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進發哥還是GG？你看，你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知道，只想進大公司。大公司是福利好，但薪水真的高？發哥是不錯。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好高騖遠，眼高手低，該做的不做，整天想東想西。」男人將菸蒂捻熄，放在煙灰缸裡。「你還年輕，別這麼早就在憤世嫉俗。」
「除了憤世嫉俗，其他的沒一個是。你別再把人生寫照說出來，我覺得很難過。」陳國峰說。
「嘴巴倒是不輸人。就兩年而已，你好好讀完，說不定你一年就畢業。」
陳國峰眼神真誠且嚴肅地盯著他。「人生有多少個兩年？年輕的兩年，和老年的兩年，價值有對等嗎？」
「別跟我談人生和哲學，誰知道我們能活多久？來談現在的事情，短期和中長期的規劃，太久以後的事情，誰會知道？」男人起身，走向窗戶，把窗簾拉上，走出辦公室，過不久後回來，將門鎖上。這次他正襟危坐，以端正的神色繼續交談，「多少個兩年，是嗎？這話是重點，我承認，如果是我，一丁點時間都不想浪費，的確，你有實力和作品，何不直接去試試呢？」
「發哥的主管會直接把我的履歷略過。」
「說不定他會看一下，以你的知名度和作品，值得的，不過我不認為這樣就能錄取，像你這樣的人，相信也有幾位，你以為你是最頂尖的人才嗎？陳國峰。」
「當然不是，我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正因為如此，我會繼續往前，以你想像不到的高速。」
「來談談條件吧，我給你學歷，你給我什麼？我承擔的風險比你還大，你被發現的話，頂多名聲不好，但我是社會性死亡。」
陳國峰摸了摸下巴，思索什麼樣的條件能說服對方，達成協議。楊順賢是從中字輩洗學歷到台大的，在中央大學成績不算差勁，不過在台大，他就絲毫沒有亮眼的表現。對方相當羨慕陳國峰的天分、熱情和努力，他知道這個年輕人絕對可以有不錯的成就，而他就只能庸碌一生。
或許是有點悲觀，不過他也沒什麼夢想，看見別人懷抱壯志，楊順賢總想潑冷水，告訴他們現實的殘酷。扮演壞人，這感覺倒是挺不錯，讓他們見識到人世間的險惡，尤其是天真至極的傢伙。正因為自己厭惡那樣，畢竟他不能成為那些人，自然而然也想阻礙他們發展。
「我也是社會性死亡，換句話說，我們背負同等的風險。當然，我不會白白要你承擔，百分之五十的薪水，給你兩年。」
「年終包括在內嗎？」
「是啊，當然。」
「有點少，你以為我會同意嗎？」
「我這套軟體開發兩年多了，」陳國峰將筆電的螢幕給他看，「接下來要在市面上出售版權，我保守估計，賣價能上看四千五百萬到六千萬左右。我願意付出賣價的一半給你。」
陳國峰伸出右手，這是要握手的意思。他已經確認對方會同意，他的眼眸清澈，沒有一絲邪惡和意圖。楊順賢這輩子從沒看過如此天真的人，這人是傻子嗎？有人說，天才與瘋子只有一線之隔，大智若愚。只有傻瓜和天才，才能持續不懈做一件事情那麼久。
「進入大公司，你到底要什麼？」
「這還用問？我什麼都要，資源、時間、金援、人脈，我還要同等實力的人在身邊，我需要領導，需要環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道理你應該懂？我知道我錯了，當我完成國民義務教育時，就該花上更多時間追尋自己要的東西，我感到羞恥，你知道嗎？我為了資源和經費，浪費了不少光陰在大學上，葉啟華說的對，我徹底醒悟過來，要是我還繼續賴在文化不走，那才是真正對不起他，還有我自己。」
楊順賢愣住了，他沒料到會聽到這種回答。他徹底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一直以來，都在誤人子弟的他，現在深深感到愧疚。多麼有勇氣和膽識啊，這就是真正有實力的人說出來的話。他的內心有一股激昂，想要幫助對方。如果不能夠提供幫助，往後必定會後悔的。不論結果最後如何，就放手一搏。
社會性死亡算的了什麼？真正的死亡要來的可怕，而後悔比死亡還要來的更加可怕。這是他兩年間的想法，整天埋首於論文的修改和撰寫，只為了得到教授的認同和青睞，究竟一直以來，他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了一張文憑，犧牲了一切，失去了這麼多東西，機會成本，這不是國中就會的東西？
「就這麼辦，我會支持你的。」楊順賢握住陳國峰的手。
兩個月後
新竹 聯發科 某會議室
「陳國峰先生，您今年畢業於台大資工所，二十歲，真是年輕。」
「哈哈。」
眼前的主管是名中年人，有點禿頭，約一百七十，身材微胖，戴眼鏡，相當和氣親切，與陳國峰想像的不太一樣，畢竟是一流的大公司，相信人資的水準也很高。
這間會議室很大，足以容納超過三十人以上的U字形桌子，最前方是投影屏幕，其他則是由電腦軟墊椅子構成。
「為什麼您想來我們公司呢？」
「因為我看好貴公司的前景，我本身對5G開發這方面也相當有興趣，除此之外，我也有朋友在這裡。」
主管眼睛一亮，「能請問是誰？你的推薦人上沒寫。」他打量眼前手上的履歷。
「邱偉亮先生，我記得他是IC設計部門的。」
「哦，是偉亮啊。您的英文很不錯，有金色證書，而且高中時期的競賽和專題都擁有亮眼的表現，我相信台灣的資工學界，沒有人不知道你的名號。」
「您過獎了。」
仔細想想，他這麼有名，讀文化大學這件事恐怕無人不曉，那麼偽造出在台大資工所的學歷，是否太危險？
「我想請問你這項和這項專利，在國中時期就能做出這種等級的作品，您是不是家裡也有人從事資工相關的工作呢？」
「是的，我國小時認識一位貴人，要不是有他，也不會有今天的我。」
「原來您從國小就開始程式開發，不容易，國小生寫程式，現在是漸漸開始有了，不過這一類人，在過去並沒有那麼常見。」
「是啊。」
「能不能告訴我，你這套開發中軟體，嗯，這個部分的程式碼，有沒有改進的空間？我認為以你的水準來說，可以做得更好。」主管起身，來到白板前，開始撰寫一些程式的題目。「能不能請你寫一段java程式，並且解說和改進？」
「可以。」陳國峰走上前，將題目解出，還有撰寫一連串的程式碼。將主管剛剛提到的部分進行改進，由於是前幾個月寫的，現在優劣好壞一目了然，自然而然的進行改良。
「非常好，不愧是台大資工所的學生。以你的水準，直接進業界可以接上軌道，幾乎用不著磨練。不過還是要一段時間才能適應吧，畢竟跟在學校不一樣。這項工作偶爾要加班。」
「了解。」
「那麼請你解釋一下這個和這個的差異，還有就是這些。」
主管將題目再次寫在白板上，這次是C++，陳國峰逐一進行解說和分析。
「這種寫法的優點是這樣，至於缺點是這樣子，比較之下，前者的優勢比較大，而且以您現在這種寫法，在這部分容易出問題。」
「非常好。」主管拍手。
「這個的處理方式是這樣子，而他的缺點是這樣，不過可以利用以下這套方法改善。現在主要開發都是以java為主，畢竟這套語言改善了一些C++語言衍伸的弊病。」
主管點頭，「你的邏輯好的沒話說。」他又看了一下履歷，「請稍等，我請高階主管來跟你面試。我相信是沒有太大的問題。」
主管離開後，先是請人資部的人幫忙調查學歷。
「學歷？為什麼要調查？」人資部的小姐問：「他的畢業證書沒問題。」
「調查就對了。」
小姐打電話到台灣大學的行政辦公室，過不久後，一名男人接起電話。
「您好，台灣大學行政辦公室。」
「您好，這裡是聯發科新竹分部人事，我想請問一位學生的學籍資料。」
「為什麼要查？你們是？」
「我們想了解求職者的求學背景。」
「學號。」
男人開啟校方的網頁，從資料庫搜尋學號，立刻找到這名學生，今年畢業，名字是陳國峰，資訊工程學系研究所。
「有的，這名學生是資工所畢業的。怎麼了嗎？」
「沒事，我們是在確認學籍。每一位應徵者，我們都會查驗。」
「原來如此，我是最近剛來的。」
人資部的人將消息告訴主管，主管感到疑惑，他記得陳國峰明明是文化資工的學生，難道說，他同時就讀台大資工所和文化資工？這麼說來，文化資工那邊退學，只是玩膩了？還真是惡劣的學生。不過他還真不知道對方同時讀資工所的事情，著實些許驚訝。
想到這，聽說陳國峰一學期沒去過文化幾次，只有不斷從學校那榨取資源。這麼說來，他可能私底下把重心都放在台大。這是可以理解的。
「隨便他，反正這沒有大礙。只要他的學歷是真的就好，以他的水準來說，時間允許，想多讀一間學校也無妨。」高階主管聳肩說，但他心裡想，就算沒有學歷，估計其他主管也不會有太大異議，以陳國峰的名氣和水準來說，內推進蘋果、Google或amazon之類的，都沒問題。
「了解，有道理。」主管說。
高階主管的面試，要求陳國峰用他帶來的筆電查看一些他近期編寫的程式碼，討論關於他學期各階段的研究和開發，從國小一路討論到碩士，
「您的論文大概是我這幾年來看過寫最好的。」高階主管說：「還有關於程式開發的能力，在公司也在前段，前5%，不，前1%也不為過。」
「謝謝。」
「你的觀念那麼好，出一些白板題目和高階的演算法考你，是小看你，我可以直接給你offer，沒有二話。我相信其他高階主管也不會有意見，當然，我們會給你時間考慮。」
陳國峰表示他會考慮，享用聯發科主管請的午餐，不但如此，主管還帶他到公司各個部門介紹和認識，大家都熱烈歡迎他的到來。感受到賓至如歸的榮幸，他有種找到歸屬的歡愉，一家上市櫃的前段大公司，在這裡，他的實力受到肯定，優渥的薪水是證明，公司的名氣與之相輔相成。沒有人會懷疑他的功用及給公司帶來的效益。
還有什麼是比在這裡學習，累積資歷更好的？
「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去年新進的女主管，她是我們公司資歷最淺，卻是實力最厲害的女性主管。」
然而，此刻在眼前出現的女性，是陳國峰意想不到，令他瞠目結舌、啞口無言的。她擁有陶瓷般白皙的光滑肌膚，一頭梳理整齊、保養良好的烏黑長髮，認真化妝、充滿精神的大眼睛和紅潤閃亮的雙唇。身高不到一百六，身材纖瘦、穠纖合度，渾身散發精明。
「您好，陳國峰先生。」妹妹說，裝作絲毫不認識，從沒見過的人的那種態度和語氣。「敝姓陳，我叫陳怡瑄。大家都叫我阿瑄，你可以那樣稱呼我。」
「您好。」陳國峰試圖露出笑顏，嘴角卻緊繃的無法正常運作，只有伸出手的僵硬動作還能照常進行。
「阿瑄真的很厲害，才十七歲就進來我們公司當實習生，十八歲已經升上正職，近期剛升上主管不久，她的程式底子很好，基礎部分也不輸給您，陳國峰先生。」高階主管說，帶有些揶揄和馬屁的意味。
妹妹的笑容此刻成為陳國峰的噩夢。她的存在是現實給他的打擊和諷刺，一個沒有學歷的人，輕易的進了聯發科這種看重學歷的大公司。以水準而言，妹妹在女性之中或許是上等的，不過單純論實力，根本連陳國峰的車尾燈都看不到，也就是說，性別此刻成了絕佳的優勢。
單純論外表，也許優勢要更大。
創作內容
軍官戰記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