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陰暗,跟我的心差不多。」王蛇不禁笑道。
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區域中,適當的提振心神是再重要不過的。
王蛇曾經迷失自我,也再度找回人生的理想和目標。
每當他陷入迷茫之中,就會保持平常心,休假幾天,放空腦袋,四處周遊,直到恢復。
這段期間,王蛇並不僅僅只是在遊玩。整理思緒的同時,他也在理清脈絡。
理解因果後,才能夠針對問題和癥結點思考解決方式,並且開始實驗
也許,他是真的死了,不過流連於現世與地獄之間的交界。
所謂的死不瞑目,大概就是如此。
「他能活下來嗎?」那名女子的聲音再次響起,彷彿在耳邊有人輕聲細語。
「誰知道,我當醫護這麼多年,從沒看過有人傷得這麼重。正常人早就死了。」另一名女子聽起來嗓音頗有年紀,帶點沙啞。
「他是公安耶,而且這麼強壯。老實說,我本來以為公安都是一群文弱書生,只有上街的時候,逞逞威風。」
這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
「我看過這小子,他就是那個王蛇。殺害局長的傢伙,到現在還活著,想必是躲了不少生死大禍。」
「那個人我也知道!原來他就是那個公安之蛇嗎?這樣子我們會不會有危險呀?」
「放心吧,應該是沒人看到我把他拖回來。我還特意先用浴巾裹起來,免得滴血留下蹤跡。他一定是被四面八方的人士狙擊追殺。就算是這種罪大惡極的傢伙,身為醫護人士,還是無法痛下心放棄他。」女子嘆了口氣。
我是被人救了嗎?
但是為什麼?我現在無法離開這個地方,也不能做任何事情。
「王姐人好好啊,不過說真的,我也不忍心讓這樣的人倒在街頭,台灣需要更多像您這樣的人!」
「少廢話了,趕緊去準備水盆,要替他換紗布和消毒擦藥。」
我的人生理想是什麼?成家生子,有個和平安全的居住環境。
為什麼我要當公安?因為台灣需要更多這樣的人維持和平。
為什麼我要殺死局長?因為他可能危害台灣。
為什麼我會躺在這裡?因為我受人暗殺,卻不能好好保護自己。
為什麼我不會怨恨這一切?既然我身為一名暗殺者和公安,就要知道自己隨身處於危險之中,擁有許多敵人。
為什麼我會受困在這裡?因為我就像過往那樣,陷入窠臼。
原來是這樣阿,那只要好好靜養一陣子,就會恢復吧。
反正,就算這裡不安全,有被追殺的可能性,他也無力逃亡了。
這一回,就交給命運這不可靠的東西試試。
說到底,王蛇真的很討厭命運論。是的,人們的選擇可能受限,但他們依舊有選擇權。
命運說到底,只有在不能掌控或選擇的時候,才會把問題丟給他。
可是很多人卻口口聲聲把責任推給別人,要不就是抽象的命運兩個字。
唯有自己什麼也做不了的時候,再那樣說。不過最終,王蛇放棄了,他覺得跟這些人難以溝通,更無法引起他們的共鳴。
想法差距太遠,同溫層的力量又難以撼動。那這種時候,就像是對牛彈琴,白費功夫。
他也不是沒試著跟那些人溝通過。
為什麼真正想做好事的人窒礙難行,那些不做事的都生活得好好?憑什麼?
要改善這個不公平的社會、沒有正義的世界,那就得有人挺身而出。
王蛇很早就理解這點。
為什麼要由他殺害局長?因為沒人願意做。
為什麼他要承擔這些罪孽?因為他殺了局長。
彷彿一切都是事先計算好的輪迴似的。
不對,這都是因果下產生的情景。
不管怎麼樣,奮鬥都得持續下去。接下來只能靠自己,不能仰賴任何人,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人。
「這裡是?」王蛇醒來,置身在一個未知的地方。
挑高的天花板,民宅的擺設:衣櫃、桌子、床鋪、書架和床頭櫃。
幾乎該有的東西都有,就是單純的房間,裝潢是海藍色調的,有條不紊、整齊又乾淨。
他全身上下都包裹的完全不能動,被繃帶和紗布等等罩住。
試圖移動,只是引來強烈的痛楚。
那扇位於房間角落的門扉開啟了,一名中年婦人走進來,她有著一頭紅色短髮、戴老花眼鏡、臉上有些皺紋,穿著護理師的長袍,她的身高只有一百五左右。
「你得靜養很長一段時間,至少半年。」她說。
「我不能在這那麼久。」王蛇回答。
「但是非得如此,否則傷勢會好不了。我知道你在被人追殺,這裡很安全。」
「這裡不安全,很快就會。妳最好躲遠遠的,別告訴任何人有關我的事。」
「我知道你是公安之蛇。要不是我身為護理師,我也不會救你的。既然有緣碰面,就是有緣分。」
「讓我走!」
婦人嘆了口氣,「還是你想嘗試有危險性的治療方法?這可以讓你更快痊癒,相對的,也可能加速死亡。」
「妳是說『克李碧斯』嗎?」王蛇說,為何他第一聯想的就是這個?
這種機器只有大醫院的秘密治療研究室才有,一台造價高達上億,是研究機構才有的。
是醫療人士眼中的夢幻逸品,但是因為太過危險,正常情況下是不允許任何人使用,除非向中央政府機關提出申請使用,方能獲得許可。
「對,你要試試嗎?」
「妳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幫我到這種程度?我不明白,我殺害了局長,按理很多百姓恨我恨之入骨。」
婦人在王蛇床邊的凳子上坐下,她的眼珠子灰濛濛的,就像白內障那樣。
突然間,王蛇對婦人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兩人好像從很久以前就認識,不過他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這混亂糊塗的人生中,貴人實在多的不計其數。
真正讓他記憶猶新的卻少之又少。
人生的每一階段,他都在新增和移除,才能讓腦袋繼續接受新知。
「我是你媽的朋友啦,我知道,你母親自你還小就過世了,我有去喪禮,那天看見這個支離破碎的家庭,實在感到悲痛。我知道,接下來等著你的,是一條荊棘之道。」
婦人的腦海中浮現當日的情景。
那是一個大雨滂沱的早晨,低沉渾厚的悲傷旋律迴響整個會場。
每個人都穿著得體,臉上無一不是無精打采,要不就是淚痕浮現。
大多數人垂下眼皮,以一種無聲的痛苦表達自身的哀悼之意。
她看見那名男子牽著一名小男孩的手,身旁則是站著一名亭亭玉立、青春年華的少女。
男孩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但是父親和少女面無表情,那並不是無情或冷淡,他們的情緒掩藏的很好。
在賓客面前,他們包裝好自己的禮貌,完成該做的事情,接待以及指引。
彷彿只有幼稚的男孩才情感渾厚豐富。
「老媽的朋友?」
「想不到間隔多年,居然碰上了她的兒子。不知道這是不是命運的安排呢?」
「湊巧罷了。現在就帶我去治療!馬上。」
「這裡離台大醫院有一段路,而且白天不安全。你要知道,現在公安局也發出公告在找你。他們可不是佛心來著,在擔心你的安危。」
「我知道。」當王蛇試圖站起來,那陣劇痛再次襲來,彷彿暗藏在平靜海面下的暗流一樣。
「我來幫忙!」房門再次開啟,這次進來的是一名年輕女子,王蛇定睛一看,居然是那名綁馬尾的女警。「你傷勢這麼嚴重,就不要再亂來了。要不是王姐救了你,你老早就失血過多死了!」
「妳跟我過來一下。」王姐說。
兩人離開房間,來到外頭。
「要不是他進去拯救妳的家人,跟黑道火拼。也不會落的這下場,妳應該體諒他。」
「我知道!但是,這樣真的好嗎?我在房門外都聽到,他要用那種危險的機器,致死率高達百分之七十,他又那種傷勢。為什麼王姐會同意呢?妳不是認識那傢伙的媽媽嗎?」
「我知道,因為他非使用不可,不用的話,他的死亡率一樣很高。而且就如他本人所言,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繼續枯等下去。他非得這麼做不可,這就是我建議並同意的原因。」
「好不容易把他救活了,又要推入火坑。」女子說:「這種事情我做不到!而且他是我救回來的!」
「為何妳沒想過,他活下來的可能性呢?他的求生意志很強烈,妳也看到了。何不孤注一擲,相信他?」
馬尾女子面容痛苦,她閉上眼睛。「我沒權力干涉他,如果他堅持這麼做,那就算了!」最後她握緊拳頭走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