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德法特到來的消息像插上翅膀一樣傳遍整個荒村,在這個小小的駐地之內刮起一陣激盪人心的颶風。
不過,雖然范德法特在百國已是家喻戶曉,但也不是每個人都親眼見過他,這裡有不少人都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百國蠻族傳奇的雄姿,激動之餘也難免有些畏怯。
於是,雖然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向范德法特靠攏,卻又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遠也不近地用好奇的目光打量這位外表冷峻的男人。所以,除了與范德法特並肩作戰過的奪回軍團成員、各族內的長者,站在范德法特身邊的年輕人卻是寥寥無幾,就算他們對他欽慕已久,也敵不過心中一時的畏怯之感。
「這片土地現在很不安寧。」范德法特目光如利刀般掃過眾人,輕輕的說:「我還是親自前來比較好。」
「啊!范德法特將軍,您是在擔心我們嗎?」一個蠻族青年高呼道。
「我擔心你們每一個人的安危。」范德法特說。
「將軍,到底發生了什麼?需要您親自前來?」又有一個人問道,他的身份是精靈族。
范德法特緩緩開口,說:「人類和黑暗族裔在這片土地發生了衝突。」
「是戰爭嗎?」范德法特身邊的一位精靈族老祭司問。
「算不上戰爭。」范德法特搖頭說:「只是涉及到黑暗族裔的長老、騎士議會的議員。」
「那也不算小衝突了。」巴多魯沉思道。
范德法特微微點頭,說:「接下來由我親自帶領你們。」說完後,他的目光綻放莫名的光彩,眺望北方純淨無暇的天空。
不久後,因范德法特到來引發的騷動漸漸平息,這支百國菁英小隊恢復過去幾日的狀態,或者吃喝玩樂或者埋頭修行。在烈日照晒的當頭,大家更偏愛盡情揮灑著汗水,少數畏懼陽光和高溫的人會找個陰涼的地方降降體溫,百國的年輕人們很樂意在范德法特面前展示自己的藝能。比如蠻族的傳統四藝:伊戈之舞、拳擊、投擲競賽、扳手腕。有一位強壯的蠻族小子就壯著膽子和體魄,邀請范德法特和他比比手上的力氣。范德法特沒有拒絕,在一眾起哄聲裡輕鬆贏下那個勇氣可嘉的小子。雖然那個小子比他壯了一大圈,但憋紅了臉也沒能撼動他分毫。有些第一次見到范德法特本人、因為身高體型而懷疑范德法特能耐的小鬼也打消了心頭的疑惑。
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以及更多。大家在發現范德法特並不難相處後,開始一個個地有事沒事地找上了他。尤其是隊伍裡那些為數不多的美麗女孩們,更是靨若桃花、眼含春意,無時無刻的用隱晦的手法展示自己的魅力,和以身相許也差不太多少了。
不過,相比起玩鬧,范德法特更願意費工夫指點這些年輕人們如何提升自己的實力。在這個競爭激烈的時代裡,年輕人盡快兌現自己的天賦至關緊要。當然,由於他出身於蠻族,所以哪怕偉大如他的指導也有著不可避免的局限性,這對蠻族人來說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而對精靈族、角族等族人來說,所得到的收益就要大打折扣了。
蠻族作為艾路尼亞最有名的種族之一,他們與生俱來的特別之處就在於他們的雙手。蠻族的雙手天生有著不同凡響的力量,而且不僅力量強大,所能運用的能力也很豐富。對他們來說,任何武器都是多餘的,在戰鬥中,沒有什麼比自己的雙手更可靠。所以,蠻族還以強大的拳術聞名艾路尼亞,其中的佼佼者,他們的雙拳甚至能夠震山碎河、劈浪斷海,而范德法特更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然而,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范德法特開始逢場作戲,很少和任何人有互動。有人以為范德法特為沒完沒了的應酬感到厭煩了,心裡有些尷尬,但還有些細心的人從中找到了不尋常的地方。
在不斷婉拒各路搭訕奉承的過程中,范德法特的目光始終都沒從一個地方離開過。那是一間很普通的廢棄舊屋,斑駁而破敗的牆體處處裂痕,彷彿只要將身體靠上去,就能成為壓垮它的最後一根稻草。過去的幾天裡,不是沒人進去過這間屋子,但都沒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但現在,它卻彷彿有著某種驚人的魅惑,連百國的偉大將軍都被深深吸引住了。
「怎麼了?將軍?」
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范德法特所注視的那間屋子,變得驚疑不定,時不時看看范德法特又時不時看看那間屋子。有些人甚至開始嘗試朝著那間屋子靠過去,動作遲緩、腳步謹慎,短短的數十公尺的距離,走了好幾分鐘也沒抵達門檻,生生的走出了強重力下的模樣。
這時,范德法特地聲音無徵兆地響在眾人耳邊。
「你們都退到我的身後。」
范德法特特有的柔和嗓音此時顯得異常的霸道,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人敢不從,一個個如臨大敵地速速退到范德法特身後。在范德法特的身邊,各族的長老以及資深戰士一字排開,他們的後方則站著各族的年輕菁英,與他們一起構成兩個橫隊。幾乎沒人能想到,不久前的歡鬧轉瞬即逝,被突如其來的凝重氛圍迅速淹沒,而他們甚至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這間屋子有什麼問題?」站在范德法特身邊的巴多魯鎖著眉頭問。
范德法特沒有回應他,但側後方卻傳來了一個年輕的聲音。
「將軍,這間屋子我和蘿絲進去過很多次,沒有發現任何問題,怎麼現在……」這道充滿驚疑的聲音屬於一個叫做白洛的蠻族戰士,他是范德法特的超級崇拜者。
「白洛,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訴大家!」巴多魯嚴肅的回頭看向白洛。
白洛連忙答應,將自己在裡面的一切見聞都說了出來。而除他以外,其他進過那間屋子的人也紛紛站出來說出自己的見聞,互相印證後,證實這間屋子的確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
就在這眾說紛紜、沒個定論之時,范德法特突然轉頭對精靈族老祭司說:「風嵐長老有發現什麼嗎?」
「抱歉,我沒看出有什麼可疑之處。或者我現在進去仔細探探究竟?」
「卡蒂長老?」
「我也沒有看出什麼。」
「魷長老……」
范德法特詢問在場二十六人每一個人的意見,從位高權重的百國長老,再到初出茅廬的年輕戰士們,一個都沒落下,但他的虛心請教沒有換回任何收穫。
就在他準備進行下一步試探時,一個怯怯的聲音站了起來。
「那個……范德法特將軍。」
眾人朝著這道聲音的歸屬者望去,將所有的視線都交匯在那個看起來很怯弱的身影上。不過,當他們發現聲音的主人是那個名為羅蘭的少年時,一時有些大失所望。相處了一段不算短的時日後,他們當然知道羅蘭是個怎樣的人物。這個小鬼身材矮小的不似蠻族戰士,性格更是相當的軟弱,逆來順受,沒有一點強者的風範,和角族少年泰勒並列隊伍裡最沒出息的兩位邊緣人。在場的各位都算是各族的菁英份子,不說人中龍鳳也差不太多,普遍心高氣傲,在這樣強烈的對照下,更彰顯羅蘭的無能懦弱。雖然他們不會鄙視自己的同伴,卻也不會因為是同伴而高看他。眼下,這個少年說他有什麼發現,大家當然是不會相信。但是,在范德法特面前,大家雖然暗自腹誹,卻也沒有明著的反對意見。
「你有什麼發現?」范德法特的語氣沒有任何輕視,完全對少年羅蘭一視同仁。
「我什麼也沒發現,只是我每次靠近那個屋子,都會無緣由的感到一陣顫栗,就好像裡面藏著什麼可怕的東西……」令眾人感到些許意外的是,羅蘭竟然頂住了眾人目光所帶來的壓力,口齒清楚的把話說完整了,這可和他們所想的不太一樣。
「你是說直覺?」有人不滿的說。
「是,只是我的……直覺。」羅蘭咬唇說。
羅蘭的回應令很多人都相當的不滿,有些人甚至認為他是在故意戲弄大家。然而,更令人大跌眼界的是,有著無匹權威的范德法特卻是認同了他的說法。
「直覺?其實我也沒發現什麼,也只是直覺而已。你真的很不錯,羅蘭。」范德法特冷峻的面容露出淺淺的笑容,說:「這樣也就夠了,現在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
這時候,不少人才想起來,早在踏入這座荒村之時,羅蘭就已經提醒過他們這座屋子給他帶來心悸的感覺,只是在那個時候,又有誰會把羅蘭這種人的直覺當一回事呢?
確定那座小屋真的存在問題後,范德法特即刻發布命令,讓眾人立即撤離這個存在神秘危險的荒村,而他一個人留守在原地,將親自揭開這座荒村的神秘面紗。
待眾人的蹤跡足夠的遠時,范德法特的氣勢猛然攀升,直衝雲霄,陡然間,彷彿站在這裡的不再是一個蠻族戰士,而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巨大山嶽,壓迫地整個大地都在顫鳴。
范德法特緩緩抬起他的右手,剎那間,他的整條右臂都迸射出千千萬萬道金黃色的耀眼光芒,將整個世界都化為同一個顏色,就連高高在上的太陽都被耀映的黯淡下去,好像天上的那個太陽是假太陽,地上的這個「太陽」才是真太陽。
林中行進的百國小隊在此刻忽然感應到了什麼,他們不約而同地下意識停下腳步,朝著遠方的荒村上空望去。這一刻,他們感覺彷彿有一道洪亮的鐘聲敲在靈魂之上,一種不可名狀地戰慄感侵蝕到他們的感官和靈魂的深處,一個個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這是何等的偉力!他們簡直無法想像。
而就在他們抬起眼睛望去的一剎那,他們看到有生以來最為震撼的一幕。一個巨大的金色太陽拔地而起,頃刻覆滿了整個天空。而就在同一時刻,他們感覺雙眼彷彿被燃燒起來,幾乎就要失明。
這時,人群中響起一道嚴厲的命令:「不要看!都把眼睛閉上!」
幾乎沒有人敢不聽從,因為他們知道,再看下去哪怕多一秒鐘,也許他們就將永遠的告別這個多姿多彩的繽紛世界。
過了一陣子,他們陸續睜開雙眼,雖然充斥在眼裡的金太陽已經消散,但那股來自靈魂的震撼卻仍是纏在心頭。
這就是偉大的蠻族第一強者范德法特的力量嗎?可是,又是什麼東西能讓范德法特動用如此強大的力量?他們還是不敢想像。
當籠罩世界的金光盡數斂去,范德法特緩緩收回他的右臂。他的雙眼銳利如刀,緊緊逼視著前方。在他這無與倫比的一擊之下,前方的一切建築都被摧枯拉朽的移為平地,如果不是他有意的控制自己的力量,甚至連同整個丘陵也會被徹底剷除。
現在,他終於看到了是什麼東西帶給他不詳的感覺。
那是一口棺材,通體由青銅鑄造。棺身上覆滿了的鬼怪邪物的雕刻,即使是他,第一眼看到也會感到相當的不適。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一種難以形容的詭異力量正源源不斷地從棺身上發散開來,竟然撼動了他的心智,誘導著他一步步朝著古棺走去。他不可控制地向前走了兩步,立即察覺到自身的古怪行徑,輕哼一聲後,止步頓身。
范德法特凝視著前方的世界,內心生出許多疑慮,現在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在他心緒波動間,古棺裡傳來一道無法分辨性別的冷漠聲音,開啟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黃金世界,看來你並不一般。」
黃金世界與鑽石年代並列為蠻族兩大至高奧義,縱觀整個蠻族漫長的歷史,能學會這個奧義的強者也屈指可數,每一個掌握黃金世界的蠻族都是站在時代浪尖的大豪傑。
范德法特瞳孔驟縮,慎重地回應:「閣下可是黑暗族裔的長老。」古棺所散發的極致負面、黑暗的氣息,雖然他此前從沒感受過,但是卻很容易聯想到黑暗族裔。
「猜對。」古棺的主人回應道:「所以你要和我為敵?」
范德法特否認:「我無意與您為敵。」
「你的所為可不像無意與我為敵。是覺得我對你沒有威脅?或許,可倘若我現在要對你的同胞們動手,你能保住一個嗎?」
「希望閣下不要做不可挽回的事!」范德法特聲音微沉說:「冒犯到您我很遺憾,但既然您是黑暗族裔的長老,和我們百國應該有充足的合作空間,至少我們可以井水不犯河水。我可以用先祖的靈魂起誓,我和我的同胞就此離開,絕不再來打擾此地。」
穿透古棺的聲音開始能夠分辨性別,而且還似乎多了一點生氣。「可真是傷腦筋。即便你的承諾是真的,但既然這個地方被你們發現,那就已經失去它的意義,就像我殺了你的同胞後,再來尋求你的原諒。」
「那閣下想要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這個地方,就送給你們。」
在范德法特詫異的目光中,這座沉寂數十載的青銅棺材再度甦醒,古老的棺身微微顫動,如同一條古老的魔龍般展開一對看不見的翼翅,騰空升起。當古棺升騰至高空時,整個天空的光線都隨之變得昏暗,就連太陽也被迫改變自己的顏色。
不久後,這座帶給范德法特無限危機感的古老棺材就此消失在黯淡的蒼穹之下。
范德法特鬆了一口氣,因為古棺消失的方向並不是同胞們的所在之處,看來這位黑暗族裔的長老並不是個喜好殺戮的存在。
「差點惹了一個大麻煩。這到底是黑暗族裔的哪位長老?」他心想。
當眾人回到荒村時,皆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懾。原本聳立的一幢幢房屋,現在連碎片都沒有剩下,空空盪盪,就好像從沒存在過。
精靈族老祭司風嵐來到仍舊沉思中的范德法特身邊,詢問道:「將軍,怎麼樣?」
「似乎是一位黑暗族裔的女長老,而且……應該還是最具實力的千年長老。」
「血玫瑰女士?蜘蛛女皇?還是……」
「不知道,我沒見到她的真面目。」
黑暗族裔的長老和百國諸族的長老並不一樣。百國的長老是通過普遍的選舉產生的,只要有著足夠的聲望,就算沒有強大的實力也能夠擔任,而且還有任期的限制,雖然說這個任期非常的長久;黑暗族裔的長老身份則是對強大暴力的認可與臣服,在弱肉強食的黑暗族裔的觀念裡,實力決定一切的硬道理被普遍接受,沒有實力就不配享有權力,所以在黑暗族裔的世界裡,長老就是力量以及強權的象徵。
風嵐長老想到竟有一位黑暗族裔長老蟄伏在身邊這麼久,皺紋遍佈的老臉頓時變得慘白如骨,在范德法特未至的這些日子裡,只要這位黑暗族裔的長老稍稍動動念頭,就能輕易地將他們從世上徹底抹除,而他們這個隊伍裡可是帶著一群百國未來的火種,這個後果嚴重到是他用死亡都不能彌補的。
「對不起……」風嵐長老幾乎是顫抖著再道歉。
「風嵐長老不用自責,命運與危機總是難以預料的,而且他們離開百國是因為我,如果發生什麼不測,那也是由我來承擔一切責任。」范德法特眺望著北方的遠空,說:「或許我們會失敗,或許我不會有好下場,但我不會後悔,因為在我做出選擇的那一刻,就沒有回頭路可言。」
風嵐長老看著這個男人並不算魁梧的背影,他忽然覺得,這個男人眼裡所看到世界,一定是遠比他想像得更寬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