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花瘋了。
更正確的來說,腦袋從來沒有正常過的她,在暗影英雄號上面病情更加嚴重了,那場慘不忍睹的災難中,她久違的體會到血腥味,就像戒毒多年的毒蟲聞到熟悉已久的純量老朋友般無法自拔,同時又深受其害。
室友血肉模糊的死在自己眼前,她開心的在那些血海和肉泥上跳舞,一個義勇軍的人想阻止她卻被她攻擊,襲擊結束之後發現該義勇軍的屍體,但當時一片混亂,也無法分辨到底是不是六花造成的。
為了安全起見,六花暫時被關在船艙底部的倉庫中,根據經過的倉庫的人表示,倉庫內時不時傳來武器碰撞的聲音,人群對話的聲音,以及六花痛苦時的掙扎聲。
說不定上岸之後,會發現六花的屍體,但沒人想要去放她出來。
「妳覺得這樣快樂嗎?千葉小姐?」
六花坐在一個木桶上,手中把玩著半藏,明明這裡密不透風,天曉得那隻小貓是怎麼鑽進來的,也許六花手上根本沒有貓,只是她的幻覺,就好像眼前熟悉的伴天連,六花也很清楚他已經是個死人了,現在卻清晰的站在六花面前。
「送我下地獄的人居然是你啊,神對我也滿好的嘛,我這樣的人,還能在朋友的迎接上前往那個世界。」
六花的話讓伴天連不解,「千葉小姐是相信神的?那為什麼要做出違背神所教誨的事情呢?我相信不管是我們,還是千葉小姐家裡的信仰,應該都不會覺得殺人是值得開心的事吧?」
「我們相信啊。」六花逗貓的技術實在太差,半藏不悅的咬了六花,隨後跳到伴天連的身邊,蹭著伴天連的腳,「相信祂們存在,跟相信祂們會懲罰我們是兩回事,就是因為殺戮越多越不會被懲罰,甚至反過來日子越過越好,老家的人才相信,殺人能解決所有問題的,既然能解決問題,那就是值得開心的事情。」
「哪怕被殺的人是無辜的?」伴天連的語氣聽起來帶著不快,他的不快讓六花開心的笑了,她特別喜歡看別人生氣但拿自己沒辦法的樣子。
「亞當和夏娃吃了罪惡之果,他們被趕出伊甸園,他們的後代也將帶著他們的原罪而生。」六花熟練地說著伴天連送給她的聖經中的故事,自從他死後,六花有空就會翻閱一下,不知不覺間就將整本書都記起來了,「沒有人是無辜的,你們那裡的人帶著原罪出生,佛門的人因為有罪才困於六道輪迴,道理都是一樣的,為了合理化人間的苦難,必須假設人的出生帶有罪孽才行,這是你們的主張吧?」
「是的,我不否認。」自己的信仰被拿來當成反擊自己的武器,伴天連不悅的剁著腳,「但人有原罪,不代表其他人有權力奪走他們的性命。」
「確實呢,沒人有權力。」六花看著在地上打滾的半藏,認識他的那天,他殺了超過十條性命,「沒有人會同情被貓吃掉的老鼠,因為這是天經地義的,那為什麼人殺死另外一個人,不能當作天經地義的行為呢?」
「蝦?」聽著六花的詭辯,伴天連傻眼了。
「人為了奪取不屬於自己的資源,發明了武器,如同該隱殺死亞伯般,這是深入本性的殺戮,為了有效的殺人或阻止被人所殺,人們組織在一起,最後形成國家選了統治者,統治者制定法律,先知發明宗教,最終形成我們現今所有的一切制度,既然這一切都是因為殺人這個行為,那為什麼要否定殺人不就是否定人類致定的所有制度嗎?」
伴天連沒有回答,他無言的看著六花,他不是被六花的辯才說服了,單純只是發現跟自己對話的少女,只是會說話的外星生物,甚至不能算是種人。
「說是這麼說啦,我還是很欣賞你們跑到红業山來,堅持不殺生的行為,人總是會選擇輕鬆好走的捷徑,而忽略充滿荊棘的路。只是紅業山本來就不是人可以靠近的地方,打從幾千年前我們第一批祖先踏上那塊土地之後,所有人的結局就已經註定了吧,在那座島上戰爭,最後戰死。」
「你們就沒想過要改變嗎?」伴天連同情看著六花。
「說實話,沒有,因為紅業山上是最能殺人的人可以得到所有東西,而我們算是最擅長的一群,如果放棄現有的生活方式,改變成和平的解決管道,那等於是要我們放棄武器,任由其他人主宰我們。」而那樣的下場就是死,如果要選,六花當然會選擇死在戰場上。
伴天連忍不住問了腐海眾也問過的問題,「既然如此,妳為什麼要離開?」
聽到這問題,六花愣住了,換作平常的她,肯定會裝出隨便的模樣,找個理由唬弄過去,但也許是精神狀況不比平時,六花沒有及時的反應過來。
「妳厭倦了吧?我是妳腦中的幻覺,我會這麼問妳,妳自己也清楚那是你內心真實的想法,從六歲殺死自己父親開始,十年的適者生存,而且看上去毫無止盡,任何人都可能會覺得厭煩,妳身邊的人沒有這種問題,純粹是他們根本活不到厭倦的歲數,但妳不一樣,妳跟長尾虎千代是同類,妳們會在那場遊戲中,永遠以勝利者的姿態活下去,問題是那樣活著,跟死了有什麼兩樣?妳在夢中不斷這樣反問自己,卻又一直否認答案,因為妳除了紅業山的生存方式之外壓根不懂其他的活法,妳來到阿斯嘉特想要學,卻發現自己完全學不來,就像鮭魚會回到自己出生的源頭一樣,妳終究只會戰場的遊戲規則來思考,所以妳最後加入了義勇軍,回到戰場上,然後聞到熟悉的味道,回到最原本的自己。」
碰──
六花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左輪手槍,她一槍精確的打在伴天連的額頭上,將他的大腦炸出一個大洞,但他卻站在原地,像沒事一樣看著六花,他身後理應會被打出彈孔的牆壁,毫髮無傷。
「回到最原本的問題。」失去半個腦袋的伴天連問著六花,「回到熟悉的環境,妳覺得快樂嗎?」
碰碰碰碰──
六花面無表情的又對伴天連開了四槍,他上半身完全消失,剩下半個身體卻像跳針的唱盤不斷重複同一句話:「妳覺得快樂嗎?」
又是幻覺,六花覺得很煩,她將左輪抵在自己的腦門,扣下板機,射出最後一發子彈。
「喵──」半藏突然激動的鋪在六花頭上,咬著六花握槍的手,直到六花將槍鬆開為止。
六花驚訝的看著地上的槍,槍管因為開槍而飄著硝煙,六花又抬頭看著它射擊伴天連的地方,木質的牆壁上被打出五個大洞,這時她才意識到,剛才的幻覺中唯一真實的就是六花手中的槍。
碰──
最後一發,打在門鎖上,六花走出倉庫,「不快樂啊,那又能怎麼辦呢?日子還是得過下去,又不是說不快樂就能什麼事都不做了,老是喜歡講廢話的伴天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