たづまい——守護天使

‘砰！砰！’

清晨時分，貫耳的炮擊聲充斥整個射擊訓練場，在課前晨練是百合丘的王牌一概的習慣，當她練習完正準備收拾東西時，一個嬌小的身影叫住了她。

“那個，夢結大人！”
“鶴紗さん？怎麼了嗎？”
“我想向您請教一下，關於梅大人的事。”

夢結坐在後方的射擊預備區並示意對方坐下，鶴紗鮮紅色的雙眸緊緊注視著自己，誠懇而有所求的認真態度就像自己的護佑之子一樣，讓夢結馬上就猜出對方真正的問題。

“鶴紗さん，我先說清楚，即使我告訴妳關於梅的事情，決定權依然在梅手上，因此妳也有可能被拒絕，這樣也沒關係嗎？”
“………”

即使莉莉們是在國家政策規範下如防衛軍一般的公眾存在，但她們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在個人情感與戰力相關的狀況下，一旦涉及私人事務，只要本人不願意，這些情報都會封存一段時間，這點是所有學生們都知道的事，即使如此，鶴紗也早已有所覺悟了。

“過去，梨璃為了成為夢結大人的護佑之子而努力，這次我也想，好好地為了重要的人與自己努力一次。”
“……看來妳已經下定決心了，我知道了，就告訴妳吧。梅她——已經失去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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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的午後，剛下課的梅踏著輕快的腳步來到休息室，一打開門便發現梨璃獨自待在休息室中讀書。

“啊咧？梨璃？”
“啊，梅大人貴安。”
“真難得只有妳一個人，其他人呢？”
“米莉亞姆さん去工房協助百由大人進行新的研究。二水さん、楓さん跟神琳さん、雨嘉さん在進行新戰術的討論跟試驗。鶴紗さん則是一下課就不見人影……我想應該是去餵貓了吧？”
“這樣啊……”

梅一邊聽梨璃說著每個人的去向，一邊泡起了夢結存放在休息室中的伯爵茶，將剛從小賣部買來的甜甜圈整齊地放在盤子上，兩人先行開始了今日的下午茶。

看著堆在桌上如山的參考書，放眼望去全是英文，不是像百由時常閱讀的論文，而是有簡單圖片穿插其中的教科書。

“怎麼突然讀起英文來了？”
“其實是因為姐姐大人說百合丘幾乎所有學生都精通雙語，像楓さん一樣學過多國語言的莉莉也不在少數，所以我想至少把英文先學好。”
“這樣啊，認真的孩子，不愧是夢結的護佑之子，了不起！”
“誒嘿嘿……”

梨璃小啜一口紅茶，微苦的滋味在口中擴散，刺激著自己因埋頭苦讀而變得遲鈍的大腦，雖然不喜歡這樣的苦味，但偶爾一次倒是一種難得的新鮮感，同時也讓她憶起了一種熟悉的滋味。

“這個伯爵茶的味道，跟我上次在姐姐大人房間時，祀大人泡的味道一樣！”
“這樣想想我好像沒有說過，其實我跟祀是同期入學百合丘的，當初就是她教梅怎麼泡伯爵茶的！”
“原來是這樣，難怪味道一模一樣！”

再次啜飲一口紅茶，仍是一樣的苦味，直到將茶水飲下後，一抹甘甜的後韻淡淡地殘留口中，少女似乎稍稍了解自己的守護天使為何喜歡喝這種茶了。

“看妳的樣子，好喝吧！”
“嗯！雖然還不是很習慣這種苦澀，但有種離姐姐大人更靠近一些的感覺，既然茶也喝了，我也得更努力讀書才行！”
“嗯，加油喔！有不會的地方就儘管問我吧！”
“是！”

坐在梨璃對面，梅一邊吃著甜甜圈，一邊注視著對方認真學習的樣子，彷彿夢結本人就在眼前一樣，不知是誰曾經說過姊妹是十分相似的存在，看來即使是守護天使契約也不排除在這如都市傳說般的定理。

滴答滴答，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休息室仍然只有梨璃跟梅兩人，此時，梨璃突然想到一件事，抬頭直勾勾地盯著梅，惹得綠髮少女有些不自在。

“怎麼了？梅的臉上有什麼嗎？”
“啊，不，沒什麼，只是有點好奇一件事……”
“有問題儘管問，梅會幫忙的！”
“其實我想問的是……梅大人不打算找個護佑之子嗎？”
“誒？怎麼這麼突然？”
“心血來潮……吧？”
“護佑之子啊……”

梅想起之前夢結也問過自己相同的問題，不過就算要找，也不曉得要找誰……不，或許她的心裏早已有了適當的人選，只是有些害怕，不僅僅是害怕被拒絕，同時，也害怕失去。

一個小男孩的身影浮現在少女面前，大群Huge壓境與槍砲刀刃交織的雜音在耳邊響起，火焰熊熊燃燒、瓦屋礫石傾倒，被怪物殺害的人們倒在血泊之中……一幅幅畫面勾勒出煉獄的景象，而小男孩的哭聲則逐漸遠去，直到最後一切淪為平靜，徒留悲憤的自己。

“……大人……梅大人……梅大人！”
“啊……抱歉，我不小心發呆了。”
“不，我才是。守護天使的契約是個人的自由，我不應該隨便提問的，對不起。”
“梨璃……”

隨著梨璃愧疚的表情，原本就很安靜的休息室這下多了幾分沉重的氣氛，梅作為前輩，自然不希望讓梨璃承擔著自己的懦弱，將問題攬在肩上。

“……隨堂小考！問題：百合丘最重視的兩種關係是什麼？”
“誒？啊，那個……守護天使契約跟室友關係？”
“正確！所以梅當然想好好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啦！”
“原來如此，不愧是梅大人！”
“嘿嘿！再多誇獎梅也沒關係喔！”

‘合適的人選’，這句話是事實也是謊言，梅比任何人都擅長偽裝自己，即使早有心之所向，卻總是顧慮他人的心情而不說出口，對夢結是這樣，對那孩子也是這樣。

她拿起一塊甜甜圈，咬下一口，試圖讓糖分麻痺悲傷的心情，並試著像往常一樣露出笑容，但少女不知道的是，在一柳隊待了這麼長一段時間，自己也變得比任何人都坦率，只見梨璃將幾塊點心裝到盒子裡並交到自己手上。

“梅大人能幫我將這些甜甜圈交給鶴紗さん嗎？我不曉得貓咪的集會場所在哪裡，但我想梅大人一定會知道的！”
“梨璃……”
“無論是不是守護天使，梅大人都是能令人安心的前輩，這點是一柳隊的大家公認的事實喔！”
“留下妳一個人……沒關係嗎？”
“姐姐大人跟大家等一下就來了，我沒問題的！但是能夠讓梅大人安心待著的地方，我想大概就只有鶴紗さん的身邊了！”
“梨璃……”

這一瞬間，梅的心弦被對方的言語打動，正如梨璃所言，自己只有待在鶴紗的身邊才能稍稍忘卻一切煩憂，無論是曾經在越南的戰爭，還是那次失去夥伴的悲傷，只是倚靠在那個小小身影身旁，看著她帶著殺氣笨拙地想與貓咪做友便有種難以言喻的輕鬆，彷彿找回童年時那個天真純樸的自我。

“我……有辦法嗎？”

守護天使契約作為擬似姊妹契約，一旦成立便代表兩人的關係將如同姊妹般親近，可謂百合丘最為重視的學生關係，但正因如此，才令人恐懼。

她懷疑自己究竟有沒有能力保護好重要的人，為了不失去，所以她總是一個人，雖然沒有敵人，卻也沒有軍團成員以外深交的朋友，甚至好不容易找到想作為自己護佑之子的人也不敢說出口，少女害怕失去的心只能悄悄地被笑容與最喜歡大家的這句話包裹起來。

“是梅大人的話一定可以的，因為鶴紗さん也在等待啊！”
“鶴紗在……等我……啊……！”

隊長的話就像潘朵拉魔盒的鑰匙般，痛苦與悲傷的記憶被釋放出來，即使不表露在臉上，梅的心也早就嚎啕大哭不下百餘次，然而，潘朵拉的盒子最後隱藏著希望，她回想起當初開玩笑似地跟二水說可以當她的守護天使時，鶴紗從椅子後方竄出來的樣子，少女這才恍然大悟。

“鶴紗她……”
“請快去吧！不然讓鶴紗さん等太久可不好喔！”
“……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請好好加油，梅大人、鶴紗さん。”

學校的中庭、校舍後方的樹林、學院的圍牆邊，鶴紗可能出現的貓咪場所梅都找過了，卻仍然不見對方蹤影。

“學校裡面沒有，難不成在外面嗎？梨璃說鶴紗一下課就不見了……如果是那裡的話……”

廢棄的鐵皮工廠，鶴紗坐在角落如往常般逗弄著貓咪，只見她輕輕地揮動著手裡的逗貓棒，樣子卻有些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早上與夢結的談話內容。

“梅在來到日本前，是在越南當地的Garden就學的，在她小學六年級時，胡志明市被Huge襲擊，導致她的親弟弟行蹤不明。雖然被編入百合丘中學部，卻又在升上高中部一年級時，因為Huge造成整個一年椿組只剩下她一個人。”
“整個班……只剩下一個人……”
“是啊，雖然之後同為前阿爾夫海姆成員的聖有安慰過她，好不容易才讓她打起精神來，不過我想梅應該還對這些事耿耿於懷吧……”
“梅大人……”

看著三花貓撓弄著玩具，鶴紗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陽光透過屋頂的縫隙溫柔地灑下，抬頭看向天空，鶴紗想起了梅曾經問過的問題。

‘……鶴紗，妳覺得，如果對著天空許願，天上的人能不能聽到啊？’

“原來梅大人當時指的是這些事啊……”

那天為了耍帥，鶴紗說自己會守護好所有梅重視的事物，但她從未想過原來對方背負了這麼多。

失去家人的悲傷與獨自活下來的罪惡，一切的一切讓少女只能選擇用笑容來偽裝，用喜歡所有人的藉口並盡可能地幫助他人來贖罪，即使朋友眾多，卻又與所有人保持一定距離，藉以孤立自己的心，這樣就不會擔心失去了。

“唉……怎麼一柳隊盡是這種麻煩的傢伙啊……”
“喵~”
“嗯，我沒事的……吶，如果妳重要的同伴背負的東西比你想得還要來得沉重的話，你會怎麼辦呢？”
“喵？”
“……竟然問貓咪這種問題，明明應該要自己思考才對……這樣的話我永遠也沒辦法待在梅大人的身邊……”
“喵？喵嗚~”

貓咪輕輕地蹭了蹭鶴紗，接著蜷窩在她身邊酣睡，讓鶴紗再次露出笑容來，心裡也跟著安心了不少。

“果然鶴紗是個能讓人安心的存在呢。”
“梅大人！？啊……”

女孩沒有預料到對方的到來，突如其來的驚嚇也震醒了身旁的小生物，一溜煙地便不見蹤影，畢竟貓咪是極為敏感的動物，心中有些落寞卻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接受。

“跑掉了……抱歉鶴紗。”
“……沒關係的，我明白梅大人不是故意的。”
“作為道歉，就讓梅待在鶴紗身邊吧！”
“誒、等……！？”
“不願意嗎？”
“倒也不是不願意……”
“那就沒問題啦！”
“真是……受不了梅大人……”

躺在對方的大腿上，閉上眼感受對方稍高的體溫與帶著些許柑橘的柔香，這些都讓梅感到十分安心，而鶴紗同樣也是如此，輕輕順了順對方被汗水稍稍浸濕的頭髮再看向對方帶來的拿盒甜甜圈，她才明白梅為了找自己而跑到許多地方。

就算有時像個小孩子般，為了不訓練而想辦法偷懶，有時也對自己做出一些惡作劇般的行為，卻又能夠像是讀懂自己的心思般點到為止……想到這裡，鶴紗露出無奈的笑容。

“真的是……”
“嗯？”
“梅大人真的是個麻煩的前輩啊……麻煩到需要像神琳或夢結大人一樣，身邊有人待著。”
“鶴紗……”
“梅大人，我有個請求，能跟我簽訂守護天使契約嗎？我想做您的護佑之子。”
“………”

如同梨璃所說的，原來鶴紗一直都在等待，雖然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但她們兩人相處了這麼長一段時間，梅很清楚鶴紗是認真的，雖然害怕，但如果是鶴紗，是不是能夠拯救自己罪惡的心呢……？

梅伸出手撫著鶴紗通紅的臉頰，試圖克制住心中深深的恐懼與不安。

“……梅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辦法保護好妳。”
“我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我會保護好自己，而且我也想，保護梅大人跟大家。”
“鶴紗意外地貪心呢。”
“彼此彼此而已。”

鶴紗閉上眼睛，小小的手掌緊緊握著對方輕撫自己的右手，享受著對方傳來的溫柔，也盡可能地安撫梅躁動不安的心情。

“我答應過您了，我會守護好梅大人珍視的一切，同時，我也會守護好梅大人，因為您是我最重要的人。”
“鶴紗……讓我當妳的守護天使，真的可以嗎？”
“是，應該說非您不可。”
“……梅很任性，有時候甚至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做再說喔！”
“這點在剛認識梅大人的那時候就知道了。”
“我可能會有事沒事就捉弄妳喔！”
“梅大人有時候像小男生一樣的惡作劇我已經習慣了。”
“如果我突然用縮地從妳後面抱住妳呢？”
“我會想辦法躲開的。”
“不，別躲啊。”
“請別在這種地方吐槽。”
“……噗、哈哈哈！”
“……呵呵……哈哈哈！”

兩人一搭一唱，開懷大笑，所有的煩惱頓時煙消雲散，笑著笑著，梅的眼淚涓涓流下，如果讓眼前的少女走進自己的內心，成為自己心靈的寄託，那麼自己或許能走出過去的陰影，梅捧著鶴紗的臉頰，這一刻，吉村 • Thi • 梅終於不再猶豫。

“鶴紗，跟我簽訂守護天使契約，成為我的護佑之子吧！”

雖然掛著笑容和淚水，雖然是如此滑稽可笑的模樣，但鶴紗了解這才是最真實的梅，鶴紗拭去梅的淚水，讓對方安心地依偎在自己的懷中。

是啊，既然下定決心，那就沒有什麼好害怕的了，一直都是梅在幫助自己，那這次就輪到安藤鶴紗來拯救最重要的前輩了。

“……是，梅……姐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