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時候聽我太爺爺說，我們郭家本來是明朝時期山東一帶的望族，後來明末山東民變時舉家從山東跑到江蘇一帶，當時祖先和其他一同逃難的人在這裡落了腳建了村，也就是後來的郭家村。
戰火一路向西燃燒到了南京，部隊開拔到了南京，而我們三連奉命駐守在南京東南方的一個村子，也就是我的家鄉：郭家村。
「打著打的竟然打到了這裡。」盧建一邊挖壕溝一邊抱怨，憤怒的將土撥出戰壕外。
「這次是中央軍防守應該沒有問題。」我說。
「別忘了上海也有中央軍。」盧建說道。「還不是被打到了這裡。」
「這裡到處都是石頭。」東北佬薛大同隨手撿起一塊石頭抱怨。
一門PAK三六戰防砲緩緩的推上陣地，木頭做的輪子在石地上弄得嘎嘎作響，砲手在戰防砲後頭調整位置，守在郭家村的兵力有一個營，而我們離淪陷區最近，也就是說要是打起來我連將會是最早接敵的，我挖著壕溝試著不去想這些，我們在村子外圍挖掘壕溝，同時又在村子周圍疊上土壘，預備連則是守在村裡。
張忠霖表示每個人都要有跟中央軍同樣的裝備，因此我們這些潰兵都得到了一件中央軍的藍灰色冬季制服和一頂德式鋼盔。
在工事告一段落我們一夥人坐在地上聊天。
「這個團長真好，要啥有啥。」盧建瞅著他新拿到的皮讚嘆道。
「聽說他爸爸是中央的大員所以才要啥有啥。」楊二啃著饅頭說道。
「我爹如果也是中央的大員的話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當到團長？」于小虎說道。
我們所有人都笑了。
一門從鬼子那繳來的九二步砲在砲兵的幫助下推上土坡，另外幾個士兵搬運著從鬼子那繳來的九二重機，那個叫李志勤的裝填手從原本的裝填手成為第一主射手，他坐在他新拿到的PAK三六戰防砲後小心的擦著砲彈。
我跟盧建從原本的二等兵一下子升到了上等兵，于小虎從中士被升為上士並帶一個機槍班，楊二從少尉被晉升為中尉，張強從原本的排長被提拔到了副連長，如果是在平時晉升絕對不會升的那麼快。
兩個中央軍的官兵也被分配到這裡挖戰壕，士官抽著煙在旁邊站著，士兵則是拿起圓鍬挖土。
「班長，咱們為啥非得在這裡挖洞。」士兵向士官抱怨。「咱們是受過德國人訓練的部隊為啥非得在這裡跟著雜牌軍挖洞不可？」
儘管我們跟著中央軍打了幾場仗，儘管我們換了一身皮但在他們眼裡我們骨子裡依然是一群雜牌軍。
「你對我們雜牌軍有意見嗎？」盧建將圓鍬往旁邊一扔吼道。
「豈敢豈敢。」士兵語帶諷刺的說。「聽說江蘇保安團全軍覆沒了就剩你們兩個慫包在這裡丟人現眼。」
在一旁的我也終於忍不住放下手邊的工作，我將圓鍬往地上一插，歪著頭說：「你去我們連裡打聽打聽，我們村裡一百多個弟兄，我、盧建、張強、楊二、陳龍、于小虎，我們哪一個不是從屍體堆裡爬出來的。」
還有死去的老楊、鐵頭、羅星……
「幹什麼？」張強朝著我們走過來。
「只是各係部隊的爭執而已。」我說。
也許是看在同為中央軍的份上那兩個傢伙對張強就沒那麼鄙視。
「在鬼子眼裡可沒分中央軍地方軍。」張強說道。
當天黃昏，我在工事告一段落後偷跑回村裡，儘管村裡多了軍人但村子裡的人似乎也沒有受到影響，賣菜的依然在賣菜，打鐵的依然在打鐵，雖然營長張貼告示要求村民撤到南京但仍有不少的村民留下來，因為他們不願離開寧願死在自己的家裡，這時我在路上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薰妹。
薰妹一看到我嚇得手上的菜籃都掉到了地上，她激動的咬著手指試圖不讓自己哭出聲，我緩緩的走向她，就在我到她面前的時候她突然甩了我一個耳光，清脆的一響，接著第二下、第三下，最後她終於忍不住哭出來。
我們到了我們小時候常玩耍的聖地，其實也只是一間荒廢已久的破廟而已，不過在這樣的小村子裡面又能要求什麼，薰妹拍掉椅子上的灰塵，先是給我擺了一張，然後自己又擺了一張。
「最近好嗎？」我問。
「你跟盧建都走了我怎麼好？」薰妹擦著眼淚，「走了也不說一聲，連封信也不稍一下。」
「我記得我有託人寄一個懷錶給你。」我說。「本來是要送給你的。」
薰妹搖搖頭表示沒有收到。
八成是局勢太混亂所以沒有寄到。
「我爹跟娘還好吧？」我問。
薰妹搖頭。「你大哥說要去打鬼子就不知道跑去哪了，小弟也不見了，自從你們都走了以後你娘就病了，你爹整天對天空罵，罵你們三個不孝子。」
我突然覺得我很不孝，鬼子打過來的時候滿腦子只想著要參軍報國打鬼子卻忽略了家裡，同時也忽略了薰妹。
「薰妹……」我很想說，我一直很想說卻又不敢說的事，我不敢想像要是說了結果會如何，但又怕以後沒機會說了。
「嫁給我。」我握著她的手，最後我還是決定開口。「仗打完後嫁給我。」
這時薰妹卻搖頭，她的兩眼流下了眼淚。「來不及了。」
「為什麼？」我問，「仗總會打完的，我跟你保證我會平安的回來。」
薰妹還是搖頭，「我也想嫁給你，可是我爹已經決定把我嫁到李家了，李家決定搬到重慶投靠親戚，爹認為我嫁過去安全。」
後面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到家的，在聽到薰妹嫁人的消息後我腦中一片空白，就這樣不知不覺的走到了家門口，雖然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決定敲門。
「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是管家王伯，雖然年過六十了但依然有精神。
「二少爺。」
王伯打開大門，看到了我後難掩激動之情。
一個人拄著柺杖從大堂走出來，爹……
「跪下！」
在走進家門後爹直接叫我在祖宗牌位前跪下。
「我郭謹耀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會生了你們三個不孝的兒子？」
這時候娘從後堂裡出來，她一見到我便激動的哭了起來，她想要把我扶起來但被爹給阻止。
「你從小家裡生意都不管就喜歡往外跑！這下你連前線都要跑去！成何體統！」爹激動的用柺杖敲擊的地板，都快把地板給敲出洞來。
「爹。」我開口說話：「我沒有大哥那樣有生意頭腦，也不像小弟那樣會讀書，我就只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家業你還是交給大哥或小弟吧？」
「你……」爹還想說話但又說不出口。
「爹，我該走了，另外鬼子很快就會打過來，您還是趕快離開吧。」我說完向爹磕了三個響頭後起身。「泉兒不孝了，望爹娘保重身體。」
娘已經哭的不成人樣了，爹還想說什麼但他仍沒有說出口，我毅然的起身往大門跑去。
回到陣地，連長直接往我的頭上敲下去。
「擅自離營就是逃兵，你想被槍斃是不是？」連長十分不滿我的行為，「還好我還沒上報，要不然等著你的不是鬼子的子彈而是我軍的子彈。」
過了一會連長稍微冷靜下來後，問道：「去見家人了吧？」
我點頭。
「家裡還好吧？」連長又問。
「娘病了，爹很火。」我說。
後頭傳來了車子的聲音，一輛汽車開了過來，汽車看起來十分的氣派，幾個士兵因為沒見過車子便好奇的圍了上去，車子一停下兩個公務員走下車來，這兩個公務員一個高瘦一個矮胖，公務員走向連長。
「我們是軍統局的特務，請問你們部隊的郭井泉上等兵在哪？」
「我就是。」我舉手。
都這種時候軍統局的人跑來幹什麼？
「這裡不方便說話，能找個地方嗎？」軍統局的特務向連長問道。
「請問有什麼事嗎？」連長問道。
我們來到了連長的指揮所，雖說是指揮所但也只是用樹枝搭成的簡易棚子而已，高瘦的特務直接開門見山的說。
「郭湧泉是你的什麼人？」
「我大哥。」我說。
「九一八以後東北大片國土淪陷，蘆溝橋以後鬼子一路從上海打到這裡來，先別說這個了，我們來不是來講鬼子的，要知道內部的敵人有時候比外部的敵人還危險，雜草的根如果不除乾淨的話沒多久又會再長出雜草。」高瘦的特務滔滔不絕的講著。
說那麼到底想幹啥？
「上週我們破獲了南京的地下黨，在那裡我們找到了一份名單，名單裡面有你大哥的名字。」
我心頭一顫，應該不太可能……
「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大哥怎麼可能參加共產黨？」
大哥這幾年來一直在跟父親學做生意怎麼可能參加共產黨？
「我們有必要對你展開調查，請你馬上跟我們去南京。」矮胖特務說道。
「等等。」連長出手阻止，「大戰在即我的兵說帶走就帶走，與其關心地下黨還不如關心南京混進了多少日本奸細。」
「連長恐怕沒見過共產黨才這麼說吧。」高瘦的特務說道。
連長哼了一聲，「我在江西剿共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呢？」
老實說連長從來沒有說過他的過去所以我們這夥人知道的並不多，他在江西剿共的事蹟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連長請你不要妨礙公務。」兩個特務臉上明顯擺著不悅。
忽然間指揮所外傳出了砲擊聲，士兵開始慌亂了起來。
「連長！鬼子打過來了！」連長的傳令兵跑過來大喊。
「所有人就戰鬥位置！」連長戴上鋼盔走出指揮所。
我趕忙跑出指揮所，那兩個特務追出來。
「郭井泉！你哪都不能去！」高瘦的特務吼道。
忽然一砲打下來兩個特務當場被炸碎，衣服殘肢飛得到處都是，盧建跑過來將一把中正槍遞給我。
「軍統局的找你幹啥？」盧建問道。
「他們說我大哥是地下黨。」我回頭望了一眼那兩個傢伙的屍體說道。
「別想多了，先把鬼子趕跑再說。」盧建拍拍我的手臂說道。
我們跑上陣地，鬼子已經在攻南京了……
創作內容
祖輩的故事第二十章。
戰火求生系列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