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

這是某次國文課的作文，只是突然又想起某些事，所以把它打上來。

　　匆匆已過了一年餘，再也聽不見那沙啞的煙嗓子對我嘮叨，再也看不到那老邁、緩慢的踱步，再也喚不回......。

　　對於他的存在，我一直不在意，他老人家稍嫌囉唆的期許、關懷，總讓我不耐煩。雖是至親，卻沒有太過熱烈的互動和感情。現在想來，只覺得自己太不應該。幾乎不曾給過他好臉色看，我有幾次甚至毫無倫理地搶下他剛點好的菸，當著他的面，惡狠狠地踩熄，還得用腳尖使勁糟蹋它，直到它裡頭的乾菸葉炸開才甘願。如此的舉對，時常被父母責罵沒大沒小。但我那時認為那是一種報復，誰叫他是我的外祖父？誰讓他在我面前抽菸？誰叫他年輕時對外祖母那麼不好？誰允許他就這麼走了......。

　　我永遠記得那天。他的晚年，快到清明節那段時間，氣候多變化，他總是咳嗽咳個不停，似乎再用力些，膽啊等五臟六腑都會被嘔出來。以前我絲毫不會同情他，總認為那是他的肺在抗議，當了幾十年的癮君子，肺八成都黑了。他走的前幾天，身子就很虛弱，去醫院吊點滴，卻直嚷著回家會比較舒坦。乾咳，鼻息咕噥響得駭人。連著咳了好幾天，我竟生起了他將離去的預感。他脫離了一身病痛，走得很安詳，原本毫無血色的臉旁竟然變得紅潤，先前斑白的鬍渣也反常地轉嘿，迴光，瞬間年輕了數十歲。換上新衣，他就靜靜躺著，不再眷戀這個世界......。

　　那天，我沒有太大的心情起伏，表姊們來了，在放著他遺體的冰櫃前哭得死去活來。小表姊還責備阿姨不讓外公去醫院。

「真那麼在乎？那他生前怎麼幾乎不見你們來關心他？」我當時在心裡這麼想著。

沒有人能逃避死亡，只是早晚的問題，並不是不重感情，而是這樣哭、喊，會讓死者心有羈絆，不能安心的走。後來的頭七到七七之期，對我而言，徒有儀式，外公在我心目中的份量，真的這麼微不足道嘛？這一個問題在我心中無解。

　　稍早前替他辦了對年，這一年多來，我想了很多。外公雖然失去了生命，但擺脫了病痛，他堅持不住院，是給我們這些後輩最後的疼愛，若一個人的生命得用儀器延續下去，對患者及家屬來說都是一種折磨。外婆在他走後，身體每況愈下，那是一種夾雜著愛與恨的思念，內斂而極深厚的情感、不捨，壓抑在外婆瘦小的身子裡，逼成了病。他們從年輕吵到老，超過一甲子的相互扶持，有怨懟、有依賴。

把這些看在眼裡的我，也漸漸懂了，失去外公已無法挽回，重要的是把握當前所擁有的，外公以前的惡言相向，現在想來是很溫暖的，那是他表達關愛的方式，不善表達情感的我和他，其實一直用很粗暴的方式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