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一夜的緊急救治,鷲的病情,終於勉強穩定了下來。
隨後,在醫療員希望不要讓他的情緒有太大起伏的指示下,飛羅又一次從房門口,走入了曾染血,如今已恢復以往潔淨的病房。
殘弱的月光透過窗戶,映照在一名緊閉著雙眸的紫銀髮少年身上,一臉虛弱且蒼白地躺臥在病床上,緩而穩地呼吸著。
「……」
一早那一幕,又一次地在他心中浮起了。往昔,也曾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只是那一次,鷲不知道什麼原因,忽然抓狂,拿起了剪刀就往身上刺……那一次,他真的以為會失去這麼一位友人……
自那之後,鷲的一舉一動,他都不曾漏失過。這麼做,只是為了他的不願失去而已,以及祈望這個人,可以再多陪伴自己一段時日。
因為,他明白,這個人很有可能活不過十七歲。
十五歲的他們,在將來的某一天,可能也會有不得不放手的一天。
只是那時,他這個人,又還有多少人可以為此付出真心?
「嗯唔……」
一道呻吟,猛然將他的思緒給拉了回來,飛羅連忙上前,探望眼前的人。
一見,友人細長的睫毛微顫了幾下,緩緩睜開了雙眸,一臉迷茫了一會兒,他微側過頭,一瞥一旁的人影。
「……飛羅?」
不確定地喚了一聲,鷲淺藍眸中映入的身影又上前了一些。隨著那人的回應,他的目光才有了一絲光彩,卻又透著一絲愁然。
「……你……還沒走啊?」
鷲又一語,聽來細微又虛弱無比。
一陣沉默之後,他望著眼前的人,抿著唇,要開口,卻欲言又止的模樣。又過了半晌,那人才又開了口,淚水也一同滑落了面龐,口吻很是哽咽。
「……你都這樣了,我怎麼可能會說走就走啊!我又沒那麼冷血!」
「冷血啊……呵呵。」
話一入耳,鷲收回了目光,仰望著襯著月光下的樹影天花板,他扯動了唇角,自嘲地輕笑了一下。
一見對方的樣子,飛羅有些不解地,又喚了一聲。
「……鷲?」
「啊……沒事,沒什麼。」
鷲微瞇了一下雙眸,又眨了一下眸子,深吸了一口氣,又一次微側過頭,微微一笑。
「抱歉啊……嚇到你了。」
「不……你沒事就好。」
飛羅搖了搖頭,神情似乎有了一絲舒緩。
呼了一口氣,放下了心中的一顆大石,他在床尾的床緣坐了下來,臉上依然是那一抹憂愁。
好似擔心對方又會消失了一樣……
又……?
飛羅一蹙眉卻又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自他有意識以來,他見過不少人的離別,就連鷲出事的時候,他都不曾有過這種「又一次」的想法。
「千年……」
他呢喃了一語,他隱約地感覺到,這一切的發生,可能都和《千年》有關,千年前的事情,到底和他有什麼關係……要是,可以不要去管的話,該有多好?
可惜,現況卻不允許他這麼做。
此時,他的腦海中,浮現了不久之前,族長為他朗讀的信息。
關於,找出八名魔法使的轉生,讓他們扭轉一切……但是人口那麼多,要怎麼找連有沒有轉生都不知道的人啊!這根本是在大海撈針!
而且,要真是有,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記不記得那些事情?
而且,還指名要中立一族的人……
要是沒有,到時又該怎麼辦?
還有不願意配合的?又該如何?
揍他嗎?
族長會讓他揍嗎?
他不被反揍一頓,就不錯了吧?
思一此,許多不滿的情緒自心中一擁而上,片刻,似乎是又想到了什麼,緊繃的神情又緩和了一些。
然而,唯有信息中,最後的那幾句話,他始終忘不了。
假使,當中有人轉生為中立者,請你……
他一抿唇,面色又艱澀了不少,放在腿上的手也微微收緊了一些。
片刻,他鬆開了手,面色又一緩,朝一旁的人看了過去。
找出那個人,消去回返的軌跡。
「嗯?飛羅,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鷲一望對方,唇角微微上揚,笑彎了眸子。
回望他的目光,飛羅的內心,湧起了一絲掙扎。
「……」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只是不想去面對,也不想要去深入了解。只因為對他而言,那是他唯一的朋友……
假如,真是的話,他可以怎麼做?
族內的人,絕不會放過鷲。就算想要帶他逃離這裡,但以身處宛如囚牢的結界裡……他們,還能逃去哪?
「……」
但是,要是不是呢?
他們的友誼還能維持下去嗎?
「鷲,你……沒有什麼事情隱瞞我吧?」
生怕一如所想,他暫時封起了自己對他人想法、動機的感知,飛羅艱澀一笑,問了一下。
似乎沒料到對方會這麼問,鷲愣了一下,隨之淡淡一笑,回了如此一句。
「當然,你可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怎麼會欺騙你。」
接著,他一蹙眉。
「還是說,你不信任我?」
面對友人的質疑,飛羅不願意將他的疑慮說出口,連忙否絕了這一疑問,也否決了他心中的……那一份糾結。
「不是……我沒有不信任你,鷲。對我來來,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就好……」
接受了對方的說詞,鷲多看了對方苦笑的臉後,又收回了視線,閉上了眸子,靜默了一會兒。沒多久,飛羅就聽見了一陣平穩的呼吸聲,他一散思緒,解除了感知上的封鎖,抬頭一望,只見鷲不知何時,進入了夢鄉。
對此,飛羅微微一笑,站起身來,為對方拉好了棉被,輕聲一語。
「……好好睡吧。」
確認房中沒有什麼東西是需要補足的之後,他才走出了房門,朝夜中依然營業的餐廳走了過去。
長廊上,飛羅一瞥窗外夜景,微深吸了一口氣,又低喃了一語。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在人一離開後,熟睡的人,緩緩地睜開了雙眸,面無表情地仰望天花板,眼底卻盡是說不出的哀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