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元之鏡》４‧５版－第一集－第二章

「陛下，草民堅決反對開戰！」

「誰？」

大門稍微敞開了一些，隨後被用力一推，撞在兩面牆上。

「草民，萊爾‧肯斯，求見陛下。」

萊爾推開了這個不允許被平民碰觸的大門，也一腳踏進大殿之中。

「一介庶民竟敢如此無禮！膽敢隨意闖入不允許血統低賤的人進入的大殿！」

萊爾所做的事情，可以說是對國家法律的挑戰。

「喔──我只是請雅希姊讓那些守衛全部睡著了，所以我才能大搖大擺的進來啊？」萊爾笑道，毫不掩飾他就是闖進來的。

雅希公主在以比亞王國，被人稱為天才魔法師，年僅１８就擁有爆發期後期的實力，讓這些王宮侍衛暫時失去意識有如探囊取物。

這可是萊爾好說歹說才讓她同意這麼做的，既然她都已經淌了這渾水，大殿地圖都已經給了萊爾……什麼錯就錯到底啊，有二就有三之類毫無邏輯的話都被他搬了出來了。

「陛下，請您看看我手中的東西，再好好想想是我闖進來比較愚蠢，還是對克羅島開戰比較愚蠢？」

萊爾的手中持著一塊沙場棋的棋盤，緩緩走近臣子們的所在的桌子。

「這不就是一塊棋盤嗎？」

「不，陛下可知沙場棋的起源？」

「不就是古人將陸戰的模擬成一種遊戲嗎？」

「那麼陛下可知為何這些棋子的模樣都做成象徵物，而不是製成小型雕像嗎？以以比亞的技術水平，絕對有辦法製作出來的。」

「不過是傳統延續下來的東西，這種東西你去問考古學家！」

「那是因為，作成實物的樣子過於殘忍了，我敢打包票創造出這種遊戲的人，必定是真正上過戰場的戰士。」萊爾苦笑道。

聽到這句話的透格，似乎終於想認真聽取諫言了，他也因此沒有再說話。

「我記得陛下在位期間，似乎沒有發生過任何戰爭吧？」

「對。」

「那為何陛下如此輕易發動戰爭呢？」

「……。」透格不回答他，不是因為不想反駁他，而是突然想不出什麼詞來反駁他。

「理由很簡單，因為死的不是你所重視的人，死的也不是你。」

能夠一針見血的確相當高明，但即使每位領主都瞭解這點，也無法不出兵。因為透格給了他們兩個選擇，第一是送自己的部下去死，第二是自己死。誰也不願犧牲自己的性命，萊爾很明白了點出了這個要點。

即使為自己犧牲的人是一千、一萬人，仍然比不過自己的一條命，這便是人性。

「要不要跟草民下一盤棋呢？陛下？」

這句話在任何時候都會被視為對王室的污辱，通常在這時會有一個大臣跑出來大罵：「你這下賤的傢伙，竟然做出這種無禮的要求！」接著就會有侍衛將萊爾拖出去。

可在萊爾說了剛才了那席話後，現場的人們竟是沒有一個能說出口。將士兵們當成數字的領主希望減少損失，當士兵們為生命的領主不願生靈塗炭。因此，沒有臣子們願意開口反駁。

不開口，也不表明支持萊爾，這是對萊爾對大限度的幫助，若是過度表態的話，小命就可能不保。

以比亞王也不得不佩服這位少年的厲害，跨越了身分的障礙，兩三句話就讓這些臣子們倒戈。現場的氣氛也由不得他答「不」，每一位臣子都在看他們反應，透格並不是個白癡國王，他瞭解如果眾臣的忠誠心完全消散的話，這個國家或許不會完蛋，但自己卻一定完蛋。

於是，為了拉攏臣子們，他點了頭，也掉進了萊爾的陷阱之中。

萊爾緩緩走近王座之前，搬了張椅子，拿起棋盤就那麼給他放在上面，這無疑對貴族的身分是種潰瀆。

萊爾根本不在乎什麼貴族和平民身分之間的差距，只要有實力，這種東西根本不是問題。

透格認為，如果勝了，就能當眾給眼前的這小子一個下馬威，敗了，也不代表什麼，頂多讓他無法出兵，他再公開表揚這位商人之子，便可在百姓面前落得一代明君的美名，讓他的王權變得更穩固，若要再出兵，事先模糊焦點之後也能輕易的辦到。

以比亞王很認同一句話：「每個人的智商平均有９０，但是群眾的智商只有３０。」


萊爾排好棋子後，笑道：「您先請。」

喀哩咖啦的棋子移動聲響起，掩護、攻擊，再掩護、再攻擊，特殊的、較有利用價值的棋種，永遠擔任透格攻擊的主力，而普通而數量多的棋種。永遠擔任掩護、犧牲的任務。

「陛下，您的步兵們死得真慘啊，全空了呢。」

「小卒這種東西存在的價值就是為了犧牲，不是用來保護的。」

「喔……是這樣嗎？」

兩人下到一半，一隻掃興的蚊子飛到了萊爾手上，被萊爾一掌拍死。

「勇敢的蚊子冒著危險叮咬人類，你卻要戰士們逃避敵人的刀鋒。」

現在講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是誰想挑起戰爭的？萊爾這麼想道。

「那麼陛下，這隻沒吸到我血的蚊子，死得是值得，還是不值得呢？」

兩人言語中都帶著暗示，一來一往的舌戰著，棋盤上的戰鬥，言語上的戰鬥，思想上的戰鬥，三者同時進展著。

不久，透格笑了。

「保護小卒的下場是什麼，你應該很清楚了。」

萊爾的棋子已經被吃得差不多，只剩下那孤單的指揮官，而棋盤上卻佈滿了透格的大軍，這大軍內只有魔法師和城堡等特殊兵種，這場對奕似乎象徵著以比亞軍將勢如破竹般搗滅克羅島。

「陛下，請您想像一下，在每一個棋子被吃掉的同時，如果他們是真正的人時，他們是如何被開膛破肚、如何血流成河、手臂是怎麼飛出去、腦漿又是怎麼灑出來的呢？」

透格並沒有去聽萊爾擾亂思緒的言語，沉著冷靜得動下一棋。

「將軍。」透格說道。

「是將軍了，不過最後笑的人一定是我。」萊爾笑道。

「是嗎？」

「看來陛下似乎完全不想思考我的問題呢……我只好用一些更激烈的手段了呢。」萊爾笑道，將左手緩緩的打開。

「陛下您知道嗎？許多人以為我不擅長魔法，我的確是不擅長那些殺人的技巧，應該是不擅長……我擅長的是另一種東西。」

隨著萊爾的笑聲，這個世界被染上了一層紫色。

「我所擅長的，是幻覺術喔。」

幻覺術是令人感到幻覺的一種魔法，大部分都只能讓目標感到視覺和聽覺的幻象，為「幻術」其中一種魔法。

而幻術指的便是使人產生錯覺，使人混亂的魔法之統稱。

「你！你想做什麼！居然任意對我施展魔法？你不要命了嗎？」透格吼道。

「命嘛？這種東西我早就已經賭上了，因為我不只是對你施展幻覺術而已，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我的幻覺術之中，不信？陛下您看看。」萊爾指了指背後一臉茫然的臣子們。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世界變成紫色了！」這實在是很容易預想到的臣子台詞。

「陛下，我們再來下一局棋吧？」

透格正在冷靜分析腦中的情況。

雖然緊張，但是這些在魔法發達的以比亞土生土長的人們，都知道一個常識，中了幻覺術代表著腦袋被控制了，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聽到的，都未必是真實的，也就是說，就算武藝多高超，魔法多厲害，對不知是否真的在那裡的萊爾，都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

也就是說，除非有人從外界破壞這個魔法，否則在這個世界之中，萊爾就是掌控一切的神。

萊爾吃定在場的所有人了，就算要向外求援，他的幻覺術也能使這些臣子們走不出這個房間，至於在外面，所有人都只會以為在這個大殿之中，透格國王又把會議的時間拉長罷了。

透格現在實在恨透了萊爾。

這個傢伙從一開始就說出這是幻覺術，目的就是讓這些通曉魔法原理的臣子們不作出反抗，在幻覺術之中，作出任何東西都是需要消耗魔力的，這樣想耗盡萊爾的魔力就幾乎沒有可能。

他很明白，他現在所能做的，就是佯裝接受跟他下棋，緩緩的拖延時間，等待救兵的到來。

萊爾此時注意到了一件事情，透格身邊的大王子對著他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萊爾不了解他那個表情代表的意義，至少現在還不了解。

透格再次答應了萊爾的請求，重下一盤棋。

在這個紫色的世界之中，所有人都屏息以待著，大殿的天花板逐漸變作一片大地，數名士兵倒著踏在上面行走。

「準備就緒，這次該我先來了。」萊爾笑道，動了一步棋子。

天花板上的士兵們，此時緩緩的向前走動。

透格開始理解萊爾究竟想幹什麼了。

讓棋子化為接近真實的影像，讓他們的死亡在眼前呈現，不過就是這樣的幻覺術，嚇嚇人而已。

「陛下您即使知道這只是嚇人的把戲，但是會不會被嚇到又是另一回事吧？」

萊爾笑著看著自己的棋子被吃掉。

天花板上的士兵們，受到穿著不同軍服的一批士兵突擊，他們的血液，灑在眾臣面前，他們的斷肢，落在了萊爾身邊，他們的頭破殼被擊破，所灑出的腦漿，噴濺到了透格的臉上。


空氣中已經開始瀰漫了血腥味，但這還只是開始而已。透格國王不禁感到錯愕，這小子哪來的這麼多的見識來實行這些幻覺術？這些畫面可不是沒殺過人的傢伙就可以輕易複製、模仿的，在素材不足的情況，這種幻覺術難不成也能達成？

可光是這樣的景象，就足以讓台下的幾個臣子們不禁作嘔，何況要看完整局棋呢？

臉上溫熱的腦漿讓透格感到相當不適，即便他伸手撥掉後仍有餘溫在掌心，儘管他不斷的告訴自己必須冷靜，但卻也只能眼見自己的棋子一被一顆顆吃光的命運……。

棋盤是大地，這個棋盤不知何時被塗滿了一層草莓果醬，好似一片美味的土司，只有一種叫做君王的人，才有資格烹調。

這場對奕的結果，透格輸了，並且是慘敗，即使棋藝再高，仍然比不過這些嚇人的戲法。誰都明白，空氣之中瀰漫的並非只有血腥的味道，而是一股深深的恐怖感，它不止瀰漫在空氣之中，亦穿梭於每個人的心中。

「陛下，看來這局棋您輸了。」萊爾捏著自己的鼻子，面帶笑容望了望吐成一排的臣子們，他回頭看看面色蒼白的透格，以及大王子。

這個大王子居然沒有任何不適？

萊爾忽然覺得，大王子並不如外傳的一樣無能，哪一天或許會成為最強的敵人。

「陛下，我所要表達的已經說完了，接著就看看您以及各位大臣的決定了。」萊爾收拾著棋盤和棋子，向透格鞠了個躬後，拿起棋盤轉身走去。紫色的世界逐漸崩解、碎裂，恢復成原先的世界。

此時的萊爾，停下了腳步。

「侍衛！把那個無禮的傢伙抓起來！」透格喊道。

誰叫萊爾不是聾子，聽到了這句話呢？

透格很明白，既然萊爾的幻覺術已經解除了，那他就沒有任何要脅在場所有人的條件了，幻覺術想要再次施展，也必須能夠擊中才有效，方才是因為每個人都坐在椅上，幾乎沒有閃躲的可能，但現在的情況不同了，臣子們都有早有預備，不可能再次被打中。

兩位身著銀白鎧甲的侍衛，將萊爾的雙臂架住。

「對不住了，肯斯先生。」其一侍衛在萊爾的耳邊細聲說道。

萊爾聽言，只是笑了笑，點了點頭。

「透格‧歐迪‧以比亞，你他媽的真是愚蠢至極。」萊爾冷笑道。

眾臣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居然有人膽敢直呼國王名諱，還對他口出穢言？這兩條罪無論哪一條都能讓萊爾上菜市口了。

「沒想到以比亞之君主居然會是個智能不足的白痴，我真是大錯特錯了。」萊爾繼續罵道。

「侍衛們，給我拖下去！」透格甚是惱火， 

「知道我為什麼笑你是白痴嗎？因為我根本沒有必要將我的幻覺術世界佈置成紫色的。」

萊爾面帶微笑，身影漸漸淡去，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

「這，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臣子們見此情況，立即議論紛紛，連透格一時也傻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個留下的，只有疑惑、混亂、以及一些臣子們嘔吐物而已……

眾人在不了解情況之時，這場會議就草草結束了，但是因為萊爾這種舉動而改變意圖的傢伙，卻為數不少……總之，萊爾的目的雖然沒有完全達成，卻也足以讓透格栽了個大跟斗了。

在眾臣們散去之後，大殿中只剩下了王子和國王。透格坐在寶座上，沉思著對方到底是用什麼手法來愚弄自己的，難道……

面對這種現象王子亞丹面帶笑容，在大殿中走來走去，探頭探腦的，似乎在找些什麼東西。

而他當踏到一片不太平坦的地板時，他將地毯翻起來看了看……他莞爾笑道：「被耍了呢。」

地板上黏著一小塊方形物體，中間閃著一點點綠光，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裝好的。

「原來如此，幻術這種東西的確可以藉由這種裝置直接從遠端運送過來發動呢！」這位默默無名的大王子，他露出自信的微笑。

這可真是高明而危險的狠招啊！如果沒有人發現這玩意的話，那麼罪名可就直接降在萊爾他的身上了啊！

結論是，萊爾從頭到尾都沒有進來大殿過，沒有搬動椅子，沒有和國王真正的下棋，沒有提出無禮的要求，而是以遠端遙控幻覺術。

而雅希也不確定有沒有幫過萊爾，她必定是沒有施展過魔法來癱瘓侍衛，一切都是在幻覺術中的萊爾胡謅而已，不論是這些大臣，甚至是自己都陷入了這個簡單的陷阱中……王子感到可笑。

正因為他從來沒有進來，那些侍衛也沒可能抓得到他。

因為連施術者本身也是假的，也沒有證據說那個出言羞辱國王的傢伙，就是萊爾在幻覺術中創造出來的，所以即使他怎麼罵罵個過癮，也沒有人能確認會他有犯會被殺頭的罪。

這個施術者甚至想在最後擺透格一道，故意將世界染成紫色的，讓人誤以為他所施展的這種幻覺術的副作用便是世界必定會變色，最後再創造出紫色世界破碎的畫面，讓以比亞王掉以輕心，當眾再給他一個大大的羞辱。

那麼，到底要不要說出自己發現了這件事呢？

如果說了，萊爾掉腦袋的機率就由百分之百下降一些，但這個國家可能將會陷入一個空前危機之中。如果不說，一個可能顛覆歷史的傢伙就會在這裡生命結束，而他的妹妹也將抱憾終生。

亞丹‧歐迪‧以比亞，此時他陷入了思考迴圈中，是該說、還是不該說呢？這個男人，他正努力想將情勢導向至對自己有利……。

但是，他卻忘記了一件事情，既然守衛都沒有昏過去，代表說遲早會發現這一切都只是騙局……

而同時，在遠方有一金髮碧眼的少年正哈哈大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