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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GP

[達人專欄] ◇你將得救.III、祂必治癒傷痛.上

作者:Cecil│2022-04-04 01:11:41│巴幣:1,050│人氣:335
嗨大家,兒童節快樂!

雖然我很早以前就規劃好了第三章該寫什麼劇情,也安排了劇情順序,但一想到需要的打字量很驚人我就不禁潸然淚下
幸好這次連假我總算是把第三章上篇肝出來了,達成成就的時候我不禁又潸然淚下一次 (x
總之恭喜我們離重製版的結局又近了一點!
這裡順便說一下,發文需要的準備比較多,所以這事情我喜歡趁長假時做,修細部用詞之類的事情則比較容易,所以我會留到平常做,因此各位可能會發現我在發文後幾天很頻繁在偷改文

針對想要比較與舊版間差異的人,提供相關章節連結:

第四版修正處:
例行修正:用詞、對白、情節、情節順序、轉場描寫
「西娜的夢」的第一段落(躲雨的少年少女)增加描寫
增加西娜與三人的互動量
增加西娜和三人練習配合作戰的情節
增加路克對西娜示好的情節(咦)
修正拉格對西娜的觀感數值(我無數次想寫成好感數值,但我怕被砍死)
增加治療路人後的情節

《正文前宣導》
1. 本故事內容均為虛構,與真實人物事件無關。若有雷同,純屬巧合。
2. 本故事背景非任何時代的歐洲或關聯地區,亦無意暗示或誘導聯想歐洲或關聯地區歷史。
3. 本故事所有宗教元素均為虛構,本人無意暗示或誘導讀者聯想任何現實世界中存在之宗教。

準備好了嗎?那就 GO!
藍井エイル的〈Dear Brightness〉我覺得是最適合整個第三章的曲子,所以為了結構的和諧我應該就是整個第三章都會丟這首當 BGM








  「──我真搞不懂,妳幹麼老是這麼亂來?」

  西娜沒聽清這句話,但一感受到對方的口氣是在抱怨,她就立刻道歉以策安全。然而,她感覺不到嘴巴在動,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單從這點她就明白到,自己在作夢。

  夢中的西娜位於洞穴內,外面大雨傾盆。離她幾步開外的入口處,盤腿坐著一個仰望雨幕的黑髮男孩。他全身上下僅著長褲,身邊擱有收集柴火用的揹架,只裝了半滿。小小的火堆位處兩人之間,火勢稱不上熾然但還算穩定,一件上衣和一件連身裙平攤在旁,看來是正待烤乾的濕衣物。

  西娜從未夢見過這樣的場景,也從未夢見過這麼一個男孩──她夢到過朝天鼻,但他總是滿臉血肉模糊,無從言語──而她接下來聽聞的對話彷彿也能證明,這次的夢確實不同以往。

  「我都說過好幾次對不起了,你真囉嗦。」回話的人是個女孩。

  「我會囉嗦還不是因為妳老是學不乖!」

  西娜發覺,她在這個夢裡不是自己,而是一個十來歲的不知名女孩。女孩盯著同伴的背,時間久到西娜以為她被剛才的斥責嚇住,可就在此時,她忽然手腳並用繞過火堆,靠過去戳他的脊梁,從對方的呼痛聲聽來力道還不小。

  「我不是說了,妳沒穿衣服所以不要過來!」男孩摀著被戳的地方,怎麼樣都不願意正視她。「走開。」

  女孩一改先前不服管教的態度,放軟口氣。「對不起嘛,不要生氣了。」

  「我沒在生氣。」

  「沒在生氣的話就對我笑一下。」

  「……衣服乾了再說,回去坐好。我都自願坐門口了,妳安分點行不行?」

  女孩爬回原地坐定,再次望向同伴的背影,西娜不由得想像她此刻是什麼表情。她照男孩的要求保持安靜,但這刻意的沉默似乎反而令他困窘,他撓撓頭頂,仍看著洞外。

  「稍微沒看著就給我搗亂。妳摘的花要是全編成花環,搞不好都能給牛戴了,那樣還不夠?」

  「我不是說了,我要編個誰都沒看過的漂亮花環,只用洋甘菊不夠,還需要其他種類的白花裝飾。」

  「都是白的,擺在一起哪有差別?」

  「男人什麼都不懂。」女孩用力哼了聲。「你只要知道戴起來很好看就好啦。」

  「總之下次不要爬那麼高,花沒摘到就算了,差點把命也搭上。還好最後只是扭到腳,不然妳媽絕對會像殺雞一樣宰掉我。」

  女孩噗哧一笑。「我媽只是嗓門比較大,這樣就把警備團候補第一名嚇壞啦?」

  「少來,妳明知道連團長都不敢惹妳媽──要是我們有十個妳媽,哪裡還需要什麼警備團……」

  聽到這裡,已經兩年多沒笑過的西娜終於忍俊不禁,但女孩可能早就聽慣這類牢騷,反而沒有笑。

  「大家應該不會太擔心吧?」

  「妳又不是第一次闖禍,而且又是跟我一起出來,傻瓜才會擔心。」聽不出男孩剛才一度氣急敗壞,此時他語調沉著,想來是對留宿山中頗有經驗。「我讓波洛送字條回去了,我爸收到就會知道我們沒事。明天早上雨應該會停,到時我們再下山。腳還痛不痛?」

  男孩背對著女孩所以不曉得,在他說話時,她一直看著他的背,視線沒有移動過。

  「如果我說不痛,你還會揹我嗎?」

  「少說蠢話,不痛了就早點睡,明天要早起。我的衣服乾了沒?」

  「──乾了,要穿嗎?」

  「乾了就摺起來墊著頭,我明天再穿。」男孩揮手婉拒。「晚上我守夜,雨聲太吵我睡不著。」

  「你就算跟著睡也沒關係嘛。」女孩堅持,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好吧……那我睡了,晚安。」

  女孩依言將男孩的上衣摺好墊著頭,躺下後不一會就睡著了──至少西娜認為是如此,因為她也跟著陷入靜默的黑暗,不再看見或聽見任何事物。

  不知過了多久,女孩睜開眼。周遭仍是那熟悉的洞穴景象,但色調不同,因洞外已是天明。夢中的時間有所推移,而西娜在夢中的旅程尚未結束,這時她開始想,如果繼續像這樣跟隨這對男女,如幽靈般旁觀,或許也是值得珍惜的體驗。即使這段經歷在醒來後褪色,她曾感受到的溫暖卻可能殘留在心中。

  這時,西娜分神聽見女孩開玩笑,說睡覺時不小心流口水,弄髒男孩借她當枕頭的上衣。後者反應不大,只批評了句「邋遢鬼」就接過衣服套上。這時,西娜終於看見男孩的臉,他的眼珠是淡色,視線銳利如猛禽,給人不好招惹的印象。這樣的印象在她注意到他腰間的短斧後尤為強烈,這種武器給西娜留下的印象實在過於深刻。

  處理完火堆的餘燼,男孩背對女孩單膝跪下,雙手往後伸,要她上自己的背──這個動作使西娜不合時宜地想到拉格,他們相遇的那晚,他也這樣作勢揹她──女孩並未像當時的西娜那樣有所遲疑,上背的動作流暢到彷彿她從來不自己走路。

  「都忘了,這個怎麼辦?」女孩這時才想到同伴上山時帶的柴薪揹架。「我來揹吧,要嗎?」

  「東西在妳背上,妳在我背上,那還不是一樣。」男孩連頭都懶得回。「明天我再來這裡拿,反正沒人會來偷。」

  「抱歉。」女孩這時倒也老實,再次為昨天的莽撞道歉。

  「又不是第一次了,白痴才會生妳的氣。」

  出發後,女孩和男孩咬耳朵,擔心能否在下午之前趕回去,他則保證,依自己的腳程中午左右就能返家。西娜從對話中得知,兩人的村子今天下午將舉辦活動,慶祝包括男孩在內的新成員加入警備團。身為現任團長的長子,他是備受期待的新秀,不只全村一致看好,女孩更是把他當成下任團長候選。兩人昨天共同入山收集柴火,她工作到一半就跑去採洋甘菊,說是要做花環慶祝他加入警備團,正式成為保家衛村的一員。

  「加入只是剛開始。我不做點成績出來的話,我爸一定瞧不上眼。他每次講到這件事就訓我,說他不會想都不想就讓自己的兒子當團長,所以我得比別人更拚命。」

  「叔叔只是嚇你的,誰都知道他早就當你是下一任團長啦。」

  女孩抱緊男孩的脖子,就算他窘得連聲呵叱,她也沒鬆手。嘻鬧一直持續到兩人抵達山腳──稍遠處可以望見稀疏屋舍的輪廓,應該就是他們的村子──男孩直起脖子遠眺村口的動靜,隨即發出表示意外的聲音。

  「妳媽居然沒拿著洗衣棍出來等。」聽得出男孩鬆了口氣,他加快腳步,幾乎跑起來。

  「你爸也是,我還以為他至少會讓你弟帶波洛出來等呢。」

  「等等,村口有人,可是他怎麼──」

  隨著女孩的視線集中,與之共享視野的西娜也注意到村口的異狀:一雙腳露在那裡,主人的身體藏在陰影中,腳尖朝天。女孩掩嘴驚呼,男孩則默默加快速度,揹著女孩一路狂奔到村口才將她放下。終於緩過氣後,兩人對著明顯死去多時的村口守衛不發一語。良久,女孩深吸一口氣卻嗆咳不止,接著看向村裡,視線移動的速度慢得讓西娜無法承受。從遠方看來一切如常的屋舍,近看就好比是用烤焦的餅乾拼湊而成,此刻還在冒煙,屋旁的月桂和長葉車前也被踩得稀爛。吊在屋簷下的燻肉、畜欄內的牛豬、禽舍中的雞隻、住家的財物和糧食,盡數被掃蕩一空。手臂上綁有紅布條的便是現任警備團員,他們的屍體橫七豎八散落村內,無一不緊握血跡乾透的武器。殘磚破瓦間也有農民死命抵抗的痕跡,他們拿著草叉、鋤頭或短斧參與戰鬥,但沒人逃過開膛破肚的命運。

  兩名玩伴手牽手穿行在已成廢墟的家園,西娜沒能看見男孩的表情,缺乏觸覺的她也無法透過傳到女孩手上的力道猜測他的情緒。最後,兩人在水井旁打住腳步,那裡倒著一具左手被砍斷、肚破腸流的無頭屍,手臂上同樣有紅布條。女孩蹲下身去查看,這具屍體佩戴的紅布條有黃色鑲邊。男孩沒去確認紅布條上的獨特標幟,而是逕自探看井內,深入得讓人怕他一頭栽進去。

  「……在裡面。」

  找到想找的東西後,男孩卻依然保持俯看井內的姿勢。空蕩的水井將那句話放大到不自然的程度,有如咽泣。

  「我爸──我爸的頭在裡面……」

  女孩丟下癱軟在井邊的男孩,強忍扭傷的疼痛,一跛一跛地再次巡視村裡。屍體大多屬於老年人與成年男性,女性和年輕人非常少。女孩不時自言自語「不見了」以及「去哪裡了」,西娜能猜到那些不見的人都已被擄走賣作奴隸。村子除他倆以外就沒有任何活口,就連昨天被派回來傳訊的狗兒波洛都未能倖免。男孩從女孩手中接過波洛僵硬的屍首,也不管蒼蠅飛舞在旁,將臉埋入狗兒的毛皮,說他只是為了不讓家裡人擔心才派牠回來,本來還打算今天多給培根當獎勵,卻反而害牠跟著主人一塊送命。

  「對不起!」聽到同伴和波洛道歉,女孩忽然揉亂頭髮,甚至撓抓起面龐,哭喊道:「如果我沒有……我沒有扭到腳,你就不用等到雨停揹我下山。要是我昨天能忍一忍,和你一起回來,這樣──」說到這裡,女孩似乎也知道這番自責缺乏道理,但她還是雙手掩面,繼續懺悔。「這樣你就──你就至少可以親手保護波洛……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男孩將波洛的屍體放在旁邊的父親懷中,起身面對僅剩的同伴。那對灰色的眼珠此刻泡在淚水中,終於失去金屬般銳利的光輝。他的左手扶著腰際的斧頭,然後又指向身旁已無氣息的父親。

  「我爸他是村裡最會用刀的人,所以我爺爺才讓他當警備團長。」

  女孩哭著點頭,隨即被男孩擁入懷中,他的力道似乎異常大,因為她反倒像是感覺到異樣而漸漸止住啜泣,抬頭看他;與之相對,他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膛,似是想藉此止住號哭的衝動。

  「──連現任團長都死了,就算當時我在這又能怎麼樣……」

  在這個夢中,聆聽與窺看是西娜的極限,她既不能親口致哀,也無法獻上淚水,聊以悼念。而即使能夠這樣做,至今為止的經歷也不允許她和兩人以相同的立場感到悲傷,因為即使是被迫,她也協助過無數強盜團摧毀眾多與此相似的村子,她記不清有多少人因此流離失所,淪為奴隸。

  對不起。

  儘管無法傳達給任何人,西娜還是不斷重複著這句話,直到那曾經美好的夢景被黑暗完全吞噬。







  再次睜眼之際,真切異常的痠痛告訴西娜,她已回到現實世界。但是,因為感覺到自己正被某人揹著走,所以她一時還沒能從那個夢抽離,在夢裡,也有人像這樣背負著她,像是永不會輕言拋棄。

  「嗯……」

  甫醒轉的西娜不由自主地呻吟,音量不大,但身下的人沒有聽漏。

  「──團長,她醒了。」

  這個人的聲音低沉,十分耳熟,她努力回憶,仍沒能在另一個人開口前想起來。

  第二個聲音是纖細的女聲。「醒了嗎?太好了。路克,稍微歇會,這孩子醒了。」

  「老天保佑!」第三個聲音更耳熟,西娜沒多久就想起那是路克。

  揹著西娜的人很熟悉怎樣將人卸下,她像片飄落的羽毛,靠著一棵樹滑到地上。人稱「團長」的女性迅速靠過來,摘下手套撫摸西娜的頭臉,應該是在檢查有無異狀,也為她擦去頰上的淚痕。期間,西娜端詳起團長,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對方的相貌。團長和拉格與路克一樣都是黑髮,眼角有笑紋。即使沒在和西娜說話,團長也保持嘴角上揚,可能是出於習慣,也可能是為了安撫。無論理由為何,久未受到友善對待的西娜都備感安慰,不禁跟著微笑。

  「笑起來好可愛。」團長笑瞇眼,戴回皮手套,額頭輕碰西娜的眉心,對初次見面的她表現得毫無防備。「看起來沒大礙,太好了。路克說我又睡著,是妳幫忙叫醒我。醒來的時候看到妳睡在旁邊,我嚇了一大跳。」

  「因為拉格是瞞著團長去把人帶來的嘛。」路克在團長身邊蹲下,同時壓低聲音回應。他對西娜擺出招牌笑容,似乎很高興有這麼一位新同伴加入。「妳才叫醒團長,自己就睡著了,一路睡到現在。」

  「妳醒來之前我一直在擔心,拉格逼妳幫我治療,會不會反而害妳跟著被詛咒了……」

  「詛咒?」西娜從沒聽過亞齊以外的人使用這個詞彙。

  「他當初是怎麼跟妳說的?」

  「他說妳病了,常常一睡就好幾天。」西娜一字不差地複誦拉格當時的敘述。「他弄錯了?」

  「才不是,拉格沒說實話,晚點我去教訓他。」團長扁著嘴,回頭偷瞄稍遠處的拉格,只見他背對這裡站著,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發呆。見他沒反應,團長繼續說:「之前運氣不好,中了巫師的詛咒,名字就不見了,後來也常常睡不醒。」

  看西娜一頭霧水,路克豎起食指解釋道:「咱們都叫她『團長』不是嗎?因為她本來的名字被搶走,想破頭都想不起來,取新的名字也沒用,後來只好先用不是名字的方式稱呼。不然要是碰上什麼事情想找人,妳啊妳的喊,團長可不一定知道那是在叫她。好在這辦法管用。」

  出外至今,西娜沒有碰上過巫師,只知道這是稱呼那些使用詭異術法的人。強盜普遍忌諱巫師,常避免接近其據點,並不是打不過,而是因為巫師的攻擊常常無法用武力反制,或者難免留下禍根,無疑讓行事明快的強盜最為頭痛。根據主聖教的教義,巫師所用的術法都是犧牲他人召喚惡魔、與之訂立契約來換取。對主聖教徒而言,向惡魔借用力量等同背棄上神,是不可饒恕的罪行,死後會墮入地獄。亞齊的詛咒箭很可能也是惡魔的手筆,所以強盜們傾向與他合作,利用那種不可思議的力量,而非與之為敵。

  從治療結果來看,西娜可以緩解團長的「詛咒」導致的過度睡眠,但沒能尋回被剝奪的名字。不過,團長看上去不覺得可惜,反而擔心西娜受到詛咒影響。離開山中教堂至今,從未有人如此體貼過西娜,這讓她如同喝下一大碗熱湯,胸口暖烘烘的。最令她窩心的是,團長應該已從拉格那裡知道她的能力有多實用,卻提議送她回家。

  「拉格說他是從強盜團把妳帶來的,妳原本住在哪裡?」團長又說:「妳還記得的話,我們送妳回去吧。」

  這份心意太讓西娜驚喜,使她一時忘了拉格不可能答應這項提議,回答自己原先住在亞塔特山中的一個小村子,路克一聽就叫道:「那老遠了!妳出來多久了?」西娜這才知道,亞塔特位於東部邊境,而他們現在位於南部邊境,即使現在立刻回頭前往山中教堂,也可能得走上不止一個月。聽到這裡,西娜才冷靜下來,想到不可能忝顏要求他們護送自己返家,於是謊稱故鄉遭到強盜毀滅,即使回去也無人迎接,這才讓團長打消念頭。

  「那我們算是同病相憐啦。強盜真該死,最好全都下地獄。」

  路克又拍拍西娜的頭,態度像在和小動物玩,但她不討厭這種表示親近的舉動。

  團長沒能實現送西娜回家的提議,這時仍用手指抵著嘴唇,似乎還在想方設法報答她。「我倒是知道有個地方肯定很安全,不如我們下次靠近那地方的時候把妳送進去──看看我,都忘了別人不像我沒有名字,妳叫什麼名字?」

  「──我先說,我反對。」

  拉格突然加入對話,嚇得西娜寒毛直豎,只見他不知何時站在團長身後,雙手抱胸,面色陰鷙。她以為拉格對他們的討論沒有興趣,所以才始終不參與,也沒細聽;但他即使站在一段距離外,彷彿也把他們壓低音量談話的內容聽得一清二楚,只是現在才認為有必要表態。

  「我都還沒說你無故脫隊的事情。」團長像是早有準備,立刻彈起身面向拉格。兩人的身高差了快一顆頭,所以她不得不仰視他,還雙手叉腰好增加氣勢。「我之前就說過,如果你們擔心我醒不過來,第一時間應該送我回去山村,但你卻當成耳邊風,丟下路克一個人去找什麼聖女──」

  「路克又不是小鬼,我平常去採買的時候你們也是在山上等,這次不也一樣?」團長的訓斥對拉格似是不比一縷和風,他的表情毫無變化。「而且我只是去找強盜,又去得久了點,最後也平安回來。妳到底要抱怨幾遍?」

  「我就是要你別老是自作主張。我跟路克算什麼?大家討論一下就這麼難嗎?」

  「我也知道要討論,但那時候妳在睡覺。」

  「──他們又開始了。」路克用手擋著嘴巴,湊在西娜耳邊說:「他們老是這樣,妳聽聽就好。」

  團長被拉格堵得啞口無言,只得改變戰略。「我們別老唱陳腔濫調,現在我們在討論的是這孩子的事情,難不成你打算讓她跟著我們?」

  「不然呢?」拉格挑起一邊眉毛。

  「我剛才說了要送她回去!就算不能送她回家,至少也應該讓她在安全的地方,重新開始正常生活。」

  「所以我說我反對。要是好不容易送她回去,妳又睡著,那我們難道還得回頭找她?」

  「我們送她回去的時候也能順便想想旅行的事情,就算是回去休息一陣子也好……」團長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宛如鼓脹的皮口袋忽然洩光了氣。可以想見,這種爭論早就上演過無數遍。「我之前就說過了,沒有用的。我就算醒了,名字也還是沒有找回來,詛咒一定還沒解除,連聖女都不能根治的病,你為什麼到現在都還不放棄呢?」

  「妳的事我要怎麼放棄啊!」

  拉格爆出一句怒吼,如同野獸終於破壞牢籠,不只嚇得剛加入的西娜繃緊全身,就連團長也愣在當場。察覺自己失言的拉格別開視線,不再作聲,綿長的沉默宛如毒霧,在他們之間降下。兩人方才的爭執像在責備西娜隨波逐流的態度,令她胸口難受得好比吞下整顆生洋蔥,所以她搜索枯腸,試著組織恰當的措辭來表達意見。但在她深呼吸完即將開口時,路克忽然大嘆一口氣,她只得硬生生把話吞回去。

  「下一餐都還沒著落,你們就吵得這麼開心,都不知道這種力氣哪來的。我知道吵架總比不吵好,但至少先做完自我介紹吧,不然你啊你的他啊他的,都不知道現在惹禍的究竟是我還是拉格啦。」

  「每次你一插嘴,我就會忘記原本到底是在吵什麼。」拉格用力咂嘴,瞪了路克一眼。

  「我圖的不就是這個嘛。」

  聽到路克笑嘻嘻的回答,團長這才察覺自己和拉格爭執的景象盡收西娜眼底,看向她時耳根泛紅。

  「真抱歉,我脾氣一來就顧不得周遭,妳別放在心上。我跟拉格常這樣──啊,我不是說常常吵架,就是說我們常常……意見有分歧。不過我們吵完就忘了,別擔心。剛才在介紹吧?叫我團長就好,這個凶巴巴的人是拉格,妳旁邊那位是路克。」

  「團長,拉格,路克。」西娜依序對三人點頭示意,同時複誦名字,表示已經記住──除了拉格以外,團長和路克都回以微笑──接著說:「我叫西娜。」

  「好可愛的名字!就像花一樣。」

  團長猜得沒錯,西娜聽說,自己和姐姐的名字都是某種花朵的別名,但西娜來不及在如此取名的爸爸過世前問個清楚,所以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花。

  「嗯,我聽過那麼多女人的名字,這大概是前三可愛的。」路克雙手抱胸,沉思良久後如此評價。

  離開教堂以後,西娜就沒有再聽過這類誇獎,一下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愈想愈不好意思,最後只能垂下頭。這時,她想到自己還必須表達意見,以免拉格和團長又起衝突,便又抬起頭說:「剛才來不及說,你們去哪我就去哪,請不要顧慮我。我習慣旅行,而且知道怎麼縫補衣服、洗衣做飯、燒柴升火,我不會成為你們的負擔。」

  團長並沒有像西娜期待的表示驚喜,反而拉過她的手再三翻看,愈看眉頭皺得愈緊。「西娜今年幾歲?」

  「十六歲。」

  「年紀比路克還小,手就折騰成這樣……」團長用自己的手包著西娜的,好似想透過輕柔的撫觸消去那些疤痕與老繭。「可以的話,真想讓妳去一個好地方,安安穩穩地生活。但我們現在還沒法馬上安頓下來,得要委屈妳暫且跟著我們。不過我們不會讓妳做那麼多雜務,只是平常會走很多路,然後受傷了會需要妳幫忙,這樣好嗎?」

  西娜擔心嚇到團長,因此咬住嘴唇內側,竭盡全力止住翻騰的酸楚,不讓它流出雙眼。旅行至今,沒有人問過她的意見,抑或是顧慮她的心情。團長等人就算只是和氣地對她說話,她也會由衷感激,但實際情況卻超乎期待。這種意料之外的待遇猶如一道暖流,注滿她的四肢百骸,讓她逐漸回想起與奶奶共度的時光,而那是她至今都不敢再次拾起的回憶。感情的洪流終於稍稍退去後,重得主導權的理智告訴西娜,不該這麼快就欣然接受此刻的處境,畢竟過去也曾發生過她一天之內易主兩次的慘事。思及此,滾燙的胸口又悄悄冷卻。

  「好,我會聽話。」西娜深吸一口氣後回答。

  這下所有人總算達成共識,他們重新上路──西娜沒有問他們要去哪,她知道這些人比強盜親切得多,但一時改不掉被動應答而非主動發言的習慣──身揹弩弓的路克走在隊伍最前端,手持長木杖探查地形,以免不小心踩進坑中。團長腰掛長刀,但她的腿更長,所以那把刀絲毫不影響她穩健的步伐,她偶爾會停下腳步,收集月桂和乳薊等藥草,西娜自告奮勇幫忙,很高興能派上用場。拉格殿後,大得嚇人的刀並非掛在腰際,而是用皮繩束著掛在背上,他偶爾會停下來四處張望,然後大步跟上隊伍。

  西娜走在團長和拉格中間,走沒幾步就要提高裙擺以免絆到樹根,行動速度快不起來。團長不時轉頭關注她的狀況,好幾次注意到她在拽裙擺,就問她想不想改穿自己的舊衣物。

  「我一直在想,西娜為什麼穿裙子?穿褲子不是比較方便?」路克背靠樹幹,斜著身體提問。

  「你自己也說了,穿裙子不好行動,可能之前的人不讓她穿褲子,這樣就不怕她逃跑。」團長看了西娜一眼,得到點頭表示她的推測正確,這才繼續道:「我們不怕妳逃跑──應該說我們不怕妳和我們分道揚鑣──如果妳想,我給妳我的舊褲子,稍微改改長度就能穿。不過得等到今天紮營以後才行。」

  西娜點頭接納這番好意,這時她沒來由地擔心,她是否拖慢了隊伍的行進速度,忍不住回頭望向拉格。團長沒有忽略這個舉動,便用氣音問西娜:「怎麼啦?」

  「我害你們停下來,拉格會不會生氣?他看起來不是很高興。」

  團長噗哧一笑。「不用擔心拉格,他只是太久沒喝到酒,心情不好。他是個酒鬼。」

  「酒鬼?」

  上神並未禁止信徒享受各種世俗物事,但耽溺逸樂亦不見容於祂的教誨。如果是為了慶祝節日,生性嚴謹的亞得朗也不會拒絕小酌幾杯啤酒;但在平常日,即使是酒量最好、喜歡在喝酒後跳上桌子唱歌的樵夫,都會憑著對上神的信仰而克制飲酒。強盜們自然不可能有此顧忌,一有機會便喝得醉醺醺。西娜意外拉格跟強盜們一樣喜歡喝酒,畢竟他沒有酗酒者常見的酒糟鼻,言行也看不出絲毫墮落。

  「拉格喜歡喝酒,但我討厭他這樣。」團長又噘起嘴,像個抱怨丈夫壞習慣的妻子。「他到鎮上採買,去個半天一天還不回來的話,通常是因為又跑去喝酒,有時還得去找他。他太重了,我加上路克都揹不回旅店。」

  「喝太多酒不好。」西娜想起拉格剛才突然加入對話的事,回話時連嘴巴都不敢張太大,以免又被聽見。「況且酒也不便宜。」

  「對吧?」團長像是總算找到發牢騷的同伴,聲音稍稍高起來。「所以我就不讓他帶那麼多錢去採買,可是他總有辦法省下自己要買的東西,拿省下來的份去買酒。我上次才跟他說,他要再喝我就──」

  「好了沒有?要聊天等到了再聊。」

  拉格跨過突出的樹根和坑洞回到西娜身後,她整個人籠罩在他的身影中,動也不敢動。團長哼了一聲,沒再多話,逕自扶起西娜回到原本的位置。

  隊伍再次出發,遠方能望見峭壁。峭壁高聳入雲,彷彿觸及穹頂,它從整個國家的東邊一直綿延到南邊,恍如人世的邊界。西娜知道,這片峭壁就是主聖教中區隔人世與冥海的「絕境峭壁」,到死都不皈依的人或者犯罪的人,靈魂會在死後越過這片峭壁南下,前者飛向靈魂漂泊的冥海,後者落入世界盡頭的地獄。

  「我突然想到,既然西娜醒了,拉格明天就還是按照計畫去採買。這樣的話,到時候西娜也跟我們一塊留守對吧?」路克的口氣總是輕快,好像沒有事情是他找不出樂趣的。「我跟團長可以教妳怎麼調血喔。」

  「那個對新手而言太刺激了吧?」團長邊說邊跨過某個特別大的坑,不忘叮嚀西娜小心腳步。

  「還不是因為拉格對人家的第一次做那種事,害西娜都產生陰影了。」路克說的是拉格把鳥妖血淋得西娜一頭一臉這件事,但口氣十分曖昧。

  拉格忽略路克的玩笑。「明天她跟我一塊去鎮上。」隊伍中有兩個女人,但拉格總用代名詞來稱呼西娜,這使她分外感到格格不入。

  「不行。」團長直接否決這個提議,她和拉格似乎常常各執一詞。「那裡不安全。」

  「之前就說過了,路克跟妳一塊,我自己一個,現在多了她,自然是跟著我。」

  「西娜跟著去的話,就能幫團長妳看著拉格啦,他有沒有拖拖拉拉,回來一問西娜就清楚明白,如何?讓他帶著西娜我覺得還行,而且團長也能叫西娜幫忙買東西,梳子啦內衣啦,如果讓拉格買,他──唉,算了,不能叫魚爬樹。」

  路克用拳頭支著下頷,沉思的模樣煞有介事,但西娜並不認為他真是在思考是否讓她跟著拉格以為監督。在她看來,路克恐怕是因為長期夾在團長與拉格之間,而養成這種看風向決定意見的習慣。稍早的激辯是團長占上風作結,所以現在路克就幫拉格說話,藉此平衡。不知道拉格是否注意到這點,這次順著路克的話嘆了口氣。

  「我就是不會挑女人用的東西,行了吧?」

  「我去吧。」西娜不想看到又有爭執因她而起,趕緊表示意見。「需要幫忙買什麼的話,請跟我說。」

  「既然西娜都這樣說了,那就由你帶她去鎮上吧。你可得保護好人家,知道嗎?」

  「不用妳說。」

  「不可以把人家丟著然後去喝酒哦。」

  和剛才不同,拉格這次應得不情不願。「……囉嗦。」

  不知不覺就天黑了,若不是路克說「今天就在這休息吧」,低頭只管走的西娜壓根注意不到周圍早已昏暗。環視周遭,整片森林還未褪盡黃昏時分的色彩,鳥妖忽遠忽近的鳴叫聲分外擾人,每團灌木叢都在隨風顫抖,像有野獸潛藏其中。夜晚固然值得恐懼,西娜最怕的還是入夜前的深暮,這時仍有光線但不夠明亮,照得景物鬼影幢幢;而且蟲鳥走獸不是回巢便是離巢,整片林子在這時特別不安寧。不過這時她身邊有同伴,心慌的感覺也淡了不少。

  拉格找到一個洞穴,這時正帶著路克入內確認深淺,團長跟西娜則在原地整理途中採到的藥草。而在這之前,所有人不約而同掏出西娜見過一次的小罐,在額前、頸項、手腕等處塗抹鳥妖血。西娜還不習慣那個新鮮時惡臭刺鼻、乾硬後酸苦不堪的味道,不曉得團長是否看出她的抗拒,招手要她也來擦上一點時,動作格外小心。長滿繭的指尖沾著半固態的血,擦過肌膚,引起陣陣搔癢。

  團長用只有西娜聽得見的音量安撫。「我們常常在森林裡活動過夜,久了妳就會習慣。」

  「你們為什麼知道要抹這個?」

  利用魔物是巫師的伎倆,西娜認為她有必要探明這些人的底細。非出於自願而幫助強盜頂多是進不了天堂,但借用惡魔的力量一定會下地獄。她在這個隊伍中有相當程度的自由,但沒有拒絕參與行動的權利,如果這群人實際上與惡魔有所牽扯,她至少能提早做好心理準備,死後將面對懲罰罪人的業火。

  「從敵人身上學來的。」不知道是否出於心虛,團長的聲音少了慣有的活力。「都忘了拉格說妳是聖女,你們有規矩說不能用這類辦法防身嗎?」

  西娜放棄澄清自己並非聖女,僅搖頭道:「不是召喚惡魔的話應該沒關係。」

  「當然不是!我想妳還記得,我身上的詛咒就是巫師害的。」儘管拉格此時人在山洞裡,怎樣都不可能聽見,團長還是湊在西娜耳邊交代。「因為這件事,我們跟巫師還有惡魔結的樑子可大了。我知道妳很乖,一定不會亂說話,但還是要提醒妳,千萬別在他面前提到巫師跟惡魔……強盜的事情最好也避免。」

  整理好晚上休憩用的地方,拉格便盤腿休息,表情終於不那麼嚴峻。路克忙著生火,還因為堆柴薪堆得太起勁而遭到訕笑,說這種雜活做得再漂亮也吸引不了女人。團長倚著岩壁坐下,毫不顧忌地伸直雙腿,西娜抱膝坐在她身邊。路克手中的兩塊燧石刮擦出清亮的聲音,冒出點點火星,接著將原先包裹燧石、現在已經燃起小火花的破布塞進雜草團,扔進柴薪的縫隙,火焰形成的光影很快就在眾人臉上搖曳。這動作彷彿某種儀式的開頭,此刻無人作聲,岩洞外夜色當空,鳥妖的吶喊在寂靜中愈發淒厲。

  ──飛呀,飛呀,飛到這絕境的外邊,飛到世界的盡頭!

  ──我知道,我知道,誰在這我一清二楚!

  ──徒勞無功,徒勞無功。你奢求的東西,哪裡都找不到!

  「其實牠們懂得挺多的嘛。」團長忽然玩味地說。

  「一群畜生,不說話沒人當牠們是啞巴。」拉格扭著嘴唇瞥了眼洞外。

  沒人說「開動吧」,但營火一燒起來,所有人不約而同拿出肉乾和燕麥餅,這就是今天的晚餐。團長遞給西娜同樣份量的食物,但她只願收下一半,表示不需要太多。這個隊伍和物資充足的強盜不同,要是她無謂消耗糧食,會成為他們的負擔。況且以前強盜經常有意無意餓她肚子,時間一長,她發現自己的維生所需其實不多。

  「妳明天要和拉格去鎮上,那段路很耗體力。」團長堅持給她兩塊燕麥餅跟三片肉乾。「明天會發生什麼誰也不曉得,沒力氣應付的話可不妙。這樣說可能不吉利,但誰知道下一餐有沒有著落呢?能吃的時候就吃吧。」
 
  「不那麼餓的話,就分成幾份,一次吃一點,睡前吃光就行啦。」路克把肉乾撕成一條一條,像在吞蚯蚓似的,仰頭將肉乾垂掛到嘴裡。「剛開始可能沒感覺,多走幾天肯定會餓。妳瘦得活像片葉子,看得人心疼死了。多吃點,吃不夠我再拜託拉格抓兔子加菜。」
 
  「要抓你自己去。」聽見路克點到自己,早就吃完晚餐開始閉目養神的拉格哼了一聲。「她說不餓就不餓,別瞎操心。」
 
  「就邊說話邊吃吧,不知不覺就會吃完。」團長用像在哄小孩吃飯的口吻安撫道,並且打開西娜的手,把食物放在她的掌心。「我們還有酒,妳渴的話能喝一些。」

  吃完晚餐後,他們沒有閒聊或討論明天分頭行動的事,彷彿今天剩餘的力氣已經全用來吃晚餐。拉格將大刀擱在腿上,熟睡時左手仍緊握刀柄。團長則呵欠連連,不停揉眼睛,注意到西娜偷看自己時,還在嘴唇前豎起一根食指,像在拜託她幫忙保密。為免尷尬,西娜轉而觀察路克保養弩弓,期間默默咀嚼無味的燕麥餅跟鹹過頭的肉乾,路克察覺西娜的視線,便衝她眨眨眼。

  西娜終於吃光晚餐後,路克豎起大拇指表示嘉許。「真乖,待會妳肯定可以睡得很好喔。拉格都睡了,我們也來睡吧。」

  路克找了兩塊比較平的石頭,大的一塊給西娜,並且給她自己的斗篷,說折起來墊著頭更好睡。

  「拜託妳守夜囉,團長。」

  「沒問題,你們睡吧。」團長一脫剛才睜不開眼的模樣,蹬著綁腿靴走向洞口,在洞外抽出腰間的長刀。

  西娜這時並不害怕,但她已經習慣縮著膝蓋側睡,因此面朝洞口,想悄悄望著團長的背影直到睡著。可能是感覺到西娜的目光,團長轉過頭對上她的注視,輕聲打趣道:「我之前睡了那麼久,現在好不容易醒著,當然是由我負責守夜。別擔心我,快睡吧。如果我守夜不力,害你們碰上麻煩,你們醒來以後我會賠罪的。」

  這番話害西娜一口氣從鼻子噴出來,但總算能安心閉上眼睛。然而,直到完全睡著前,團長佇立在洞口的模樣始終在她腦海揮之不去──總是出言鼓勵、推動隊伍前進的那位女性,這時動也不動地眺望鳥妖朦朧的姿影,像是厭倦一切那般,刀尖下垂,指向地面。







  「妳要來嗎?」

  西娜比自己所以為的要更熟悉這個聲音,當即意識到她已再次進入那如真似幻的夢境,繼續承載同一個人的所見所聞──女孩看著男孩,也就是她如今僅剩的同伴。男孩滿頭是汗,坐在地上喘氣,同時看著自己攤開在腿上的手,那雙手滿是磨傷,就和他的前額一樣。男孩身後是數不清的土堆,西娜猜想那底下都是遺體。兩人應該是無力挖坑,安葬所有遇害村民,只得單純掩埋,勉強遵守主聖教的土葬傳統。

  剛才那句話聽起來是在徵詢意見,男孩的目光卻像在懇求她同行。

  「你要去哪裡?」不知道先前哭過多久,女孩的嗓子活像樂器破了個洞。

  「還沒想到,但反正不可能留在這裡。」男孩看著屋舍的殘骸,停頓了一會才道:「……我沒辦法。」

  「我們……我們可以去找那些被帶走的人。」女孩抬高音量,似乎是試圖讓這個提議聽來積極些。

  男孩看向她,表情說明他認為這想法不實際,但仍點點頭。「總之先上路,剩下的邊走邊想。」

  「不管怎麼樣,我們都一起走。」女孩對坐在地上的男孩伸出手,拉他起來。「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

  男孩沒有接過那隻手,而是直接站起身把她攬入懷中。西娜只能聽與看,無法感覺到更多,但她想像那個擁抱有種特別的溫度,與其說是為了安慰他人,倒更像是為了說服自己:只要還活著,一切都會變好。

  在這個奇特的夢裡,西娜才開始思考,夢中的時間和現實的時間是否對等,她見證的旅途意外鉅細靡遺,清晰到彷彿是她穿越時空,重新見證兩人之間的一切。但這到底是誰的夢,又為何是由西娜見證呢?

  他們沒有地圖,是以繞了不少彎路。但有時他們會刻意繞路,比方說為了避開鳥妖而沿著森林邊緣前進,真的不得已才會穿越森林,在夜裡鑽進樹根底下的空洞,緊抱著彼此不敢睡著,以免在睡夢中被攫去。他們也避開強盜,因為男孩無法在對抗強盜的同時確保女孩平安,他再怎麼痛恨強盜也否認不了這點。

  食物很少,女孩習慣讓出一半以上,而男孩也坦然接受;相對地,在她逐漸跟不緊他的腳步,開始落後時,他會揹起她繼續走。途中不一定總會經過河流,因此多日未洗澡是家常便飯,或許是顧慮形象,她只敢偷偷撓抓身體,但他總會大剌剌抓背,然後說想找個地方擦澡。數日前眺望的山巔彷彿走一輩子都到不了,而他終於累得坐在路邊時,她會跪在他身後幫他搥背,就像以前幫父親搥背那樣。真的沒有果實或小型野獸能吃時,他們只能吃野草果腹。偶爾餓得兩眼發昏,洗得不夠乾淨,之後必定腹痛如絞;有時則不是野草惹禍,是因為他們弄到野獸肉,但害怕引起強盜注意,不敢升火太久,肉烤得半生不熟就直接下肚。這些情況都是拉一兩次肚子就能解決,但腹瀉弄髒衣物仍然使女孩很沮喪,每次都邊洗衣服邊掉淚,還一邊用重得要命的鼻音警告男孩不准靠近。這時,他總會說自己可能中毒了,因為突然聞不到味道;這謊言蹩腳到令人不忍戳破,但每次都能讓她破涕為笑。

  偶爾他們會流淚,甚至說不上是為了誰或什麼,他們做任何事情時都可能突然痛哭。男孩不擅長應對這種情況,老是皺著臉想克制哽咽,頭一次女孩想去關心,他卻揮手驅趕。之後她學聰明,在他又掩住臉時,與他保持四步左右的距離。如果是那樣的一天,睡前她都會挨近他坐,將頭靠在他的肩上。不知不覺間,他會攬住她的肩,那時她就知道他暫時沒事了。

  某日黃昏,女孩再次落後。回頭發現同伴離自己有好一段距離,男孩跑回她身邊,指著遠方說:「看到那棵樹沒有?我們今天走到那裡,然後我看看樹上有沒有鳥巢,我們可以吃鳥蛋,吃完就休息。」西娜聽得出來,女孩太久沒有喝夠水,喉嚨乾得連字都快吐不出來,但她似乎很高興看見男孩比自己更積極,於是設法用乾如砂石的聲音回答:「嗯。」得到肯定的答覆,男孩龜裂的嘴唇擠出鼓勵的微笑。那個微笑令西娜羨慕起女孩,而產生這種情緒的當下,她以為這只是因為她渴望一個同伴。

  不知過去多少日夜,衣衫襤褸的兩人抵達山中的一個小村落。這裡窮到連強盜都懶得劫掠。乾枯的田地稀疏地長了些麥作,也不知道究竟能否結穗,農夫對此漠不關心,應付了事地蹲在田間,拔沒幾下雜草就開始偷懶。日正當中,村子裡卻沒有農婦邊曬衣服邊聊天,也聽不到她們吆喝子女幫忙家務,只聽得見鐵匠把鐵砧打得叮噹響,每一下都像送葬的鈴聲。老舊的屋舍大門虛掩,小孩從門邊的縫隙窺視兩位外來客,骨碌碌的眼睛幾乎要滾出眼眶。女孩幾天沒有洗澡,但還是比身邊的男孩乾淨順眼,於是在一個想抓甲蟲吃的小孩身邊蹲下,打聽這裡有沒有缺幫手的人家,男孩可以幫忙砍柴狩獵,女孩則能協助打掃洗衣。孩子根本沒把這個問題聽進去,只是一口咬掉半截蟲身,啪擦啪擦邊嚼邊說:「妳吃掉這半我就跟妳說。」成年人也好不到哪去,女孩向唯一一戶養牛的人家問是否需要人幫忙擠奶,卻剛好碰上對方打算將乳頭乾癟的老母牛大卸八塊,亮晃晃的刀讓人眼前發暈。

  整個村子願意正眼看他們的人,女孩全問遍了,只剩下那個目光沒離開過燒紅鐵砧的鐵匠,這時他們才發現,鐵砧上空無一物,也不知道燒紅了做什麼。男孩說鐵匠由他來問,將同伴擋在身後。儘管答案早就昭然若揭,他依然學女孩的口氣,詢問鐵匠需不需要一個幫手。鐵匠抬起頭,越過男孩的肩膀瞄了眼女孩,目光又移到他腰間的短斧。那把短斧是兩人唯一的武器。

  「老子不需要幫手。」

  「燒火總需要有人撿柴,冷鐵總需要有人打水。」男孩挺起胸膛。「我們什麼也可以做。」

  「那你幫老子打鐵,那姑娘晚上跟老子睡覺。」鐵匠面無表情地說完,又低下頭敲鐵砧。「行的話,自己去後頭拿餅吃,吃完這姑娘準備工作。」

  要不是女孩立刻上前緊抱住男孩的左手,他勢必會抓起旁邊沒在使用的鐵鎚,一把砸破鐵匠的頭。

  「你他──」

  「謝謝。」她向鐵匠點點頭,想拉走男孩。「我們走吧,不要就走就好──我們走了。走啦!」

  一直到離那鐵匠幾十步開外,女孩都緊抱著男孩的左手臂,就連只能看和聽的西娜都想像得到,那人直勾勾的視線宛如燒紅的烙鐵壓在女孩的背中。女孩身處河邊時,西娜能透過水面看到她的臉,知道她年紀輕輕就出落得極其標致,這充分說明鐵匠剛才的要求所為何來。

  兩人的步伐原本快得像在逃命,在靠近村口時卻又放慢,因為食物與他們的距離愈來愈遠,對飢餓的恐懼拖住他們,呢喃著要求多加考慮。他們快要走出村子時,叮噹聲再次停下,周圍立刻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回來,把剛才那些忘了。都去拿餅吃,吃完去撿柴。」鐵匠的聲音彷彿只有幾步之遙。

  男孩沒有轉過身,拳頭緊緊抓了又放,最後是一聲粗重的長嘆。

  「如果……我是說如果──」良久,男孩開口,正在變聲的嗓音很粗嗄,做不到輕聲細語,但他盡力壓低音量。「他真的要對妳怎麼樣,我會保護妳。我們先吃飽,吃得很飽,然後我們逃走。有我在,妳不會有事。」

  「你會對他怎麼樣嗎?」

  男孩沒有出聲,而是拍拍腰間的短斧。女孩看向男孩眼底,似乎在懇求他千萬不要逾越某條界線;與之相對,他的眼神沒有任何遲疑,彷彿除她以外,他能輕易與全世界為敵。

  「……好吧。」

  兩人緊抓著彼此的手回過頭,進入鐵匠獨居的昏暗小屋,那人說的燕麥餅就在桌上。西娜知道,什麼也不加的燕麥餅其實不算美味,但愈靠近那股樸實無華的氣味來源,女孩就愈淚眼模糊,彷彿它就是救命的靈藥。她和男孩狼吞虎嚥把餅吃個精光,甚至恨不得撕下薄薄一層手指皮吞下,就是不放過任何沾過這味道的東西。

  兩人形影不離,就連睡覺時都蜷縮著身子緊挨彼此,男孩變得淺眠,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彈起身。如果女孩剛好醒著,會輕撫他的脖頸,哄他再次入睡──沒事,只是一隻長尾巴老鼠,睡吧,睡吧──她害怕他藏在鬆脫地板下的短斧,希望那把武器永遠不要沾血。三人同桌吃飯時氣氛最是險惡,鐵匠坐在女孩對面,眼神毫無掩飾,害得女孩總是抬不起頭。很多次鐵匠都想分開他們,或叫她去自己的房間睡,男孩都或裝傻或強硬地擋掉。兩人每天都分擔工作,疲累不輸旅行,但至少每天都能吃飯。只要能吃飽就好,沒有什麼事情比飢餓更可怕,他們都知道餓死前要受多少折磨;與之相比,隨時注意一個圖謀不軌的鐵匠要輕鬆些,畢竟他大可直接下手,但他沒有,這使女孩試圖樂觀地相信,鐵匠多少存留尚未抹滅的良知,並以此安慰男孩放心。

  ──這種勉強的樂觀只維持到兩人投靠鐵匠的第四天。

  那天夜裡,鐵匠的呼吸格外粗重,以致他剛靠近兩個孩子緊挨彼此休息的屋角,女孩就醒了。她轉頭查看男孩,他沒醒,女孩一嗅他的鼻息,立刻倒抽涼氣,可是不敢表現出來。西娜思索良久,才知道鐵匠應該是在男孩喝的水裡加酒,讓他睡得比平常熟,以免壞了自己的好事。鐵匠在女孩身邊蹲下,把裝睡的她給扛上肩膀,在這當中,她的身體一直都僵硬得像無法打好的金屬。男孩還沒醒,只是翻了個身,壓在她原先睡著的空位。

  在鐵匠的房裡,他因為女孩不斷掙扎而撕壞她的上衣。唾沫橫溢的闊嘴不斷湊在她的頸子和臉頰,喘息如同豬隻哼唧。力量的差距最終使她放棄反抗,西娜在心中跟著閉上眼睛,準備用聽覺承受她畢生最害怕、卻總是僥倖逃過的暴行。

  「──放開她!」

  男孩終究及時醒了過來,如索命的厲鬼,三步併作兩步跨進鐵匠窄小的房間。鐵匠的注意力被吸引,不小心鬆手,女孩立刻推開他並滾到床下,整個人彈起來緊貼一旁的牆壁,用剩下的衣服掩住胸脯。男孩擋在她面前,舉著他每天擦得鋥亮的短斧,映出屋外幽微的光線。看到斧刃的光芒,光著上身的鐵匠嘿嘿一笑,忽然從床邊的縫隙抽出一把刀,下床走向對手。

  「看就知道你沒有殺過──」

  短促的聲音嚇得女孩護住臉,而鐵匠甚至沒有機會哀號,他可能沒想到,男孩確實從未殺過人,卻早在進入這間屋子的當天就做好破戒的準備。男孩從鐵匠腹部拔出斧頭,又往對方臉上跟胸口劈砍,直到刃面卡在骨頭中間的縫隙,一時拔不出來才停止。到這時,鐵匠的五官早已被劈成一團爛肉,令西娜聯想到朝天鼻。血腥味想必濃烈過分,因為女孩用力摀住口鼻,劇烈作嘔。在此同時,男孩楞楞地站在原地。

  良久,他才轉頭確認:「……妳沒事吧?」

  「嗯……」女孩吸著鼻子爬起身,把哭聲都埋在男孩的胸口,因為斧頭掉到地上產生的噪音,西娜聽不清她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她任由男孩撫摸自己的頭髮,嚎啕大哭了好一陣子。終於止住抽噎後,女孩斷斷續續問道:「我們……我們會下地獄嗎?他們說殺人會下地獄。」

  「殺人的是我,妳跟著下地獄幹麼?」

  「你是為了幫我才殺的他,要下地獄的話,我們應該一起去。我們去哪都應該在一起。」

  「天殺的天堂地獄,管他們怎麼說。」男孩發出使勁的聲音,似乎是將女孩抱得更緊,西娜彷彿能聽見眼前的黑暗傳來他劇烈的心跳聲。「如果我剛才沒有及時醒過來,這裡才是我的地獄。走吧。」

  男孩揹著雙腿發軟的同伴摸黑離開,兩人帶走剩下的所有餅。整座村子仍在睡著,活著跟死了竟沒有差別。







  醒來後,西娜的頭一個動作是摸索胸口,感覺到手指,又在眼前開合手掌幾次,才確定自己真的醒了。跟昨天醒來時一樣,她的身體僵硬,關節發痠。

  儘管不曉得那是誰的夢,西娜還是萬分慶幸,那個女孩在夢中也沒有被玷污,並且希望她可以和自己一樣,總是能逃過一劫。然而她想到,只要那兩人沒有分開,女孩或許根本不需要操心這些。不知何故,她感到不是滋味,但她立刻用力搖頭,責備自己不該嫉妒夢裡的人,況且她在山中教堂同樣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美好回憶,這也值得許多人艷羨。

  這時,直覺告訴西娜,她必須禱告反省,因為嫉妒是一種罪;按照她所受的教育,唯有禱告可以淨化心靈,防止罪惡滋長,就像在毒草蔓生前將之拔除。想到這裡,她反倒不解,疑惑起她為何會突然產生這種念頭,畢竟她已經許久未曾禱告──不管是沒有空檔或沒有餘裕,在落入強盜掌控後,她最終捨棄禱告的習慣,而且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進行這項活動──不過考慮再三,西娜決定重新開始禱告。她的內心從前被各種恐懼佔據,沒有其他負面情緒進駐的空間,但她現在能感受到嫉妒,這可能代表她的心靈正在恢復活力。她想起自己昨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回憶奶奶,於是更堅信自己判斷合理。她想趁著和這些人旅行的機會,重新培養這個習慣,這樣即使之後再次落入他人之手,早已習慣被當作工具對待的她也不會害怕,不會再因為恐懼而放棄禱告。並不是希望藉此尋求上神的寬恕,重獲進入天堂的機會,而只是想要一方天地,能和上神交流,讓她吐露心聲,哪怕祂不會回應。

  為免引起注意,西娜保持側臥,打算在內心禱告,但她突然察覺洞內靜得出奇,似乎一個人都沒有。洞外明亮,想必已是日上三竿。她撐起身子環視洞內,發現果然只有自己還在,其他三人的包袱都還丟在原地,就好像他們相信她醒來看到也不會亂翻。想到這裡,她才聽聞洞外傳來女性的嬌叱,聽起來團長在外頭鍛鍊。

  知道她沒有被單獨丟下,他們彷彿也不趕時間,西娜便不緊張,擺出禱告的正確姿勢:臀部貼著腳踝呈跪姿,雙手交握,下巴緊靠脖子。

  「妳終於醒了!」

  西娜還沒開始唸禱詞,路克的聲音忽然在洞內響起。她趕忙收手,一時沒想到其實不必遮遮掩掩。

  「我是不是嚇到妳了?」見西娜立刻鬆手並解除跪姿,路克連忙搖手,表示無意打擾。「妳剛才在做什麼,祈禱嗎?」

  「啊……嗯。」儘管知道路克應該不會說什麼,更不可能嘲笑,她還是難以立刻承認。「在教堂的時候,起床後、飯前還有睡前,我們都會祈禱,其他時候突然想到的話也會。」

  「喔,那妳剛才是不是做到一半,被我打斷了?」

  「沒關係,我還沒開始。」她不好意思讓路克等。他剛才說「終於醒了」,也就是說她又睡遲了。

  「沒事,那妳繼續吧,拉格明天才要出去,所以我們今天沒有其他工作。」

  「為什麼?」如果面對的是拉格,她一定不敢多問,但和路克交談就不必有此顧慮。

  「現在都下午啦,走沒幾步路太陽就下山了,乾脆明天再出發。」

  「我又睡過頭了。」西娜不由得懊惱,她向來不需要太長的睡眠,為什麼這幾天三番兩次起晚呢?

  「團長也常這樣,我們習慣了。而且我猜妳是被詛咒影響,因為我們叫不醒妳的時候,妳的樣子跟團長挺像,不過妳睡得沒她那麼久。而且妳看,這次妳只多睡半天就醒了,這種狀況可能很快就會好轉啦。別擔心。」

  在路克口中,似乎沒有任何事情真正需要擔憂,西娜羨慕這份自在。那句「別擔心」令她預感路克會拍她的頭,她想的沒錯,但他中途就收回手,好像突然想起什麼,同時她也嗅到,他的身上傳來淡淡的血味。

  「不好,忘了本來還在榨血,手髒兮兮的。那妳繼續,待會再出來找我們。」

  路克揮揮沾滿血汙的手,將西娜留在洞裡,她決定待會再去看他說的「榨血」是怎麼一回事。她恢復原本的姿勢,重新交握雙手,剛才的談話使她知道能放心禱告。生疏日久,她的禱詞唸得斷斷續續,之前遇到這種情況,她愈想唸對就愈著急,最後反而感到一敗塗地。這次她安慰自己,禱告的目的是淨化心靈,安定思緒,不必受到既定的目標或流程侷限。她為不應有的嫉妒反省,並向上神尋求力量,讓她能珍惜所擁有的一切,相信自己絕非世上最貧乏的人。完成後,她長吁一口氣,明明沒吃早餐,卻感到前所未有的飽足。她用手指梳好近來終於有機會留長的及耳短髮之後,離開山洞。

  團長正在和拉格對練,似乎已經練了好一陣子,臉頰泛紅,肌膚濕亮。西娜多次觀察過傭兵鍛鍊,看出團長是擔任攻擊方,不停試著突破拉格的防守。拉格左手拿著他那把標誌性的大刀,相比腳步靈動的團長,幾乎沒有離開過前後左右各一步的範圍,顯然實力要比團長高出不少。他一邊格檔攻擊,一邊口頭指導,神情並不緊繃,跟昨天那副對什麼都不滿意的模樣判若兩人。可能是拜此所賜,兩人雖是在舞刀弄劍,氛圍反倒不如平常緊張。

  「能攻擊就攻擊,不用怕我受傷。」拉格舉刀護住右臂,彈開團長的攻擊,力道明顯經過收斂,仍震得團長踉蹌幾步。「動作連貫起來,揮完一刀就該接著揮下一刀,招式不連貫會被抓住破綻──收刀!」

  團長的動作比大多數強盜俐落,攻勢不單調,判斷也準確,對手水準若是不及拉格,她應該都能輕易解決。或許也是因為認知到這個事實,拉格神情放鬆,現在看來那更像是放心。西娜看不出團長是否對拉格輕鬆寫意的態度感到不滿,只見她一個旋身往他臉上招呼,劃出短短的血痕。拉格沒有伸手去摸,但放下武器,團長也做出相同的動作。對練似乎結束了。 

  「下次不用手下留情,別砍掉我的頭就是。」拉格頭一偏示意西娜的方向,對團長說:「有她在,不死都不算大事。」

  團長應該聽得出拉格是在留面子給她,但反而皺著鼻子回答:「我沒有手下留情。」

  「有進步了,前陣子妳的刀根本碰不到我。」拉格指著臉上還在滲血的傷口。「可以砍到我的話,應付一般人已經綽綽有餘,剩下的我跟路克處理。」

  「就會安慰人……算了。」說到這裡,團長似乎略感消沉,但她隨即振作,揚手喚西娜過去。「妳才剛醒來就這樣麻煩妳,我有點過意不去,但能請妳先幫拉格治療嗎?」

  「只是小傷,不必。本來臉也沒多乾淨,不差這條。」

  聽到拉格的話,團長又問:「聽你這樣說我就想到,西娜能消掉疤痕嗎?」

  拉格臉上有不少疤痕,最顯眼的當屬越過鼻樑那條,它從下巴去往額際,將他的臉斜切成兩半。西娜能理解團長為何希望消除這道疤,但她搖頭。

  「對不起,我只能治療還沒康復的傷口和疾病,無法消除疤痕。」

  「有疤沒壞處,這樣看起來才夠可怕。」拉格下了這樣的結論,往旁叫道:「路克,你弄完了沒有?」

  「快了快了!」

  還不等西娜發問,團長就說:「路克在取鳥妖血,他說怕妳出來看到會怕,剛才搬到其他地方去弄了。」

  「他說拉格改成明天出發。」

  「嗯,但別擔心,今天下午我們有其他事做。」團長對她眨眨眼。

  「其他事」指的是讓西娜配合團隊作戰,就像之前無數搶到她的人曾做的那樣。不知幸或不幸,這兩年西娜的能力經過千錘百鍊,不管範圍大小、傷勢輕重,只要傷員不超過一定數量,她都能瞬間治療完畢,至於那之後她會承受怎樣的反饋,症狀與疼痛又會多久才消退,就不在發號施令者的考慮範圍。所以,她必須自行判斷治療風險,並在混亂的戰鬥中言簡意賅地提出意見,以免被誤會企圖偷懶,事後還可能必須對拒絕治療的行為反覆提出解釋。這些都讓她的神經始終處在緊繃狀態,隨時都害怕說錯話惹怒他人,同時也習慣不斷觀察周遭,猜測同伴之間的關係,試圖判斷優先聽從誰的指示會更有利。

  不過,與其說這種訓練是針對西娜,不如說是針對她治療的對象們。治療的發動跟完成都只在瞬間,受到治療的對象如果未經事先訓練,都不易立刻反應,因此他們必須事先習慣「受傷和癒合可能幾乎沒有間隔」這件事,以免西娜的協助反過來打亂他們的節奏。除此之外,輕傷時不明顯,但重傷癒合時,癒合處會嚴重發癢,因為這種反應而暫時無力作戰的人同樣數不勝數。這些都是西娜從同伴的死亡中得到的經驗,而為了避免事後被怪罪,她每次加入一個新的團體,都會不厭其煩地將這些經驗傳達給首領。

  西娜將同樣的事情告訴團長他們,針對某些細節還輔以實際經驗說明。拉格從頭到尾都面無表情,團長則在聽到特別驚險的部分時掩住嘴巴。路克反應最大,他起初聽得津津有味,直誇西娜聰明堅韌,誰知道聽了那些輔助說明用的經驗後,他的表情就愈來愈不對勁,最後更是整張臉皺成一團,將她攬入懷中,像在抱一隻大雨中撿回的小狗。

  「別說了別說了,真是亂七八糟!」

  「說的對,但你也不能偷偷抱她呀。」團長推開路克,將西娜救出來,來回撫摸她的頭。「沒想到妳遇過那麼多可怕的事。」

  「我習慣了……」西娜的聲音被悶在團長的胸口,所以十分微弱。

  「那怎麼行,不要習慣這種荒唐的事。放心吧,我們會保護妳。」

  不,我才希望保護你們。西娜心想。不過她沒有掙脫出團長的懷抱,那溫度和力道都令人懷念。

  「訓練重點放在你們兩個身上,帶她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抓到治療的速度。」拉格實事求是地擬定計畫,沒對西娜的遭遇發表任何看法。「訓練到太陽下山。可以吧,團長?」

  考量到這次的訓練目標,拉格不再擔任防守方,為了避免傷害超出限度,他還特地不用那把大刀,而是團長備用的匕首。路克將短刀橫在面前,面對拉格時滿臉心虛,不停偷看西娜;就連團長擺的都是防守意味十足的姿勢,像是沒把握能在拉格的攻擊下只受輕傷。見狀,西娜不禁提醒已就戰鬥位置、蓄勢待發的拉格,千萬不要仗著有她在場就不知輕重。

  「請控制力道,雖然傷口馬上會好,但是重傷害的疼痛不會立刻消失。也請避開要害,如果造成大失血,即使傷口癒合,人還是會死。」

  「知道了。」拉格回答時看都不看她。

  「我需要先想遺言嗎?」

  「不要讓我真的想宰了你。」拉格向來不在路克開玩笑時給他好臉色看。

  「西娜,我還是覺得我們把……」團長說到具體內容就不作聲,但西娜知道她所指為何。「就是剛才特別說的那項,還是留到下次吧?今天先練練手就行了。」

  「能早就別晚。要練就一次上,誰知道什麼時候會用到。」團長說的特別項目其實是拉格提議的,因此儘管團長並非向他表示疑慮,他仍回應:「妳不敢就讓路克來。還是妳不相信她?如果是的話就算了,下次再說。」

  「我不是不敢,也不是不相信西娜。」被拉格這麼一激,團長面色泛紅。「我只是覺得……互相砍砍手腳是一回事,捅你的肚子又是一回事。」

  拉格剛才的建議是,讓路克或團長攻擊他的腹部,以此練習在內臟受傷的情況下維持攻防節奏。據拉格所說,尋常認知是「敵人會因為傷勢嚴重而退卻」,但如果他反倒不撤退甚至持續進攻,就能打得對方措手不及。對方要是不知道他們有西娜這樣的幫手,這套戰術會分外見效。團長起先以「同伴之間何必互相殘殺到這種程度」的理由一口回絕,誰知道拉格也不試著說服她,而是立刻轉向路克,大有不靠團長他也沒差的意思。

  「我是沒意見……」路克還沒判斷出比較需要幫腔的是誰,此刻還在觀望,但他旋即露出靈光一閃的表情,對拉格預告:「我是沒意見,不過我不太習慣近身戰,捅到你骨頭的話沒關係吧?」

  聽到這裡,西娜暗中叫苦。她已經習慣忍痛沒錯,但仍然不樂見無謂的傷害。她過去的擁有者和團長雙方最大的差別在於,後者決不會忽視她滿頭冷汗、面有菜色的模樣。如果短時間累積太多痛楚,她沒有把握能控制好表情,而如果因此讓能力的負面後果曝光,團長很可能會拒絕繼續讓她治療。拉格對這種結果會有何反應可想而知。

  「當然有關係了。」團長被晾在一邊,還在噘嘴生悶氣,聽到路克的話,她馬上走過來按住路克的肩。「就算拉格不怕痛好了,有經驗的人也不會隨便讓武器卡在骨頭裡,你們這樣練根本沒有實戰效果。」

  「那還是拜託團長吧。放冷箭才是我的專業,這次我就不獻醜了。」路克看起來鬆了口氣,西娜在心中和他露出一樣的表情。

  「妳可不要只是嘴上說說。」這話說得挑釁,但知道團長要親自動手,拉格臉上仍浮現笑意。「捅準點。」

  作為本就少參與近戰的弩箭手,路克跟上步調的速度比團長慢很多。團長受的傷不比路克少,但鎖骨以下、膝蓋以上的部位幾乎倖免於難,這意味著拉格不僅做到控制力道,甚至還有餘裕避開這些位置。拉格則比西娜預期過的更出色,他身上不斷出現傷口旋又痊癒,節奏卻始終沒亂過。 

  不熟悉西娜的人會要求她時刻發動能力,但實際上,如果她在敵人的武器還停在對象體內時就治療,癒合的速度會慢得嚇人,這是因為受到治療的身體會先試著將異物排出體外,然後才繼續修復傷口。所以,她只能在確認對象和武器分開的那一刻治療。出於這個理由,她凝視著團長的刀從拉格的腹部穿出又收回,在血噴出來之前,傷口就癒合了。如果不是一直死盯著他,無法這麼準確地抓住時機,連西娜自己都對如此完美的結果感到訝異。

  團長收刀後順手一甩,看見治療順利完成,她原本發白的臉終於恢復血色。刀上的血很可能都還是溫熱的,血液的主人卻已經恢復如初,這點想必令她備受震懾,因為她看向西娜的眼神多了一些東西。發現團長投來視線,西娜將指甲刺進掌心,試圖穩住表情,不要讓遍布全身的疼痛扭曲五官。

  「我沒力氣了……」路克大張四肢倒在地上,氣喘如牛。「西娜,別看我,現在我看起來很遜。其實我平常比現在好不止一倍。」路克剛才受到最重的傷在鎖骨附近,拉格再多用一分力,這裡就會上演身首分離的慘案,團長見狀立刻大罵拉格拿路克的性命開玩笑。

  「少臭美,她本來就沒在看你。」拉格摀著後腰走到路克身邊踢了他一腳。「讓你躺一會,待會還要練箭──別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你負責射箭。」知道訓練還有第二階段,路克本來抱住頭狀似崩潰,但一聽到他不用扮演傷兵,他馬上轉悲為喜。見狀,仍在默默忍痛的西娜也不禁掩嘴而笑。

  休息一段時間後,拉格開始第二階段的訓練。這次團長不用參加,西娜的反應更容易被察覺,她的神經因此繃得更緊。

  「我還是覺得不對耶,這樣搞真的不要緊嗎,拉格?」

  路克單膝跪地,端著弩,閉起一隻眼睛,面朝約五十步外的拉格,嘴上還在問究竟是否下手,但架式十足,早已處在隨時都能擊發箭矢的最佳狀態。西娜站在他旁邊幫忙遞箭。

  「頭、左胸跟褲檔避開,其他隨便。我說了算,動手!」

  拉格一中箭就把箭矢拔出來,西娜則配合他的動作立刻發動能力。箭留在體內的話,會隨著戰鬥進展而撕裂肌肉,增加出血,即使是拉格這種體魄,也可能只吃一箭就不得不退居後線。西娜在場的話就不一樣了,只要傷者忍痛拔出箭讓西娜治療,傷口馬上就能癒合,投入戰鬥的時間也就能延長。拉格要練習的就是這種配合的節奏。按理說團長也該練習,但拉格說團長比較瘦也比較敏銳,中箭機會很少,沒必要自找苦吃。

  「其實拉格的意思是他會幫團長擋箭啦。」路克笑嘻嘻地跟西娜咬耳朵。

  折騰了整個下午,就連路克都無法繼續保持健談,晚餐一下肚便倚著洞壁開始打鼾。拉格依然像昨天那樣握著刀睡。兩個男人都睡著後,團長趁機給西娜一件深褐色長褲,說是早上改的。西娜立刻換穿,發現十分合適,特別是褲腳長度剛好。

  「本來想趁昨天守夜時改,但沒有月亮,實在看不清針眼。幸好早上有點空檔。」

  「謝謝。」

  「好啦,換上以後去睡吧,我去守夜。」團長輕攬西娜一下,又小小打了個呵欠。

  「我……」西娜抱著換下的舊衣,轉頭偷看身後,確認到拉格在熟睡,但還是小聲說:「我怕我又睡過頭。我今天已經睡晚了,明天又這樣的話,拉格一定會不高興。」

  團長撫上西娜的臉,動作是一貫的輕柔,眼神中有著西娜尚不能會意的某種感情。她突然很羨慕團長,既有勇氣和拉格對罵,又能對她這麼細心。

  「拉格不會生氣的,頂多這次我們全部一起去鎮上。我們三個找家旅店休息,讓他自個去買東西,就算他想喝點酒,我也不攔他。搞不好他還會高興呢。」

  「但是妳說妳討厭他喝酒。」

  拉格熟睡依舊,團長清楚這點,但仍將西娜拉到洞口,兩人並肩坐下。西娜抱著膝蓋,萬籟俱寂的夜裡,團長的聲音不大,但非常清晰。

  「我討厭他自己一個人喝得醉醺醺,不管他怎麼說,我都搞不懂為什麼要那樣。不過,如果我跟他一起喝,感覺就不會那麼差。說來我們也很久沒有喝酒聊天了,要是真的有機會一起去喝個幾杯,也算焉知非福呢。」

  從那種強作懷念的口氣,西娜能聽出幾分言不由衷,然而她不願揭穿。團長跟拉格不只是夥伴,這點很明顯,但她也無法斷定他們是一對戀人。從昨天的爭執她明白到,這兩人的關係比她所能想像的更複雜,沒有做好承受他人情緒的準備就貿然追問,對團長或她自己都不恰當,此刻還是沉默為上。

  「對了,昨天說要託西娜買東西對吧?想了好久,終於想到了。」團長將平常收在兜帽中的長髮攏來身前,用手指梳理。「我想要一條新髮帶──不,兩條吧。幫我買兩條髮帶好嗎?」

  「妳想綁頭髮嗎?」

  「其實我本來就是綁著的,但是舊的髮帶斷掉了,一直想著該買條新的呢。」

  西娜點頭答應。她有積蓄,不需索取跑腿費。這筆錢不多,是在顛沛流離中攢下的,但有機會能買東西答謝如此真誠待她的人,她絲毫不會吝惜。

  「要什麼顏色的?」

  「嗯……妳幫我挑吧?買妳覺得好看的顏色,錢的話讓拉格付就行了。」交代完採買的事情,團長又用自己的額頭輕碰西娜的,哄她去睡。「能睡就睡吧,別怕,我在這呢。」

  或許是因為團長的鼓勵,抑或是因為治療的後續影響逐日減弱,隔天早上,西娜終於和其他人在差不多的時間醒來。路克照例不見人影,拉格倒還在山洞裡,正在和團長翻撿包袱,要騰出空間收納採買到的東西。拉格和團長都在,西娜不好意思像昨天那樣跪坐祈禱,於是假裝還在睡,實則是側臥著默唸禱詞,唸完才起床。

  「我找到鳥窩囉!鳥蛋有三顆,丟硬幣決定誰可以吃吧!」

  路克的聲音傳入山洞,不知道的人聽到那口氣,會以為今天要出門的是他。

  「待會我要出門所以得吃一個,兩個女的各吃一個,丟硬幣幹麼?」拉格頭也不抬地問。

  「不會吧?拉格你不要這樣啦!」

  西娜主動表示能分一半的蛋給路克,他眉開眼笑地接納這個提議。用來煎蛋的是他們睡覺用的平石板,四個人輪流用木匙把蛋鏟起來吃。西娜對這種飲食習慣頗有疑慮,不過想到她能輕鬆解決腹瀉問題,也就立刻寬心,繼續聽他們討論拉格帶她到「鐵鎮」採買的安排。路克借給西娜連帽斗篷,說她在鐵鎮最好藏起臉。就算她故意弄髒自己,渾身沾滿塵土,只要旁人注意到她是年輕女性,她就有可能被偷偷拉走。

  「那裡的奴隸買賣可熱鬧了,要是有誰拽走妳然後打個烙印拉去賣,拉格大概得殺光整個市場的人才能救妳出來。但是放心吧,像這樣遮一下就沒事。」

  「難怪團長說那裡不安全。」西娜用只有路克聽得到的聲音問:「所以這個地方的領主也是北方人嗎?」

  「是啊,那傢伙最好也下地獄。」每次談到奴隸或強盜的事,路克的語調就流露一絲少見的憤懣。

  這個國家以中部的神恩領為宗教界線,南部普遍信奉主聖教,北部則以萬流教為大宗。主聖教禁止奴隸買賣,在十年前那場戰爭發生之前,買賣奴隸在南部人聽來簡直是天方夜譚。但是在戰爭結束後,南方許多地區都被北方人佔領,領地內流行的宗教也改成不禁止蓄奴的萬流教,許多地處偏僻的村落都被掠奪、摧毀,居民被帶往這些由北方人統治的地區,淪為奴隸。鐵鎮就是這樣一個地方。「鐵鎮」之名來自於鎮外的鐵礦,本來因為人力有限,所以發展的速度也受到限制,但戰後換了領主,允許這裡使用奴隸採礦,產量轉眼間大幅提升,商人、奴隸主、傭兵紛紛加入採礦相關活動,整座城鎮也快速發展到如今的規模。

  飯後,路克和西娜整理行裝,團長則幫著把剩下的鳥妖血全裝進拉格的罐子,並且千叮萬囑,叫拉格別再因為嫌麻煩,就把血直接淋在西娜頭上。拉格複述一次受託購買的東西,西娜在旁邊默記。外出的二人總共要攜帶兩天份食物,回程的份則在鐵鎮購買。西娜擔心剩下的糧食不夠團長跟路克吃,路克馬上說森林裡找食物不難,大不了煮鳥妖肉來吃。鳥妖肉這種菜色可謂駭人聽聞,西娜大驚失色,以為自己這幾天吃的肉乾就是鳥妖肉,結果路克笑得前仰後合,說那是兔子肉。

  「路上小心喔!」

  一直到西娜覺得走得夠遠了,她才回頭偷看,卻發現路克仍在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她露出微笑,又朝他揮手道別,他這才回去團長那裡。

  和拉格旅行不可能多愉快,這點西娜早有預料。他一逕沉默地趕路,步行的速度快得像要她知道,他們先前的行進速度完全是為了配合她的腳程。直到日正當中,拉格都沒有歇腳,也沒有確認過西娜是否有跟上;她咬牙追趕,不想讓拉格再次確認她孱弱無力,偶爾歇幾口氣,又立刻小跑步跟上。不過,畢竟西娜很長時間沒有這樣行進,身體終歸吃不消,沒多久便右膝一軟,趴倒在地,想爬起身卻發現很難施力,這表示她暫時耗盡體力,不得不稍作休息。知道自己已經盡了全力,她索性把臉埋進手臂,大口大口地呼吸。反正拉格遲早會感覺到她脫隊,並停下來或回頭,大不了她可以自行回營地,不過這樣或許會讓拉格挨罵──正當她胡思亂想之際,一股大得驚人卻很熟悉的力量將她提到半空,再腳朝下放回地面。

  「累就說一聲,忍著不講是當我聾子還是傻瓜?」

  西娜雙手撐著膝蓋,邊喘氣邊望向他的臉。她必須把頭仰得比團長更高,才能看見他的眼睛,但她不敢望向那對猶如猛禽的灰眼,只敢看他的耳朵或是額頭。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有些刁難人,拉格又用鼻子哼了聲。

  「別老是一副委屈相,讓人看著窩火。有話就直說,我不像團長或路克那樣習慣照顧小鬼。」

  「那我想要休息一會。可以嗎?」

  拉格咕噥一句,走開幾步,面對其他方向站著,不像團長那樣吩咐「那我們休息十分鐘」,也不像路克那樣交代「妳好了的話就跟我說」。這種冷淡的反應本該讓西娜更習慣,因為她過去向來是受到這般對待,但經過團長和路克的悉心照料,她發現自己竟不太適應拉格的態度,而開始想念起那兩人來。她知道,拉格不過將她視為治療團長所必需的存在,壓根不在乎她的意願或想法。這個事實無非是在提醒西娜不能錯認自身的立場:她是工具,而拉格不會是她最後一個主人。假使不牢記這點,日後與這三人分開時,她將無所適從。

  接下來,拉格沒有為西娜放慢速度,腳步依舊穩健快速。不過,西娜即使因疲倦而小歇,再次跟上時也會發現,拉格停在某處等候。他們未再對話,無聲的旅程持續到入夜時分,拉格升起小團營火,待她吃完飯,便將她塞進僅容一人休息的樹根底下,自己則在外頭倚著樹幹閉目養神。鳥妖今夜也不忘吶喊著尋找獵物,再次被鳥妖血給染汙的他倆,卻像不存在於牠們的視野般。如同野獸在洞中熟睡的西娜,沒有夢到那對無名的少年少女,而是夢到她在趕路,夢中依然追逐著拉格的背影。
 
  隔天黃昏,鐵鎮終於觸目可及。這座城鎮群山環繞,又藏身於木頭削尖而成的高聳圍牆後方,儼然易守難攻。隨著西娜與拉格靠近鐵鎮,她也看到愈來愈多同路人。多數旅人都和他倆一樣結伴步行,也有許多商人趕著在夜色降臨前驅車入鎮。這時,西娜注意到有些棚車蓋著黑布,布料底下傳來幽幽的哭聲。她心頭一凜,直覺那些都是待售的奴隸。這個想法宛如某種苦汁,僅一滴墜入心海,就激起無盡酸楚。她比這些人幸運得多,而這種幸運此時使她感到愧疚。接下來,直到向守衛繳納通行費為止,她都沒再抬起頭。

  付完通行費便可入鎮,整座鐵鎮的風景鋪展在西娜眼前時,她不禁摀住耳朵。鐵鎮像個燉煮人世喧囂的大鍋,談笑與吆喝此起彼落。各類建築櫛比鱗次,人來人往的旅店與叮噹作響的鐵匠鋪比肩,喧嘩吵鬧的酒館旁依偎著燈紅酒綠的妓院,風格各異的木製招牌爭相攫取視線,風吹時相互擊打,像在爭搶富有的客人。建築間的巷弄有時寬得可容數人並行,有時又窄得側身都擠不過去,但凡是稍微大些、足夠攤開布料陳列商品的所在,就可以看見小販想趁完全入夜前做上最後一筆生意,自製草藥、年邁禽畜、蔬果雜貨等五花八門,叫賣聲之熱烈,絲毫不遜於太陽當頭之際。

  剛入鎮時,西娜的目光仍不免追隨那些覆蓋黑布的棚車,望著它們駛向遠處。她匆匆一瞥,只能看見那裡有整片石砌圍牆,邊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插著一根熊熊燃燒的火把,門口守衛的護具在火光下發亮。如果她猜得沒錯,那裡就是傭兵營地,奴隸交易應該也是在那附近進行。不知道是沒有注意到奴隸車,還是並不關心,拉格一眼都沒有看向它們停駐的地點,而是往幾乎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在這裡走失非同小可,西娜連忙跟上他。

  西娜跟在拉格身後,有時會突然被拉住衣服或腳,幸好他一發現這點就過來推她的肩膀,表示要交換位置,並在她身後觀察,提早推開所有伸到她身邊的手。有了這等保護,也就有更多餘裕觀察四周,並很快發現到,到處都是乞丐與流浪漢,其中不乏用繃帶包住眼睛的孩童,或是失掉手腳的中年人。最引她注意的是一名乞兒,他對每個行人舉起碗,不知疲倦地重複:「行行好吧,大爺,夫人。我媽媽快死了。」西娜本想掏出銅幣,但拉格推搡著她往前,那微弱的懇求倏忽遠去。

  抵達旅店前,二人途經這趟採買之行最叫西娜驚訝的所在:一座主聖教堂。奶奶指著書上的插圖對她描述過,標準的主聖教堂有鐘樓,所以她一眼就能認出來。她以為領主換人後,教堂會隨之拆除,難道新任領主允許這裡的居民依然信奉主聖教嗎?她忘了要悲觀,而是不動聲色放慢步伐,希望至少可以在經過門口時瞥見一位教士,或至少看一眼教堂內的燭火。然而,剛巧從教堂內走出來的人卻讓她大失所望──對方身穿的不是主聖教士的制式黑服,而是布料輕軟的深藍色長袍,用白線繡有許多奧妙難解的紋樣與圖案。他背著一隻手,另一隻手拈著小鬍子,趾高氣昂的神態說明他自認舉足輕重。在那個人背後,教堂內沒有供人們聽講道用的長椅,而且停在門口附近一段時間,還能聞到濃烈的薰香氣息,神祕的芬芳悠然散逸,宛若異端勾畫著指尖在誘引。

  西娜受到的打擊比想像中大,不知不覺停住腳步。待她回神,只見拉格板著臉站在她身邊,明顯在等待。

  「對不起。」西娜不等拉格開口便道歉。

  「妳又要休息?」

  「不……」她不敢承認剛才在想教堂的事,畢竟拉格不會關心。「走吧。」

  兩人最後抵達的是西娜在鐵鎮看過最大的酒館。她後來發現這裡之所以大,是因為它還兼營旅店,客人喝完酒就能到樓上的房間或後面的通鋪睡覺。不過,儘管空間足夠容納許多人,這裡還是昏暗而擁擠。酒館老闆忙著從身後的大桶倒出無數杯濁啤酒,同時用報曉般的嘹亮嗓音,命令打雜小弟搬出更多馬鈴薯、洋蔥和野韭。爐火上的湯鍋咕嘟咕嘟地蒸騰,不時加入快刀切碎的大量食材與香草,旁邊的爐台不停歇地燒出一道道香氣撲鼻的料理,撒鹽後烤得燙口的大塊肉油光閃亮。送餐小弟得連手臂都用上才能一次端六個盤子,途中還得閃過伸出腳絆人的酒客,地面滿是他閃躲失敗而灑出的酒水,不時又覆上新的一層。

  室內的喧嘩比剛出爐的菜餚更鮮活豐富,即使是習慣與吵鬧的強盜團生活的西娜,都必須非常專注才能從聲音的洪流中分辨字句,室內的角落甚至還有一個獨臂的歌手在撥弄琴弦,如泣如訴地吟唱。再多哪怕一道聲音,她或許就再也無法聽清此處的任何話語。

  「又從山裡拉來好幾車,賺得眼睛都花了!」

  「那姑娘沒在賣,但誰管那麼多,總之也拉上……」

  「傻了才會去勒索古加羅,上一個敢恐嚇他的白痴,現在骨灰都不知道飄到哪──」

  「──羅依卡,羅依卡,隨我去吧,功名財富都是風啊,我只想同妳在地上,結果開花……」

  「河下游那裡有行屍,附近肯定有巫師。」

  拉格帶西娜去點菜,他自己只吃一塊火腿,卻要了七杯啤酒。西娜像隻老鼠嚙咬麵包夾火腿,一面偷看微醺的拉格瞇起眼、看似睏倦的表情。只有共在桌前的此刻,她才不用把頭抬得高高的去看他。她鼓起勇氣接住他的視線,想著是否能說些什麼。拉格沒有避開西娜的凝望,此刻神態難得平靜,看她像在看一個故人。昏暗的光線中,橫越他半張臉的傷疤不再那麼可怖,一雙彷彿能刺傷人的銳利灰眼,此刻也好似夜半時分如鏡映月的湖面,將若有似無的光輝投在她的臉上。

  「……怎樣?」良久,拉格像是突然想到似的開口。「有事就說,別光盯著人瞧。」

  西娜自認並非笨口拙舌,但她一時不知怎樣向拉格解釋,這種想說什麼卻不知該從何說起的心情。

  「算了,妳要告狀說我喝酒就盡管去。反正被團長罵也不會痛。」

  「我不會告你的狀。」西娜垂下視線,心跳稍微加快。不該想著和他打好關係的。她最後只作此想。

  吃完飯後,拉格要了個房間,而不是買通鋪的床位,這讓西娜始終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踩著吱嘎作響又狹窄的階梯上樓時,她才想到不知是否能睡床,如果不能,又是否能至少得到一條被單。打開門,房間出人意料地小,床當然不可能是雙人的,拉格直接將床讓給她,自己拉過木頭單人椅,坐在房門口握著武器睡。她側臥在床,被單只能剛好蓋住蜷縮著的身體。她凝視拉格的背影,總覺得他睡覺的樣子很熟悉,但不曉得曾在哪裡見過。

  「那我睡了,晚安。」睡意朦朧間,彷彿有誰這樣說道。







  自己能給予的只有治癒,而非救贖。

  讓西娜明白這兩者差別的,是一個即將失去自由的女人。西娜救了那女人懷中哭泣不停的孩子,對方眼神跟聲音中的恨意卻更顯銳利深刻。那段往事,她從來不曾忘記。

  那時是秋天,空氣無比乾燥,連微風都能將飄落的枯葉撕碎。那時的西娜身處一個管理特別嚴苛的強盜團,雙手時常被麻繩緊縛,粗糙的繩股彷如根根細針扎進皮膚,像要吸出她的血。她所在的棚車旁邊,一個個鐵條發鏽的大籠子固定在馬拉車上,關在裡面的人全都活像枯黃的蔬菜,倚在彼此身上等待買家。這些人大多是女性、少年和幼童,依照用途分處不同的籠子;處女另外集中在條件好些的地方,因為她們可以賣到更好的價格。

  「點一下多少,待會要載走了。」準備交班的守衛指示道。

  「知道了。」接手看守工作的人啐了口,並且將他不知所以然的怒氣,發洩在一個哇哇大哭的嬰兒身上。「喂!小鬼吵死了,叫他安靜!當心老子剁碎他!」

  嬰兒號哭的聲音早已持續好一陣子,接手管理鐵籠的人不比先前的同伴有耐性,聽見哭聲便甩起鞭子,威嚇著要殺掉孩子。孩子的母親臉色慘白,一邊顫抖求饒,一邊安撫嬰兒。

  「對不起!對不起!──艾利,乖,艾利……你乖……」

  嬰兒當然也有銷路,但強盜不喜歡留著嬰兒太長時間,因為他們只知道吃、睡還有哭,也無法在找到賣家前幫忙打雜。若非上一個守衛耐不住那母親苦苦哀求,名為艾利的嬰兒肯定會立刻被扔到野外,或是賣給巫師當作召喚惡魔的材料。西娜百般疲累卻睡不著也是因為艾利的緣故,他的哭聲著實刺耳,像是隨時都會嘔出內臟那般淒厲。

  「那個,我可以讓這孩子安靜……」最後,西娜終於忍不住爬起身,湊到棚車的鐵條前向外搭話。「請你讓我出去一會,繩子不用解開也沒關係。」

  「怎麼,妳還真以為自己是聖女?」守衛把鞭子捲成一圈收在皮帶上,瞅了她一眼,隨即聳肩起身。不久,鎖孔中響起喀啦喀啦的聲響,門應聲而開。「算了,能安靜就好。別拖拖拉拉。」

  西娜將手舉高以防在下車時摔倒,很快尋著嬰兒的哭聲到了鐵籠前。籠中所有人都別開頭不看西娜,除了一個髮絲乾枯、頭皮有血塊的女人,滿臉通紅的艾利正在她懷中哭鬧不休。西娜不是醫生,但經驗告訴她,艾利正在發燒;對成人來說,這種程度的風寒算不上大事,多加休息、避免勞累即可,嬰兒卻沒有這麼容易挺過去。

  西娜回憶自己在山中教堂作為聖女的姿態,稍微抬起頭去看艾利的母親,用最能安撫人的口吻說:「這是艾利吧?他發燒了,我可以治好他。妳願意讓我治療艾利嗎?」

  「妳是強盜的同夥吧?」

  最大限度出乎西娜意料之外的是,面對她客氣的詢問,女人回以瞪視,眼珠彷彿浸過以血煉製的毒藥。過去從沒有人在即將接受治療時有這種反應──即便是強盜也一樣──只見對方緊咬牙關,嘶聲吐出怨恨的話語,如同即將發動攻擊的蛇繃緊身體,懷中的艾利吃痛而哭得更加厲害。

  「搞什麼!這不是哭得更大聲了嗎?」

  「對不起,對不起,我很快就好!」

  西娜連聲安撫火冒三丈的守衛,又繼續試圖徵求艾利母親的同意。

  「艾利發燒了,我可以讓他好起來,這樣他不會再哭得這麼大聲,也會睡得比較好──」

  「妳這賤人跟強盜都是一路貨色,休想碰我的艾利。如果艾利被跟惡魔同流合污的人治療,他死後絕對會下地獄!」艾利母親深陷的眼窩彷彿盈滿憎恨,紅如淌血。「省省吧,假惺惺的慈悲我不需要。別以為我沒有看到,妳治好了那些強盜,要讓他們繼續去造孽……我都知道!」

  艾利哇一聲又哭了出來,因為他的母親將指甲狠狠掐進他的皮膚,像是忘了自己先前即使被扯下頭髮、打掉牙齒,也堅持要保住懷中的孩子。

  「我的力量不是惡魔的力量,雖然也不能斷定這是上神的恩賜,但我至少能保證跟惡魔沒有任何牽扯。」西娜的雙手抓住籠子的鐵條,極力辯解:「不管怎麼說艾利都是無辜的,我不會放任無辜的人死在我面前。」

  至少這個孩子有得救的權利。西娜堅信,他有選擇的資格卻沒有選擇的能力,那不是他的錯。沒有人會想就這樣死掉,只是為了不想被她拯救這種事情死掉,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是人、甚或是任何活著的東西,就一定會想活下去。如果不是這樣,在教堂裡長大的她,為什麼能忍受著眼中所見的污穢活下來?

  「妳當我是傻子?妳要是沒放任,我們現在會變成這樣?」女人抽動著嘴唇冷笑,毫無光彩的皮膚上看得見青色的血管。「漂亮話誰也會講,如果真的想幫我們,就求那些人放我們走,用什麼去換也可以,真有心的話就該不惜陪他們睡──如果真想救我們妳就應該明白,區區治療一點用也沒有!」

  「──夠了吧,孩子有什麼罪,況且他一直哭,我們要怎麼睡?」一個老婦人打岔,她摳著眼角咕噥,沙啞的聲音充分顯示出睡眠不足引致的疲勞。「讓聖女大人幫忙,算我拜託妳。我這把老骨頭如今能奢求的,也只剩睡個好覺了……」

  老婦人發難後,其他人仍舊沒看向艾利的母親,但也爭相發起牢騷。整車人的細言碎語如同滾過頭的湯汁,稍微掀起鍋蓋便往外溢出。

  「對啊,我可不想妳害我們整車人都被處罰。他們都罵妳幾次了,妳不怕我都怕。」

  「而且我們距離那麼近,搞不好會傳染。我的喉嚨最近也癢起來了耶……」

  「假惺惺又怎樣?妳當人家媽媽的,還不是拿兒子生病的事沒辦法?」

  「妳不像人家聖女有用,嫉妒也好羨慕也好都不要埋怨,多難看啊!」

  西娜能做的確實不多,只能為人們除去肉身的病痛,但至少這點她還能做得很好。她咬著嘴唇,舉起被麻繩綁住的手,強行發動力量,同時努力不移開目光,望著艾利的母親,對方的視線彷彿能刺穿她的思緒。

  「上神護佑世間萬物。」

  或許是因為西娜這時也非狀態良好,無形的反饋力道竟撞得她踉蹌兩步,風寒的症狀轉移到她身上,腦袋立刻就燙得像在滾水中沸騰般,眼前也蒙上一層水汽。艾利不再哭了,他安詳地睡著,就像此刻身處的並不是囚禁奴隸的鐵籠,而是有檸檬草在窗外搖曳、屋內爐上滾著一鍋湯的家。知道艾利已經沒事,西娜轉過身,拋下仍舊傳來議論聲的鐵籠,踱回自己的棚車。

  「妳治好艾利也沒有用!」

  能聽見鐵條在身後劇烈搖晃,眼眶滾燙的西娜沒有回頭。

  「身體好起來又怎麼樣,因為妳多管閒事,他的靈魂已經被污染了!妳或許能治好艾利的身體,但他永遠都不會得救,如果沒辦法讓上神拯救我們,那妳也不配自稱什麼聖女!」

  女人狠狠往籠子外吐了口唾沫,惹得守衛又甩起鞭子。

  「吵死了!還有妳,搞定了就給我滾回車上,少在那邊拖拖拉拉!」

  西娜對守衛道歉,加快動作回到棚車,蜷縮在車內的一角。她的心中沒有委屈或悲憤,只是如往常般迷茫,治好嬰兒帶來的滿足感,不一會就被這種迷茫完全掩蓋。

  這批奴隸賣出的那天,西娜透過鐵條看著外面。艾利母親剩餘的黑髮恍如鐵絲,形容枯槁,雙手縛著麻繩,懷中空空蕩蕩,曾獲治癒的嬰兒早已不知去向。

  西娜小聲詢問某個比較好說話的強盜團員,卻只得到「誰管那小鬼去哪」這樣的答案。她點頭道歉,抱住膝蓋坐下,這時反倒流不出眼淚。艾利的身體沒有得救,那麼,願他──那孩子應該不是信徒,但上神寬大為懷,必然不會在意──幼小的靈魂能抵達上神的身邊。她極力保持聲音平穩,希望能成為一雙有力的手,托起艾利的靈魂。

  「請引導祢的信徒,不叫他們的靈魂迷惘,亦不被道旁的歪曲攫去……請護佑世間萬物,因祢又見一名信徒到那堂皇座前,此當足證,我等從未背棄……」

  人們兀自封她為聖女、又兀自污衊她的稱號;隨意將她捧為神的使者,再隨意將她從那位置拽下。他們說的話假假真真,她早已不想再相信。

  然而其中,有一句話是切實的真理。

  她能給予的只有治癒,而非救贖;即使傷病不再,苦難卻仍依舊。







  西娜醒來時眼周特別癢,這表示她在夢裡流過淚。她記得夢的內容,也能猜到為什麼做那樣的夢。是那些奴隸的緣故,覆蓋棚車的黑色布料底下沒有人注意到她,但她很清楚,只要知道曾被喚為聖女的她身在此處,他們一定會投來視線,無論是出於憎恨或期望。

  拉格依然坐在單人椅上,但姿勢和昨晚入睡前不同,似乎已經盥洗完畢。西娜拿出團長給的皮水袋,用節制的水量漱口,但沒有照拉格說的打開窗戶吐到外面,而是在房間找到一個充當花瓶的空陶罐吐進去。拉格活動筋骨,關節各處傳來啪啦啪啦的聲音,她聽著那個聲音,用手指梳理每天都會長長一些的頭髮。早餐的燕麥餅她沒有吃光,另一半用布包起來收好,打算回程路上吃。早餐提供的奶油非常可口,所以西娜又買了一個指節長的份,想帶回去讓團長和路克也嚐嚐。

  一整個早上的時間,都花在尋找購買清單上的物品。拉格的採買經驗豐富,就算有許多攤販或店家都販售同樣的東西,他也知道在哪裡買最划算。他不喜歡講價,但對合理行情心知肚明,面對他甩出的「七塊,不然拉倒」這類回應,多數商販都會舉手投降──不過西娜也懷疑,他的外表和體格本身就有議價效果──拉格唯一不拿手的是採購團長的貼身衣物,根據團長的說法,拉格從沒一次買對,但她說這件事的時候看起來絲毫不介意。這次有西娜同行,拉格便在旁邊等待,見她三兩下就挑好準備結帳,他蹙眉瞪眼的表情像在質疑這件事豈有如此簡單。

  最後一個行程是為團長買髮帶。髮帶是團長私下囑託西娜的,拉格安排購物路線時理應沒將它考慮在內,但他得知還有髮帶該買的當下,卻立刻毫無猶豫找上賣飾品的攤販,彷彿他早就在暗中物色。兩人在某幢妓院門外找到一個賣緞帶的金髮女孩,她賣的緞帶是西娜入鎮至今看過顏色最多的,有些甚至以亮色絲線鑲邊。

  「團長要什麼顏色?」拉格難得問了西娜一個平凡的問題。他熟練地掃視檯面,似乎並非初次為團長挑髮帶。

  「團長說只要漂亮就好,然後要兩條。」

  「她說要兩條?」

  「對,要兩條。」西娜趁機向拉格打聽團長的喜好。「她有沒有偏好的顏色?」

  拉格指著鑲金邊的白色緞帶,口氣粗魯依舊,但卻給西娜不同的感覺。

  「那傢伙喜歡白色。另一條隨妳選。」

  西娜依言自行挑選第二條,最後挑了紫色。之所以選紫色,是因為和她的眼珠顏色很搭調。在她出生的村子,只有她和媽媽的眼睛是紫色,這是姊姊唯一羨慕她的地方。被奶奶撿回教堂後,她更是成為附近唯一一個擁有紫色眼珠的人,奶奶總誇她眼睛漂亮。以前有村民送過她一條紫色披肩,雖然料子不算上乘,染色也不均勻,但對方笑著說披肩和她的眼睛顏色很相稱,所以她萬般珍惜,冬天時常拿出來用。

  拉格掏出錢袋要付帳時,西娜鼓起勇氣,搶在他前面付錢給賣緞帶的女孩。「團長幫了我很多忙,請讓我出錢。」拉格比平常多停頓了一秒,直到最後也沒有問她哪來的積蓄。

  按照計畫,他們在中午離開,這樣入夜前他們就能進山,來得及生火煮飯,找適合的樹洞休息。拉格帶她走小路,他們穿過的最後一條巷弄空空蕩蕩,只有個顯然斷了腿的乞丐匍匐在道旁,一只空空如也的破碗放在身邊。就像這兩天來的任何時刻一樣,拉格僅瞄了眼乞丐的位置,確保不會踩到他,隨即快步而過。不過,跟在他身後的西娜沒能同樣順利。她經過乞丐身邊時,一隻雞爪般的手迅雷不及掩耳攫住她腳踝,害她差點撲跌在地。

  「哎呀!」

  「我很抱歉,姑娘,我本想向妳揮手問候──」

  聽見西娜穩住腳步後沒有踢他或咒罵他,乞丐抬起頭慘然一笑,示弱的口吻像極一條夾著尾巴的狗。

  「賞我幾塊錢吧,好姑娘?」

  乞丐的雙眼覆著一層死白,未被衣物遮蔽的地方則佈滿膿皰,坑坑巴巴的皮膚滿是瘡痂與硬塊,髒衣服被膿水浸濕又風乾後的氣味更是令人退避三舍。這是西娜昨天在尋找的服裝,也就是主聖教士的黑色衣袍。這個人是主聖教的教士,但在北方人到來後,主聖教遭到拋棄,教士也被踢出教堂,有如交不出成果的獵犬。西娜不知道這個人是否仍堅持著敬拜上神,為了祂的榮耀而行義,從他堅持不換下的教士袍看來,或許答案是肯定的──而在經歷她所不知道的一切後,這人最終又瞎又病,只能行乞為生。

  「看在上神的──不,我的意思是……唉,算了,看在那好心的神的份上,賞我幾塊錢吧……」

  如果西娜願意,這個人立刻就能恢復健康,但她的耳際迴盪著那曾刺入胸口的話語。

  ──妳或許能治好艾利的身體,但他永遠都不會得救,如果沒辦法讓上神拯救我們,那妳也不配自稱什麼聖女!

  就算康復,一個失去教堂、連公然讚美上神都不受允許的教士又能如何呢?她想著這些,收回原想伸向乞丐的手,從口袋裡拿出剩餘的銅幣,將它們全數倒進乞丐的碗裡。之後,她說了句「請保重」,隨即快步跟上已經走到巷口的拉格。

  拉格並未如西娜預想的那般未置一詞、繼續趕路,而是近乎耳語似的問:「妳不幫他?」

  西娜從沒想過會聽到他用那麼小的聲音說話,一時半刻沒弄明白,只得問道:「什麼?」

  「妳看到他的衣服了,他是教士。」拉格指著乞丐,他正在摸索碗中的硬幣,應該是在數算剛才的成果。「前幾天路克說看到妳在祈禱。既然妳還會祈禱,為什麼不幫他?妳昨天停在教堂門口,看起來就像很想進去。那為什麼妳現在不幫他?」

  「這對你來說很重要嗎?」西娜知道不該這樣回答,但沒能忍住,她不懂拉格為什麼這時要假裝在乎。

  「什麼?」拉格活像被傳染傻病,也和她剛才一樣反問。

  「我幫或不幫這個人,對你而言有差別嗎?」

  「妳照照鏡子就知道自己現在臉色多難看。團長看到的話,一定會怪我做了或沒做什麼,害妳受委屈。」

  「我只是怕被這個人傳染。」西娜裝出嫌惡的表情。「我無法治療自己,所以我必須小心不要生病。」

  「所以妳不是想治療他?」

  西娜沒有立刻回答想或不想,而是解釋道:「他得的是皮膚病,而且瞎了。我如果治療這個人,會像他一樣渾身發癢,甚至也會失去視力一段時間。我不管治療任何人,都會產生和對方染病或受傷時相同的症狀。我能忍痛,但是如果我看不到,就不能像來的時候那樣趕路。」

  「治療人之後會痛?」拉格抬高眉毛,從他倆相遇至今,他頭一次顯出幾分訝異。

  西娜點頭。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期待拉格回想前幾天的訓練,想起她為了治療而經歷鎖骨斷裂、掌心穿刺、皮開肉綻、內臟破碎、箭頭觸骨的痛楚。結果如她所料,不管他是否憶起那些,他都沒有表示任何歉意或悔恨,而是回到原本的話題。

  「如果妳不想幫他我們就走。他有沒有生病我都不在乎,我只是不想讓妳頂著一張苦瓜臉回去,團長看到的話又會以為我欺負妳。想的話就幫,走不了路不礙事,大不了我揹妳走。」

  「我不是不想幫他,但我如果幫了他,就不能只幫他一個。」

  拉格雙手抱胸。「這又是哪門子道理?」

  「就算他是主聖教的教士,也不比其他任何人高貴,如果我幫了他,那早先我們經過的那些生病的人,我都應該要幫。」

  「如果妳想,我們回去把他們全治好。但先說好,別跟他們講話,浪費時間。」

  「病痛不是他們唯一的問題。」西娜繼續說明,彷彿在向法官解釋怠於助人的緣由。「他們生活拮据,無法餐餐吃到有營養的東西,無法在能遮風擋雨的建築中休息,所以一點小病也能要了他們的命。有些人是奴隸,即使康復也無法得到自由,可能只會因為恢復健康而分到更多工作。我不能讓他們知道我的身分,因為這可能會暴露我的行蹤,讓你們陷入危險。但如果他們不知道真正治好他們的是什麼,可能他們會以為是自己路過神殿時的隨口祈禱奏效,然後因此去崇拜異教,把僅有的金錢浪費在虛假的恩惠上,終其一生都在奉獻財物給錯誤的對象。而他們如果知道是我治好他們,他們會希望我不要只是治療,因為上神不可能只派祂的使者來世間做這麼點小事……」

  「治療是小事?」拉格忽略了西娜提到的其他問題,只專注在他最後聽到的那個字眼,此刻他的語調猶如一根繃緊的弦。「妳真的那樣想?妳沒想過有多少人願意用自己的命換到親人的健康?」

  「但是,以前很多人都說我不過是──」

  「誰管那幫傢伙怎麼想?這種能力是妳的,愛用不用都是妳的自由!」拉格沒耐心繼續爭辯,指著她的鼻頭道:「是,我要妳治療團長,但我沒拐彎抹角用那些大道理壓妳,如果妳不答應,我會威脅妳,妳討厭我甚至恨我,我都不在乎。但是,我不會假裝妳有權利決定做或不做,同時又對妳說『治療是小事』之類的蠢話。可以自由決定的時候,高興就做,不高興就不做,只要妳不是想治好強盜、人販或其他狗娘養的渣滓垃圾,我都沒意見。有誰不滿意的話,就讓他來找我。懂了沒?」

  可能是以為西娜被嚇呆了才一語不發,拉格蹙眉,流露一絲難以察覺的懊惱,聲音放輕了些。

  「……如果是那傢伙,大概能說得更順耳點。總之,不要想些沒用的事,沒有人被治好以後會覺得不幸。治好他們已經夠了,妳沒必要多解釋什麼。」

  西娜斂下眼睫,咀嚼拉格剛才的話,接著小心翼翼問道:「那我……我可以去治療剛才那個人嗎?」

  「妳高興的話就去。」拉格聳肩。

  西娜並不像路克那樣,能夠坦率表達出歡欣鼓舞的情緒,但她內心的雀躍與感激想必也多少呈現在臉上,因為拉格看了她一眼就別開視線,竟像是有些害臊。

  「做不做本來就都是妳的自由,用不著開心成那樣。快去快回。」

  西娜跑回乞丐身邊,邊跑邊輕聲喊出「上神護佑世間萬物!」彷彿這是她和對方互相確認身分用的暗號。乞丐全身的傷口跟膿皰,頃刻間盡數變成白色死皮,飄落在地。她的身體劇烈發癢,雙眼更是即刻蒙上一層陰影,很快就無法視物。轉移到身上的痛苦不如預期中強烈,但上次經歷這種程度的反饋已經是幾個月前,那時她治療強盜們集體犯上的皮膚病,癢得連皮膚都抓破了好幾次。這時,她也忍不住伸手搔抓那些不存在的癢處,乞丐喜極而泣道謝的聲音聽來遙遠而不真實。

  「上神保佑……」乞丐沙啞的聲音帶著淚,他拉過並緊握住西娜的手,重得出奇的力道說明他此刻有多激動。「我──為什麼是讓我看到這樣的奇蹟……妳是誰?是哪裡來的?是上神派妳來的嗎?──好姑娘?妳還好嗎?」

  「很抱歉,我……我看不到你了。」西娜摸索著撐起身子,全身上下如同有萬千蠕蟲在鑽進鑽出。

  「太殘酷了!怎麼會這樣?妳──」乞丐扶她起身,顫抖著聲音追問:「您是為了治好我嗎?為什麼要為了我而受這種痛苦?」

  「不……這是暫時的,很快我的視力就能恢復,別擔心。」

  「把她抱到我背上。」這是拉格的聲音。「她暫時沒法走路,我得揹她。」

  「求你告訴我這位的名字,先生。我不能在受到這麼大的恩惠、見證這麼不可思議的奇蹟後,還像個死不悔改的罪犯那樣默不作聲。」乞丐把西娜抱到拉格背上,隨即繼續懇求:「上神讓我康復,想必是有責任要交代給我,我該做什麼?請告訴我吧!」

  「你為什麼會淪落到做乞丐呢?」西娜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嘴唇,無法確定此刻響起的是不是她的聲音。「是因為他們禁止主聖教嗎?」

  「不能說是因為那樣,但也能說是因為那樣。本來那些異教徒說,我不會因為敬拜上神被處罰,只是他們再也不能容許我散佈祂的教誨,如果我願意接受異教的指導、做他們的祭司,那我依然能和以前一樣受人尊敬。但誰能接受那麼荒唐的事!太陽是因為上神的意志而從東方升起,而他們卻說太陽屬於一個什麼神,還說月亮也有它的主人──太荒謬了,太陽、月亮、星星乃至於世間萬物,都是上神的創造,我怎能替他們傳播錯誤的道理呢?所以我就偷偷為還信上神的人做我以前做的那些事,還花錢請工人幫忙繼續埋葬死去的人,因為異教不允許埋葬死者,他們把往生者像罪人一樣燒個精光──但某天我被抓住,他們打斷我的腿,搶走信徒給我的佈施,還用屎尿淋我……」

  拉格哼了聲,聽起來他是用手勢制止這個人無休無止的哀嘆。

  「總之,我最後就成了您剛才看到的那樣。但是──但是!讚美上神,祂果然在照看我們……」

  西娜很想說她只是個凡人,但她害怕讓這個男人失望,讓他才剛重新燃燒的信念之火就此熄滅,於是換了個話題。「你依然相信上神的恩惠和正義嗎?」

  「當然了!大人,我依然是祂謙卑的僕人,請轉達祂的旨意,我即便肝腦塗地也絕不逃避。」

  「好吧,但請先明白,上神並沒有傳達任何清楚的意思給我。就像你被教導的那樣,祂的意念比天空更加寬廣,即便祂的思想就如星星清晰又不變,我們的智慧也是難以判明的。」西娜渾身發熱,喘得很厲害,深呼吸了好幾次才能繼續。「還有,我負責的是為支持信徒的行進而去治療,而不是作為一個先知去指引,這兩點你同意嗎?」

  「當然!」

  「所以,這不過是我的猜測,而不能說是上神的旨意。你萬不可假託我貧乏的猜想,去聚集信徒,謀取任何利益或做無謂的爭鬥。好嗎?」

  「全憑您的意思。」從對方的口吻聽來,他可能同時也低下頭表示謙遜。

  「我的猜想是這樣……總有一天,上神的榮耀會回歸,但在那之前,我們必須要等待。如果他們不強迫你信異教,那你就不信,但別高喊上神的名號,你該做的是保護祂的子民,為他們尋求安定與支持。如果你見孩子因為飢餓而哭泣,你要分自己的飯給他;如果你見有誰和曾經的你一樣又瞎又瘸,你同樣要分自己的飯給他。你要在冬夜聚集那些打哆嗦的人,升起豐盛的火焰來分送溫暖。如果你不被允許遵照過去的規矩崇敬上神,那就在心裡每天向祂訴說。總有一天,會有人再次允許我們在光輝中歌頌祂。」

  「……您是這樣想的嗎?」這個疑問帶著濃重的鼻音。

  「我看到你之後才確信這點。」

  西娜伸出手,和對方的緊緊相握。她拚命忍住湧上鼻頭的溫熱,按捺吐露真相的衝動,努力不要請求對方代替上神寬恕她。她不是靠著堅持遵守上神的教誨才活到今天,很清楚自己根本沒有資格以祂的名義賦予使命。但是,如果背負說謊的罪過就能給予這個人勇氣與信心,讓他用更有價值的方式生活,那她不該拒絕。

  對方親吻她的每個指節,輕聲道:「我是荒野中蒙祂指引的羔羊,我將為行祂的義而奮鬥。我發誓。」

  「這是困難的工作,務必運用你的全部智慧,量力而為。請別忘記,只有活著的人才能行義。」西娜最後叮嚀,她不希望這名教士引起過多注意,然後再次被打斷腿。「如果你想知道從哪裡開始,請去市場入口找一個乞討的孩子,他的母親正在生病。剛才我給了你一些錢,雖然微薄,但請分一半給那孩子。」

  「以上神之名,我會去找這個孩子,分一半銅幣給他。」乞丐沒有問她為什麼不也去找那個母親,而僅是停頓了一會,接著提出最後的問題:「請問我要怎麼稱呼您?現在起,我將在讚美上神之後讚美您,祈禱您的平安。」

  「如果上神讓我們再見面,到時再說與你聽也不遲,將一切都給祂吧,我不需要。請保重,願上神護佑你。」

  聽到乞丐踏著有力的步伐離去,又從拉格口中確認過這件事後,西娜總算放下心中的大石頭,她癱軟在拉格的背上,不再言語。拉格對剛才她與乞丐的交談沒有任何評論,這反而使她感到輕鬆。他知道她以前做過什麼勾當,卻沒有在教士面前揭穿她,給她難堪,這點使她感激。不過,她知道拉格並不需要她的感謝,於是什麼都沒說。

  自己究竟該治療誰,過去的西娜一直也不能明白,但現在她似乎稍微能懂了。如果可以像拉格一樣自由地決定,一點也不迷茫,是否她就不用像現在這樣流浪、依靠其他人而活呢?自己能給予的只有治癒,而非救贖;即使傷病不再,苦難卻仍依舊。如果道理就是如此,那還不如聽任他人驅使,至少能為了可以實現作為工具的價值而滿足。西娜原先是那樣想的,然而拉格對她說,沒有人被治好以後會覺得不幸,還說她其實可以選擇。

  想到曾放棄過的種種機會,想到犯下許多過錯卻未尋求彌補的自己,西娜的淚水終於撲簌簌流下,但她掛在拉格背上,騰不出手擦拭,所以把他的後背哭濕了一大片。拉格沒有抱怨,就只是繼續走,他的脊背寬闊、步伐穩定,使西娜沉浸在一種柔和的韻律中,就像是他在反覆保證,自己永不會輕言拋棄。








我試過拔掉西娜對拉格的好感條,後來我發現方向錯誤,我應該留著好感條,然後增加好感條長出來的原因
至於那種好感是對大哥哥的好感還是對一個異性的好感呢,這就大家自由心證啦

這次重製版我增加了路克對西娜的友好度(講得好像本來友好度不夠高一樣),所以大家可能會覺得他這版更像個犬系男子。在新版設定裡面,路克只比西娜大兩歲,也就是說比舊版更年輕一點,所以我把他寫得稍微活潑了些。然後我試著增加了團長的戲份和表現空間,她的主場在中篇,所以下次大家就能看到更多的大姊姊了! 總的來說,我把三人組的戲份和描寫做了 mega 強化(我猜這就是為什麼字數膨脹到 30K),希望讀者可以從他們在新版的互動中得到更多樂趣。

西娜的心理描寫也增加很多,這對我自己釐清她的心態演變是很有幫助的!在這篇結束之前,她對有治療能力的自己究竟應該怎麼辦一直感到迷惘,不過在拉格的鼓勵 (?) 下,她似乎終於抓到了一點方向,可喜可賀。希望他們下章能有更多的互動(意味深

雖然不希望又是兩個月之後,不過好好寫完九成以上才丟出來就是我的忍道。對還有在追連載的人,我非常敬佩你們對這篇故事的耐心

第三章中篇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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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0 篇留言

玥音
阿嬤 妳訂閱的作者出新文章啦(大聲公

04-04 03:53

Cecil
看來我家明年的春聯只好這樣貼了:
上聯:王師北定中原日
下連:家祭無忘告乃翁
橫批:快點填坑04-04 11:26
白煌羽
辛苦啦

04-04 13:02

Cecil
https://emos.plurk.com/604bbd380c3a4dc9ebe94b632262e276_w48_h37.gif04-04 16:33
小蛇hebi(詩音)
看到更新總之先來GP!
之後有空慢慢看再來補心得(ノ´∀`*)
謝謝C大的更新!C大辛苦了❤(ӦvӦ。)

04-05 20:44

Cecil
謝謝詩音,這次也看到你我很開心https://emos.plurk.com/aad46e2d627e0ada2fc8109b31f27b1d_w26_h26.gif
我要鞭策自己在你開始來看之前又寫一篇(詩音:但咧,先不要
也謝謝你們在我更新的時候來打招呼QWQ 感覺辛苦都飛走了https://emos.plurk.com/523550a0d8ac8a90095323949e62a406_w48_h13.gif04-07 00:31
小蛇hebi(詩音)
團長被巫師詛咒的事情這一版提早說出來了!不過我個人是認為舊版的表現方式比較讓人震撼,巫師小屋的那一幕真的很可怕( ´•̥̥̥ω•̥̥̥` )

「妳的事情我要怎麼放棄啊!」→拉格愛妻技能溢出!!!d(`・∀・)b

「團長又噘起嘴,像個抱怨丈夫壞習慣的妻子。」→西娜好眼力!沒錯他們就是老夫老妻(大誤

「稍早的激辯是團長占上風作結,所以現在路克就幫拉格說話,以此平衡。」→路克真是個好孩子(拭淚)拉格跟團長能夠平安一起旅行到現在應該也有一大部分要感謝路克吧!

「偶爾他們會流淚,甚至說不上是為了誰或什麼,他們做任何事情時都有可能突然想到家人而痛哭。」→喜歡這句描述!很精確地說出了那種狀態,經歷過重大的悲傷之後,隨時隨地、無論有沒有相關人事物刺激,情緒都有可能突然湧上的感覺。・゚・(ノД`)・゚・。

訓練戲太驚悚了Σヽ(゚Д ゚; )ノ 雖然這種不尋常的能力確實需要習慣,也要訂定新的作戰模式,但這樣的訓練還是過於真格,讓人覺得超可怕der(ノД`)

小巷治癒戲的更動我覺得讓劇情變得比之前更合理,而且更棒了!對於西娜來說,吃的苦已經夠多,這一章就是要把失去的東西重新拿回來的光明章節吧!遇到好人,重新開始祈禱,找回拯救他人的意義……西娜妳太棒了(抱緊

「我試過拔掉西娜對拉格的好感條,後來我發現方向錯誤,我應該留著好感條,然後增加好感條長出來的原因」→這……太有道理了竟無法反駁XD
想到結局就覺得,有這樣的改動也不錯,反正最後都會是一樣的(・ิω・ิ)(什麼意思你

「這次重製版我增加了路克對西娜的友好度」→真的看不出來,感覺一直以來都是好感度MAX的狀態(?
畢竟路克是好孩子,所以會用盡全力照顧同樣是好孩子的西娜ヾ(*´∀ ˋ*)ノ

話說拉格這種嘴上壞態度也比較難親近,但其實可以看出他對夥伴著想的心,而且也真的有幫助到其他人(西娜)的設定,真的是很讚耶d(`・∀・)b

我看完了……那下一篇呢(゜∀。)(C大:但咧,先不要

04-07 19:55

Cecil
詩音喜歡舊版的呈現方式我很開心https://emos.plurk.com/e9d01b21870fe02af7b86d54a80dad03_w42_h15.jpeg
因為西娜在新版跟團隊比較親近,對「團長到底叫什麼名字」這點產生疑問這件事也會很早就發生,所以無法拖到太後面才揭露。雖然如詩音所說舊版的表現方式更有戲劇效果,但因為我會把角色互動的合理性看得更重,所以在新版做了這樣的修改。為了彌補這個小小的損失 (?),我在中篇跟下篇新增了舊版沒有的有趣情節(希望啦),能讓人覺得「新版也不錯」的話就太好了https://emos.plurk.com/1d68cbe241b6432fced2574942b6700a_w48_h48.gif

這句一出來他後面怎麼裝兇都沒用了……然而我喜歡https://emos.plurk.com/008936cea4a938896816921b5131758b_w48_h48.jpg
團長跟拉格真的我家最老夫老妻,老到不能再老的那種,他們大概是我家少數會去跟旁人抱怨伴侶缺點的 CP(雖然都是假抱怨真放閃 (X

路克是超級風向仔(誇獎意味),基本上他是看誰比較佔下風就幫誰說話,免得沒有拿到話語霸權的人久而久之想要脫隊(怕.jpg04-08 00:06
Cecil
這句如此樸實無華卻被注意到了,詩音看得真仔細https://emos.plurk.com/e0980d97119d6492e391c9eb18a8c381_w48_h48.gif
雖然我並沒有受過這麼沉重的打擊,但曾經有那麼一小段的時間,我也是旁邊沒人就隨時想哭,所以我想這種狀態確實會存在的……QQ 這種時候,情緒就像是 FBI 一樣,隨時隨地不看氣氛場合破門而入,把人搞得亂七八糟,就算以為自己已經把門鎖好了,它也會破窗或是從某個隱密的角落竄出來把人打倒在地,跟水蒸氣一樣無孔不入https://emos.plurk.com/f20991d080ec4a94d37c059f74aa6b31_w48_h48.gif

你喜歡小巷治癒戲的改動我很開心!這段是我對舊版最有意見的部分之一,因為舊版拉格強迫西娜治療人的動機實在很不明(硬要說也是有動機,但相對其他部分的情節是比較不知所以然),新版改成了讓拉格鼓勵西娜脫離「作為工具」的思維,憑自己的意志去決定,之後對於這個主題還會有其他的演出,希望到時的情節你也會喜歡https://emos.plurk.com/3417376b178a5ed3b8034c4c6b349a3d_w20_h20.gif
這章的西娜跟拉格處得真的比較好(舊版的兩個衝突情節分別刪掉跟改寫了),難道拉格你已經不是舊版那個人狠話不多的硬派男了嗎?醒醒啊你是壞人,BAD GUY!不要忘了!!(?
如果要我說新版拉格突然變得這麼暖,我只能說那是因為西娜還沒摸到他逆鱗
(雖然我覺得拉格逆鱗也夠多了(刪除線04-08 00:16
Cecil
不過,這章的結尾的確是要營造一種積極跟正面的氣氛!我希望和三人組短短的時光能讓西娜的心變得充實,能有基礎可以支持她去萌生新的信念,之後幫助更多的人,為此,一味摧殘她是不行的——先對她好再摧殘她才是王道https://emos.plurk.com/dde2bbc4b415cac8442c07963bda05ac_w48_h48.gif

結果新版西娜對拉格的好感更堅定了,這我真的始料未及https://emos.plurk.com/3f3979e0ed6246e3b1d64fc2da281c8b_w48_h48.jpeg
不過仔細一想,拉格除了臉上的疤比較嚇人以外,其實看起來還是滿有魅力的,雖然窮了點但實力過硬,對團長又很專情,我覺得西娜對他有好感也很正常(路克:那我呢QQ
「反正最後都會是一樣的」這句太殘忍,但我喜歡(欸

好孩子就是要跟好孩子互相照顧!
舊版路克對西娜如果是友好,新版就是沒在藏好感條了,加上年紀被我修得和西娜更接近,所以友好表現也更直接。要不是結局那樣其實西娜跟路克回村子以後結婚應該是順理成章,畢竟路克太 Nice 了,西娜正需要這麼一個 Nice 的好人和她互相陪伴。然而現實是殘酷的https://emos.plurk.com/455add8b91d142bf5a3ef9a26bd57d6d_w48_h48.jpeg

拉格就是那種刀子嘴豆腐心(抱歉,我覺得至少是豆干心)的人,會默默把很多麻煩事和最痛最累的事情攬過去做,設定上他算是一個比較傳統的男性,加上他認為自己需要負起一定的責任(儘管沒人對他這樣說過),所以他會自然而然以領導者的角度去考慮團隊的事情。不過,有時他也會做出「丟下路克和團長去找西娜」這樣看似魯莽的事情,如果是跟團長有關的事情,他就會比較衝動,但我覺得團長對這樣的他也是很放心不下的https://emos.plurk.com/0f5a50a128f9d89ced14e610e515c2c4_w48_h48.gif

下一篇我會努力!這週應該不太可能,希望四月因為疫情被迫關在家可以讓我順利寫完下一篇……再次謝謝詩音來玩,下一篇我也會努力https://emos.plurk.com/ea40270afc58133c46aee793c547314a_w48_h48.gif(表情錯04-08 00:26
伊凡尼古拉斯
CC更新了~
在一開始西娜被捲入的夢境裡,更詳細的把團長還有拉格兩人的”孽緣”(無誤?)以及出發的原因給寫得更清楚,因為一次採花的跌落扭傷,讓這兩人因為幸運兒造成的不幸,或是不幸所造成的幸運所形成的特殊人生引起了開端。

從回憶劇情裡出現的拉格來看,他已經是位知進退,並且性格有點憋扭的小大人了,不過這樣堅持著該做事情的拉格,責任感爆棚又這麼溫柔……團長,妳想幫拉格編花環,應該不是只有慶祝拉格加入警備團吧(微笑

因為有著比較多在山洞過一夜的平常相處描述,接著回到村莊發現被強盜洗劫的段落變得更加令人痛心……無法保護波洛的拉格,無法保護村莊的警備團,這些對於拉格來說可能造成了無法再復原的創傷,但是過於理智的反應,把悲傷逼入心中的拉格只能把團長視作為一種救贖、目標’和維持理性的最後一根保險絲了……在西娜醒來後,團長與拉格之間的爭吵,拉格那句話「妳的事情要我怎麼放棄啊!」這一句,算是流露出拉格

在這裡出現了和舊版不一樣的分歧:預先給出了對於團長詛咒的解釋。
單純以新版的節奏和安排來說,我是覺得在這裡有解釋情況算是蠻正常會出現的段落。
團長這一行人對於西娜是照顧有加,沒有在西娜昏睡時丟包(?),那麼西娜在醒來後理所當然會對自己所遇到的情況有所疑惑,給予解釋是很正常的;就我自己的感覺這樣的交談是有其意義,並且也指出了之後會需要面對的問題(團長一睡不醒),對於西娜的這趟旅程風險增加了不少,我還蠻喜歡這樣的改動。

路克在這裡的表現,我覺得比起舊版的大哥哥感,新版靈活的表現讓我覺得更自然,畢竟被夾在團長和拉格中間,如果不夠靈活思考的話,很難成為其中可以做調解的人;至於拉格和團長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就期待CC後面劇情的接續了。

04-11 23:36

Cecil
我更新了,我自己也很意外(https://emos.plurk.com/c6bfd9de8bf61d866c335d4206cf8eea_w48_h48.png
伊凡觀察入微,「拉格跟團長的關係細節」以及「團長的性格變化」是這次重製工作的一大重點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202/82cab3feda227a35b62c8a56728d2a84.JPG?w=300,而在避免「不必要地新增舊版沒有的情節」這個前提之下,加強刻劃現有情節就是唯一的選項了!為此,我特別加強了舊版中僅是幾筆帶過的「避雨的二人在隔天下山後發現村子被摧毀」的情節。在這裡不僅能一窺拉格小時候比較人畜無害(有嗎)的樣子,還能更了解團長以前的模樣和她與拉格相處的氛圍,我自己很喜歡比較他們現在與過去兩種不同的相處情況。
說起來,到底當時跟大家一起死了比較好呢,還是後來兩個人自己死在外面比較好呢,總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見仁見智。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如果他們當時沒有因為團長莽撞的行為而被迫留在山上,之後西娜或許也就不會被救出來。在這樣的世界線,還是有人可以得救的,我想他們要是意會到這點的話,也會覺得安慰吧https://emos.plurk.com/8c6ce6fa126ac280f19805dd22f33b1a_w48_h48.gif

聽到伊凡的意見,團長一定會很開心(代替拉格開心的部分),她看人的眼光是很準的!雖然拉格後來有點歪掉,但依然是個很有責任感又願意照顧同伴的人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1c8f220408d962fd32ff2dddccb8d39c.GIF 雖然小時候性格比較彆扭,但長大跟團長確認關係以後,這個性應該是可以跟團長過開開心心沒羞沒臊的夫妻生活才對(誤),只能說世間事總不盡如人意QQ
伊凡看得真仔細,我覺得團長想編那麼顯眼的花環肯定是為了宣示主權(畢竟以前沒有領帶這種東西,不然她大概就是會當眾幫拉格打領帶的類型https://emos.plurk.com/696e58ad78023f765b84f2adb597dc0f_w48_h48.gif04-16 00:05
Cecil
拉格和團長小時候就是過著這樣的生活,也沒有特別去認定要跟對方結婚什麼的,只是覺得「從懂事之前就認識對方也一直在一起,以後也會一直在一起吧」這樣,是很樸實的關係。回到村子裡的段落我也加強描寫了(拉格:不要做多餘的事!),雖然聞不到村裡當時的氣味,也感覺不到溫度或其他東西,但跟著繞了村子一圈的西娜想必也受到了 SSS 級的精神傷害(←目的之一)。原本已經準備好要加入警備團了,也打算要踏實地取得父親的認同,要做一個成熟的大人為村子貢獻力量,但轉眼間這些就沒有了,雖然沒有大哭或崩潰之類的場面,但拉格內心受到的傷害也是不可忽視的。因為團長的情緒活性比較強,所以他就好像是透過團長的喜怒哀樂來抒發情緒一樣,可以說他看著團長流淚或大笑的時候,自己就跟著釋放了壓力,但後來團長的笑容變少了,也很少哭了,他的情緒得不到紓解,然後就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205/12a24b84e8aea280f4806bc53dfdc51e.GIF
嗯,舊版的確沒有讓拉格在西娜在場時明確表示過「對團長身上的詛咒有什麼看法」,之所以知道拉格是為了為團長解除詛咒而踏上旅途,也是因為路克有提到,加上西娜做了團長的夢。但是在新版,我把團長和拉格總是在冷戰的緊繃氣氛做了一點變化,偶爾他們也會像這樣不顧旁人地激烈爭執,不過我覺得,拉格或許其實很喜歡像這樣和團長大吵,因為這是他們能對彼此說出真實想法的最好機會(雖然也只能說,沒辦法讓對方認同自己04-16 00:18
Cecil
新版的改動得到了伊凡的肯定意見,開心https://emos.plurk.com/b3b50f5ce587eb0d3c0099d614d80573_w48_h48.png
伊凡的分析很正確,會在這麼早的地方就定下西娜這段 1+3 旅途的基調,就是因為西娜和這個團體相比舊版有更高的親密度(主要是因為拉格沒有舊版那麼兇了),所以有些事情在一開始沒有問到的話其實滿怪的。誠實地說,為了重製作業的流暢,可以的話是盡量沿用舊版的架構最好,但考量到新版的人物關係和親疏程度也有變動,直接照搬舊版的話就太不自然了,所以最後我還是決定重寫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601/8d2163eb09e82877ed84d9afc0adbff7.JPG?w=300
我很喜歡舊版的大哥哥路克(哭泣),但因為寫新版的時候我做了簡略的年表,發現怎麼調路克都不能大西娜太多歲,所以最後設定成只比她大 2 歲,大哥哥感DOWN,同齡男孩感UPhttps://emos.plurk.com/9908a754105d25160b8ae99477b807dd_w48_h48.gif
路克夾在團長與拉格間,看風向已經幾乎是他的被動技惹……倒不是說他沒附和對人就會挨罵挨打,而是團長本來就很想脫隊了,拉格又很像會負氣脫隊的類型,他要把兩人拉在一塊,簡直是窮盡了一個十八歲少年的洪荒之力https://emos.plurk.com/9f0e46b0327298d2dc6fab7467e82ebb_w48_h48.gif04-16 00:24
伊凡尼古拉斯
接著是當晚的他人夢境,原來像這樣的夢境記憶還可以接續看下去啊?好像連續劇回播XDDD(被拖走

在這裡也向西娜傳達著這兩人剛踏上旅途的艱辛,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無法準備好、什麼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團長和拉格或許是不幸運的,但是在這一次次的過程中保有活著的機會,有辦法度過一次次痛苦的難關,真的是不容易;而拉格迎來了第一次親手殺人的事情,為了保護所以要殺,在這情況下是個不得不的選擇,也是必須要做的選擇。

我很喜歡西娜醒來後試著重新開始禱告的行動,這代表說西娜和團長這一行人的相處是較為正常的,正常到讓西娜可以試著滋養和保護自己的心靈,因為涉入塵世而失去依靠的西娜,在和團長們一起旅行的這幾天可能是產生了「和這些人是夥伴」的想法…吧?或許也因為如此,期望著自己能夠成為其中一份子的助力,不再把自己當作道具而是夥伴的一種轉變的感覺。

這次比較經驗的果然還是對練的段落……雖然反觀自己寫過的畫面來說應該要習慣的(?),不過在看到CC所描寫的對練段落看到了另一種面向的呈現方式,而且在其中更具體的表達出西娜能力使用的方式’、距離、效果、還有限制,並且也呈現出了團長一行人彼此間的默契和信任,以及在對練過程中的拉格似乎呈現出了比較放鬆的心態,就像是忘掉了許多煩惱一樣的專注在眼前的訓練上,或許在鍛鍊的這時間,是拉格最放鬆的時候了吧?

04-11 23:36

Cecil
我也覺得很像耶!雖然實際上這種情況還滿鬼的,但考慮到這樣傳達情節比較容易些,就讓我偷偷開個外掛吧https://emos.plurk.com/c8c68818e8869e8eddcdb949ba1a7f8e_w48_h48.gif
不知道正文有沒有機會寫到,但設定上團長這種詛咒的受害者都會一直反覆作夢,至今為止的人生會一直循環播放。我們就當作西娜每次都剛好開到接得上的那一集好了 (O

西娜自己一人和拉格與團長各自開始旅途的條件都不好,物質來說西娜應該是比較無虞,但精神壓力完勝(還是該說完敗啊);相反地,拉格和團長就是常常有一餐沒一餐的,不過至少有人可以說話,心裡比較安慰。
我覺得拉格在聽到鐵匠要團長陪睡的時候就已經決定要宰掉他了https://emos.plurk.com/2ea267af2b485e60ea6c4951913befff_w48_h48.gif

我也很喜歡這段!其實本來我只是寫到西娜嫉妒夢中的團長(因為她有拉格),但我突然想到,好寶寶西娜應該會因為自己產生「嫉妒」這種負面情緒而感到不安,然後想做點什麼來紓解,加上已經到了比較安全的環境,所以就想重新開始祈禱。雖然和團長他們待在一起也不過幾天,但她得到的溫暖已經超過這兩年的總和,我想這份溫暖是讓她湧現力量、重新開始祈禱(= 向神傳達意念)的契機。過去和強盜在一起時,她是靠著「把自己當成道具」來逃避思考以及這種行為引起的心理壓力,但與團長三人一同旅行之初,她就重新感受到自己「被當成夥伴/團體中的一份子」,這種被認同感很大程度上讓她的情緒得到了療癒。04-16 00:37
Cecil
對練的部分花了我很大心力(雖然很短),如果能順順看過去就太好了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601/8123e507a3292e9fe1819ff67b79cb08.JPG?w=300
這個打鬥片段的主要目的還是用來說明設定,包括西娜能力在戰鬥中的實際應用狀況,以及和她配合的人應怎樣行動之類。這部分在第二章稍微說明過,不過當時沒有具體呈現,所以在這邊實際演示了一次,希望這樣能讓大家明白,西娜的能力很強但運用時也有很多要注意的事https://emos.plurk.com/26ccc6b35afd49768962e84c2c2b9c9d_w48_h48.gif
另外這個片段也是為了展示人物的性格,希望能透過這段情節讓三人組的個性以及他們彼此的距離感更鮮明一點。
伊凡再次觀察入微https://emos.plurk.com/40fd809390f5e15a32c9eb0c4eedffce_w48_h48.jpg,確實拉格在這種時候比較放鬆,因為他是在場實力最強的,被團長反駁的次數比較少,他們也就不會那麼常吵架了。戰鬥也是拉格最習慣的事情之一,能在自己做得最習慣的活動中和自己最習慣的人無言交流,我想拉格其實是很喜歡這種時間的。此外,因為和團長練習時必須克制力道,拉格多少也可以從克制的行為中體味自己對團長的感情https://emos.plurk.com/7bc2ff4e2abc2b450ba8dbb8f2bbf18d_w48_h48.gif(這點實在不容易解釋,我的語言能力又貧乏了)04-16 00:45
伊凡尼古拉斯
在最後CC所拋給西娜的這項作業,起源應該是從教堂裡的限制就開始了吧?在一開始亞得朗神父所設下的規定引起西娜的思考和反抗、接著是被盜賊團擄走當作回復道具使用讓西娜感受到痛苦、再來是在治療嬰兒被其母親所痛罵個回憶……
雖然說”能力本身無善惡之分”,但是使用能力的意志是決定善惡的根據?還是要追究使用能力者的身分背景?還是要再追究到這個使用者是否為聖者或惡者?

雖然我無法給出一個肯定的通用判斷標準,但這確實是一種價值觀的問題。

在我看到這一段的時候,鰻直覺性想到奇利柯醫生和黑傑克醫生因為價值觀的互相碰撞而會引起的激烈爭辯一樣。
在醫治好對方,但是對方一生無法從奴隸身分脫身,一輩子半死半活,是否要救?
在醫治好對方,卻會讓其他人依舊飽受欺凌,是否要救?
在醫治好對方,變成只有單獨一人獨活,親人早已逝去無法得救之時,是否還要救?

我在想CC的文章豬或許並沒有要探討到這麼複雜的程度,只是在西娜下定決心要去醫治,並且把經過許郭顧慮還有經驗後,把自己心中所想,以目前現況比較”理想的”生存模式告訴了牧師,並且誠心的希望能夠讓所有人可以持續的好好活著……在這裡我看到了西娜挖掘出了屬於他自己的價值觀,也很成功的把西娜這角色的思考模式建立了起來,這一部分確實比原本的版本要漂亮很多!

謝謝CC的文章~我可以紮營期待下篇了(別亂紮營啊

04-11 23:37

Cecil
新版故事給西娜出了一堆作業(西娜:為什麼總是我https://emos.plurk.com/7b6e1b8eea0120285abde28133b720ab_w48_h48.gif
儘管劇情中西娜並沒有時時刻刻在心中想著這件事(畢竟反覆描寫這些也是會讓讀者厭煩的),但她其實一直在想著,到底自己應該救誰呢?又被允許救誰呢?自己所挽回的生命如果為世界帶來了疼痛,那必須是她的責任嗎?而自己基於善惡判斷放棄了的生命,也必須是她的責任嗎?跟強盜待在一起的時候,她半被動地放棄了思考這些,因為想這些只會讓自己太痛苦而已。但現在她和三人一同旅行,得到新的支持,有餘力去想一些生存之外的事了,所以這些問題又再次回到她的腦海。我想,只要這份能力依然存在的一天,她就無法從這些疑問中解脫吧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601/c8dbe9c144e6e55aef268be60bc5355a.GIF
為了寫這部分的內容,我也去查了「醫師會不會拒絕救治罪大惡極的人」之類的討論,不過討論幾乎都是「醫生不應該有善惡判斷」,所以似乎不能做為參考。不過,我也不想讓故事的說教感很重,所以我並不想要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去讓西娜真的發現什麼放諸四海皆準的判斷依據。我想,長大了的西娜,應該不是變得更強或更加不迷惘,而是至少能用自己的原則去判斷,最後做出自己的選擇吧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44e17164c84b3720697ab950b8a54a37.GIF04-16 01:03
Cecil
通用判斷標準雖然很方便,但世界上有各式各樣的事情會成為這些標準的例外,伊凡提出的都是很好的例子!拉格大概就是那種「總之先治好就對了」的人,的確大多數時候,只要身體健康,人就會幸福;但也有非常少數的時候,比起活著人會更希望死去。

我總是希望自己的故事可以在比較輕鬆(咦)的心情下欣賞,所以我向來不主動鼓勵讀者思考故事中的價值觀問題,當然讀者有興趣思考一下然後分享自己的看法,我喜聞樂見https://emos.plurk.com/6241cdb2c084d218584cdddb65b10de5_w48_h48.png
而且我覺得,作者想傳達的概念很容易在故事的演出方式下看起來像是對的,這讓我覺得自己有義務要去避免給出一個有明確傾向的「答案」。我的問題都是用來質問角色的,讀者如果有興趣,可以跟著角色一起思考,可以支持他的決定也可以反對他的決定,而如果只是想要單純看角色煩惱,那直接看下去就對了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2786bb2d915771586a4d2736c6474f6b.JPG?w=300

西娜和這章的教士的對話我也寫了很久,實際上她的行為或許並不能真正起到什麼幫助,真正受到幫助的只有教士一人而已。但是,一個得到幫助的人,他會用什麼方式將曾受過的恩惠散佈得更廣更遠,這點誰都不會知道,或許教士能有一些好運,可以意外幫助到非常多人,這樣西娜知道的話,內心也會備感安慰吧。
「重新建立西娜的性格和思考/行為模式」也是新版的重中之重!伊凡覺得重製有達到這個效果的話就太好了https://emos.plurk.com/98c99aab60f6c010045229bb2659eb95_w48_h48.gif
謝謝你的留言!這章算是比較過渡性的章節,但能得到伊凡分享的這麼多想法,我超開心https://emos.plurk.com/c4045bef903dd5aac61c6b245d8177e5_w48_h48.gif04-16 01:09
倉旂瀞
因為感覺比較短(???)所以不小心連看了三篇(#
這篇很有趣,幾乎直擊了關於題材核心(?)的信仰,西娜的心態與心境也因而逐漸導回正軌。
但不得不說與月升不同的是,讓我渴望繼續閱讀的動力比起劇情,設定占了多數,關於妖魔與巫師的部分似乎都還尚未釐清,而整體的世界觀現在可能也只揭露出其中一半,或根本不到。
另一個讓人在意的點則是,「你將得救」目前所見頗具西方的中古奇幻色彩,提及黃昏時卻刻意用上「逢魔之刻」這部分。(但如果是影響劇情的橋段的話,還是讓我自行體會就好XD

02-17 11:50

Cecil
跟月升比起來《你將得救》的確比較短,不過我還是傾向認為因為讀起來比較順所以你體感故事很短──如果不是也請假裝是,這樣我會比較開心(但咧
這章確實是比較明顯和「信仰」這個元素有關的章節,後面就比較沒有這樣的章節了(殘念),其實我自己會盡量避免這種把主題過於赤裸地展現出來的章節,但有的事情有時是不能避免的。而且其實我挺喜歡寫教士的那種浮誇台詞https://emos.plurk.com/4884b1a892975ce4cfc341543825ecd3_w20_h20.jpeg
(所以我第一章寫亞得朗台詞時都很樂在其中……
西娜的心態終於恢復了,可喜可賀,其實我覺得讓這麼一個乖孩子懷疑信仰對她太壞了,但我有個壞習慣就是看到乖小孩內心受傷就會想繼續拷打他https://emos.plurk.com/79cb5827429c4c472fe318b90b258f84_w48_h48.gif
我不是很擅長寫設定,所以你對設定感興趣我很高興。雖說不擅長,但為了這個故事我還是做了最起碼的設定工作(大概就像紙牌塔一樣遠看沒問題,不要靠近碰就不會出事),讓整套設定能夠符合最低限度的邏輯。如果你認為設定還算有意思的話,這些工作也就不是白費工夫了。不過殘念的是,設定本身都是為了情節服務,所以你可能會覺得曖昧不清的部分比較多,比方說角色到底在哪些地圖旅行、到底生活在什麼樣的國家等等,甚至連他們的外表我也沒有詳細設定(我不太擅長設定角色的外貌,髮色眼珠顏色是極限),所以你可能會感覺到,整個故事的重點還是在於情節和角色的情緒變化。02-17 22:16
Cecil
總之,儘管你的閱讀動力更傾向於設定而不是劇情,這事情多少讓人有些寂寞,不過我認為反過來說這也算是一種很大的恭維,這表示我的設定能力其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糟對吧https://emos.plurk.com/e5e7489044a67eabf8c758c056a35b7f_w48_h48.gif
到這個章節為止,揭露的設定的確不是很多。設定上故事中的宗教體系有三種,與之相關的文化也有三種(不過其中一種是另一種的衍生體,所以硬要說只有兩種),但大多數的內容都不會在《你將得救》中呈現出來。老實說我放設定的速度極慢,所以搞不好到故事真正完結的時候,有用在故事中的設定也不到一半https://emos.plurk.com/2ea267af2b485e60ea6c4951913befff_w48_h48.gif
說起來,國中時我是個很愛寫設定的小孩,不過「設定」寫得愈多,完稿能力就會愈差,所以近年來我幾乎是沒必要就不做設定(所以你會發現我家的系列作不多,或是彼此之間關係不太緊密
「逢魔時刻」這個詞我挺喜歡的(雖然這算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設定),不過從你的反應看起來這或許不是一個很適合故事氛圍的詞彙,可能之後我會找個時間回去把它改得普通一點,感謝你的意見https://emos.plurk.com/c7d7641145c8ca96b70e2616cbee7dff_w48_h48.gif02-17 22:16
倉旂瀞
讀起來很順這是當然,請C大不用擔心!不然先前就不會特別強調自己喜歡關於思緒轉場那邊了(O
說的也是(已經準備好打臉自己#),我接著看下來也覺得其實比起西娜對信仰的看法,更像是她在各種遭遇中逐漸找到自己的定位(不過現在應該只是開始QQ
設定刻意鏤空的作品不少,比如漆原友紀的「蟲師(沒有時代背景與地點)」、田中羅密歐的「人類衰退之後(全作角色皆無名)」,甚至新海誠的「追逐繁星的孩子(地下世界的設定多處未明)」,所以不至於會感到殘念,反而會讓人更著重現有的部分!
何況開場也說過這是與任何史實無關的架空背景,所以我想在設定上適度的留白是好的,著重於角色和劇情發展也沒有問題,倒不如說這才是C大的特色與功力所在d(ouo(d
關於閱讀動力這點請C大不要灰心!這裡並不是說我只喜歡設定又對劇情毫無懸念,而是像那種「被家裡告知晚餐老爸要請客吃高檔法式料理,可是放學的時候卻因為買一送一而忍不住和朋友嗑了大份的雞排」的感覺(講人話
會特別關注設定是因為我自己有設定狂魔的傾向(高中外號人設製造機),同時這也是我一直想越過的瓶頸QQ就像C大說的那樣「設定寫得愈多,完稿能力就會愈差」,在被自己絆倒的方面我絕對是達人等級(#
「逢魔時刻」的說法並不會不好,因為夜裡確實有「魔物」出現,只是它畢竟有一點本身的涵義在所以容易讓人額外聯想而已ˊˋ

02-18 10:27

Cecil
謝謝你的良心保證,我現在完全放心了https://emos.plurk.com/bdaed2b1550bad1cbe4248279088c0c0_w20_h20.gif
一開始我沒有特別的想法,不過我在寫作途中會產生更多「寫作這個故事的理由」,比方說我現在也希望能對「聖女」這種人物的形象做出一點反思,不過這個反思不是為了顛覆什麼固有印象,而更像是為了探討「我能對『西娜作為聖女』這件事挖掘到什麼程度」。嗯……因為這個故事比較複雜,所以有時我也不太確定我是否有表達出自己真正的想法,但要是能讓你稍稍了解到我寫作時想的事情,那就太好了https://emos.plurk.com/c11f3c5427b2c876055db0e5b122228f_w48_h48.gif
沒錯,現在只是開始,預計這個故事會有三部,作為重心的第二部和收尾用的第三部裡面,西娜都依然是主角,她會遇到比《你將得救》中還要更多的人物,並且經歷更多故事。雖然也會有不少難過的事,不過她也能幫助到更多人,所以我想西娜自己在最後應該還是會很高興自己選擇踏上了旅程(吧
感謝你的介紹,原來有這麼多有名的作者也會採取相同的做法,我安心多了https://emos.plurk.com/ee4115fc8681958c54ac0d66f055fe73_w48_h27.jpg
我也更希望讀者只憑現有的部分就可以把握大多數的劇情。可能因為我是「用不上就不要寫出來占空間」派的作者,我在丟設定時都會思考很久。如果是ㄧ些往後才會用到的設定,我就不會解釋得太深入,而頂多丟一個詞彙出來烘托氣氛用,等到實際使用時才會認真說明https://emos.plurk.com/fcd28e1bbabba707b67c45d449835146_w48_h43.jpeg02-19 00:57
Cecil
謝謝你還特地用到了這麼可愛的比讚表符,在給作者信心加持這方面你真的很優秀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312/9cacbe4d89ac936ca02d392151bf8988.GIF
「高檔法式料理之前忍不住吃了撿便宜的雞排」這個比喻太有畫面,對此我只能雙手比讚XDDDDDDDDDDDD
你這樣說我好像就想到你在月升底下提到過你很喜歡設定,「人設製造機」聽起來很猛耶,你同學當時一定對你肅然起敬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306/2a05f18bf3560420198d5e46ef7c6f03.PNG?w=300
我自己認為設定愈多完稿愈難有幾個原因,一個是設定多限制就多,展開劇情時要考慮的東西太多,結果會導致實際動筆時綁手綁腳,寫作意願就會下降;一個是寫完設定以後,覺得還要鋪陳丟設定太麻煩了,所以乾脆就斷尾https://emos.plurk.com/578aab431ce15e458c1d79cb2314bf60_w40_h40.jpeg
如果有人能告訴我們「寫設定」和「寫故事」之間的完美比例就好了QQ
雖然這樣說很壞但「被自己絆倒的方面我絕對是達人等級」這句讓我笑超久(#
謝謝你的解釋!我覺得這也是個好的意見,這樣之後我在使用一些現實世界中存在的用語時,會再多加思考一下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202/f2a967bdfdba04f893e80c3e3694bab1.JPG?w=30002-19 00:57
倉旂瀞
可以理解成「對一個角色的存在能有多深入的刻畫」和「為了刻畫這個存在我要多深入這個角色」的矛盾嗎(?
聽到還有兩部曲在等我(?)我就放心了,固定配給的糧食真的很能安定人心(喂
我覺得能讓讀者有這樣的理解是最好的!就拿月升舉例(真的很抱歉因為還沒有機會拜讀完其他大作),像正三區中最完整描述的就是白楊區,其次則是「相較於白楊區下模樣的梧桐區(雖然很大部分是搬家劇情所致)」,「玫瑰區」就更是如此了,我對他的印象只有大自然(#
但其實這並不會影響閱讀,就像RPG遊戲裡常有的探索迷霧一樣,總要有事件觸發或通關後才能到新的區域,接著解鎖那邊的地圖(O
C大的作品我很喜歡也很欣賞!這是應該的!反倒是我對於自己讓人誤會的用詞深感愧疚(((((
耶我是比喻小王子(並沒有
我中二(高二?)時期真的挺誇張的(不是稱讚),以至於現在封印(?)內心深處的設定魔偶爾還是會跑出來鬧場,我之後會嚴加控管的(O
這點我真的有太多體會,所以我到現在還是對長篇感到非常苦手,後來上寫作課的時候甚至因此無法在期限內完稿QQ我也好想要一把寫作比例尺(#
不會!能讓C大有所參考是身為小粉絲讀者的榮幸!

02-19 20:23

Cecil
有道理,這有時的確會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有時候我只是需要一個路人,但不小心把路人塑造得太深沉,然後因為很想深入描繪他的某些面向強行給他加戲https://emos.plurk.com/9fc17e916007e72d00967b3304a7a218_w48_h48.png
我很擔心我要寫十年,但擔心也沒用,所以希望大家能有我真的會寫十年的心理準備 ._. 兩個月出一章的話大概四年才能出完預計會寫到的所有章節(含外篇)這樣。不過我已經決定不管要寫多久,都要把想寫的統統寫出來,畢竟業餘作者的優勢就是不用擔心篇幅太多會被出版社砍掉https://emos.plurk.com/6fa8a14ffca934a816a46bb3d3d86b3e_w48_h48.png
目前結局跟關鍵劇情大多決定了,所以坑掉的機率很低,可以安心追(就是比較慢
不會,謝謝你還特地拿我家的作品舉例,這樣就從好懂變成mega好懂!你的理解很正確,白楊區的描述的確是最詳細的,玫瑰區的描述則真的就是大自然無誤。話說你把區名記得好清楚,只能給讚https://emos.plurk.com/a8586991064fe9554f8432c22d74f502_w48_h48.gif
我也比較喜歡等到需要的時候再去開地圖!
請別太介意,我相信願意給我留言的讀者都是本著真誠友善的心https://emos.plurk.com/9461b05ca2b0b67a00c0a31134da22b4_w20_h20.gif
你的比喻常常讓我覺得很有趣,我會期待之後看見其他有趣的比喻XDDDD
我的中二時期也是讓我自己不堪回首https://emos.plurk.com/4884b1a892975ce4cfc341543825ecd3_w20_h20.jpeg
聽起來真的是有不小的影響,辛苦你了,希望你在吸收一些不同的知識以後能慢慢抓到適合的比例,祝你好運https://emos.plurk.com/0a6b5096f20fe835d16cc0c4ff1faf4b_w48_h48.gif02-19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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