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通往船艙內部的門，黃昏的夕陽衝破雲層落在了頭頂的玻璃罩上，視線裡一片暖黃，大廳裡被灑下金黃的點點斑斕。
我們的位置恰好在空間裡的正中央，原本的入口連接著一個金色月型標記的柱子，許多不同的門圍繞著眾人，數一數大概十五六扇。
「我會馬上過去的，大家等會見。」
循著當初那因哈特跟我講的位置，我很順利地找到了醫護室，推開門，裡面正有三名士兵面面相覷，好像都在等待我的到來。
「等我一會，馬上幫你們治療。」
三個人各自點頭，我繞過人群和三張等距排列好的床先開啟了窗戶，舒爽的風灌了進來，陽光照耀到左方櫃子上堆滿的不同藥水和檢查儀器，我遮著被反光照射的眼睛又走了回去，床旁是我的工作桌，除了桌面擺放了製藥的器皿之外，上方的架子也擺放了不少藥水。
「好，一個一個來吧。」
離我最近的人率先上前，在檢查的過程裡，幸虧上這艘船的人都已經是熟悉戰鬥的人，因此受的傷其實都不是很嚴重，多少就是因為當初船上不斷劇烈晃動而失手傷到自己，或是不小心吸入了過多黑煙而導致身體不適。
檢查結束後，我請這三個人站成一列，利用源風解除了這些人體內被黑煙傷害到的異常，再使用和煦風治療外在的傷口及恢復體力。
療程結束時，我又從架子上拿了適合各人目前狀況的藥水請其服用，在分別得到已經舒服許多的回饋下，我請這三個人先注意自己的情況後才讓人離開。
距離分開大概只有二十分鐘，看了一下有沒有遺漏的東西之後，我便走出門往用餐的地方走去。
到了船艙內的用餐處，人聲喧嘩，一旁的長桌上放著用不少基本食材製作的菜餚，主要是給乾糧吃膩的勇者們補充營養，但或許是才剛經歷過一場戰鬥還不感覺到餓，有些人只是單純來休息，或者啃著先前收集的餅乾和星星糖。
在吵雜的環境當中，我的心才不自覺緊張起來。
該來的，還是要來的……
先一步來的大家已經找了個位子足夠的方桌坐著，我正要過去會合，一隻手從後方搭上我的肩，轉頭一看是赫力泰，後面跟著兩個人，其中一位是在埃德爾斯坦看到的棕髮女性。
「現在才來？」
赫力泰看了我一眼，相較於兩手空空的我，這三個人已經都帶著一點食物在手上了，我跟他後方的女子對看了一眼，她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我卻覺得有點壓力襲來。
「呃……對，剛剛我繞去了一下醫護室才過來。」
「那就快去拿點東西吧，還是你不餓？」
我傻笑著啞然了幾秒鐘，這時我注意到鷹眼已經注意到我跟旁邊的這三個人，其他人正在考慮要不要過來，一定是在推測這邊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赫力泰先生……」
在四面楚歌的絕境之下，不得不逼我用著最後一絲的勇氣向他提話，突然驟減的音量讓赫力泰挑起眉，準備聽聽我要說些什麼。
向他把目前的狀況重述時，我感覺像是失魂了一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等到回神的時候，我已經坐在奧茲的旁邊，呈現一副被逼良為娼的表情。
我應該已經重申過兩邊關係不是很和陸的，再加上兩邊都是幹部級的人員，所以現在真是尷尬至極。
原先鷹眼等人也認為多一個人沒什麼，我就沒想到赫力泰這邊也有可能發生同樣的事，兩邊都覺得多一個沒什麼，結果現在就變成了超出我預料的畫面。
剛回神時還急著想說你聽我解釋這樣的話，但我後來覺得不管是跟哪邊說都是替自己找麻煩，就讓目前的情況順著發展下去可能還比較好。
「……好啦，一起用餐也沒什麼，搞不好還能聊聊天增進感情呢。」
飯菜熱騰騰的，但氣氛凝結到我不敢說話，兩邊的人開始大眼瞪小眼，赫力泰坐在我的另一側，快速進食了幾口後，才說話試著讓氣氛緩和點的。
「唉……好吧，你說的也是，再僵下去我估計沒能把這飯吃完。」
棕髮女子遂地向我們表明身分，她是末日反抗軍的狂豹獵人貝爾，有著比伊麗娜再深一點的草綠瞳色，白色襯衫搭上綠色束腹和胸前的棕色背心，綠中帶棕的軍官帽旁有三根羽毛做裝飾，手部穿戴著褐色的臂套，她和騎士團長一樣，都負責教導想成為相同職業的冒險者駕馭美洲豹及弩術，抵抗黑色翅膀。
一旁帶著熊寶寶布偶頭的人則穿著藍色風衣搭著棕色的西裝套服，原本似乎並不打算說話，結果在貝爾有些半威壓的方式下才肯開口，個性似乎有些木訥，只說了他是傑奇，幫助訓練家成為操控機器人的機甲戰神。
說來有些好笑，在這麼嚴肅的場合中，出現所有小孩都喜歡的布偶頭實在格外顯眼。
「是狂豹獵人，可是豹在哪裡呢？」
我們六人接著表明了身分，相較於其他人臉皮厚得多的鷹眼，便開始跟貝爾聊起天來，因為傑奇估計不會理他，赫力泰還在吃飯。
「戰鬥時我會利用技能呼喚牠，現在正在好好休息。」
「原來是這樣啊，下次也讓我看看吧！」
貝爾笑了一下，隨後她把視線轉到伊麗娜的身上，畢竟一個使用弓箭、另一個使用弩，兩者常常被拿來比較，因此好奇也是人之常情。
「改天若是有時間的話，來場弓術比劃如何？」
「求之不得。」
在兩人對談的時候，我能看見彼此的眼中都閃爍起了某種不服輸的光在跳動。
現在的情況逐漸沒我想像中的糟，總算把懸著的心給放下，兩邊目前就算還是習慣跟自己人講話，多少突然也會有話題交織在一起而開啟話匣子。
「那現在也差不多了，我叫做赫力泰，是煉獄巫師。」
等到從我們該採取的作戰策略，到如今對方可能的動向似乎都被講過了一輪，不料在大家正吃飽時，赫力泰才開始自我介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氣氛冷了下來、大家一臉尷尬，不過他自己似乎渾然不知就是了。
雖然也有人從頭到尾沒講過幾句話，例如伊卡勒特和對方的機械技師傑奇，有人提及才會多少開口。
正當我以為不會發生什麼的同時，奧茲的表情突然從笑轉變成察覺到什麼的樣子，奪去了我在話題中的注意力。
「怎麼了嗎？」
奧茲嘟起嘴，思索了一會才慢慢把她的感覺給說出來。
「覺得……好像有人偷偷跑了進來。」
※
「你是說有人偷偷潛入了水晶花園？」
「好像……有，也有可能是我感覺錯了啦，我等等再看看就好。」
米哈逸對奧茲的提問，雖然後者並不確定是否有這回事，但確實引起了大家的警戒心，紛紛查看四周有無出現異樣，喧鬧的環境也像是安靜了下來。
「既然突然會有感覺，那就有找看看的價值。」
米哈逸手比向我和奧茲，看著大家開始提議了起來。
「奧茲和昕里的感知能力是我們當中最強的，抓住瞬間的破綻或許能出現契機。」
「巡視一下當作飯後運動也好，我們會提供幫助。」
大家迅速收拾了一下桌面，末日反抗軍的三人也起身，赫力泰說完後便跟著貝爾與傑奇回到自己陣營的部分探視，我們也去找了那因哈特，從他的情報中得知確實有人入侵，眾人便四散尋找。
船艙內外都有人分頭巡視，門板的撞擊聲跟腳步聲參雜在一起，我一開始試著用魔力尋找，順便當作練習，但很快就知道功力不足，還是改回使用聖力探測生命的存在，在空蕩蕩的樓層間發現了一個移動很快的反應，決定追尋。
但當我追蹤這個氣息到一個空間時，這個氣息的主人便像是能夠穿梭自如一樣在我發現前離開這個空間，等到發現時已經在別的地方了。
「真是的，到底在哪裡……」
接連撲空讓我的耐心也逐漸磨耗，我喃喃自語，並順手打開第三間進去的寢室內的所有櫃子，確認一下沒有人躲在裡面，心情忿忿。
我第四度走出寢室時，似乎因為不悅而不小心把門關的太大力，走廊上的人被我微微驚動，她轉過頭來，傳來與我找尋的反應相同的波動。
「欸，是彌凜？」
她朝我招手打了招呼，嘴上很自然向我問問題，臉部的表情卻略帶僵硬。
「你有發現什麼異狀嗎？」
「異狀？難道……」
我首先疑惑，後來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跟彌凜對照了一下我們的情況之後，才發現我們在找的是同一個人，玩偶師普蘭西斯。
沒有聽過這個名字的我難以想像出是個怎麼樣的人，她思考了一下該怎麼跟我解釋，隨後用一句話簡略的帶過。
「簡單來說，就是殺人鯨忠心的僕人，會利用傀儡或玩偶來欺騙敵人，大家有時也因為他吃了不少苦頭呢。」
說明完後，彌凜又露出了為難且愧疚的笑容。
「原本不想打擾到大家的，不過，這傢伙比我想像中還會躲……」
「啊啊，沒事的。」
我很快擺手示意她別放在心上，她告訴我這個人的特徵後，我們再度分頭又找了一會，卻連點蛛絲馬跡都沒有，我就放棄了室內的搜索來到甲板上，結果包含女皇等人的所有人幾乎都聚在那裡。
每個人臉上看到的沉悶看起來就跟此時夜色的黑幕一樣黑，看來大家也都沒什麼好消息傳來。
——咕嚕，咕嚕。
正當大家都板著一張臉的同時，傳來了木桶滾動的聲音。
大家一看，從船體後方竟然走出了一個長腳的酒桶，明明剛才怎麼樣都找不到異狀，眼前瞬間打臉的情況讓人有智商被看低的感覺，個個白眼外連怒火都燒了起來。
「殺人鯨這個人，不是有點胖胖的嗎？」
那因哈特這麼說時，酒桶傳出男孩倒吸一口氣的聲音，腳步停了下來。
「不管是臉蛋，還是說話的語氣，殺人鯨就是個毫無魅力的人。」
「我的殺人鯨才不是那種人呢！」
酒桶生氣地上竄下跳，在空中搖身一變變成了穿著全身綠斗篷看不出臉的綠髮小鬼，十之八九是大家在追捕的普蘭西斯。
「真，真是的，竟然被揭穿了……」
看來他現在才意識到自己可是在一群要追捕他的人面前露出真身，斗篷下露出了一種完蛋的神情。
我抓了抓頭，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才是。
「這樣的話——看我的玩偶分身術！」
普蘭西斯叫出兩個米色的布傀儡，魁儡迸出煙霧化成了他的身型，三個普蘭西斯用著極快的速度轉換位置，一邊自豪地大笑著。
「呃哈哈哈，不知道哪個是真的吧！」
「真是的，拖拖拉拉……」
奧茲緩緩地走向前去，法杖前端出現了火紅色的光。
旋轉著法杖，光在圓形的軌跡裡生成了火焰，奧茲將這個圓對準了普蘭西斯，如同射出去的子彈般，火焰捲起的漩渦瞬間直衝而去，三個普蘭西斯連著聲音一同被淹沒。
「啊，燒起來了！啊，好燙！好燙燙燙！燒起來啦燙死我啦！」
兩個魁儡在火焰裡被燃燒殆盡，只剩下普蘭西斯的真身在原地四處竄逃，頭頂上的火焰似乎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趨勢。
與此同時，那因哈特叫了士兵上前將他羈押，明明已經抓到了入侵者，大家卻完全笑不出來，紛紛嘆了口氣。
就連我也有種被愚弄的感覺，浪費了一整個晚上去找人，結果就這麼自投羅網，只能說每個人的思維各所不同吧。
※
半夜，我小心翼翼地推開寢室門，細步來到了甲板上。
抓到了原為黑色翅膀的幹部，普蘭西斯的身上居然帶著黑暗天堂的設計圖，他表示現在回去也會被當作背叛者，想利用這個來當見殺人鯨的籌碼，懇請那因哈特網開一面。
只不過那因哈特雖然是答應了，卻是說在「戰後」才讓他見殺人鯨，讓普蘭西斯感到被騙而忿忿不平，但礙於非常時期，也不能怪他沒有人性，畢竟搞出更嚴重的事情，沒人能承擔。
西格諾斯原本有些意見，在各方領導的遊說下也暫且默許這個作為。
但是，她隨後下達命令，要求我們以及末日反抗軍的團長們進行守夜輪班，一定得避免像普蘭西斯這樣潛進來的事件再度發生，重要人士則在內進行作戰會議。
原本想說好運點可以直接從晚上睡到天亮，結果拳運突然像是背叛我了一樣，直接讓我當選了半夜的班次，看著鷹眼第一個過去回來，心裡也只能認命。
剛小憩起身，除了關節痠疼，腦袋還空空的，正準備跟前一棒的伊卡勒特交班時，打開門就被絕妙的風景給驚艷至說不出話。
水晶花園是依照幻影俠盜的喜好建造的，飛行石上透明的機翼輕輕拍拂，在月夜中宛如真正在雲海之間遨遊的天鵝。
被風揚起的塵灰在月光下化為星屑，亦或是真的星砂在甲板上閃爍，空氣流動的聲音重新回到了耳裡，皎潔月光穿過雲層照下，恰好落在伊卡勒特所居的位置。
湧動的氣流掀起他的大衣飄飄，將點點微光擴散出去，飄向了各個角落。
而伊卡勒特只是伸出手看著偶爾從他指間流過的星塵，沉靜地注視著一切，如同日轉星移的輪迴中，看著事物演化的旁觀者。
或許，他是這麼度過很多個夜晚的。
看著這樣的伊卡勒特，我忽然想起了他早上跟我說的話。
「那你就這樣，一直待在我的身邊吧。」
當時就好像一切都靜止了一樣，我的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伊卡勒特也只是看著我，似乎沒有要為剛剛的話做解釋。
後來，他自顧自地又跟我說該集合了，我也就這麼跟了上去，對話就這麼斷在一個不明不白的地方。
……伊卡勒特真的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嗎？
或許在他眼裡，只是朋友間的說詞，但是這句話可以有很多見解的……帶著這樣的想法，心跳又兀自亂了幾分。
木板在腳下發出喀吱聲，在桅杆上的他老早就注意到我，隨後躍下來到我的面前，我這才想起我是該開口跟他接力，只是一時忘記了說話。
「其實你可以再多休息一點，我還不是很累。」
「什麼？你身體是鐵打的喔？」
即便有過幾次在夜中與他聊天的經驗，光是今天整天的活動量就讓我現在起身都身子痠，先不說呼呼大睡的其他人，多少還是讓我懷疑他在逞強的。
「還好，戰鬥後我在船艙有稍微休息一下。」
伊卡勒特盯著我，像是在尋求我的意見，既然他都表示的這麼明顯了，硬趕他回去似乎也不太對，但是……
「好吧，但是你只能再多待一下哦。」
我左思右想，總覺得還是不能全順著他，只好強硬地給出了折衷的方案，伊卡勒特沒有再說什麼，走到了旁邊的箱堆坐著，剛好被堆成像是沙發的樣子。
飛船緩緩的滯留在雲層中，我們已經置身在藍色的星海當中，月光散發靜謐的美好，大大小小的星光彷彿觸手可及。
伊卡勒特坐在那裡，比平常帶上了更多慵懶的氣息，眼睛真的是直愣愣地往天空看，雖然我也覺得現在的夜景美的動人，但還不至於像他一樣。
我信步走到了他的後方，想說應該再看一會他就會回去了，結果預料的事沒發生，倒是從後面看的我完全看不出伊卡勒特有什麼動靜。
躡手躡腳地往前走過去，我才發現他不是看著天空，而是閉著眼睛，順著箱子將頭枕在了手上。
還說自己不會累……
我看了伊卡勒特兩眼，想著要不要叫醒他回房去，慢慢地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但現在叫醒他感覺也不太好，兩難的局面在腦袋裡不斷抗爭。
考慮再三，最後還是讓他回去睡的想法戰勝了後者，一直在半空中游移的指尖也終於堅立了方向，朝著他的肩頭探去。
「——唔！」
眼前的一切都來的太快，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道扣上我的後腦，映入視線裡的是同時間睜開的墨色雙眸。
我慌不擇路，只能墜入他的眼底。
「你似乎總沒打算安分下來。」
隔著一張面具，我的額頭快要抵在他相同的位置，呼在他面具上的氣息不斷告訴著我自己現在逐漸升高的溫度。
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我的腦袋搞不清狀況，全身的血液好像一下湧到了臉上，心跳撲通撲通鬧個不停。
「我只是……以為你睡著了。」
「是嗎？動靜這麼大，還以為你又在好奇些什麼。」
被他碰觸的地方觸感似乎被放大，遊走的指節不時在我脖頸處點上，激起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我不由身體反射下抽動了身子。
只能先順著他的話走了吧……講沒有感覺不會這麼簡單就結束。
「或許吧，第一次看到你閉眼的模樣，確實有點稀奇。」
我盡量說得真切，不讓臉上的熱度影響到自己整個快要停止運作的大腦。
長長的睫羽在伊卡勒特的眼底落著一小片陰影，眼眸裡的光轉了一下，藏著一絲不易覺察的鬼魅。
「我怎麼看著，還不只是這樣？」
「是這樣啊，我在猶豫要不要叫你回去休息，所以你先放開我……」
順著這個話我微微往後仰，卻還是卡在原地，伊卡勒特似乎並不打算放開，不斷以動作間的碰觸暗示他的我反而更感到無所適從。
此時微涼的氣溫讓我一陣打顫，意識忽然有些恍惚，某些不經思考的語句也趁這時不小心從嘴裡溜了出來。
「如果你現在這個樣子給其他人看到，不知道大家會怎麼想。」
聽到我無心的話，伊卡勒特沒有馬上回答，連眼神都偏了一點，我才趁這時偷偷吐了口氣，心也慢慢地放了下來。
結果在下一秒，伊卡勒特帶著某種灼灼的目光朝我投射而來，那裡充滿著對於某件事束手無策，卻也只能甘之如飴的無奈。
「其他人臉皮沒你那麼厚，淨做些讓人傷腦筋的事。」
「我哪裡厚臉皮了！」
憤怒讓我一時想直起身子，忘了目前還被伊卡勒特給抓著，他手裡收緊的力道也順勢加重幾分，來不及反應的我就又這麼往他那邊反彈地湊了過去。
就在我們要撞上的那一刻，幸好彼此相斥的力道不大，我在離他更近的地方停了下來，此般騷亂卻讓我們之間的分界線從他臉上滑落。
布料磨擦的聲音傳來，順著視線我看到了被承接在左手的面具，心裡忽然一跳，目光不由地往上看去。
和我想像的不太一樣，伊卡勒特抿著嘴，清冷的月光下他的五官光暗分明，卻彷彿剝離了所有情緒，只剩下了最純粹直接的部分。
迎面的風將他溫熱的鼻息都帶入到我每一次的呼吸裡，只需要再靠近一點，就能夠戳破這宛如泡泡般薄透的距離。
彼此交纏的髮絲如同我越發凌亂的思緒，怎樣也理不清，心跳也因此失去了節拍。
時間好像再度靜止於此刻，我好像每次都分不清我是在望著他，還是在望著他眼中的自己，卻也總是都想不出來。
「我……你……面具。」
我像是失去了言語的能力，怎樣都無法掩飾我呼之欲出的心跳。
急著想用手拿到他的面具替他蓋回去，手卻如同失控了一般，總是抓不太到，或者直接甩上了伊卡勒特的身體。
「伊卡勒特，你跟我想像中的很不一樣。」
一陣困獸之鬥下我無奈放棄，看著撲空好幾次的面具，我甚至懷疑起是不是伊卡勒特有在偷改變手的位置才導致我老拿不到。
伊卡勒特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原本以為他會急著把面具戴回去，表現出來卻一點也沒有著急的感覺，反而很自然地在回答我。
「怎麼說？」
「我一直以為你不會像這樣打打鬧鬧的。」
聽到我的話，伊卡勒特怔愣了一下，片刻後，他瞇起眼睛，露出剛剛無奈的眼神，我卻終於能看到他嘴邊浮現的弧度微揚。
「是不會，但你老是能做出讓我意外的事。」
看著他含笑的神情，心裡好像被羽毛撩撥，癢癢的。
「……我覺得我好像又更了解你一點了。」
我低低地說，然後想辦法讓自己的視線去往沒有整個他的地方，沉吟間，噙著笑意的氣息從他的鼻間溢出，再度撲往我的臉上，將那裡的溫度不斷升高。
「也就你能辦到這件事了。」
天空的雲又飄過一輪，風再度吹來，夜色昏昏又溫柔。
伊卡勒特在最後終於放開了我，戴回了面具，他繼續看往夜色，這次，他沒有再閉上眼睛，而我愣了一陣子才終於回神過來，臉上的熱度持續未減。
不知道為什麼，在剛才那個時間裡，我有種錯覺，我好像是第一次接觸那樣子的伊卡勒特，光是蒙了層面具，會有這樣的差別嗎？
朦朧的思緒逐漸恢復清明，船帆飛揚，我想起方才他注視我的眼神。
帶著點疏離，卻又像是孤獨般……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創作內容
長篇 - 新聞學院的戀愛預報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