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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小說:金色道路(八)

作者:此風│2008-09-15 01:37:52│巴幣:0│人氣:263
如果人的命運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決定……
是否可以選擇不要來到這世界上呢?


但來到這個世界並不是由我們選擇的,所以,即使如此,不論上天給予我們怎樣的命運, 還是必須照著它所指引的方向前進嗎?





「……」

深夜,普隆德拉那個安靜透著黑暗的房間裡,一抹狼狽的身影簌地出現。
小心地將懷中的金色豎琴放到了櫃子上,月色下反射著淡淡金色光芒的豎琴,弦卻已經斷了好幾根。

似乎只是將琴放到櫃子上的動作就已經很吃力,連爬到床上的力氣都沒有就只能攤倒在床邊。
不斷喘著氣,顫抖的手緩緩將身上破碎的黑色外衣脫下,月色透過了窗簾照到了那個身影,白皙的肌膚卻透著令人怵目驚心的巨大傷口。
掉落在地上的破碎衣物沾染著腥紅的液體,顫抖的手吃力地想撐起受傷的身軀,卻怎樣也使不上力來。

「哈啊……」

喘著氣,眼前模糊的視線卻讓黑暗中的身影更加的沉寂。
任由背上兩道巨大的傷口像是翅膀被砍落的鳥兒一般,不斷地滲著血液,也染紅了滑落的床單。
顫抖的嘴唇似乎想說些什麼話卻說不出來,模糊的視線慢慢地變黑變暗,感覺到身體變的好遲鈍,好重……



“哇!鳥兒真好……可以這樣在天上飛。”

晴朗的藍天襯著飛過天際的群鳥,看著鳥可以在天上飛翔的模樣,男孩都看呆了。

“母后……我們也可以這樣在天上飛嗎?”

回過頭問著輕輕往自己走來的女性,溫柔的笑容與溫暖的懷抱小心地將男孩抱起。

“我們不行……”

“咦!為什麼?”

男孩有些失望,卻更好奇原因。
女性只是笑笑,抬起頭看著鳥群飛遠的天際。

“因為我們是人,人要負擔著很多很多的事情,所以我們沒有辦法像鳥兒一樣飛翔啊。”




是啊……因為我們是人。

我們有著許許多多的責任不得不面對,即使壓著自己肩頭的重擔讓自己就要喘不過氣,這仍舊是自己的責任。


「……」

模糊的意識感覺到背後一陣溫暖,冰冷的肌膚接觸到溫暖的白色光芒顯得舒服多了。
不用轉過頭也能知道那是什麼人物,但即使不是這個原因,自己卻一點也不想轉過頭。

「沒有護衛真的不要緊嗎?」

彷彿心碎了的聲音,溫厚而低沉,但卻帶著些許的感傷。
只是看到自己背後的傷口,就像是自己也因此而感到痛楚般難過。

「……這是小的的疏忽……」

把頭埋進沾染了血色的床單裡,無力下垂的雙手有好幾道傷口還滲著血液,持續地染紅著純白的被單。
會搞成這副狼狽模樣,也是因為自己逞強的原故,不知道原來自己週遭已經是如此險惡的環境而貿然地獨自行動,才會落得要這樣狼狽地逃回這裡。

「……」

背後幫自己治療著傷口的白色身影沉默著,卻能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那種氣氛。
是心痛?亦或責備?甚至是憤怒與不諒解……

為何他要這樣在意自己?
為什麼沒有其他能夠取代的人呢?

怪異的想法不斷地在模糊的意識間旋轉著,因為他強力的治癒術所以感覺好多了的雙唇才能勉強移動。

「陛……下……」

他的動作停了一下,隨即又繼續使著治癒術。

「什麼事?」

可以感受到他認真的神情,卻也不免撇眼看到了他額上的汗水。
專注地使用著高等級的治癒術是如此地消耗精神,如果現在消耗了太多精神,隔天早上的會議就會受到影響。
不去管他是多大的影響,只因為自己這樣微不足道的人而影響的話……

「陛下……小的已經可以了……請陛下也早點休息吧。」

勉強撐起自己的身體,手臂上的傷還沒有受到治療仍然滲著血汙所以使不太上力。
看在他的眼裡當然不願意現在就離開,所以只好捲起被單包覆著自己不再讓他碰觸傷口。

「小夜……」

「不行……你叫的人已經不在了啊,陛下……」

輕輕繞過被單環繞的身軀,伸出手從自己從背後圍繞著自己。
溫暖的懷裡卻讓自己有著些許罪惡感。

「陛下,請快些回去就寢吧。」

「不可以……傷口都還沒處理好。」

邊說著另隻手卻也扶著自己,不願看到床單繼續被滲出的血液染紅了似地治療著。
明明都已經有了些年紀,卻還是這樣努力……
自己是否也是支持他處理政務的一個原因呢?抑或是……自己只是個每每都讓他操心的累贅?



「……」

清澈的明亮月色悄悄地透進了這個秘密的房間,裹著上頭血液早已乾涸的被單,靜靜地看著眼前白色的床褥。

因為疲累而睡著了的身影,寬闊有力的身影。
結果自己終究還是不能永遠只當個影子,不能永遠都不讓他操心。
這樣的自己一直以來在努力著的是什麼呢?

輕輕挪動著疲憊的身子靠在床邊,只是接近也能感到溫暖的那雙手,想碰觸,卻又有些退縮。
只要這樣看著他平穩的呼吸就已足夠,意識朦朧地就要睡著之際,嘴裡含糊地吐出了串句子。

「父王……對不起……」





「母后!」

清脆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正在跟其他人員談論事情的皇后抬起了頭。

「米蘭,什麼事情急急忙忙的?」

皇后臉上的神情也不是很輕鬆,看到王女跑進來詢問著。

「我到處都找不到父王……想看看會不會在母后這裡。」

聽到王女的話,皇后點點頭。

「其實我正在跟人員討論的就是這件事情……早上要開政務會議的時候就怎樣也找不到他……現在警備人員在全城裡搜索,第一次發生這種事情……母后也……」

王女看著皇后擔心的模樣,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對方。

「父王一定只是到哪裡去讀書太晚,起不來吧。」

安慰著眼前比自己更擔心的人,王女也悄悄閉上眼睛。

「……」

這種感覺以前好像在哪裡也曾有過……
重要的人消失不見的感覺,總是依賴著他的人不見了的感覺。


『哇!米蘭你聽!』

『什麼什麼?』

『你聽,好好聽喔!這是你哥哥彈的嗎?』

『……』

『對啊!這是我的……我的哥哥彈的喔!』


那個已經就要在記憶中消失不見的面孔與身影,確曾是讓自己如此驕傲過。
在隱藏自己的身分時到愛爾帕蘭一起唸書的時候,同學們每每都因為他美妙的琴聲而讚嘆。

『哈哈!是我的哥哥彈奏的啊!』

開心地訴說著這只屬於自己的某個人,似乎因為有他在,自己變的好受歡迎,卻忽略了他總是默默在背後支持自己。

『怎麼辦?我都不懂這些東西,考試一定很慘!』

『米蘭,來我房間吧,我幫你惡補。』

總是在玩的過頭的自己背後替自己擔心許多事情的他,明明就只是早自己幾分鐘來到這世界,卻彷彿早了好幾年。

『對不起……我睡過頭了,真的很抱歉。』

明明自己已經很累了卻還幫自己徹夜地惡補功課,結果隔天的考試他卻睡過頭了。
明明只是那麼小……卻已經在為別人犧牲。


然後,隨著分配的科目不同,他回到了普隆德拉,而自己繼續留在愛爾帕蘭唸書。


在生日後從愛爾帕蘭歸來,因為大風雪所以不能回到普隆德拉參加慶典,但學校也為自己辦了一場豐盛的宴會。
收到許多精緻可愛的禮物,多到必須打成大包裹。

回到了普隆德拉後,卻發現大家的表情都好不開心,問了也沒有人願意告訴自己。


『母后~唸故事書給我聽啦!』
『母后~』

看著母后勉強地笑給自己看,當時的自己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有人告訴自己那件事情,大家臉上的哀戚神情,那是代表一個人的離去。

也許因為自己在事情發生時不在現場,所以沒辦法體會那種感覺吧。
總是需要就會在身邊出現的他,似乎早就被自己視為理所當然。

原以為可以就此忘記,卻還常常在遇到難解的問題時想到他。
想不到自己竟然沒有特別看過他,竟連記憶中的影像都模糊了。

也許很無情,但自己就是沒有特別去記住他。
彷彿生來就是如此,活潑的自己跟冷靜沉著的他,就像物體的光與影,而他就是常常被忽略,容易被忘記他存在的影子。

回到普隆德拉睡著自己一個人的大床,慢慢地有也著大家從悲傷中慢慢回神。
一點也不感到悲傷的自己根本不敢去提起他的事情,卻又得再其他人緬懷他身影的時候假裝感傷。
所以那樣的日子裡自己一直不斷在作各種活動來避開可能會提到他的時候,甚至,好幾年的生日……都是在愛爾帕蘭度過的。

但卻常常在夢裡看到那個時候,他會默默站在自己身後,為自己注意一切的模樣,只是變的很模糊,很不切實際。
每當這種時候到來,自己就會覺得他其實還在,只是躲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而已。

『一定是這樣……』



「母后,父王待會回來了米蘭再通知您,請母后先用餐休息吧。」

安慰著母后,自己心中卻突然有種怪異的想法。

父王不在的夜晚……父王時常擔心煩惱的事情……
總是看著月亮嘆著氣的父王……

如此在意的事物,是否……跟他有關呢?






比清晨稍微溫暖的陽光輕輕地曬進了這個偏遠的房間。
睜開眼,看到的是不同於自己寢室那富麗堂皇的天花板,而是看的到些許破舊痕跡,就像心裡深處那個地方一樣,想矇蔽自己不願再看到的模樣。

緩緩坐起身,手心有股不同於自己的體溫,是一雙細瘦的小手。
有些靦腆地輕輕放在自己的手掌間,不敢過於靠近,像是隨時都準備要抽回一樣。

「……」

心疼地握緊了那雙手,這樣的一個夜晚,他只裹著那條床單就這樣靠在床邊睡了,床單上被傷口染紅的血跡已經乾涸變的黯淡,披在它悄悄睡著的主人身上,隨著呼吸起伏著。

「神啊……」

小心地抱起那個瘦弱的身影輕輕地放到床上,看到不經意從床單下露出的許多傷痕,才發現自己的心已經瀕臨承受的邊緣。
再看到他受更多的傷會如何?再一次看到他滿身創傷地回到這裡,自己的心還承受的住嗎?


「請……眷顧這個孩子……」









「落!……今天好像比較晚耶?」

關心著自己的身影守候在南門外的老地方,洋溢著有活力的聲音,彷彿在催促自己的腳步。

「抱歉……有點事情耽擱了。」

對著他微笑賠罪,他溫暖的手自然地搭上了自己的肩膀,什麼時候開始這種動作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也許漫不經心的自己一直都沒有發現吧。

「落吃早餐了嗎?啊哈哈……不過好像已經快中午了呢。」

「……」

輕輕微笑聽他說著話,南門外的人群似乎因為自己沒有到來而早已解散,搭著自己的肩膀,他邊往城內走邊說著話。

「等我一下……」

稍稍停下腳步調整著自己背後琴的位置,創傷只不過是表面癒合而已,即使是包匝了但琴只要不小心摩擦到了傷口邊,疼痛還是難以忍耐。

「落,還好吧?」

點點頭,用著一貫的微笑回應他,繼續向前走著一邊聽著他說著想去哪裡吃飯之類的話語,平靜的氣氛有種安定的感覺。

可以一直這樣下去該有多好……




「哎呀!」

突然,走在跟前的他停下了腳步,抬起頭發現他似乎撞到了某個路人。

「臭小子!你沒長眼睛啊!竟然撞到我!」

用著粗啞的聲音大喊著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男性,如果自己的記憶沒有錯的話,他似乎是某個外地高級官員的弟弟,看來有些自傲。
但對他沒有特別了解的結果是不知道他原來並不是個好傢伙,來不及阻止,爭執卻已經發生。

「我都說我不是故意的了嘛!你要我怎麼樣啊?」

「臭小子!你以為撞到本大爺只是倒道個歉就能了事嗎!」

魁梧的男性招呼著身旁的友人來,那種氣氛讓人感覺似乎不是什麼正正當當的傢伙,想叫眼前的小貝別再跟他們說下去,但小貝的個性就是這麼誠實又直接,自然地也惹惱了眼前這幾個傢伙。

「小子你真不懂得看人臉色啊!你撞到我不用付醫藥費給我嗎?」

「哇!有沒有搞錯啊!你長這麼壯,撞到我應該是你要付醫藥費吧!」

「……小貝,別說了……」

伸手想拉住他離開這裡,卻發現那傢伙的同夥已經檔在自己的背後。
環顧四週才注意到這是小貝常走去餐館的捷徑,沒什麼人會路過這裡。
那些人想做什麼……自己似乎能猜測到了。

看著他們逼近的模樣,自己只好壓低了聲音對他說。

「待會我喊一聲……你就跟我反方向跑出去,我們到餐館會合吧。」

「欸?可是他不講理……」

「別管那麼多了,他們人多我們打不贏的。」

抓住了他的手,又輕輕地放開。

「小子,看來不給你點教訓你是不知道要尊敬我們的。」

大塊頭慢慢地逼近,自己不斷在尋找著空隙能夠離開這裡。
抓準了時間點,用力放開了他的手。

「啊!是騎士團!」

指著某個方向引起他們的注意力,自己則是起身準備拔腿就跑。
小貝動作很輕盈地一會兒就跑的不見蹤影,那些人們則是在自己身後大喊著。

「竟然趁機逃跑!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努力想跑離他們能追的到的地方,但受傷貧血的身體卻不聽使喚。
來不及閃避,左臉頰就挨了一記拳頭,本就昏昏沉沉的腦袋現在整個亂了,重心不穩地往地上跌去。

「唔!……」

腹側被重踢了一腳,嘴裡湧出了些什麼。
體型壯碩的傢伙慢慢地走到自己跟前,用著嘲笑的表情說著話。

「你真可憐,竟然被朋友牽連了,要怪、就怪你那朋友嘴巴話太多,乖乖地花錢消災不就得了?」

「……」

不敢去推測他們想做些什麼,一片混亂的腦海裡幾乎什麼也聽不進。

「不過得讓他知道惹火我的下場會如何,所以你啊……就當他的替死鬼吧!」

「打他!」

話根本還沒說完,一陣紊亂的拳腳就落到自己身上。
想掙扎爬起,剛才被揍的昏昏沉沉的腦袋卻不聽使喚,毫不留情的拳腳把自己踢的滾過來滾過去,背後的創傷被重複踩踏後顯出劇烈的疼痛。

「啊……」

尖銳的疼痛逼的自己發出了聲音,想弓起身體避免其他拳腳不斷踢著自己肚子的情形,背後卻更顯得疼痛。

「!!……」

不斷被攻擊的背後劃開了一道難以忍受的痛楚,差點讓自己暈了過去。
不用想也知道是背後的傷口裂開了,好像被人用斧頭往身上劈一般,疼痛的程度連喊叫都喊不出來。

眼淚卻像是知道自己的處境般地落了下來。
如果是平常自己會如何?會逃走?還是教訓這些傢伙?……
不管怎麼想,現在的自己處在毫無勝算的環境,只能不斷忍著痛楚,逃不開,離不了……



好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像是風暴掃過一般,全身的骨頭像是都散了。
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意識是否曾經模糊過,攤在地上動也動不了,四周散落著些許被扯落的衣服一角,還有不遠處……一把破碎的琴。

「……」

一隻眼睛的視線模糊不堪,臉上感覺又踵又痛,刺眼的陽光透過了雲層曬到了自己身上。

現在狼狽成這樣的自己,就算是一般的刺客也能輕易殺掉吧。

……怎麼辦……跟他約好在餐館門口的,已經過了多久了?

「哈啊……」

喘著氣想勉強自己爬起來,卻感覺全身骨頭都快散了,背後的巨大疼痛越顯清晰,幾乎要讓自己無法使力。

「嗚!……」

被毫不留情踩踏過的手指都歪了,想活動卻只聽到讓人心寒的骨頭摩擦聲響;爬不起來也說不出什麼話,腦海一片混亂。
散亂的頭髮掉到了自己眼前,被臉上鹹味的液體給貼住了。

「……」

怎麼辦……


『啊哈哈哈!看到你這狼狽的模樣,我真是爽快啊!』

冷不防回過頭,一陣令人背脊發涼的聲音迴蕩在耳邊。
是那個傢伙……用盡心機想讓人們痛苦的魔物……

看著自己趴在地上爬不起來的模樣,他笑的很開心,慢慢地走近了自己跟前。

『唉!這張臉都歪了,要是給父親看到,說不定他會難過地昏過去喔!』

「……」

被魔物硬抬起了下巴,骨頭嘎滋作響,不愧是擅用心機的魔物……竟每句話都說到自己的痛處。
身上的痛楚逼的自己毫無掙扎的能力,只能感覺到心裡好酸好冷,卻拼命想忍住眼淚不肯滑落。

『我想你的父親大概也快崩潰了吧……?每天都看到你這麼悽慘地回去,你啊……沒有那個本事就別自以為是地出去吧!省得每次都這麼慘,這樣你父親可只會傷心而已喔?』

嘲笑著,但魔物說的話卻字句都敲到自己心頭,的確……自己這個樣子,能讓父王放心嗎?能讓他安心地管理朝政……放心地去處理百姓的生活嗎?

想到這裡整個人都失了力,突然發現自己只是如此的脆弱。

『哼……沒想到你沒有我想像的強悍嘛,不過是這樣說說就這樣?還是要說人類那愚蠢的親情很偉大呢?』

魔物狂妄地笑著,倒在地上的自己卻覺得眼眶濕潤。
痛楚蔓延著模糊的意識,內心難以振作,像是被下了魔咒一樣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的沒用,自己拖累了別人的句子。

『哼……看到你這副德行真不想讓你痛快消失了,只是這樣折磨你怎麼會夠呢?快點振作起來……讓我再好好打擊你的心吧。』

魔物大笑著像一陣黑色的風消失了,自己的淚水才緩緩滑落。

「……」

心好冷……全身都沒了力氣,方才雖只是幾秒間,卻第一次有了“自己是不是應該消失在這世上”的念頭。
努力到這個地步結果卻還是只會拖累別人?……只會造成父王的負擔,卻什麼都做不好……隱藏在暗處的壞事情還是時常發生,遠方邊境的盜賊也沒有因為頭目被暗殺了而消聲匿跡……

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又幫到了父王些什麼?……
心酸的覺得好像就快撐不下去,痛苦的想法跟沉悶的氣氛不斷繚繞在自己身旁揮不去。



「……落!」

不知道時間流逝過了多久,一個叫喚從自己的耳邊傳來,帶著些許顫抖的聲音隨著它的主人慢慢地走向了自己。

「……」

在身旁跪坐下來,有著一頭橘色短髮的他臉上帶著難以表達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眼眶一下子就盈滿了淚水,顫抖的聲音詢問著。

「落……我在餐館前等你等了好久,可是我不敢離開怕你擔心我……可是……可是我……」

說不出的話語變成了晶瑩溫熱的淚水,撲簌地落到了自己的臉頰。

「怎麼會這樣……太過分了……」

終於忍不住,他伸出手顫抖地把自己抱起,緊緊圈在他的懷裡,一點也不怕自己身上的血污跟泥巴會弄髒他昨天新買的衣服。
滿臉的淚水看的自己也覺得好心疼,這時候才發現……方才那些喪氣的想法跟句子,竟比不上自己心疼他的模樣。

「……不要哭了,我還好……只是有點暈而已……」

「笨蛋!你不要說話了……我帶你回去擦藥……」

越說他臉上的淚水就越是止不住,但聽到自己說了話,他臉上稍稍地帶上了一絲安心的神情。

活著的感覺又回來了……

靜靜地在他懷裡隨著他走路的幅度搖晃著,如果能一直這樣子下去,哪怕再也不醒來也好……

不……我只是說笑的,他哭的模樣……自己再也不想看到了。





「……忍耐一下就好了。」

邊說著拿著濕毛巾替自己把臉上的血汙擦去的是小貝,臉頰腫脹的感覺也在被水泡的冰涼的毛巾敷過後好多了。
腦袋被揍的昏昏沉沉的使不上力,只能讓眼前的小貝把自己扶到他房間的床上。

「……」

挪動著想把自己的披風撲到底下,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情形,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傷口流下的血會弄髒他的床單。
一旁的他卻心疼地握住自己的手,搖著頭說沒關係,似乎自己真的看起來很悽慘的模樣,但自己最怕的還是他眼眶裡閃動的透明液體,重重敲著自己的心頭。

不想告訴自己他的淚水是因為自己不夠強才會落成這個模樣,不想在他的面前承認自己是這麼軟弱,現實卻又告訴自己,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是自己啊!

「……落,把襯衫脫掉我幫你擦藥吧?」
「啊……還是我幫你脫好了?」

輕輕把藥膏貼到自己臉上的傷口,身旁的小貝說著伸手就要幫自己解開襯衫的鈕扣,卻被自己伸手阻止。

「落?……」

「……」
「……我不要緊,不用了……可以讓我休息一下嗎?」

想盡量避開小貝的疑慮,話說的不如平常的順,只好自己拉起被單不再讓小貝碰觸。

不要……只有那個地方,沒有辦法掩飾……
只有那個滿是瘡疤的身體,不能用言語巧妙地解釋過去,美好謊言的最底限……即使背後疼痛不已讓自己快昏過去了,還是咬著牙不想讓這一切被揭穿……

「落……」

看到床上人兒捲起被單不肯再讓自己接近,獵人還有些擔心,但明白眼前這倔強的人不會因此妥協,獵人只好輕輕笑笑,脫下外套也爬上床鋪。

「那就好好休息吧……」

輕輕摸著自己捲到懷裡的身影,整理過後的烏黑長髮輕輕散落,即使負著傷卻也不顯得毫無生氣,披散在它主人的瘦小肩膀上。

「……」

真的瘦了……
輕輕抱著懷裡熟睡著呼吸平穩的人兒,獵人臉上泛了一絲憂心的神色。
以往熟悉的那個模樣已經很明顯地消瘦了下來,就在不知不覺,每一次與他的見面裡,沒有發現他越來越薄弱的不僅只是感覺跟氣氛,連原本健康的身體也慢慢地變的消瘦。

感到好心疼,伸手圈緊了他的身子。
感覺自己一定有些什麼事情不知道,也是他不告訴自己的,卻又不敢放手去問。
隱約有的那種感覺……只要越過了這一個界線,就有某些東西再也無法回來。


輕輕閉上雙眼,圈緊了懷裡的身子,冷冷的沒有什麼溫度,讓人心疼。




「……」

「父王?」

彷彿在沉思中被王女叫回了神,國王輕輕抬起頭。

「怎麼了嗎?米蘭,還不就寢?」

「哎呀~父王看起來心事重重的,米蘭捨不得啊~!」

聽著王女有精神的話語,國王淺淺地微笑著摸摸王女的頭。

「好……這就去睡了,米蘭你也快點回到自己房間吧。」

笑著陪一起走出了書房,王女悄悄抬起頭看了看自己身旁的父王。

「……」


「米蘭?」

「啊……」
「沒事……父王,那米蘭先回寢室了!」

「嗯……」

對國王招招手,王女目送著國王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父王……母后,都是我一個人的……是我一個人的啊!」


看著月色喃喃自語著,許久,王女才轉過身往自己的寢室走去。





泛著青白色的月亮已經緩緩地升到了中央,夜深了。

「……?」

感覺到有種異樣觸感在手心,獵人緩緩醒了過來。
小心地將手舉到月光下,獵人才嚇的差點喊出聲。

血……?

月色下,自己手中沾染了一片血液,鮮紅的還顯得濕潤。
一下子反應不來,直到獵人回頭看了看自己懷裡的身軀,還在自己懷裡……小小的身子卻顯得很冷,伸手往額頭拭去卻抹到了許多冷汗。

「不行……」

發現從他背後滲出的血液已經沾染了大片的床單,自己卻現在才發現。
獵人努力地克制著自己不要慌,小心地將床上的人兒染了大片血跡的襯衫解開。

「------」

突然經過的雲層遮擋了些許光線什麼也看不清楚,但一會兒重新灑落的月光,卻讓獵人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是什麼……?

這是……

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卻瘦弱的身軀,現在卻感到好陌生。

胸前這一大片的疤痕是什麼?……肩頭……腹側、還有好多好多幾乎數不出來的傷口跟疤痕……好像是假的一樣,密集地出現在眼前這樣一個瘦小又瘦弱的身軀上……

不經意地發現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顫抖,明明知道眼前的人需要包匝,卻連動一下嘴唇也做不到。
衝擊太大,連眼淚也忘了要流,心中滿是無法接受與不相信。


「為什麼……」

好不容易從喉嚨間擠出了幾個字,卻也發現自己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不敢去想為什麼,卻已經好害怕失去,緊抓著繃帶與毛巾替他止血,卻發現背後巨大的傷痕不斷冒出的鮮血不管怎麼樣也止不住。
看到懷裡人兒臉上慢慢失去了血色,自己心裡的焦慮就越來越重。

我不要……
不要這樣子……

為什麼什麼也不說呢?
為什麼寧願忍著這樣的痛楚也不說呢……

眼淚打在他蒼白的背上,拼命地用著家鄉傳統的止血藥膏替他塗抹在傷口上,內心不斷地祈求著。

怎麼會這樣……



「……」

發覺自己的眼淚已經被夜晚的風吹乾,像是不斷地被壓力追逐般,心好累好累,但懷中身影的創傷終於順利地止血,乾燥的血液底下是暫時癒合的巨大傷口。

第一次希望深夜的雲影能夠再度遮蓋皎潔的月光,好讓自己不再看到眼前這讓自己心彷彿被撕絞的光景,卻又害怕地緊抱著懷裡的身軀,怕他失了溫度。

烏黑的長髮仍然輕輕披散在他失去意識的主人身上,但此時已經不是那種以往神秘般地美麗,而是……

染上了悽慘的血紅,令人懼怕的黑暗深淵的顏色。





「……」

清晨的普隆德拉顯得好寂靜,淡淡白色的晨光緩緩地掃到了大街上。
枝頭開始有了鳥鳴,輕輕的微風把窗簾吹的舞動。

一夜沒有闔眼顯得疲憊,緊抱著懷中的身軀,獵人緩緩抬起頭。

床單上的大片血跡已經乾涸,眼前的身影背上纏著一圈又一圈的繃帶,安靜地,應該說毫無生氣地躺在自己懷裡。
睡不著……擔心著他所以睡不著,卻又不斷地重複思考著那些事情。

『如果我告訴你,吟遊詩人只是他的假象,實際上他是王宮裡訓練的暗殺者,你會相信嗎?』

一直不斷地想到當時那個謎一般的人所說的話語,卻又搖搖頭不願讓自己相信。

但一般單純的的狩獵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大的創傷呢?甚至……以前一起到北之森的時候,也不曾親眼看過他下手殺害任何一隻動物……

不經意地低下頭看到了懷裡的身影,好多好多……讓人看的鼻酸的舊傷疤痕……幾乎都像是被對準了要害而勉強閃避般地,胸口、頸邊……會留下這麼大疤痕的傷到底有多重?自己完全不敢去想像。

後悔了自己為什麼要看到這一切,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懷裡身影慢慢回來的溫度是自己唯一安心的地方,卻又害怕他醒來以後會如何?

「……落……」

緊抱著懷裡的身軀,獵人腦中紊亂的想法依舊揮之不去。




「父王!母后……米蘭先回房囉!」

早餐過後,在門口跟國王與皇后道別的王女笑著輕輕揮揮手,便往走廊的方向離開。

看著身旁還沒有打算走動的國王,皇后握住了國王的手。

「親愛的……你在想些什麼嗎?」

想到國王從昨晚開始就一直出神,臉上的神情總是憂心的,皇后就感到有些不對勁。
問了國王卻只是說沒有什麼,卻沒發現他自己已經不經意地透露了令人擔心的訊息。

「親愛的,剛才早餐你也沒有吃多少……看看你臉都瘦下來了,究竟在煩惱些什麼?可以說出來讓……讓我也替你分擔啊。」

聽到身旁皇后的溫柔話語與憂心的句子,國王顯得稍微放鬆了些。
輕輕握住皇后撫著自己臉頰的手,低頭親吻了下皇后的額。

「等我解決了,就不會讓你再擔心了。」

溫柔的語氣似乎讓皇后放心了些,伸手撫開皇后縮緊的眉頭,國王淺淺地笑著。

「……嗯……」

也許真的沒什麼事情吧……






「呼……侍女們都到哪裡去了呢?」

一邊走回自己房間卻發現走廊上一個人都沒有,王女疑惑地說著。
方才吃早餐的時候看到父王那個擔心的模樣,不知為何自己心裡有種不快的感覺。

「不要……父王是我一個人的……」

不自覺地自言自語,王女推開了自己的寢室大門,卻被眼前的景物嚇了一跳。


「……你……你是誰!?」


自己寢室的書桌上坐了一個身影,藍紫色的頭髮與一身黑色裝束,背後伸出的蝙蝠翅膀與頭上的角讓人能感覺到眼前的不是個人類。

看到王女驚恐的神情,惡魔侍者只是比出了個安靜的手勢,王女背後的門就碰地一聲關了上。

「……」

「別緊張……我不會傷害你,親愛的皇女殿下。」


惡魔侍者說著,輕輕從書桌上躍下,走到王女跟前。

「?……」

看到眼前的魔物竟在自己眼前半跪,拉起自己的手親吻了下,王女根本搞不清楚眼前魔物的意圖。
魔物不是應該都要傷害人類的嗎?……為什麼……這座城裡也應該有父王所設下的屏障可以阻擋魔物入侵啊?……為什麼他能夠進來?

「你想做什麼?……」

顫抖的語氣詢問著,明明眼前魔物沒有想傷害自己的意圖,卻又無法克制自己的不安。

惡魔侍者輕輕地笑了下,稍稍退後了些讓王女的壓力放輕一點。

「我親愛的皇女殿下……你是不是有些什麼事情在煩惱呢?」
「父王想的是誰?每天守在窗邊擔心的是什麼?……王女你想知道的一定是這個吧?」

「!」

意外於魔物怎麼能夠知道自己所想過的事情,王女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魔物。
惡魔侍者露出一抹笑,緩緩地走到了動也不敢動的王女身後。

「你很生氣吧?……是誰不斷地拉走父王對你的注意力?是誰讓父王每次都對你愛理不理?」

「母后也不曉得的事情,父王隱瞞你們的事情……你很生氣吧?」

惡魔侍者輕輕搭上王女的肩膀,王女的心中動搖著。

為什麼這個魔物都知道?甚至連自己心裡最深層的想法跟感覺他也理解?
自己的確很生氣父王對自己不夠關心,自從一年前自己從愛爾帕籣回來以後……父王總是看著天空想著事情,對自己不曾理睬。
每次都是到自己打破沉默去問候父王,父王才會搪塞地回應自己。

好恨……把父王奪走的是誰?他憑什麼可以把父王這樣糾結著只想他?

他到底是誰……?


「恨嗎?心裡有種想爆發的感覺嗎?你想知道那個人嗎?」

聽到侍者說的話語,王女睜大了雙眼。

這個魔物他知道……?

「你父王每天都掛心的,不過是個暗殺者……為了國家的穩定所以做盡了齷齪的事情,只是區區的一個暗殺者而已,你父王卻每天都掛心著他喔……」

惡魔侍者所說的話好像咒語般,讓王女心中的疑惑不斷被往某個方向修正。

「你很恨他嗎?……那就殺掉他吧?我可以幫你……幫你讓父王重新看著你,重新得到你應該要有的,父王的疼愛……」

站在王女身後陰險地笑著,惡魔侍者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空氣中。


「……」

睜著雙眼不斷地思考著方才魔物所說的話語,王女的神情猶豫不已。
空無一人的房間裡彷彿回盪著些許不安定的氣息。



「……姊姊……只差一點點了,你就快要回來了對吧?……」

站在城堡的高台上,惡魔侍者輕輕地笑著。
舞動著背後的翅膀,又緩緩消失在空中。





許久未下的大雨把普隆德拉沉浸在了一種低迷的氣氛裡,街上的行人們紛紛躲到屋簷或店家裡,深怕這突如其來的大雨會弄濕了他們的衣裳。


「……」


莊嚴的白色教堂外,一抹身影撐著傘正準備走進建築物,卻聽到背後傳來了些許聲響。


「誰?……」


回過頭,卻看到一雙無助與擔心的眼神,緊抱著懷裡的人兒站在滂沱大雨中,被雨水濡濕的臉頰,卻能感覺到滑落的水滴裡裡面包含著眼淚。

「怎麼了嗎?」

雨水早已打濕了眼前這個人的橘色短髮,但他卻不為所動。
緊抱著懷裡的人兒跪了下來,在大雨中使盡氣力地喊著。

「拜託……請您救救他!……」

喊著淚水也禁不住地不斷落下,像是支撐著他自己的那根柱子崩潰了般,眼裡盈滿了無助的淚水。

「……快先進來裡面吧!」

看到這裡方才正準備要進門的人趕緊跑向了對方身邊,雨水打在純白的披肩上,水氣濕潤著他棕黑色的及肩長髮,他是統帥所有普隆德拉神職人員的大神官‧業。

拉著眼前橘色短髮的少年想要他先進來避雨,但少年只是哭著搖搖頭。

「不要……求求你現在就救他!……我好害怕……好害怕……」

像個孩子般地在大雨中哭著,淚水不斷地落下止不住,緊抱著懷裡的身軀不肯移動腳步。

「……不論是什麼事情,繼續在大雨中不會有結果的啊!」

感覺得到眼前的人兒心中的焦慮有多大,雖然感到不捨但救人要緊,神官還是強拉著眼前的少年進了教堂。

「……」

小心地將少年緊緊抱著的人兒搬到了教堂休息室的床上,室內昏黃的燈光卻還是不能掩飾眼前這瘦小身軀身上巨大的疤痕,神官雖有些驚訝,但仍迅速地檢查了一下眼前這昏迷不醒的人兒。

「我今天正想去買點東西回來的……就發現他的身體好燙好燙……嚇的我跑出去找醫生,但卻沒有醫生願意回應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少年邊說著眼淚卻還是不斷落下,直到神官伸手摸摸少年的頭,輕輕地給了少年一個微笑。

「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他的。」

像是可以治療心靈的溫暖微笑似乎讓少年稍稍地感到釋懷了些,走回床邊將床上人兒的身體與頭髮擦乾後,神官揮手招了一些人員過來。

「有沒有人有紀錄朱諾城市的記憶陣? 有的快一點去拿礦石準備傳送。」

幾個修女點著頭,其他的修女則是去拿了小水盆跟布巾,神官回頭看了看,還有些猶豫的神情映照在少年的臉上,似乎無法理解自己所說的話語。

「我有很厲害的醫生朋友在那哩,現在我想也只有他們能夠幫助你了……請相信我,無論如何你都想救他的對吧?」

少年點點頭,幾位修女從神官背後走來開始在地上繪製著傳送之陣的圖樣,不一會兒一道藍光緩緩地從地面升起,傳送之陣開啟了。
看著眼前神官對自己點頭示意,少年便趕緊抱起了眼前的身軀,走進了傳送之陣。

「……希望弁天先生的擔心,不要就這樣成真呢……」

看著修女們收拾著休息室,黑髮神官悄聲自語著,看向了窗外漸漸散去的雲層。




「……」

緊閉著雙眼直到有雙手搭上了自己的肩,獵人才睜開眼。
眼前已經是不同於普隆德拉的景色,一片藍的無暇的天,四周的感覺是灰與黃色,這就是自己從未來過的……朱諾嗎?

「喂!你是不是阿業派過來的,別發呆啊!快進來!」

被一個叫喚給拉回神,獵人震了一下趕緊站起身。
方才搭著自己肩膀的是一位女鍊金術師,有著一頭長髮與銳利的眼神,雖然感覺比自己成熟多了,但說話的直率卻還是讓人想到小孩子。

「請問這裡是……?」

跟著女鍊金走進了一間屋子,到處都放滿了實驗器具,管狀的容器裡有許多液體在上升下降,有的還冒出陣陣白煙,一切都是獵人從未看過的景象。

「這裡!別看呆了,你朋友比較重要吧!」

被女鍊金一喊才趕緊回過神,獵人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裡的身軀,雖然方才神官已經施加了一些祝福抑制著他的情況,但不知道拖下去會如何,的確不是自己能夠耽誤的時間了……

跟著女鍊金走進一間感覺很特別的房間,有許多與外面不一樣的容器與書籍,看了看幾乎都是與醫學相關的書。

「把他放在這張床上,然後你就在旁邊等著,千萬別礙到我們喔!我是認真的告訴你!……」

「好了啦,千尋……人家已經很擔心了,你還嚇他啊。」

女鍊金正說著,背後卻傳來了個溫柔多了的聲音,讓獵人想起了大教堂的那位神官。

「……叔叔!我怕他等下哇哇叫,我們的手術會被他搞砸的啦!」

「呵呵,話就不要多說了,救人要緊。」

邊說著話邊走進這個房間的是有著一頭銀髮、穿著創造者服裝的男性,雖然長的不高,卻因為充滿智慧的眼神與他不同顏色的雙眼而讓人感到些許的敬畏。

不曉得眼前人物的身分,但獵人能感覺到他應該就是這裡的老大。
點點頭,男創造者對著獵人溫柔地笑笑,走近獵人跟前摸摸他的頭。

「不要擔心……我們的技術是有保證的,絕對會救你的朋友,所以……」

看著獵人微微低下了頭,男創造者輕輕皺起了眉。

「要相信他啊。」

替獵人擦去眼角的淚水,男創造者轉過身換上了另一雙手套,是種感覺很奇異的材質有著修許光滑感,看在獵人眼中總覺得新奇,但現在的情況不由得獵人去詢問,只得乖乖在一旁看著。

「叔叔!止血帶!」

「嗯……」

手術進行著,獵人看著眼前的兩人用著各種不知名的器具在床上人兒的身上動作著,不知道究竟是做些什麼的讓獵人有些擔心。

「……你很緊張嗎?」

似乎是看到了獵人憂心的神情,男創造者微微地笑著。

「……」
「這個樣子,以後會留下疤痕嗎?……」

看著男創造者手中拿著的一條細線在縫合著床上人兒背後巨大的傷口,獵人的心頭感到一陣酸楚。

「笨蛋!你想有可能不會嗎?」

一旁的女鍊金不等男創造者回答便先蹦出了句話,雖然符合她直率的個性
,但依舊讓獵人感到有些難過。

「……」

男創造者脫下了手套輕輕地摸摸獵人的頭,微微地笑著。

「放心……他已經撐過好多次了,不會因為這樣就怎麼了,你要相信他啊。」

「…………」

聽到男創造者的話語,不知為何獵人的眼淚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覺得心頭好酸好酸……原來他一直都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辛苦,在自己感覺不到的時候獨自背著痛楚……只把讓自己安心的一面表現給自己看……如此而已。
什麼都不了解,卻不斷想到眼前身影孱弱的每個時候,臉色蒼白地吃不下東西,走路無法平順,有氣無力地喚著自己的時候……

都是他,努力地撐著自己殘破的身體,只想來見自己一面的證據啊……

「……」

突然感覺到自己很幸福,卻又覺得心裡滿是酸楚。
高興的是自己被他如此重視,難過的是自己卻從未發現,他孱弱著,辛苦著、蹣跚的腳步背後是他忍住的多少痛楚。
自己卻總想著要帶著他去哪裡走走,在他捎信給自己時埋怨他的忙碌。

也許他僅僅是提起筆寫信也要耗費多大精神,卻還是這麼努力地只想告訴自己關於兩個人的約定。
自己說著想見他,所以他就來了,絲毫不把自己的辛苦放在眼裡地就這樣為了約定來到了自己眼前……

「他會這樣是我害的……對不對?……因為我告訴他想見他……所以才會……」

淚水模糊著眼前的視線,獵人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角,捏皺了心中紊亂的情緒。

「……」

男創造者稍稍地將手邊的工作停下,走到了獵人跟前,這次不再是伸手碰觸,而是輕輕地擁抱著。

「不是你的錯……有些事情,即使當事者在別人看來是很辛苦的事情,他卻會覺得很快樂……」
「為了某個人而努力去做的力量是無限大的,也許就因為有你在,他才能夠一路撐到現在啊。」

說著,一旁的女鍊金忍不住嘀咕。

「叔叔你又多嘴了……」

「呵呵……」
「也許只有同樣有著某種感情,才能夠理解這話中的意思吧……」

輕輕嘆了口氣,男創造者點點頭走回床邊。
傷口的縫合跟上藥都已經處理好了,女鍊金小心地纏繞著繃帶,看到一旁緊張地走向前來的獵人,又忍不住開口。

「要看就看仔細點吧!你那種纏繃帶的方式只能包匝小傷口而已,好好地學學以後就不用讓他這麼辛苦啊。」

「啊……」

被女鍊金說的回不了嘴,直到一旁的男創造者前來阻止,女鍊金才乖乖閉上嘴。


「……小朋友,我們常常聽他講起你的事情喔,說到你的事情時,他臉上的笑容真的很美,我們已經很久很久沒看過他臉上有那樣的笑容了。」

溫柔的眼神輕輕地看著獵人,男創造者若有所思地說著。
收拾完了器具,女鍊金跟男創造者慢慢地走出了房間。

「你們慢慢談吧,要回去了再告訴我們喔。」

「嗯……」

目送著兩人走出房間,獵人緩緩走回床邊看著眼前的人兒。
輕輕蓋著一條被單,隱約露出的肌膚顯得蒼白,包匝過的地方很多無法一一數清楚,但臉上放鬆多了的神情遠比稍早時更令人安心了。

輕輕伸手撫過烏黑的長髮與細緻的臉龐,獵人的臉上還寫著些許疑惑的神情,好不容易安心下來,滿腦子的問號卻又慢慢地浮現。

跟自己應該很熟絡的他究竟是誰?……他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詩人嗎?
許許多多的問題不斷在獵人腦海中環繞著揮不去,讓獵人突然感到,如果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多好?……



「……」

「!落……你醒了?」

自己緊握的手輕輕地顫了下,有些虛弱的雙眼緩緩地睜開。

「……小貝?」

有些沙啞的聲音被埋沒在一個懷抱裡,輕輕的,柔軟的懷抱,彷彿終於安心了下來。

「……」

似乎還有些虛弱般地,看著眼前人兒垂著的雙眼又快要閉上,獵人既高興又有些難過。

「落……很累嗎?再休息一下吧……?」

輕輕摸著眼前人兒的臉頰,似乎他也沒有多清醒的樣子,不一會兒就又平穩地睡著了。

「…………」

看著眼前人兒熟睡,獵人感到安心了不少,卻又無法阻止自己心中黑暗的那一部分不斷在擴大。

他會因為自己知道了這一切而由所改變嗎……?
會因為這樣就再也不跟自己往來嗎?

但自己最心疼的還是,每次撐著自己孱弱身軀而來的他,往後會更令人憂心。



「我喜歡你……」

輕輕在他耳邊吐著自己不敢說出的心意,即使對於他自己還是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但心中這種感受卻越來越強烈。

但想見他與心中擔憂的矛盾,卻還無法因為他平穩的呼吸而解開。




……小夜……

小夜……


『……』

常常用溫暖的雙手撫摸自己額頭的,是溫柔慈祥的母親。
總是稱讚自己黑色的頭髮比他的還柔軟,自己藍色的眼睛像父親一樣莊嚴而美麗。

所以自己愛惜著這一頭父母親給予自己的黑髮,以及那雙藍色的眼眸。

即使心底深處是這麼希望,但卻還是無法挽回許多事情。


『這個渾濁的顏色,可能改不回來了……』

長年的偽裝任務下來,自己珍惜的雙眼早已染上了灰濛濛的顏色。
不再是透徹的藍,也無法繼續照亮自己的心。
黑色的長髮慢慢地融在了夜色裡,滲進了乾涸血液的顏色,只能感受到蘊含著的悽厲喊叫,感受不到風吹拂的美麗。


已經不再是當年的自己了,還會有人……肯對自己付出愛嗎?

還有人肯輕輕拉住自己的手,喚著自己的名字嗎?



總是想隱藏在長髮與帽沿陰影下的臉孔,直到那麼一天被一雙手輕輕抬起。
笑著說自己的臉孔很漂亮,像墨一樣黑的長髮好像晚霞的雲彩。
當下好慶幸自己當時撒了個謊,讓自己好像作夢般地快樂地過了這麼久。


對不起,欺騙了你,當知道真相時你會如何?

還願意對著滿手血腥的自己,說任何一句話嗎?


活在明亮開朗,不知什麼叫做陰謀與黑暗世界的那個身影,能夠接受他身旁是一個陷在罪惡泥沼中的傢伙嗎?



『……我喜歡……你……』


好像透過水波傳來的聲音,很模糊,但卻讓人感到清澈。
毫無戒心地,只是將自己心中的想法說出的話語,是不是自己長久的思念造成的幻覺呢?


輕輕睜開雙眼,卻發現窗外天色已經趨近傍晚。
紅澄澄的夕陽落在地平線上,熟悉的天空,熟悉的景色……

朱諾……?

昏沉的腦袋有些無法想到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最後一個有意識的記憶似乎停留在那個渾身劇痛的夜裡。
感受到的是身體好多了,背後也不再劇痛,也許是“他們”為自己包匝過了。

正想試著起身,卻被推門進來的兩個身影給阻止。


「不行喔!要是太用力,背後傷口可會裂開的。」


溫柔地笑著的是有著一頭銀色短髮,雙眼顏色不同的創造者。
他是住在朱諾這裡的鍊金術師工會長,同時也是皇室御用的創造者。

自己出任務時所需要無法以一般手法處理的外貌上的特別改變,就是經由他的研究而成的。
也許是膚色,也許是髮色……或是最無法被察覺的雙眼。
經常性地染色會讓身體留下無法抹滅的印記,那是無可避免的。

「我有點擔心你的眼睛,放輕鬆讓我看一看。」

輕輕把自己推回床上,他伸手檢查自己的雙眼,反覆要自己睜開、轉動眼珠,一再地檢查以後終於搖搖頭,嘆了口氣。

「我擔心的事情還是……因為血液滲進去造成化學變化,所以這次的染色物質已經改變,我怕沒有辦法順利再幫你恢復原來的顏色……」

「……」

聽到這裡心頭略略地涼了些,但一轉念又想到自己改了又如何?
即使有機會換回那雙透藍的雙眼,自己身上的血污也不會因此而被洗淨。

點點頭,輕輕露出想讓他安心的微笑。

「沒關係……反正不是看不到就好了。」

雖然有些失落,卻有一種難以解釋的放鬆感。

自己終於連這僅存的一點點都失去了……?
唯一僅剩,在自己面對著鏡子的時候,能夠稍稍給予自己一些慰藉的,即使已經顯得混濁不清,但仍能隱約看到的……像是烏雲之後的藍天般的那個顏色……

消失了回不來,所以自己就可以繼續往下墜落,直到看不見底的深淵。


雖然臉上的神情堅強,但洗不淨雙眼污濁的清澈淚水,卻還是不爭氣地緩緩滑落。

「……」

「……我沒有問題……」

朦朧的視線裡看到他們擔心的眼神,想舉起手把眼淚擦乾,卻撇眼看到了走進房間的那抹‧熟悉的身影。

「……」

創造者輕輕推著女練金術師走出房間,與他擦身而過。
有些蓬亂的橘色短髮看似來不及梳理,隨著走動的幅度輕輕搖曳著。

擦乾了自己的眼淚,雖然心中早已知曉他也許明白了些什麼,背著負傷的自己出外尋找援助的他,如果什麼都看過了也不會令人奇怪。
害怕地想努力隱瞞的東西,卻總在自己不知覺時顯露了。

「……傷口還會痛嗎?」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開口的第一句話是這個。

「……」

顫著嘴唇想像以往那樣地回應他,但看到他眼中猶豫的神情,自己的喉嚨卻不爭氣地一句話都吐不出來。
不斷地做著最後的掙扎,不願意……不願意去承認,某個自己最在意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抱歉。」

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頰,眼前的他讓人感覺什麼都已知曉,卻又看似不像。

「……為什麼說抱歉?」

半闔起眼睛,溫暖雙手的溫度讓人無法拒絕,即使自己聲音小的像螞蟻,但在這個安靜的房間裡卻顯得清晰。

「……」

他輕輕眨了下眼,彷彿在思考著什麼事情。

「我總是想要見你,卻總是不顧你的情況……」
「也許你並不方便,我卻每每都對著趕來的你發牢騷。」

帶著些許歉意的聲音,他輕輕皺起眉頭。

「不知道這樣子讓你辛苦了多少次……對不起……」

像是好多話想說,卻又中斷。
撫著自己臉頰的手沒有移開過,像是珍惜的寶物般地溫柔。

「……我才……」
「可以見到你……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遠比我做的任何事情都要開心。」

移開了視線,想努力地說出心裡的話語,但心頭壓抑的感覺卻更甚。

「……」

他的神情猶豫了起來,抬起頭,卻又垂下,彷彿有什麼話想說。


「我不知道……平常落都在做些什麼……」
「落……」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知道,但心裡卻不斷催促我,快去問……」

按著額頭的他皺起眉,彷彿有些無力。

看著,卻感到豁然開朗。
說了也無妨……是嗎?害怕他知道了會痛苦,但不知道的他卻總是苦惱。


「……」
「扶我……下去。」

不假思索地伸出雙手將自己從病床上抱起,順利地坐在了病床邊,白色的被單再也遮蓋不住自己滿是疤痕的醜陋身體。

「……這裡……是被拳刃傷的。」
「這裡……是短劍的傷口……因為上頭有毒藥,所以好的很慢……」

「背後的是被襲擊造成的……因為我沒有順利地閃避。」

一個一個慢慢地把自己身體的歷史訴說給他聽,直到胸前的巨大傷口,自己才抬起頭看了看他的神情。

眼淚盈在眼眶就要滑落,不能明白他的眼淚,是感到了被欺騙,還是感到心疼呢?

「而這裡……用權杖,刺出的傷……」

胸前已經存在好久好久的那片傷,至今不曾真正疼痛過,卻總是讓自己有些喘不過氣。

從自己再度回到這個世界以來,那個傷口就是這樣一直跟隨著自己,好讓自己記住那次慘痛的教訓,讓多少人流下眼淚。


眼前的他終於讓淚水滑落,自個兒搖著頭,抱著不願相信的語氣問著。

「這不是真的……你不是那種人對吧……?」

自己似乎稍稍能夠理解他眼淚存在的意義,對自己的不相信,對他人的失望,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發覺。

「……」

對著他搖搖頭,自己只能努力地堅強不願哭泣,如果現在流下眼淚,對他的一切就徹底結束了。

因為貪求他的好,所以越編越大的謊言,至少要在它自己漲破前結束。

「……抱歉……該說抱歉的人,是我……」

想對自己笑笑安慰,嘴角卻連動一下都不肯。
眼前的他緊閉著雙眼像是不願相信,像是希望睜開眼,看到的只是像以往般稀鬆平常的模樣。

撐著自己的身體站起,輕輕披上一旁準備的薄外衣。
赤著的雙腳緩緩地踩著地面往前走去。

「騙我的……你只是個普通的詩人而已……不是這樣嗎?……」

身子被他從背後緊緊擁住,像害怕失去些什麼似地不肯放手。

「只是忙碌了點……常常得進城去演奏給貴族們聆聽……」
「不是在暗地裡作著……那樣……的事情啊……」

淚水滴答地落在自己肩膀,彷彿絕望的聲音,卻仍想去挽回些什麼。

能夠挽回些什麼?
知道了一個沾染了滿身血腥的人在身邊,能夠繼續自然平安地相處嗎?
知道一直被對方欺騙著,能夠寬心地原諒他嗎?……

也許他做得到,但自己卻再也無法承受這一切。
不斷累積的謊言反噬著自己像洪流,就要站不住。
無法用著如此骯髒的自己去面對他,繼續接受他對自己的一切。

早就該有所覺悟了不是嗎?

「……」

閉上眼,讓自己墜入黑暗深淵。


「抱歉……殺過的人有多少,我已經不記得了……」



鬆開的雙手,身後失力跪坐在地的聲響,無法掩飾那一聲清澈的話語。


「我真的很喜歡你……」


好想轉過身,雙腳卻不允許。


「……」

「我也是。」


謝謝你曾給我的愛。

我真的很幸福,真的……



再見,小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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