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　　第六章 　　識海命盤

　　沈霜強忍著情緒，刻意不發出聲音，然而淚水已經浸濕了她的袖口。

　　當那個熟悉的聲音，親口說出：「魂穿是靈魂穿越的意思，我不知道我原來發生了什麼意外，但是我一覺醒來就變成沈皓這個人了。」

　　沈霜便明白，所謂人死復生，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那個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還是離開人世了。她剛剛抱著輕哄的人，只不過是佔著自己弟弟軀殼的奪舍犯。

　　對奪舍者用上犯字，當然是因為在大鄭，無約奪舍是重罪，等同是謀殺加上侵佔財產。因為奪舍本來就是殺死被害者，更奪走他的一切。從名字、財產，一直到親屬關係，甚至是名聲、功德、血嗣這種無形之物。

　　沈霜難過歸難過，也不敢打斷回魂殿至尊審案。

　　夕瞳、沈皓兩人又交談一陣，沈霜便感覺夕瞳靠過床邊，一把抓住沈皓。

　　在沈皓的唉唉亂叫中，夕瞳笑道：「說得好！本座就讓你見識見識鑑識！」

　　半刻鐘後，夕瞳將沈皓輕放回床上。她眉頭一皺，感覺事情並不單純。想了幾息，夕瞳說道：「鑑識的結果有些奇怪，嚴格來說，你是沈皓，也不是沈皓。」

　　換沈皓傻呆呆地歪頭問道：「系統大人，請問這是啥米意思啊？」

　　「你剛剛說了幾次穿越，很明顯你覺得自己不是這方天地的人吧？」見沈皓點頭，夕瞳續道：「本座鑑識的結果，你的情況更加複雜。我們修業道的基本，查盤圖命盤乃是靈魂所鑄，如果你是另外的生靈，自然有跟沈皓不一樣的命盤。但是你的命盤，跟沈皓登錄秀才時，銘印在冊的命盤一模一樣。所以理論上來說，你是沈皓。但是……」

　　聽見夕瞳的言語，沈皓只覺得一團亂，沈霜的心則是峰迴路轉。

　　「但是你的命盤還是有古怪的地方。自本師大幻真人開創修業道，讓大鄭子弟學習開始，哪怕天資再卓絕，天賦再妖孽，也必須學齊本命命盤，才能開啟新命盤。但是剛剛鑑識的結果，你識海內三盤並立，主位本命命盤確實是沈皓銘印在冊的命盤，不過卻多了左右兩道命盤。第二道命盤還好說，符繪清晰，道韻明顯，七階星辰閃爍，七樣神通解讀起來也正派。鑑識這道命盤，甚至可以感覺到一名仙風道骨的老前輩巍然屹立的背影。可是第三道命盤，符繪混雜，色呈暗紅，如鮮血潑淋。道韻內聚，殺伐之氣外顯。七階星辰亮至天命階，五樣神通都拒絕鑑識。一看就是十分可疑的命盤。」

　　夕瞳緊盯著沈皓雙眼，問道：「本座能相信你所云盡皆屬實吧？」

　　沈皓雙眼澄澈，點頭稱是。

　　夕瞳也微微點頭，說道：「就本座長年的經驗，猜測你大概有三種情況。你死亡那天，早上先是跟王穎去了棲鳳山郊遊吧？第一種可能，就是我們都誤會王穎了，他搞不好真的沒有對你下黑手。你或許是在棲鳳山上得了某位仙人境前輩的傳承，可是這位前輩的第二道命盤，殺伐太過，傷了你的神魂，所以你才死去數天，還失去了部分記憶。」

　　見沈皓若有所思，夕瞳續道：「是這個情況的機會比較小，因為這是基於你現在確實擁有三命盤，再加上王穎的自白，做出的推論。說它機會小，是因為他不能解釋，你腦海裏頭多了很多『東西』吧？」

　　沈皓點頭，在系統面前，他本就打算配合，沒有必要說謊。

　　夕瞳笑了笑，說道：「本座可以篤定，那些『東西』，是在他方國土生活的記憶吧。」

　　沈皓沒有任何掩飾，他點頭承認。在他自稱『魂穿』沈皓之時，就打算全盤托出。

　　「所以只會是另外兩種情況啦。」夕瞳樂呵呵地笑著：「不管是哪一種，首先就是你，你一個大約有仙人境實力的生靈，發生了意外。什麼意外不得而知，但是機緣巧合下你奪舍了沈皓。奪舍之間，因為你的心性產生兩種分岐。一種是，你心地良善，你只想活下去，卻沒打算殺害沈皓。只是你沒有想到，沈皓的身體沒辦法接受你兩道命盤，所以才造成沈皓的記憶缺失。不然應該是有兩道靈魂活在沈皓身體中。如果你真的無心傷害沈皓，那遲早你會想起沈皓的記憶。然後隨著漫漫長日，你會逐漸跟沈皓融合成一個新的人。他是你，也是沈皓。」

　　夕瞳收起笑容，臉色肅然，她掐起指訣，說道：「另外一種情況，就是你生性惡劣，故意奪舍沈皓。即便是仙人境的殘魂，也比還在修煉本命命盤的凡人強大。不知道遭何變故的你，惡意殺害沈皓，奪取他年輕的肉身，好延續壽命。刻意保留他的本命命盤，是故佈疑陣，想迷惑沈皓的家人或是你的敵人。只是你沒有料到這方天地的修行人，竟然有鑑識的手段，輕易就看破你的手腳。」

　　語畢，虛空之中滲出五道符文，包圍住沈皓。沈皓心頭一驚，發覺『系統』打算將他鎮殺，他下意識，第一個舉動，便是用力將沈霜從床邊推開，讓她遠離鎮殺範圍。

　　沈霜跌坐在地，不知道該如何去想此時此刻發生之事。

　　夕瞳反手做拳，取消法陣。打了個響指，就讓沈霜改變姿勢，坐回床邊。

　　「丙等。沈皓，你勉強及格了。」夕瞳看著面色僵硬的兩人，續道：「小姑娘，本座一早就發現妳醒過來了，不過妳既然裝睡，正好讓本座利用一下。沈皓。你想保護她，很好，但是你的手段欠佳，缺乏思考。正是這樣粗糙的行善手法，足以證明，你身上發生的事情，應該是第二種情況。你的善良，讓你想做好事，但是你的方法，欠思考。」

　　面對系統突如其來的鎮殺，沈皓心頭十分驚慌，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的至尊系統：「感覺好像有些怪怪的吧？印象中看了那麼多作品，還沒有哪個系統會一言不合就下殺招的吧？就算是會背刺的系統，也是在背後偷偷地擺道，有她這種直接開大懟臉的嗎？」

　　夕瞳笑了兩聲，掩飾剛剛發出的殺意，說道：「小小任務嘛，測試一下心性。這是任務獎勵兩百銅錢。」語畢夕瞳隨手拿出一個古老皮袋，放在床邊。

　　夕瞳指了指皮袋，說道：「本座恩師剛剛指導本座，說除了你要求的大三件之外，你一個他方來客，與本座『綁定』，也該送點小東西。這是十方乾坤袋，最多可以儲存十尺見方的東西。總之放些隨身物品綽綽有餘。而大三件的獎勵，本座以後也會直接放進袋中。所以現在袋子裡面還有兩百五十銅錢，兩百銅錢是剛剛任務考核丙等的獎勵，另外五十銅錢是今日簽到獎勵。」

　　見夕瞳言語到了一個段落，沈皓連忙插嘴問道：「我可以預先知道獎勵是什麼嗎？」

　　夕瞳搖頭，笑道：「本座恩師有云，既然你喜歡抽獎，獎勵自然都是盲盒才對得起你的胃口。」

　　沈皓兩眼放光，追問道：「至尊系統大人，您恩師不是國師大人嗎？所以您現在是實時跟國師大人聯絡嗎？」

　　夕瞳理所當然地回答道：「是啊。」

　　「聯絡不是要燃符施咒嗎？」回想靈堂前發生的種種，沈皓問道。

　　換夕瞳歪著頭，不解反問：「仙人之間傳音，為什麼要燃符施咒？」隨即夕瞳恍然大悟，解釋道：「嗯。你是他方來客，三千世界各有不同，不明白很正常。等過一陣子，回想起沈皓的記憶，或是習慣了此方生活，就不會有這種疑問了。」

　　夕瞳接著拿出一塊玉石，交給沈霜，半開玩笑說道：「小姑娘，本座剛剛利用了妳，替沈皓測試心性，抱歉讓妳受驚了。來！這是本座一點小小心意！這是封藏了爆雷咒的結晶石，如果這小子不對勁，妳就施咒炸死他。」

　　沈霜倒抽一口氣，沒法接話。夕瞳輕撫沈霜腦袋，便站起身來。她一邊離房，一邊說道：「『沈皓』，只要你不是惡意傷人性命，本座會盡力幫助你融入此方天地，希望你好自為之，好好做人。」

　　房門闔上。房外已經跪倒一片。從沈家幾位大老爺，到官學兩位官員等人，以及沈皓母親，都按照輩份跪在外頭。

　　「請問至尊，沈皓的情況如何？」黃廣文抬頭發問。

　　「沈皓的情況，果然如你鑑識相同，他多了兩個未登錄的命盤。人死復生，還一舉超越仙人境。」夕瞳咬咬牙，搖頭道：「比同樣要參加的學子，多了將近十個神通，嚴格來說，這已經不合公平公正的恩科鐵律。」

　　沈家幾個老頭子面露哀容，眼眶含淚。

　　夕瞳嘆了口氣，朗聲道：「國師有法旨，在確定這名奪舍犯目的前，把他當成普通秀才對待。吏部、禮部，國師會出面。而北荊官學，黃廣文，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屬下明白。」黃廣文低頭叩拜。

　　夕瞳回頭看了眼，這被無數法陣包圍的房間，低聲苦笑：「明白？希望你真的明白把他當作普通秀才對待是什麼意思。」夕瞳邊說邊手捏法訣，不一會整間碩大的沈家大宅，也被三道法陣包圍。待法陣完成，夕瞳掏出六道各色符紙，燃符施法，又三座巨大的法陣包圍了北荊區。

　　完成九層障壁法陣，夕瞳一顆心仍是七上八下。

　　「恩師。就學生多年鑑識心得，那黑衣法師法相的命盤，不簡單。恐怕學生的障壁法陣也壓制不住。」

　　遠在玄天宮正一殿中的大幻，張開一對美目，雙瞳如星河璀璨。她一頭金紅大波浪長髮，道袍隨意披在身上。任誰看見她，都會明白她胸有溝壑。

　　「孩子。妳就偽裝成沈皓的系統，好好在他身邊，靜靜監視他。這樣就好，別擔心其他的事情。」傳音完畢，大幻想著夕瞳剛剛的報告，喃喃自語：「把奪舍偽裝成增加兩個命盤的大機緣嗎？」

　　「兩個啊。那也不過是增加命盤罷了。」大幻轉身面對大殿中供奉的神像。

　　那是一個肥胖粗俗的土匪端坐在皇座上，他一臉落腮鬍拄刀而坐，八面威風。

　　看著這尊神像，大幻發自內心笑了，她心忖：「增加兩個命盤，有天生四個命盤嚇人嗎？」

　　大幻想起那個下定決心，為奴為僕的日子。正是在這個胖子識海中，大幻見證有人天生擁有四個鍛鍊完畢的命盤。

　　那時她便決定，要臣服在這壓倒性的力量之下。那一刻，大幻找到了屬於她的明日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