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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GP

總之,一覺醒來,我變成了幽靈。 -2 (完)

作者:煉獄│2021-09-07 22:49:35│巴幣:22│人氣:176
       順著樹幹上的指引告示牌,我緩緩步上登山步道,朝著山下前進。林中靜謐無聲,我踩著滿地的落葉前進。棧道地面所釘著的木板上堆滿了枯葉,只能隱約從縫隙中看見向著前方延伸的道路。

       步道旁的欄杆扶手處,結著大小不一的蛛網,自樹木枝末垂下的藤蔓,擋住了大半的視野。連地上的棧道木板都有一片沒一片地。但還是能勉強辨認就是了。沿著一路鋪設的步道緩緩下降,應該沒有很久,我就走到了步道的盡頭。於是,我飛也似地跑下了山。將午後所發生的事連同山林,全部拋在身後。

       前略。總之,一覺醒來,我變成了幽靈。


       雖說是終於下了山,可現在,我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在漫無目的地奔跑了一陣子後,此刻,正「坐」在馬路旁護欄上的我,獨自一人思索著。不,也不是漫無目的吧?就只是想要盡可能地遠離那座討厭的森林。就只是,單純以奔跑為目的的狂奔而已。

       纏繞、轉圈,再放開,一根根頎長的黑色髮絲在空中蕩漾。我百無聊賴地,用著食指把玩著我的髮尾。然後,遠方的什麼東西映入眼簾。於是,我將視線轉向了公路遠方掛著的鐵製路牌。

       以深綠作為基底的背景上,有著幾個用白色顏料塗寫的小字,熟悉的配色,令我不禁聯想到了羽球場。我瞇起眼,將脖子使勁向前伸,仔細端詳著上頭所寫著的字,試圖看清上頭所寫的究竟是什麼。「下目町」——那路牌的正中央如此寫道。



       在那之後,我在前往下目町的大馬路上,一直走著。不再進行徒勞的思考,就只是走著。一直走著。走在著無限延伸至地平線的道路,向前方走著。我無從判斷現在的時間,只好效仿古人,仰頭看了看太陽的位置。

       嗯······,現在應該是下午四點左右?我歪著頭,在腦海裡推測著。食指輕觸嘴唇,其他手指則停留在前,大拇指微微抵著下巴,作思考貌。炙熱的火球懸掛在天幕上,披上了一層雲霧,使人不易看清。有種朦朧美的感覺,我想著。我停下了紛沓的腳步,凝望著遠方的太陽,稍作休息。

       大約過去了半小時,我終於走到了一個像是城鎮的聚落。原先空無一人的道路上開始出現漫步的行人、以及熙熙攘攘,匆忙駛過的各色車輛。叭—,寂靜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過於嘈雜的對話聲、汽車的喇叭長鳴、犬隻的吠叫聲。也對,現在大概正值通勤時刻吧?

       不同於先前在山中時的茫然、陌生感,我對這裡,竟然有著些許熟悉、不,應該說是,「懷念」嗎?難道,我以前就住在這裡?疑惑叢生,我無從解答。

       我試著想和路人對話,但最終依舊是無果。這個結論太過理所當然,所以,我並沒有過於震驚。因為,我現在可是名符其實的「幽靈」了呐,怎麼可能還能與人類交流呢?不知怎地,我竟然有些因為這個身分而感到驕傲了?真是奇怪。

      「呵······」我輕笑一聲,循著體內那股熟稔前進。天空中佈滿了厚實的雲團,以一種詭譎的紫色,居於地面之上。夕暮的陽光,從雲層中隱隱透出。放眼四周,不見人煙。我似乎是走到了城鎮的郊區。微微抬起頭,看著鮮紅色的行人號誌燈的我,站在一道淡掉的白色斑馬線前。

       身邊的電線杆上貼著各類傳單,在頭頂高掛著的電纜不斷發出啪滋的聲音,不時閃現一道道白色光芒。低頻的鳴嗡聲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中迴盪著。天氣似乎有些轉涼了,人行道旁的綠色植被風吹得沙沙作響。而後,號誌轉綠,我的腳步再次踏前。

      不知不覺,我走到了一個間學校的校門口。「淺海鎮立高級中學」,門口前的金色大字浮雕,告知著這所學校的名諱。這裡,是高中嗎?雖然感到有些疑惑,但我也沒有多想什麼,或許,我早已被無數的疑問所麻痺了吧。就這樣,我一腳踏入了校園。


       穿過放學時間混亂的人群後,我在校舍內空曠的長廊上閒逛著。廊道左側,一整列排得整齊劃一的玻璃窗戶,在昏黃的日光照耀下,閃爍著零星的光芒。右方,則是一年生的教室所在。偶爾,能聽見零星的笑聲傳出,似乎是還有人沒有離開的樣子。

       這次,可就真的是漫無目的了。為什麼要特地走到這所學校來,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踏著一階階的樓梯,我邊數著階梯的數目,邊拾級而上。

      「十七、十八、十九······四十二、四十三······七十、七十一······。」腳步不快也不慢,始終維持著一樣的速度,我向著上方前進。二樓、三樓、四樓,樓梯旁的樓層貼紙在我的眼角餘光中消失。最終,我來到了一扇向內敞開的生鏽鐵門前。門把上捆著幾圈沉甸甸的鎖鏈,鎖頭則是被隨意地丟置到一旁的角落中。毫無疑問,那是一扇通往頂樓的鐵門。

       嘰吚—嘰吚—鏽蝕嚴重的鐵製門板,因風的吹動而輕輕晃動著。斜射的黃昏陽光,從敞開的鐵門外鑽入,如刃般劃破黑暗的陰影。耀眼的光芒,為樓梯間綴上數點星斗。我穿過那道光,走向空曠的教學樓頂。

       原本以為頂樓沒有人的。我的焦點定焦在了那位倚靠著外圍欄杆,兀自抽著菸的高個子男子上。背向晚霞的微彎背影,在廣袤的頂樓中,顯得格外孤獨。不知怎地,我總感覺有種悲傷的氛圍,如同那裊裊上升的菸般,雖然既虛幻,又可說是十分飄渺,但,確實縈繞在他的身旁,未曾消散。

      「你是······,這所學校的老師嗎?」我不由自主地開口問著。不必回答,也不能回答,結局早就注定是徒勞。這無意義的發問,又將會石沉大海,如同先前無數次的嘗試般,無人應答。我輕輕嘆了口氣,走到了那名男子的身邊,想湊近觀察他的面龐。

       一頭蓬鬆的亂髮有如鳥巢,瀏海微微捲起,幾乎要蓋過下方濃黑的一字眉毛。側面的稜線有如山脈般起起伏伏,鼻樑挺拔,乾澀的嘴唇略帶點蒼白。無神采的眼珠子則是直直盯著遠方的海平線。視線向下游移,黑眼圈的痕跡清晰可見,右眼的眼角處輕點上了一點黑。

       嘴中叼著的一根長菸,上頭用黑色的字跡寫著一段英文短語:「Never Knows Best」。從菸頭徐徐飄出的煙,在半空中搖曳著,接著在漸強的風中被吹得不見縱。有些頹廢風格的髮型蜷曲飄揚,那如炬的目光卻依舊眺望著大海,若有所思。若不是那纖長的睫毛輕眨了幾下,大概會讓人以為是具面容精緻的人偶吧。

     「是啊。我是物理老師。」他用食指與中指夾起菸,慢慢吐出一口菸,忽地開口回答。原先定焦於海洋的深褐色瞳仁,不知何時已經轉向了我身處的位置。事出太過突然,我的腦袋就這樣,徹底當機了。什麼也說不出口。只能站在原地,愣愣地注視著他。然後,那有些駝背的高大身軀轉過身來,與世無爭的無神視線與我慌亂的目光交會。

     「喂,你要看到什麼時候?」那名男子如此問道。了無生氣的語氣,與他的外表非常相襯。他狐疑的眼神掃視著我的全身,不時將右眼閉上,又再次張開。然後,伴隨一聲輕嘆,他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眼尾如笑般上彎,嘴角也泛起一抹極其細微的笑意。

    「妳,叫什麼名字?」不知名的男人再度向我發問。這次他的口氣更和善了點。

    「我······,我不知道。我好像······失去記憶了。」咕嚕。嚥下一大口口水後,我據實以告。緊緊迎著他銳利的雙眼,我有些惴惴不安。

     「失去記憶嗎······。」他喃喃自語地說道,撓了撓下巴後,舉頭看著天空,想得出神,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難道,他對我的身份都不感到好奇?我可是幽靈哎?活生生·····,不,也許算是死了吧的幽靈哎?還是說,在他的眼中,我和普通的人類沒有兩樣?

     「武田玖。這是我的名字。」名為武田玖的男人,這麼說著。暮霞的殘陽,正落在他的臉頰上,印上一片如鳥尾花的橙光。

      緘默。接踵而來的是無止境的沉默。有如廣播電台的死氣一般,讓人感到有些惱怒又無可奈何的靜寂。空氣好像凝聚成了一團,將時間也包覆其中。無言的我,和不發一語的他,瞭望著碧波蕩漾的浪潮。

     「妳,相信這個世界存在著神明嗎?」沒來由地,他向我發問。低沉的嗓音顯得死氣沉沉。這過於突兀的問題,令我有些摸不著頭緒。

     「或許,有吧?」我模稜兩可地回覆。再度將奇異的話題拋回他那。畢竟,我都已經變成了幽靈,這樣一想,似乎這世界上如果存在著神明,也不稀奇了。

     「我不相信。」他反駁,斜瞥了我一眼。然後,一切再度墜入沉默之中。如果這時掉下了一根針,應該連墜地的聲音,都能聽得十分清楚吧。

      人行道旁,毫無生機的林木聳立。彷彿靜止的空氣中,只有不規律的樹葉沙沙聲迴盪著。轟地一聲,懾人的巨響打破這片詭異的寧靜。嘎—嘎—,一群受驚的烏鴉竄逃出森林,展翅昂向黑青色的天空。

    「淺海鎮裡,有個人們口耳相傳的傳說。」簡直就像在等待這一刻似的,玖緩緩道出。

    「傳說—,那自遠古、久遠到無法估量的以前,就司守海洋的神衹,會實現殷殷期盼之人的願望。」語畢,他苦笑一聲,宛如在嘲笑著什麼愚蠢的事物。他並沒有回頭確認,或是察看我是否正在聆聽著。他就只是,看向遙遠的彼方,然後一邊娓娓道來。就像是在轉述著一個故事。

     「而,作為願望的交換,她會要求那人付出代價。沒有人知道代價會是什麼。有時是手指、一搓頭髮、又或雙眼雙手雙腳、更甚者,甚至會獻上—生命。」說到最後一個字詞「生命」時,他停頓了好一會兒—我差點以為他是不是忘記了這一回事,正伸手,作勢提醒他時—才接續下去。

     「我,向神明許了願。不相信奇蹟和神明的我,向神明許了一個願。」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說著。我能感受其中盈滿而溢的情感。那豐沛的情緒:憤怒、自責、厭惡、後悔、哀傷、孤寂······無以言述的諸多雜感,翻騰為滾滾怒濤,直衝而來。

     「你,許了什麼願望?」猶如反射動作般,疑問躍過舌尖竄出。隨即,我才發覺,就這樣貿然發問是否不太妥當?興許這句話有些過頭了?但再多的事後懊悔,也於事無補。我無法作為,就只得等待著,暗自期盼著他的回答。或許,也期盼著一絲他的沉默。

     「我向神明祈願,祈願著—拜託,拜託,讓我能再看見海。」字句在他的喉頭躊躇著,似要發出卻又埂住,乾澀發白的嘴唇微啟,隨後緊緊閉合。如此反覆數回後,玖才勉強回答。

      之後,我們再也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

   天幕黯淡無光,現在的時間應該是六點左右。啪—微明的火光閃現,將菸頭點燃。抽著菸、倚著欄杆的玖,似乎平復好了心情,又恢復了初次見面時的厭世樣貌。雖說,這樣與他的外表更相符就是了。

     「我想起來了。妳的名字。雖然剛才看見妳的時候,就覺得有些眼熟了。」在漫長的無語後,他第一次開口。困惑在我的心頭盤根錯節,什麼?他知道我是誰嗎?為什麼會這麼說?霎時,許許多多的問題又冒出了頭。

    「椎名真實,一年六班二十五號。我代課的時候,應該有見過一面。」還來不及啟齒,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精確地報出了我的姓名、班級、以及坐號。令我有些意外的是,我竟然正是就讀這所高中?

     「總感覺······,沒有什麼實感呢······。」我輕輕回應道。一部分是因為資訊量太過龐大,一時反應不太過來,另一部分則是如我所述的—太過沒有真實感了,就像是單純的「告知」似的。

     「呵—。畢竟妳徹底失去記憶了,所以,就算感到有點違和,也不足為奇。」玖向我解釋道。隨後又自顧自地緊抿起唇,將唇邊咬得發白。他說的不無道理,因此我也就這麼接受了他的說法。

     「啊,妳有聽過······」宛如靈光一閃,想到了些什麼似的,他驚呼一聲,旋即轉身,緩緩走向我。我和他的距離縮短到一定的程度後,他才停下了腳步。在夜色中,我能依稀辨認出他認真的神色。咕咚。能聽見他嚥下口水的聲音。

     「妳有聽過『星體投射』嗎?那是,一種類似於靈魂出竅的學說。據說,世界上有5%的人,曾在睡夢中經歷這種奇異的體驗。」他勾起一抹毫不做作的莞爾,雙眸炙熱地注視著我。
伸出枯槁的手掌,覆向我的雙眼。

     「所以,現在,醒來吧。」話音剛落,一閃而過、映入眼簾的瞬間:月色低垂的夜幕、空中投射下的一畝月光、以及玖削瘦的身型、悉數轉為一片無盡的黑暗。

       啊,我—。
*

      我,使力睜開了雙眼。我,醒了過來。我,名喚「椎名真實」的我,從如岩石般堅硬的床鋪上醒來,汗流浹背。那體驗太過真實,午後和煦的陽光、徐徐吹拂的微風、還有正和我對話的物理老師,一切就像是現實世界所發生的事情、所經歷的體驗。

      冷靜過後,我前往洗手台盥洗。我,注視著鏡中的我。鏡中的我,也注視著我。椎名真實正注視著椎名真實。穿著淺海鎮立高級中學,女子水手服的兩個我,乾瞪著眼。毫無二致,我眨了眨眼,她也眨了眨眼。我與鏡中的我、我與夢境中的我,宛如相同的個體。真要說的話,與夢境中唯一的不同之處就是—

      洗手間外傳來父母激烈爭吵的喊聲、櫃子傾倒用力撞擊發出的巨響、以及瓷製盤子碎裂的精脆聲響。與夢境中唯一的不同之處就是—遍布我雙手的手臂、雙腳、以及脖子上,密密麻麻的片片青紫、大小不一、有深有淺的長條狀傷痕。

     我忽然想起了夢境中,那具散落在密林中的骨骸。

    「好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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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4 篇留言

野戶

09-07 23:04

攸凜

09-07 23:24

維維(T-T)
佬.. 才華洋溢

09-07 23:24

企吉爾爵士

09-07 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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