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eatoR-07

—07—

　　當晚。
　　雖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在防衛省裡頭過夜，但還是感到渾身不自在、輾轉難眠。
　　不足四坪的房間裡沒有其它任何擺設，只容得下一張床，相當簡陋狹隘。空氣中甚至還能嗅到一絲絲從廁所飄來的臭味。
　　果然不躺在自己的床上就無法入睡，他有點想念自己的柔軟被褥和陽台上揮之不去的淡淡菸味。
　　左側牆壁上的油漆剝蝕，滲出一些奇怪顏色的噁心液體。看來隔壁就是廁所，他們還真敢用如此破爛的房間關一個頭號通緝要犯？我可是……那個什麼稱謂來著？啊……炸彈魔呢。
　　也罷，防衛省爛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嘴角上揚，輕蔑的笑出聲。
　　目光從作噁的牆上移開，環視四周。這個房間除了厚實的鐵門以外，看似沒有其它的出口。
　　這樣子的牢籠怎麼可能關得住我？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只是就目前的身分而言，以這種排場接待還真的有種被汙辱的感覺。
　　不過正因為還處於目前這個“身份”，我可不能因為一時的意氣用事，而讓戶部以後難做人。

　　過了午夜十二點，說起來算是星期六的凌晨時刻，燈火通明的防衛省仍舊忙得不可開交──因為他們追緝許久的頭號要犯就囚禁在這裡。
　　從幾個小時前被逮捕進防衛省裡一直到現在他一句話都沒說，連在審問時，不管對方如何逼問，他始終睜大眼睛、滿臉怒氣地瞪著對方，並緊握緘默權。
　　防衛省在無計可施之下，決定先暫時將他拘留，除了用手環扣住雙手、雙腿，限制住他的一舉一動之外，還指派警員持槍輪班留守房間外，嚴密監視他。因為他可是犯下無數起爆炸事件，嚴重危及到社會安全的炸彈魔戶部。
　　而防衛省似乎很滿意這應對措施，殊不知在他眼中這就如同小孩子用紙糊的美術作品，只要指尖稍一用力，就能摧毀掉那樣的輕而易舉。
　　一進入房間，他立刻撲上床，倒頭就睡。
　　噁！泛黃的枕頭上還殘留著刺鼻的油垢味，這有沒有洗過啊？一臉扭曲的他把枕頭甩在地上。
　　身體攤平，眼睛淺淺閉著，沒有枕頭，腦袋昏昏沉沉的好像有點腦充血，他將手臂放在後腦勺當作枕頭墊著。
　　趴噠、趴噠、趴噠……
　　門外來來回回地腳步聲現在更是此起彼落，一陣騷動鬧哄哄的，似乎是發生了不得了的事。
　　有夠吵的，這樣我哪睡得著啊？

　　在他滿腦子充滿抱怨的時候，防衛省意外地接到了最新消息。
　　據一匿名的民眾通報，「真的炸彈客已經被人制伏！」，並且告知他們所在位置。
　　收到此一消息的警員滿臉錯愕，面面相覷難以相信耳中聽到的事，紛紛被突如其來的一番話弄得一團混亂。
　　炸彈客不是已經被逮捕了嗎？怎麼又會出現另外一位！？
　　那被拘留在裡面的這一位又是誰？
　　無法立刻由居民所說的話斷定是否為真，抱持著疑惑態度的防衛省隨即派人前往現場調查。
　　來到現場的防衛省人員看見倒在血泊中的屍體，迅速地著手查驗身分，火速回報。並在現場拉起封鎖線。
　　案情出現了突破性的發展。
　　外頭有人大聲嚷嚷著「事情出現大逆轉啦！」、「這下子終於破案了！破案了！」等隻字片語。這些話傳到耳內，他只感到無奈且好笑。
　　對他而言，那些人口中的大逆轉本來就是既定發生的事實，他並沒有特別的高興或多餘的期待。
　　只有滿肚子的不耐煩。
　　要是戶部再晚一點，或是等到自己心頭的一把火燒上來，他可是要將整個防衛省鬧得天翻地覆，反正也看不順眼防衛省很久了，正缺一個絕佳機會。
　　不過體諒到這麼做會使戶部更常遭惹到防衛省處處刁難的這種心情幫助他克制滿腔的不悅，所以他才能像這樣相安無事的躺在房間裡。
　　如果可以的話，我只想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不然就讓我好好睡一覺。他將這些想法憋在心裡。
　　盯著灰暗的天花板，諸多思緒從腦中一閃而過。
　　最感納悶的，莫過於是防衛省對他低聲下氣的態度。難道是因為戶部的關係？
　　好奇怪。
　　話說回來那傢伙可真是個白癡，誰不挑竟然挑上戶部，事前沒有做好詳細的調查就貿然行動，死了活該。莫名其妙！要不是你的對象是戶部，我也就不會在這邊活受罪！
　　不曉得該往哪裡發洩的怒氣此刻全將矛頭指向那人身上。
　　喂！拜託，都幾點了，讓我睡一下好嗎？
　　在這裡不知待了多久，被防衛省的疲勞轟炸折騰了一個晚上的他只想安穩的睡上一覺。
　　然而事與願違，外頭竟然傳出如爆炸般的歡呼，耳聞外頭歡聲雷動的他巴不得衝出去狠狠揍扁那群人。
　　深呼吸一口氣，但是實在忍耐不住這股衝動，他撿起地上的枕頭，奮力往鐵門的方向砸去。
　　只是想威嚇他們，表達自己情緒的不滿，不料鐵門在這時候竟然打開了。
　　枕頭丟在那個人的身上。
　　「啊……」
　　他的臉霎時變的慘白。

　　一片欣喜若狂的氣氛之中，唯有角落邊塑膠坐椅上的兩位還抱持沉默冷靜，無法融入喜悅。
　　一個頭歪向一旁，正在打盹，嘴巴微張。原本束縛住他的手環也在離開房間時被摘除。
　　他身旁的平頭男子則是雙手放在大腿上，腰桿挺直、莊嚴的正坐，直視著眼前那群手舞足蹈的人。
　　一位女警員見狀，立刻從凌亂的桌上拿起文件，匆忙地跑到平頭男子面前，示意他填寫文件上的各項資料。趁他填寫時，女警員替他斟了一杯茶。
　　目光迅速地瀏覽文件上的內容，然後只在最後一行簽上自己的名字。反正前面的欄位不填也沒關係，參照之前的文件就好。
　　平頭男子接過茶水一飲而盡，並將文件交還給她，順便報上微笑。
　　女警露出親切的笑容，看來她也沉浸在破案後的愉快氣氛中。
　　「這樣就可以了喔，你們可以走了。對於先前的誤會實在深感抱歉，下次我們會更加小心謹慎的。」她略微彎低身子鞠躬，以示歉意。
　　怎麼還在睡？她可是在向你道歉呢。平頭男子輕拍他的大腿。
　　「唔嗯……」他倏地驚醒，身體抽動了一下。
　　「該走囉。」
　　平頭男子起身拍拍衣服走向外頭。
　　「喔、好。」
　　他揉揉還未完全睜開的雙眼，快步跟上、步出防衛省。
　　陽光從雲端間瀉出，清晨的微風令人感到有些寒冷。

　　「他們有對你動粗手嗎？」平頭男子問道。
　　「唔……是沒有。出乎我意料之外，他們對戶部倒是挺禮遇的，連在逼問的時候，他們也是好聲好氣，深怕惹得我不高興。」
　　「嗯，戶部他可是費了一番功夫才得到如此寧靜的生活。謝謝你肯幫他這個忙。」
　　「別這麼說啊，我只是做好您吩咐的事而已。」
　　他跟著平頭男子走到一輛銀白色的跑車前，車窗玻璃映照出一前一後的兩人，其中一位正是阿勝先生和另一位跟戶部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
　　男子湊近車窗，仔細欣賞自己的得意之作。
　　俊美的輪廓好像一經碰觸就會化為烏有，斯文白皙的臉顯得有些弱不禁風，眼神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憂鬱。
　　這妝化的可真完美，連我自己都感到視覺錯亂。沉浸於短暫的滿足感後，他將假髮摘下，讓他原本的頭皮透透氣，短髮也因長時間戴著假髮而變得很服貼。
　　「哈哈哈，不愧是變妝師，每次看到你精湛的變妝技巧都會讓我眼睛為之一亮。」
　　得到了平頭男子的讚賞，被稱做是變妝師的男子一掃疲倦，露出神采奕奕的笑容。
　　他對自己的拿手絕活感到相當自豪，而且還不只這樣，他能夠將那個人的行為舉止和口音模仿的唯妙唯肖，簡直就是那個人的翻版。
　　拋棄自我，成為那個人的影子，比那個人還像那個人。
　　這就叫做專業！
　　如果只是單純的改變外表這樣，而沒有這種自覺……嘖！又不是小孩子的家家酒。
　　平頭男子打開車門，從自己的世界被拉回現實的他見狀立刻開口：
　　「老大，讓我來開吧。」語畢，他作勢要進車駕駛。
　　「不用啦，今天有勞你幫忙，我來開就好。」
　　讓老大開車，這怎麼行。他執意要替阿勝先生駕車。
　　看見變妝師不肯退讓，阿勝先生連忙再補一句：
　　「況且，你精神這麼差，我怎麼敢坐你開的車啊？」此話一針見血，這下他可認輸了，只得乖乖地坐上副座讓阿勝先生駕駛。
　　路上不見任何人的蹤影，相當空曠，此時的人們正窩在被褥裡做著好夢。
　　「先去我家吧。」阿勝先生直視前方，若有所思地說道。
　　他頷首。老大說的話他豈敢說不？
　　沉重的眼皮抵擋不住車內舒服的搖晃感，他趁著這段時間補補眠。
　　完全沒注意到阿勝先生悄悄換上了嚴肅的表情和逐漸加快的車速。

　　車子駛過幾條街道，接著一個滑順的過彎，停在一棟房子前。
　　房子前早已停了數輛車子，怎麼一大清早就這麼多人來？面對此一罕見的情景，讓一臉睡眼惺忪的他感到有些納悶。
　　引擎熄火，他和阿勝先生打開車門下車。
　　其它所有車輛的車門也同時間打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們紛紛下車。
　　帶頭一位壯碩的黑衣人走向阿勝先生，小聲開口嘀嘀咕咕，並伸出拇指指向後面有位被兩名黑衣人架住的人。
　　阿勝先生點頭，走向那名男子。變妝師隨後跟上。
　　被架住的男子衣衫襤褸、面容憔悴，一副就是被狠狠地教訓過的樣子。被揍得鼻青眼腫的他一看見阿勝先生，霎時露出好像想到什麼似的表情，立刻拼命的喊著「對不起」、「下次不敢了」等字眼。
　　阿勝先生將手掌放到男子的面前，男子身邊的黑衣人代替他將東西交給阿勝先生。
　　那看起來像是一個錢包，阿勝先生打開翻了翻，發現裡頭除了一張皺皺的紙條外，什麼都沒有。
　　「我會想辦法還你那些錢，求你放過我。」男子哀求道：「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我──」
　　阿勝先生舉起手中斷他的發言，銳利的目光掃過男子震懾的不敢出聲，直打哆嗦。
　　「你以為我缺那些錢？」
　　變妝師的肩膀抖動了一下，處在老大身後的他雖然無法看見阿勝先生此刻的面容，但以憤怒低沉的嗓音推測肯定恐怖至極。這讓他想起不久前在防衛省的時候他還將髒枕頭扔在老大身上。
　　他鮮少看見老大會發那麼大的脾氣，那不過是區區一個錢包而已。
　　「搖尾乞憐的樣子看得真讓人厭惡。」
　　阿勝先生囑咐身旁壯碩的黑衣人，以下巴指著男子：
　　「以後別再讓我看到他。」
　　隨即掉頭而去。
　　周遭的氣溫立刻降為零度，在場的所有人無一不屏氣凝神。
　　身後的變妝師低著頭不敢像之前那樣直視阿勝先生，尾隨老大進屋。
　　「等等、等一下。拜、拜託不要──」身後傳來男子的哭嚎，負責架住他的一名黑衣人掄起拳頭往他的太陽穴重擊，男子失去意識悶哼一聲癱軟倒地，然後拖回車上，衣物摩擦柏油路地面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其他黑衣人在離去之前向阿勝先生的背影鞠躬行禮，紛紛上車、駛離阿勝先生的家。

ψ

　　「那麼，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吧。」
　　闔起書本，頭上帶有圓形禿的教師摀著嘴巴，邊打呵欠邊走出教室。
　　「呼～終於熬完數學課了。」
　　「假日我們約去圖書館唸書吧。」
　　「掰掰～。」
　　「耶？真的假的？下禮拜要複習考？」
　　鐘聲一響起，將教室內嚴肅的氣氛一掃而空，也掃掉了累積一整天的疲勞。學生們紛紛收拾書包，計劃著如何利用這個周末。
　　「什麼？不會吧！下禮拜要複習考？我怎麼不知道。」
　　「別管複習考了，你們知道附近有一家新開的餐廳嗎？趁著開幕有促銷活動我們去吃吃看吧。」
　　「別老是想到吃的好嗎？我說你們兩個也多少注意一下自己的成績嘛。」
　　聽見死黨對複習考毫不在意的回答，他感到又好氣又好笑。面對再過不久就要到來的升學考試，學校安排的複習考和模擬考可說是鑑定自己實力到什麼程度的一個重要評量，當然每一次都要準備充分，當作是正式考試全力以赴。
　　「喂喂，明天我去你家唸書好不好？拜託教我啦，複習考太差的話，我會被我爸痛揍一頓。」
　　「才不要，最好被你爸打死，誰叫你平常不唸書。」
　　「喂喂，拜託啦～～拜託嘛。」
　　他的視線不經意地瞄向一位正在收拾書包的同班同學，這次的複習考，她應該很容易就拿到全校前十名了吧。
　　真希望自己也能有那樣聰明的頭腦。
　　不過並不是完全因為這個原因才看著她。

　　「啊～～數學課真無聊呢。」
　　「下禮拜見～。」
　　「等一下一起去唱歌吧！」
　　「等等要去哪邊玩呀？不過聽說下禮拜要複習考呢，好煩唷。」
　　鐘聲一響起，將教室內嚴肅的氣氛一掃而空，也掃掉了累積一整天的疲勞。學生們紛紛收拾書包，討論著放學後要做的事。
　　她將課本、筆記本依大小整理，再規規矩矩地放入書包內。身邊傳來同學們對於即將來臨的複習考所發出的嘆氣聲，當然也夾著不少人的哀嚎。
　　複習考、模擬考，諸如此類的考試是一種測驗自己實力到什麼程度的評量，所考的範圍是整整三年來所有學校教過的東西，如此龐大的範圍可不是光靠兩天假日的熬夜苦讀就能輕鬆應付的考試。
　　雖然這是學生們各個都心知肚明的事，但卻有超過三分之一的學生不把它當作一回事或是臨時抱佛腳。
　　然而，她卻覺得這與一般的隨堂考差不多，從小就喜愛閱讀書籍的她自然而然地早已準備充分，應付其他人覺得棘手的複習考也甘之如飴。
　　只是比別人多努力一點、比別人多懂一些，卻常常被同學、老師誇獎，這令她有點困擾。
　　「可蘿米、可蘿米，今晚有空嗎？」平時做任何事都慢吞吞的、唯有收拾書包這種事特別迅速的杏奈問道。
　　今晚……啊，今晚有客人要來，戶部說我看到她一定會高興到睡不著，這麼說是我認識的人嘛，可是我認識的人又不多，而且，我很少看到戶部露出那種高興的表情，到底是誰呢？戶部又不肯說。
　　可蘿米想到了早上發生的事，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可蘿米？」
　　看見可蘿米露出不悅的表情，杏奈怯生生地小聲再問一次。
　　「喔喔，抱歉，我今晚有空，怎麼了？」雖然不急著回家，但也不能在外頭逗留太久，不然會被戶部責備的。
　　應該是我責備他吧，他到底在隱瞞我什麼事？
　　「可以陪我去買東西嗎？」
　　「嗯，好啊。」暫時將戶部的事拋得老遠，先陪陪杏奈到處逛逛再回家。
　　可蘿米從座位上站起，發現視線所及範圍有人正盯著她瞧，不舒服感如泉湧般襲上心頭。
　　目光瞪向一位同班同學，兩人的視線交於一點。隨即，可蘿米將注意力移回幸奈身上，兩人步出教室。


　　「你們有看到嗎？她剛剛好像在看我耶。」
　　「啊？你少自作多情，因為你一直盯著她看，她才回瞪你的吧。」
　　「她？勸你最好不要對她產生好感，她不是已經很表明自己的性向了嗎？你別替自己徒增困擾。」
　　「喂喂，我又沒別的意思，你們兩個少在那邊瞎起鬨。」
　　「啊啊，這樣看來犧牲者又要增加一名了，想當初多少人對她不斷地獻殷勤，多少位在你之前行動的勇者們都成了烈士，有些甚至還在撫平受到的創傷，而那些沾滿血的石碑沒想到要刻上你的名字。」
　　「啊～我好像看見了夜空中一顆璀燦亮眼的星子即將殞落。」
　　「別鬧了，你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