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少年首度看見那樣的身影時,也感到不寒而慄。
即使保有著人的外表,但身上滿布的金屬支架和滾輪球已無法將他和人類聯想在一起,乍看之下,他應該會被歸類成少年的同類,但那機械式的行動已經證明了他已經喪失自己的思想。偶爾不像人類的脫序姿勢,也足夠讓人渾身發毛、產生恐怖谷效應了。
雖然原本並沒有打算與這種東西為敵,但是如果放著不管,可能過一陣子就會開始撂同伴來攻擊,這樣對我方一樣很不利,這隊伍的攻擊手就只有她一人了,不如現在就趁對面人少時先以防萬一清掉,順便嘗試在對方身上挖出一些情報──她已經很久沒有使用透過斬首來獲得情報的能力了。
然而當她舉起手,準備朝著對方直直衝去的時候……
「噗滋。」
一團比她矮小的黑影搶先一步,揮起大鏟直接劈向了這名改造生物,讓他一時失去平衡倒下。
『沒事吧,藍莓姐姐?』
看見沒一番工夫就被鏟子夯倒在地的感染生物,藍莓有點尷尬地抓抓頭,看向那個一臉無辜的嬌小人影。
難道自己的鋒頭就這樣被完全不知情的養子給搶了嗎?這種好像有點丟臉的感覺是怎麼回事?但是這禮目前也只有她們兩個在,應該沒關係吧?
「嗯,我沒事,謝謝妳。其他人呢?」
『他們都在後面,車子開得比較慢,要一點時間。』
藍莓看到木牌上的訊息之後,稍稍踮起腳尖往後方看──她當然知道埃絲黛的車子指的是什麼。遠方緩緩朝著她們駛來的,正是本次委託方的公審小組搭乘的交通工具。另外兩個隊友也在安排下和她們一同搭乘,處理後勤相關事務。
「嗯……好吧,妳就跟著我一起,先一路往前把看起來像威脅的,全部都打掉。記得,看起來像普通機器的就砸爛,跟剛剛一樣看起來還像人的那種,讓他們不能動就好,千萬不要打死,因為根據委託人的說法,他們還有恢復正常的機會。」
『知道了。』
這應該是她們在新輪迴開始之後,第一次正式的並肩作戰吧?
不過究竟為什麼會演變成現在這樣子呢?
※
「……妳又要去接任務?」
「喔對啊,到吉埃伯附近而已,妳也知道跟南方兵器對著幹是我的強項嘛。我很快就會回來了啦~」
「妳上次也是這樣說的,然後妳就掉進那個洞裡了,那件事嚴重到上新聞,還要動用留在城裡的戰力去找你們耶!」
「妳們跑來以後,不是也看到我好端端的沒事嗎?」
「可是還是有人在這過程中受到感染啊!誰知道下一次是不是還能有這樣的運氣?總之,這次就直接讓我們一起去吧!」
「一起去個屁啦……我聽說妳參加救援隊那次,才剛到深處沒多久,就因為戰力是零的關係打算撤退了,上一個輪迴妳也沒有活下來啊,妳就不能好好地待在家裡等我回來嗎?」
「妳去了,埃絲黛就會想去,埃絲黛去了,幻雪就會跟著……」太妃有點頹喪地低下頭。「上一個輪迴,我也是這樣每天孤零零地等你們回來,最後,你們真的守住了這個世界,所以我覺得我也必須跟著努力回饋一些什麼,我已經沒辦法再繼續待著什麼都不做了。」
兩個人陷入一陣彷彿能聽見空氣在流動的靜默,連原本想進客廳的幻雪和埃絲黛都只敢偷偷地在拉門後面看著。
「糖丸,我能理解妳的心情,但是……」藍莓率先無奈地打破沉默。「以你現在的冒險者資歷和戰力,是沒有辦法扛住六座協議集團的『殺你全家、剁你手腳』委託大賽的啊……」
「但我可以幫妳們做飯。」
「……」
「妳們即使在外地,也可以吃到有家的味道的料理喔!」
「好啦我知道了啦……要來的都一起來啦!真是的……」
※
所幸這一次六座方有派一批公審小組一同行動,讓太妃也得以形影不離地跟著他們,擅長遠距離攻擊的幻雪也擔起了使用魔法阻斷攻擊、保護車隊的工作。
萬一沒有辦法將這批人護送進研究所內、直搗核心的話,她自己其實也有事先將能夠破解永動機反應爐的程式備份安裝在自己的機體裡,直接硬闖過去使用了。
「唔……果然離研究所越近,敵人就分佈得越密集呢。但是內部也不可能會沒有看守吧……」
藍莓的大腦開始催促分析系統高速運轉。整個場地四面八方都有冒險者在和機械兵器戰鬥,研究所的建築周圍,透過熱感應也能看見幾個人各自用不同的方法潛入。
無論如何,能夠走到這一步,就已經沒有辦法讓敵方意識不到他們前來的目的了,所以每一步都必須謹慎。
「埃絲黛,妳要跟著我走,還是在外面等幻雪他們?」
埃絲黛看向別處陷入了停頓,就在藍莓以為她會告訴自己「選不出來」時,得到的回答反而令她驚訝。
『我會留在這裡。』
「咦?」
『這樣等到幻雪他們過來,就不會被敵人攻擊了。』
雖然做的是不同的事情,但在藍莓的眼中,埃絲黛的身影正和幾日前與自己爭論的太妃重疊起來。
她和太妃同樣都是沒有在四災時期活下來的人,甚至差點忘記與自己最親近的對象,或許就是因為這樣的罪惡感化為了想要付出的動力,才會讓她們看起來相較於以往更加地充滿了決心吧?
但是,埃絲黛忽然在她懷中失去生命的景象,也是烙印在她心中忘不掉的記憶。
她默默打開了自己指針手錶的錶蓋。
「哦?妳終於想起我了是不是?」
伴隨著一道氣體從錶內竄出,與藍莓一模一樣的身影在她的身旁逐漸成形。
「R,探查內部的工作就交給你了,裡面的東西能清掉多少算多少,然後把樓層圖和各區域狀況盡可能詳細的同步給我。」
「沒問題。」
在R獨自朝著研究所奔去之後,藍莓露出了她那與身軀相連的機能砲,和埃絲黛各站一方,與逐漸爬行過來的半機械生物們正面相對。
「現在,遊戲開始了。」
※
「那兩個人的默契還真不是蓋的欸,妳不覺得嗎?」
和公審組車隊同行的太妃幻雪,遠遠地就看見一藍一黑的身影站在一處狹窄的通道前,動作流暢且不曾停歇,形成了力與美兼具的畫面。
「……嗯。」
面對太妃八卦般的問題,幻雪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便伸出手發動魔力。將空氣中的水分用低溫凝結,接著迅速轉化成冰,進而凍結住周圍正在發動攻勢的機械。
「啊,還真不愧是體驗過義勇軍生活的三個人呢……」
太妃雖然內心對於自己毫無戰力依然有點遺憾,但同時還是滿懷著雀躍和感謝,對於能和她們像家人一樣生活在一起,她反而感到的是更多的幸福。
在最後一隻冰凍的機械被藍莓一砲轟倒之後,藍莓便開啟了通訊。
「R,外面被我們清得差不多了,你那邊怎麼樣?」
「你們動作也挺快的嘛,我才剛到主控室外面而已。你們先進來吧,我把一部分的資料整理一下,順便把捷徑標出來,妳拿去給公審組的人一起看。你們照著我的路走,就能在遇到最少敵人的情況下抵達主控室所在的樓層,接著就專心阻止那些傢伙妨礙公審組的破解作業吧。」
「謝啦,你這次也幫大忙了。」
在約莫累積一個小時的尋路與纏鬥之後,眾人看見永動機慢慢失去光芒、軸心完全停止轉動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這是參與冒險者們初步獲得六座協議信任的證明,但是,之後的任務是否又能像這次那般順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