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之地不像其他地方有森林，有樹木，有完整的建築可以遮蓋陽光。相反的，它更像是三國大動干戈之後留下的殘破廢墟，充滿著人們的悲鳴、鮮血還有被掐斷的生命。林塔寧就是在這個地方睡去，又被灼熱刺人的火焰燒醒的。
不死鳥坐起來。儘管平常被切斷手臂、割斷整條腿她也不會有太大的反應，但是死過一次又復活的感覺的確沒有其他人想像中的這麼好。她煩躁地搓揉著後腦杓，一邊抬起眼眸瞪向一直往自己的側腹戳來戳去的傢伙：「妳夠了沒，托羅波娃？」
卓婭．托羅波娃嘻嘻笑著。她懷裡捧著被維爾瑪．林塔寧扔到一旁的破舊黑色外套，蹲坐在不死鳥的身邊。
「那當然是還沒了。」碧髮的女子邊說邊笑，接著瞬間抽開手，在自己的指頭要被整根折斷之前抽身。「哇，妳還真過分耶，林塔寧。我難得來找妳，居然想擰斷我的手指。妳也知道我最討厭麻煩事了。要不是我把妳戳醒，我看妳大概要躺在這邊等命脈行者來幫妳引渡了。」
「那群老頭知道我不需要妳幫忙。」林塔寧沒好氣。她撐著膝蓋站起來，感覺右手依然不在自己的掌握中。環顧一圈四周，記不太清楚死前的事情，但看見滿目狼藉、充滿屍體的周圍，她大概是在死前大鬧了一場才進入復生的過程吧？「那傢伙呢？」
「妳是說妳在追的那個走私人口的頭頭？」托羅波娃問。「薩加利亞．卡斯珀？那個笨傢伙死啦，被妳的火焰燒到連點灰都不剩。我甚至看到雷茲尼死在路邊。拜託，老大，我不知道妳躺在這裡被雨沖多久了，前幾天雨下很大耶。他說不定都被沖到命脈裡面去了，都不用特別引渡了。」
「我希望我死前有叫那些祭司待命。」林塔寧嘆氣。「從我失去聯繫到妳來找我過多久了？」
「大概四天。」托羅波娃聳肩。「沒很久，雖然是卡斯蒂略發現的。她叫我來找妳，因為妳是我的其中一個監護人。哈！我都多大了，還要妳來監護我。況且我覺得以妳這種不要命的方式，應該是我監護妳才對。」
「我不要命？」林塔寧挑眉。
「嗯，妳的確不要命。」托羅波娃點點頭自顧自地補充。「老馬克跟我說妳切下自己的手救了那個小鬼。有必要嗎？妳不是挺討厭梵亞蒂族的？」
「因為我不會把前人做的壞事加諸到他們無辜的後人身上。她是無辜的。」林塔寧搖頭。
「妳就是心太軟了，難怪妳以前都得從火焰裡面重生──那叫啥，浴火重生？」
「說重點。卡斯蒂略找我做什麼？」
「話說回來，妳重生之後都長這樣嗎？妳紅頭髮其實滿好看的耶。」托羅波娃被狠捏了下臉頰，立刻拍打著林塔寧的手求饒：「怎麼這樣！很痛耶！我又不像妳這麼皮厚肉厚的！」
林塔寧瞪她。她在自己身上拍下符文，讓魔法作用在自己身上。「卡斯蒂略找我做什麼？」
「她只是關心妳。妳畢竟跟我們不一樣，還是會按時回報情況的。老馬克看妳太久沒有回去很擔心，就通報上頭了。唉，妳都不知道埃格塔那個老頭多聒噪，整天要我關心妳，讓妳不要都沒形象地……欸欸大姊，妳手放下耶。」托羅波娃大大嘆氣。「卡斯蒂略沒有要找妳幹活啦，妳很喜歡給自己找工作做耶。我還以為妳會跟我一樣，妳畢竟還是埃格塔老頭帶大的。」
「嗯。那妳找我做甚麼？」
「靠！」托羅波娃罵。「卡斯蒂略叫我來找妳！欸，她也沒說錯，要不是我把妳戳醒妳大概還在做妳的白日夢吧？這地方到底怎麼睡得著啊？遺忘之地的天這麼亮欸！」
「當妳快死的時候，妳在哪裡都睡得著。那就是死。睡覺跟死掉是差不多的。」林塔寧翻白眼，從托羅波娃懷裡抽走自己被燒得破爛的黑色外套。「這件外套又壞了。還買得到嗎？」
「妳還真是熟悉耶。全世界大概只有妳知道那種感覺，只有妳有這個機會。」托羅波娃聳聳肩。她翻翻口袋，從又空又舊的口袋中掏出有點融化的棒棒糖然後遞過去。「妳不補了嗎？亨特拉爾肯定很期待做妳的生意。」
林塔寧接過棒棒糖，燒蝕掉包裝紙後塞進嘴裡，接著攤開她手裡的外套──那也許用破爛的布料形容比較準確。她的無袖上衣也被火焰燒得坑坑巴巴的，露出她那些被刀俐落切斷的疤痕。「這給她補也太為難老人家了吧。」
托羅波娃嘟噥一聲妳也太懶了吧，拆包裝都要用火焰。「唉。還好我有想到這一點，畢竟妳都死了，衣服怎麼可能完好？」她嘆口氣，然後露出得意的笑容。托羅波娃拉開自己的西裝外套，露出裡面的袋子：「看！這是卡斯蒂略姊教我的。幫常常把衣服弄到宣告退休的林塔寧大姊帶外套！我簡直就是天使。」
林塔寧目不轉睛地看著托羅波娃。托羅波娃也笑著看她。
「……」不死鳥認輸。她移開了視線，從托羅波娃的手裡接過了她帶來的那件外套。愛茵賀芙製造、同一期，同一個造型同一種顏色的所有服飾幾乎都被她包了下來。她房間裡有整整兩個大衣櫃是裝這種外套的。「謝妳了，托羅波娃。」
「我贏啦！」托羅波娃大笑。「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妳，大姊。」
「……」不死鳥又嘆氣。她幾乎算不出來今天嘆了幾次氣。嗯，或許說……開始追蹤薩加利亞這群人口販子之後，嘆了幾次。托羅波娃雖然平常表現得對工作丁點興趣都沒有，但她在下班時間好像還是挺喜歡講些屁話的。「嗯。要回去了嗎？老馬克很擔心我？」
「畢竟他不知道妳是誰嘛。」托羅波娃聳肩。「他覺得妳只是個再生能力特強的麵包超人。但凡是看過妳自己切下自己的身體餵別人吃妳的肉的人都不會這樣覺得的。說真的，我希望不會有人親眼看到。」
「大概四天前有人看過。她還是負責把我的手砍下來的。」
「那她的精神素質肯定跟S級冒險者一樣好了。」托羅波娃吹著口哨。「至少會比拉格朗普好上不少。哈，她有尿褲子嗎？」
「天色太暗了，我沒有注意。」林塔寧深吸一口氣。「要回去了嗎？」
托羅波娃將西裝外套的釦子扣好，獻殷勤似的點點頭。「嗯嗯，走吧走吧。埃格塔說今天有好吃的。嗯嗯，妳喜歡吃的？」
「我不挑食。」林塔寧說。「走吧，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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