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深夜,皇帝喝下一點點的水,那是加了一匙蜂蜜的山泉水。他想接著繼續說,但又頓了一下,彷彿有什麼話突然想到,卻又說不出口一般。
「塞爾吉烏斯牧首。」
皇帝突然提到了牧首的名字。
「抱歉陛下,我不是牧首。」
「沒有,沒有。我只是覺得,這個場景,剛好跟那時很像罷了。
一位神父,在一個裝潢華麗的小房間中,傾聽著一個窩囊廢皇帝的心聲。」
皇帝本來還稍微有點微笑的臉,又開始變得憔悴。而我,僅僅是沉默的傾聽。
「剛成為皇帝的那十年,是我此生最窩囊的十年。也許因為有過那樣的一段時光,我此刻才不會覺得特別錯愕,畢竟我曾經就這麼窩囊過。我僅僅是再一次的回到那模樣而已。
在十年裡,小亞細亞沒了,埃及沒了,聖地沒了,連我年幼時,我爹爹在東方爭戰得來的那些土地也沒了。波斯人像蝗災一樣吞沒我的領土,你猜怎麼著?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那時我在寫給波斯王的求饒信裡,我叫他『爹爹』!像隻在屠夫面前的小羊一樣沒有任何自尊的尊稱那個信奉瑣羅亞斯德教的罪魁為『尊貴的庫斯老二世』,又像隻鼠輩,用如同太監的口吻,跟他說『我願執行您一切的命令,請求您饒恕我與我的子民』。
結果呢?我換來了什麼?換來了整個波斯王室的訕笑,換來了讓蠻夷得以用更無賴的姿態奴役我的人民的理由,換來了一封要我每年獻給他們『黃金一千車、白銀一千車、絹衣一千件、駿馬一千匹、美女一千名』的條約。」
皇帝顫抖不止的雙唇停了下來,他喘了一口氣,稍微鎮靜後,才繼續吐出下一段話。
「波斯人把耶路撒冷裡的十字架,拿來擺放在他們崇拜火神的廟宇中,恥笑我們的列祖,恥笑至高的神,恥笑著我們。
要是當時我老父仍健在,我想,他會因為我的窩囊而惱怒死去吧。」
皇帝又停下了他的口,轉過頭,喝了又一口的山泉水。
「那時我本還打算放棄首都,去到遙遠的迦太基,苟且偷生呢!然而,當我正打算這麼做時,你猜怎麼著?」
「塞爾吉烏斯牧首出現在您的面前?」
「塞爾吉烏斯牧首出現在我的面前!沒錯!正是這樣!他阻止了我,阻止了我繼續窩囊下去!他阻止了我放棄我們偉大的首都,他……他……」
皇帝望向了我,那時我仍舊靜靜地凝視著他。
「你知道那時,他對我說了什麼嗎?不用擔心冒犯到我,現在此刻,只有你與我,也許還有神。對,祂正看著。說說看吧!如果是你,如果你是塞爾吉烏斯牧首,那麼在當時,你會對我說什麼?」
我沉思了一會兒。我認真的思索這個問題。
「你當剛強壯膽,不要懼怕,也不要驚惶;因為你無論往哪裏去,耶和華-你的神必與你同在。」
一句話從我雙唇中流出,那是約書亞當年進入迦南地前,神對他立下的誓言。
「我不確定牧首可能會怎麼回答,所以我剛剛悄悄地詢問了神,這句話便是我一閃而過的靈感。」
「對……。」
皇帝瞪著眼睛,傻笑著說。
「他當時就是這麼告訴我的。他在我面前祈禱。接著,從他口中,神說了話。『要大膽』,對,經上那句話就是神對我說的話。我放棄了神,但神沒有放棄我。我放棄了我的國度,但神沒有放棄羅馬。」
皇帝稍微闔了一下眼,或許在回想,或許在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