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兒【二十五章】

　　我一跑進黑暗中，前頭的米斯達立刻停住腳步，害我差點撞上這匹狼，還好絲比爾趕緊抓住我的衣角才止住衝勢。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楚夥伴們的位置，只能依照腳步聲大略判斷，要是這時冒出敵人麻煩就大了。

　　「有人！」米斯達小聲的跟我說。

　　「克萊兒嗎？」我緊張地舉起劍，豎起耳朵凝神傾聽。

　　我聽見藍狼張大鼻孔嗅著空氣，接著緩緩往後退，毛茸茸的尾巴擦過我的右臂。「退回營區。」牠沒回答我的問題，直接悄聲發號施令。「整頓軍隊迎接第二波攻擊。」

　　「第二波？」我低呼。「難道──」

　　「好久不見了，姊姊。」一聲小男孩的嗓音從漆黑空間傳來。

　　「誰在那裡？」我站穩步伐，對準聲音來源擺出防衛態勢。

　　黑暗被抽離──突然降臨的光芒令人措手不及，荒原上不再寂靜，身後營地內發出的各類聲響彷彿炸彈一樣打到我耳中，雖然天空因為被暗紅粉末覆蓋住的關係亮度已經非常低，但我還是倏地抬起一隻手遮住眼睛，像是在洞穴生活好幾天的人，花了幾秒鐘才漸漸適應。

　　我緩緩睜開眼睛，一時間焦距還無法對整，只依稀看見一名身影模糊的人站在離我們大約三公尺處，我瞇起眼仔細檢查四周，無盡的灰暗荒原上沒其他魔族的蹤影，就和我們上次通過一樣荒蕪。

　　「你是誰？」我沒放鬆警戒，又問了一次。

　　「我想妳和米娜應該還記得我吧。」那人用有些無奈的語氣苦笑著說。

　　我眨眨眼，這聲音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當視線終於完全恢復，我不經張口結舌盯著眼前的男孩，遲遲無法言語──站在我們面前的人居然是亞魯！

　　亞魯看起來和我記憶中幾乎完全相同，雜亂黑髮以及和米娜相仿的稚氣面容，不過表情卻少了一些放蕩不羈的氣質，多了點沉穩，和……悲傷？他穿著藍黑色斗篷，手緊握腰際刀鞘，準備作戰。

　　「亞魯！」米娜高興的呼喊他的名字，眼中盈滿渾圓淚珠。「太好了，你還活著！那瑪莎婆婆呢？」

　　亞魯的手抖了一下，低垂著眼，沒開口回答。

　　「我真的好高興，亞魯！」米娜踏出一步，作勢要跑過去亞魯身邊。「你可以──」

　　「別過來！」亞魯厲吼一聲，往後退了一步，右手倏地緊抓刀柄，做出拔刀架式。

　　米娜頓時停住步伐，喜悅的淚水凍結在臉上，她面色困惑的望著亞魯。「亞魯？」

　　「別過來……」亞魯又低聲說了一遍，這次卻是無奈、悲愴，和深沉的哀傷。

　　我雖然還不太清楚狀況，但已經做出最壞的打算，而從米斯達的凝重表情判斷出牠跟我想的大概是同一件事。

　　「亞魯，」米斯達沉重的說：「你是魔族派來的嗎？」

　　亞魯低著頭，握住刀柄的手微微放鬆下來，但還是沒正面回應藍狼的提問。亞魯旁的空氣突然閃耀起來，當一切再度回歸寧靜，克萊兒憑空出現在亞魯身邊，她左肩上的碩大傷口湧出鮮血，雖然看起來很恐怖，但似乎不影響她，克萊兒臉上掛著皮笑肉不笑的虛偽笑容。

　　「真是感人的大團圓啊。」克萊兒假笑道。「不過我得老實說，我不怎麼喜歡感性時刻。」她輕蔑地瞧了瞧亞魯一眼，用極盡威嚴的口氣說：「我不是說直接攻擊他們嗎？難道你還在猶豫？」

　　亞魯痛苦的搖著頭，「不，我沒有迷惘了。」他抬起頭時眼中只剩下凶狠殺戮，沒有一絲任何我認識的亞魯的特質。

　　他從刀鞘抽出一柄長彎刀，雙手握刀，發出立場明確的戰鬥宣言。「我，魔界騎士之十二，亞魯將在此阻擋叛軍！」

　　米娜頹然跪倒在地，兩眼如失了神般茫然望著地面。「怎麼會……」

　　藍狼咒罵幾句非常難聽的話，低嗥著說：「什麼叫我們是叛軍？開玩笑──你們才是侵略者。」牠語氣當中似乎完全把亞魯和魔族連結在一起了，而且殺氣騰騰的直視前方，一副恨不得立刻開打的模樣。

　　亞魯是我來到這世界對我伸出友誼之手的其中一人，我雖然不了解他是如何加入魔族的，但我也不希望米斯達傷害他，所以往前站出一步，橫舉著劍，說：「這是場光明正大的決鬥，一對一，你們都別插手。」

　　米斯達皺起眉頭，不悅的說：「我們現在沒時間搞這些──」

　　「我必須這麼做，亞魯是我朋友！」我堅定的打斷牠。

　　「妳怎麼能確定那人是不是真的亞魯，說不定──」藍狼停下來，嘴角咧了開來，露出像隻鯊魚般的笑容。「算了，這樣事情也蠻有趣的，不過妳輸的話就別怪我囉。」

　　「我不會輸的。」我自信滿滿的說，然後扯開喉嚨對克萊兒高喊：「我和亞魯決鬥，我贏的話妳必須獻上生命，如果我輸的話──」我撫著胸膛。「我願意獻出自己的生命給妳。」

　　「不行──」原本默不作聲的絲比爾生氣喊了出來。「這太危險了！」

　　米斯達的臉孔難以置信的扭曲著。「妳發瘋了嗎？」

　　「這是逮住克萊兒的最好方法。」我壓低聲和他們說明，眼神緊張的飄向荒原各各角落，尋找隨時有可能冒出的敵軍。「現在不確定的因素太多了，就算我們一人牽制住亞魯，也不確定能不能抓住克萊兒。」

　　「沒錯。」米斯達同意，咧嘴而笑。「不過妳能不能打贏也是個不確定因素。」

　　「茱莉兒，不行──」絲比爾用懇求的表情看著我，哀求道。「別拿妳的生命來賭，太危險了。」

　　「這是最快能解決辦法。」我固執的說，「而且不會節外生枝。」

　　「可是、可是──」絲比爾還想再說些什麼，我一隻手放上她的肩膀，露出微笑安撫她。

　　「我不會輸的。」我自己都不知道這股自信是哪來的，但就是有這種感覺，我一定會贏，一定！

　　絲比爾望著我一會兒，放鬆肩膀力道，輕輕嘆了口氣。「我知道了……」她露出一抹感到欣慰的微笑。「我果然沒看錯妳……真是胡來。」

　　「抱歉。」我苦笑著說，轉過身面對魔族，大聲說：「怎麼樣，這提議妳接受嗎？」

　　克萊兒繃著臉，沉思好一段時間，緩緩說：「這種事對我好像沒什麼好處，」她衝著我翹起一道眉毛。「而且我怎麼知道妳會不會守信。」

　　「我以人格發誓。」我鄭重地輕聲說。

　　克萊兒瞧了瞧我炯炯有神的雙目，相信我不是在撒謊，勉強點了點頭。「好吧，不過──」她用剩下的右手舉起一根指頭，惡魔般狡詐的微笑浮現在臉上。「和亞魯對打的人必須是……」她指著全身癱軟無力跪坐在地的米娜，語調輕柔。「那位小姐。」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