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趕著出門,水壺裝水後就塞進背包裡,到了治療室後,背後濕漉漉的,才驚覺當時沒有拴緊。
其他書本只是殃及邊角,內容沒有受潮;我寫字的本子卻遭殃最深,好多字都糊了。不禁悲從中來,那是我在最有感覺的時候,一筆一畫寫出來的。
先說說寫字的事吧。
我跟大學直屬們感情很好,畢業時,他們問我想要什麼禮物,一開始我不好意思說,但想想不該拒絕他們的心意(啊唷),所以,我腦海中逕自浮出了「鋼筆」。
很多人可能以為我鋼筆字寫很久了,但其實,我人生中的第一支鋼筆和墨水,就是直屬們合資送我的這副。以前的我,總眼巴巴地望著文具店被鎖上的櫃子,想著有一天可以擁有自己的鋼筆、寫文寫詩。縱使後來我的文章都跟病歷一樣電子化了,我對使用鋼筆還是有種無以名狀的堅持。是他們送的鋼筆,實現了我的夢想、成全了我古怪的執著。
「小剛學長,我們鋼筆選好囉,但是不知道學長喜歡什麼顏色的墨水,所以我們憑感覺挑了一個最適合學長的!」直屬們說。
「憑感覺?什麼感覺呀?」我疑惑的問,好奇到底什麼顏色的墨水跟我給人的感覺一致。
「就是小剛整個人的感覺啊!」他們這麼說,我靦腆地笑了,也更加疑惑。
到了畢業那天。
「給你看!」禮物亮相了,是黑色鑲金邊的鋼筆,還有一瓶墨水。墨水上面,沒有註明顏色,但一見是深邃的藍色,是星空的顏色。
「老闆說,這瓶墨水的名字,叫做『夜長』。」啊,聽起來好美的名字。
「我們知道,你在半夜時容易胡思亂想,但那也是你感性豐沛的時候。希望這支鋼筆和這瓶墨水,可以陪你度過許多長長的夜晚,你也能像和我們談心時一樣,繼續照亮更多人。」
他們的話,像是禱詞,直搗我心靈深處,觸動了心弦。我收下了。
之後工作的日子,我的筆袋裡都有這支鋼筆,還有那裝滿星空色澤、名為夜長的墨水。我只拿來寫讓我心起波瀾的文字,讓這筆分別為聖。
所以,當我今天搞砸了這寫字的本子,我心裡著實悲傷。我便傳了訊息哭訴,朋友說,字體暈得別有一番風味。反覆想了想這句話,我受安慰了吧。
於是,距離夜診前休息的時間,我拿出了被孩子們蹂躪到只剩少許顏色的蠟筆,在那文字暈染開來的紙上,一筆一畫、一筆一畫。我只有一個念頭——我願受浸的你再次醒來。
或許不只是受潮的書本吧,世間啊,還有好多受潮的人需要醒來。那些被暈開了的情節,那些搞砸了的事,那些覺得自己不夠好的控訴,那些不能狀請的冤屈,意味著多少被浸泡在水裡的靈魂,上岸後是找不到陽光的。
我看著加工後的紙稿,又是一陣胡思亂想。可我仍然有個如生日願望般廉價的祈願,願所有受浸的靈魂,回頭都能有岸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