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柱
太古之前，彼世是一片混沌，死者無所去處，徬徨在虛無之中，等待消滅。
直到眾靈之中誕生一個異類，以自身之力，分開彼世的天與地，在死者得以在彼世生存，死後的靈便尊稱其為吾等之王，靈王。
靈王的力量強大到可以撐起屍魂界，但此種力量並非永久不滅，經過無數的光陰，當靈王的力量衰退到無法維持天柱的力量時，有兩名力量不及靈王，但依然十分突出的女子接下了維持世界的任務，她們將靈王一分為二，在世界的日出與日落之處，分擔靈王的工作，爾後的靈者尊稱兩位女子為巫女，日出為東巫，日落為西巫。
世界也因此被一分為二，之後的人們稱其為東梢局和西梢局，西梢局在經歷多年的政治鬥爭之後，培養出了一群尋求共識和解的元老院，東梢局則在一連串戰爭中誕生了貴族統治。
隨後，就在東巫的後人開始研究靈王的神體時，西梢局認為東巫後人褻瀆靈王而對東梢局發動戰爭。
結局非常慘烈，鬥爭的力度僅限於暗殺以下的西梢局完全不是研究過神體，擁有完善軍事系統和裝備的東梢局比擬的，在元老院絕大多數議員都被俘虜的情況下，東梢局將西梢局的神體作為戰利品運回東梢局，出乎東梢局意料之外的是，失去神體後的西梢局，直接毀滅了。
除了一批逃難到東梢局的難民之外，無人生還。
戰爭的勝利讓東梢局大膽的使用靈王的神體，天與地之間建造了結界，創造了上界，成為被屍魂界稱為『天上』的存在，而天與凡間溝通的橋樑，則是五御史。
靈王的神體不是永遠不壞的，經過歲月、戰亂和慾望的摧殘，東巫和西屋使用的神體已破爛不堪，天上模仿當初靈王創造世界，選了一個優秀的靈體為人柱，為這世界進行『錨定』。
從西梢局取得的神體，被東巫的一支據為己有，成為屍魂界最古老同時也是最強大的貴族，鳳凰寺家。
東稍局破舊的神體則作為賞賜，賜予了提供人柱的家族夜神家，在往後的日子，那個賞賜會成為詛咒，無窮無盡的折磨他們。
然而這些事情，對於去訪問五御史的憐來說一點關係都沒有，雖然身為鳳凰寺家，但這段歷史除了最初去天上的神代家之外，都是屬於不為人所知的密史，鳳凰寺家的紀錄中，鳳凰寺的發跡是進獻了祭品給天上換來的。
憐依照指示，來到一處位於瀞靈廷中心的公園，此地除了一個石英制的三公尺高紀念碑之外，一無所有，正當她一頭霧水時，一個雙目失明的僧人走到她面前，秀出刺有五芒星的黑布，「是鳳凰寺家的當家吧？」
「是，你是？」憐困惑的看著僧人。
「被選中的傳話人，過去之前要先教代幾件事情。第一：上去的時候不要說話，專心寧聽就好。第二：眼睛不要亂看，否則會落到與貧僧相同的下場。」
「我明白了，天上的規矩真是麻煩阿。」憐看著紀念碑，「話說會約在這裡真有趣，大部分的人都認為瀞靈廷的中心是雙極之丘，但實際上我丈量過我家的土地，如果鳳凰寺家的土地真的是正對著南方，那四門的交點其實應該是這裡才對。」
「施主所言甚是，貧僧當年也是如此，來此調查之後，才有幸成為傳話人的。」也是因此失明的，憐聽得出來對方的弦外之音。
僧人雙手結印，一道結界隔絕了兩人與外界，隨後將右手放在紀念碑上，紀念碑開始發出光芒，碑上發出的高溫讓僧人痛苦的想要將手抽離，但他隨後用左手抓著手臂阻止自己。
「你……」憐想要將僧人拉開，但卻被僧人阻止。
「請不要靠近，很危險的。」僧人滿頭大汗的說到。
隨後，紀念碑的強光完全將僧人吞沒，在光消失後，紀念碑露出原本的模樣，一個通往天際的白色巨塔，僧人無力的坐在地上，觸摸紀念碑的手已經消失，在剛才的光中被燃燒殆盡。
「這是……」憐難以置信地看著僧人，她無法理解他為什麼這麼做，如果是不知道後果就算了，但僧人的態度顯然是做好失去一隻手的覺悟。
「這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代價，做為窺探天上的懲罰，僅僅如此，貧僧已經滿足了……」僧人有氣無力的說，「請快上去吧，貧僧等一下還要關上門才行……」
僧人看著自己僅存的左手露出苦笑，關上門的代價顯然與開門的是一樣的。
只是一眼，就必須失去雙眼和雙手，憐覺得天上的人不可理喻到難以置信，但她也沒辦法發洩，現在還不行，至少要先把家族的問題搞定之後，才能任性的做為一個人處事。
憐聽從僧人的指示，走入塔中，進入之後，地板就以飛快的速度衝往天際。
如果用現世的說法，就是平流層左右的高度吧，電梯停下，此處不像地面用石英的外表掩蓋，而是透明的玻璃，可以讓人輕易的眺望瀞靈廷甚至是包圍瀞靈廷的整個流魂街。
「很美吧？對於賤民來說，此番景象數千年都未能見過一次，賤民驕傲地建立起區隔貴賤的城牆，在此處也不過是一條難以看清的線罷了，下界貴賤之別亦如那條線般，於孤賤雲泥之別相比，虛無飄瞟。」
憐朝聲音的來源看去，五名外觀用鬼道掩蓋，使其身形不明的人，以正五芒星的方位包圍著憐，他們不在塔內，而是像觀察動物般的，在塔外的高空中看著憐。
「你們不會是為了教育我四民平等而把我叫上來的吧？還因此讓一個人雙眼失明雙手被燒掉，如果真的是這樣我怕我會崩潰，這也太無聊了。」
「下民擅闖上界，本應接受酷刑死無葬身之地，讓其身有其用而消亡，已是寬待。」
「你們上界說話的方式太古老的，可以遷就一下我這沒讀過什麼書的下民，說白話文嗎？我怕你們傳達的指令被我誤解了，事情沒辦成就算了說不定還會搞砸喔。」
憐的話不是挑釁，卻讓五御史難過的摀住臉。
「可悲，可嘆，下界牲口就是如此粗俗，吾等以為東巫之後，鳳凰寺家能有所不同，與牲口繁衍後，五官皆被牲口褻瀆了嗎？」
「不，在怎麼樣我們也沒有人獸的喜好，如果是來討論性癖的話還我也要把臉遮住了。」
「罷了，對牛彈琴。」用吾當自稱的御史似乎已經放棄溝通了。
「言歸正傳，爾應能覺下界異狀吧？」
「你說是說我家下大雨這件事嗎？是滿大條的啦，不過沒大條到需要特地把我請上來吧，我原本是想掛個晴天娃娃或是找一下有沒有百分之百的晴女來祈禱一下的，沒辦法就這樣解決嗎？」憐說話的同時，觀察著五御史。
「可笑。」放棄溝通的吾御史一句話結束了。
「余來說明。」用爾來叫憐的余御史感覺是很好說話的人，「遠古時代，錨定世界的靈王，這等常識爾應有吧？」
憐點頭，或多或少，不是很懂，但知道所謂的錨定，就是以人柱來鎮神的儀式，聽說是天上傳承下來的技術，但她從沒見過。
「靈王的神體會損壞，因此余等必須定期選擇祭品，穩定世界，如今時限已到，需要進行新的錨定，否則下界將有如西梢局，化為烏有。」
「你們的意思是說……」憐不知何時已經將手放在刀上，身上擺出戰鬥的姿勢，「需要我鳳凰寺家擔任人柱，幫你們錨定這個世界嗎？」
「哈哈哈哈哈哈──可笑至極。」用孤來自稱的孤御史發出狂笑，「賤民何以為柱，豈不如螳臂擋車，不需一刻下界必然瓦解。」
「很遺憾，人柱須符合條件，而鳳凰寺家無人契合。」余御史接著說，「余等會解決人柱問題，余等打算改良錨定儀式，將其改為由坐鎮四方的貴族分擔部分，如此不需犧牲，應也能暫時撐住，直到出現適合的人柱為止。」
「坐鎮四方的貴族……」聽到這個條件，憐有種不好的預感。
「是極，正是爾也很熟悉的北山瑛神、東河星川、南火鳳凰，以及西巫之後，自稱八月一日的家族，請帖已發出，其餘三人應在下界出口等待爾去說明情況，爾說明完畢後，四人再進入塔中，儀式在今日便能完成。」
『馬德法可──』憐差點說出髒話，當人柱這種事情就算交情很好的人說出來也會翻臉的，更別提憐一百年前還為了封印他們跟他們鬧翻了。
「沒有異議，祝順風。」
「我……」還沒想到髒話以外的委婉用詞否決，五御史就將憐從天上降回地面。
才剛走出白塔就看到一百年前有過一面之緣，或著能說一起喝過茶的三人站在面前，憐先像倒在地上僧人說：「門不用關，我等一下還要上去一次。」
聽到不用關門，僧人露出被人拯救般的表情，對著憐的方向深深鞠躬。
「這個結界沒有高深的鬼道功力應該是無法破解的吧，也就是說你們三個，也是受到邀請而來這裡的嗎？」憐隨興的和三人搭話，但身體早就做好隨時戰鬥的姿態。
「我是去了鳳凰寺家之後得知當家在這裡所以過來的。」舶人看向僧人，「來了之後就看到那個人在結界外叫我，看來是上面的人很清楚我會過來這裡。」
「收到五御史的信函，提及鎮魂須找鳳凰寺，而鳳凰寺在這裡。」粉雪語調冰冷的回應。
「我跟瑛神家的大姊差不多……」璃子說完後，好奇的戳著僧人的斷肢，「這個人是怎麼了阿，這樣還有辦法看門嗎？」
「我先來進行說明吧。」
憐把在天上五御史交代的事情跟在場的其他三名當家說完之後，現場陷入沉默。
「簡單來說，我們家的領地會不下雨，其實是天上的人柱出問題了，如果要解決的話，就必須要答應他們分擔四分之一人柱的責任，否則情況不只不會好轉反而會惡化，最終導致被他們稱為東梢局的這裡完全毀滅吧？」舶人整理了一下憐的情報後問。
「差不多是這樣，月夜雪山的話，不是雪融掉崩塌下來讓方圓百里都被雪泥覆蓋，就是寒氣的範圍擴張個十倍以上吧，至於八月一日你們那邊……」
「地震變頻繁了，我們老家就是被地震毀滅的，看來不阻止的話，悲劇會重演呢。」璃子看上去不是這麼關心這件事，對她來說，死個幾百人的地震可能遠沒有召喚新神重要。
「所謂擔任人柱，並不是犧牲生命這麼簡單，神的力量會被限制、剝奪，甚至會變成災難反噬家族，即使是五御史的命令，我也不認為有貫徹的必要。」憐說到一半，看著其他三人，「我就直說了吧，不想參加的人可以離開了，世界毀滅就毀滅，哪有有能力就非要出面拯救不可他人，甚至到犧牲自我的道理。」
憐說完後，沒人離開，連猶豫都沒有。
「唉──畢竟在惡化下去，出事的就是我老婆了，總不能說為了自己安全，眼睜睜看著我老婆被太陽曬死吧。」舶人無可奈何地說，更別提他還是個沒老婆就什麼都做不到的廢人。
「我無所謂，犧牲只不過是祭品的責任罷了。」對粉雪來說，早該死的自己，就算在錨定的儀式中死了，也只不過是拖延了一百年前就該終了的生命。
「我對拯救世界沒這麼大的幹勁啦，不過既然人柱壞了，也就是說只要錨定結束之後，就只是需要報廢的東西吧？」璃子的眼神張大的看著鳳凰寺，剛才的解釋中她聽到了會讓她眼睛為之一亮的情報。
西梢局遠古的召喚儀式所需的『楔的遺骸』，如果是用曾經是靈王的人柱來當作材料，肯定能召喚非比尋常的神。
「算是吧？」璃子的問題讓憐想到，她從來沒想過更換人柱之後，原本的人柱去哪了。
「拯救世界這種事情，我八月一日璃子當然是義不容辭啊！」璃子心想，當儀式結束的當下，失去作用的人柱應該沒人在意，多的是機會偷走，就算不整個拿走，剝下一點就足以有強大的力量了。
『就像妳的祖先對我們做的那樣，雛鳥。』
創作內容
短篇小說 (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