院,被爸爸牽回家。
但一到家裡,卻發現什麼也沒有。
父親癱坐在椅子上,他臉上不再有以前的活力,而覆蓋一層滄桑。
「爸爸,媽媽呢?妹妹呢?」從蕪偵醒過來後,他就一直很好奇這件事,他在醫院休養的那段時間,從未見過他們。
一聽到這兩人,他爸爸失控地大吼:「蕪禎!為什麼你不早點醒過來!你知道嗎!你媽媽和妹妹早就──」
畫面瞬間崩解,老爸的臉孔徹底消失,轉入黑暗。
光明再現時,是另一個場景。
風光明媚的山中大路,遠方山頭盤繞著白雲,一旁樹林內傳來蟲鳴蟬叫。
蕪禎騎著腳踏車,後座載他妹妹。在夢裡,妹妹的臉孔從未清楚過。
「歐泥將,我嘴巴好渴喔──」
蕪禎苦笑:「別再用日文撒嬌啦,這不就要去買了嗎?」
迎頭是一台砂石車,巨大體積讓兄妹倆的腳踏車勉強閃過,來十分危險。
「真討厭,為什麼砂石車不去跑河床那邊?」
因為濁水溪就在附近,所以這裡有不少砂石場,砂石車往往會經過這條主要道路,讓人十分不安全。
「嗯啊。」妹妹點頭附和。
騎到轉彎處,在這個大彎後面,就是便利商店了。
叭叭!又一台砂石車出現,但它拼命按著喇叭做什麼?
馬上,兄妹就明白了。砂石車失控了,朝他們撞來!
碰!巨獸吞噬了渺小的生命。
一切又暗下來,黑暗中,夜兒站在蕪禎面前。
「我的契約只有三個條件。」
「第一,死後靈魂歸我所有。」
「第二,死前一定要服從我所說的話。」
蕪禎心想:「果然是惡魔,有夠任性。」
「第三──」
夜兒突然停住,再來這件事似乎難以說明。
一人一魔就這樣僵在那裡,氣氛很沉重。
「呃──可以請妳快點說嗎?」蕪禎尷尬的提醒。
終於,鼓起很大的勇氣,夜兒緩緩開口:
「可以──」
「像你對妳妹妹那樣,愛我嗎?」
唰!一切再度崩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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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禮拜就這樣過了。出乎蕪禎意料之外,生活很普通,沒有任何情況發生。
天使到最後並沒有現身。因為蕪禎現實上仍舊得去上學,逼不得已,他只好拜托緋衣帶夜兒去都市熱鬧的地方玩,當然沒有跟她說自己遇到天使的事。
夜兒本身惡魔之力因為翅膀的喪失早已稀少,平常也會極力隱藏住,如不多加注意,搞不好比蕪禎更像普通人。
利用這點,如果在人多的地方,天使也不敢輕易下手,且更難找到目標。而一到傍晚,學校就會放學,他就能趕快陪在夜兒身邊,便能暫時鬆口氣。
姑且不論他在天使面前多微不足道。
慶幸最後沒什麼意外。週五一放學,蕪禎與承仁趕緊奔回套房,匆忙收拾要帶回去的物品。
「夜兒,把那件衣服換掉。」蕪禎眼睛未從衣櫃內放開,只是對後面在跟緋衣玩的夜兒提醒。
「喔。」還穿著水手服的夜兒爬下床,也不多想又開始解開釦子…
看到夜兒又做這種事情,蕪禎用光速般的腳程奔出房間,留下一鬼一魔在裡面竊笑。
「夜兒又再換衣服了?」每天來一次,本就隨和性格的承仁早已習慣,但還是關心一下。
蕪禎點頭。承仁接著問道:「段考也快到了,你下禮拜會留在這嗎?」
思考了一下,他回答:「我再考慮看看。」
他們就讀的高中與家鄉有段不小距離,約需二小時左右才能回到家。背著一堆書回去很麻煩,所以蕪禎也有打算週末要留下來以便專心準備考試。
不過已經習慣這種任何事要自己來的蕪禎有時還是會問內心──你想家嗎?心中情緒難以言喻,至少有件事可以肯定,他對把老爸一人丟在家裡,始終有點愧疚。
這個家,就只剩他們父子──不對,夜兒也算上來好了,但夜兒也跟他出來住了,平常不能陪伴在他身旁,空蕩蕩的客廳,想必很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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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衣,好好看家喔。」大門鎖上後,蕪禎對倚靠鐵門的緋衣說道。
緋衣臉上頓時變得很難看:「又不是我家。」然後表情一變,高興地看向夜兒:「夜兒,拜拜嘍!」
「拜拜。」夜兒揮揮手。
承仁忽然插進來:「你們在跟誰說話?」臉上很疑惑。
「不過在跟“門神”說再見而已。」蕪禎微笑道,而緋衣全聽在耳裡,
她拿起地上的藍白拖,往蕪禎頭砸過去。
蕪禎早就料到緋衣要做什麼了,手一舉便輕鬆接下,氣得緋衣牙癢癢的。
「蕪禎,剛剛拖鞋是不是飛起來?」
「沒有,一定是你眼花了。」
「嗯嗯!承仁看錯了喔!」夜兒在一旁猛地點頭,加強話的可信度。
「喔──好吧。」
當作沒發生這回事後,蕪禎去按電梯。套房位於五樓,搭電梯比較輕鬆,緋衣死死瞪著蕪禎,像要把所有的怨念都灌到蕪禎身上
直到電梯門關上、人都離開後,寂寞感卻又不自覺的產生了。
「反正星期日就回來了……」她呆然看著電梯門,低語。
「不過,打死我都不當門神啦!」氣沖沖地穿過牆壁,緋衣離開這棟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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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票給你們。」從售票處買好三人的票後,蕪禎把票交給他們。
接著他的臉湊近夜兒提醒:「記得票不能弄丟啊。」
「知道啦,又不是小孩子。」夜兒的表情很不滿。
她穿著粉色短袖圓邊上衣及一件棕色皮褲,頭上別了銀月髮夾,懷裡抱著黑皮大方包,乖乖坐在椅子上。
承仁站在靠馬路處,眼睛看向遠方,等待公車出現於視野中。
蕪禎走到承仁旁,忍不住抱怨:「好慢──整整遲到了十分鐘。」
承仁也很無奈:「可能是塞車吧。」
談了幾句話公車才出現。蕪禎快速回到夜兒面前叫她,一大一小擠過人群,這些人大都也是要返家的學生,有些人眼神很不高興,似乎不爽他們要插隊的樣子。
「反正公車來就亂成一片了……」蕪禎心想,所以也不理會這些眼神,先搶先贏啦!
上到公車後,狹小空間內,他搶到可以坐兩人的位子,而承仁則繼續往後走,找了個單人座。
蕪禎讓夜兒坐靠窗的位子,自己則先取下大背包,置於地上,然後才拍拍椅子坐下來。
公車駛動時突然震了一下,蕪禎想到等等還會走山路就有種已經先暈車的錯覺感。
看夜兒玩著手中的票,那票已經快爛成一團了,蕪禎越想越擔心,又把票收回來。
「啊──我的票!」她伸出雙手亂抓,想把票搶回。
蕪禎手舉的高高,不讓夜兒摸到:「下車再還妳。」
「又當我小孩子了!」她這次可真生氣了。
「我就是怕妳把票弄爛啊!」蕪禎正色。
「……」不再與蕪禎對話,夜兒別過頭。
氣氛就這樣僵硬下去,到後來,蕪禎有點忍受不住這種氣氛了。
「夜兒?」蕪禎輕聲呼喊。
「……」沒反應。
「夜兒?」蕪禎不死心,語氣更加柔和。
「……」她還是只望著窗外景色,不理會蕪禎。
「算了。」蕪禎只好放棄,闔上眼睛,打算補個小眠好了。
心裡,他卻深深明白、他再怎麼疼愛夜兒,妹妹的身影卻抹滅不了。倘若是妹妹,他不會這麼簡單就放棄。
早已得到了自由不是嗎?
曾有的夢想、曾有的幸福、曾有的家庭,卻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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蕪禎和夜兒走在緊靠山的馬路右側,週遭被黑暗所籠罩,只有不遠處的路燈綻放光明。
跟在後面的夜兒彷彿被黑暗所吞噬,感受不到存在。蕪禎覺得似乎只剩下他一人,走在這段不算長也不算短的路,這令他很不安。
該跟夜兒好好道歉了,蕪禎心想。這一路兩人未再說話,連下車時,票也是直接被夜兒搶走,她一句話也不說,讓蕪禎心裡更悶。
「我──」
但等蕪禎打算開口時,夜兒卻先了一步:
「蕪禎,對不起。」
「呃?」蕪禎錯愕。
「是我太任性了。」聽起來十分愧疚。
蕪禎趕緊說道:「我也有不對,總不該一直把妳當小孩看。」
如果仔細想得話,夜兒確實比他年紀大上許多,但總是用小孩樣貌及天真的個性出現在他面前。
這是為什麼呢?蕪禎不太了解,也不打算去探清這背後的真相。
化解爭吵後,夜兒從後面快步到蕪禎旁邊,抬起頭,大眼看向蕪禎:
「蕪禎──」
「可以牽我的手嗎?」
「喔,好啊。」毫不考慮地,蕪禎便答應。
大手握著小手,往家前進。
一大一小的身影被黑暗籠罩,卻充滿溫暖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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