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麥當勞後,影豪帶我們前往另一個陌生的住宅區,平日聒噪少靜的他,此時只是默默在前面引路,偶爾皺眉偷看手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因為不好和他搭話,我們不發一語的默默跟在後頭。
就在我快按耐不住好奇心,準備開口詢問還要走多久的時候,影豪突然轉頭說道:
「我們到了。」
險些撞上影豪的我,趕緊踩剎車停下腳步。
我環顧四周,放眼望去除了民房還是民房,唯一可疑的只有趴在汽車引擎蓋上,視線緊盯我們不放的花斑野貓。
有鑑於先前怪人的案例,我對身旁的林愛紗小聲呢喃道:
「欸欸林愛紗,妳猜牠會不會是新品種的怪人。」
「咦──有這麼可愛的怪人嗎?那我先去跟牠打個招呼。」
對於我的玩笑話,林愛紗不疑有他帶著笑容向那隻花貓打招呼。
「貓咪怪人你好,我叫作──啊!跑掉了……」
「你們倆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點上來。」
已經開門走進去的影豪站在樓梯間,催促在騎樓下逗貓的我們。
即使用鑰匙打開了二樓的鐵門,他仍按了聲門鈴告知屋裡的人。
「自己找雙喜歡的拖鞋穿吧。」
進入屋內的影豪指著紗窗前的鞋櫃,裡頭擺放著兩排拖鞋,上頭印有各種不同的卡通怪獸,有巨型飛蛾、金色三頭龍、青蛙外星人等多種款式。
我隨手拿了雙冒煙幽浮的款式,林愛紗則是在菜刀兔子和賴床地鼠之間猶豫不決,掙扎許久後終於選擇了賴床地鼠。
影豪拉開紗門踏進客廳,見客廳沒人便提高音量聲喊道:
「叔叔你在嗎?我進來囉。」
搞了半天原來是你叔叔家,一路上裝什麼神祕。
我們跟著進入客廳,首先注意到的就是佇立在角落,一尊對著仰天咆嘯的哥吉拉模型,它的大小甚至比我還高,價格肯定不斐。
一旁的展示櫃裡則擺放著各種怪物公仔,牆上更貼滿怪獸電影的海報,可見影豪叔叔是位死忠的怪獸迷。
「好壯觀喔,如果讓我弟弟看到,他一定會樂翻天。」
「林愛紗的弟弟今年多大了?」
「小學四年級哦。」
「原來如此,那的確是熱衷怪物的年紀。」
「喜愛怪獸是不分年齡的喔。」
帶點沙啞的溫和聲音從走道傳來,揭開簾幕現身的,是一名身穿白衫短褲,形容枯槁的中年男子。
他一手提著茶壺,另一手夾著兩個馬克杯,從憔悴消瘦的面容看來,果真如影豪所說的那樣,因為染病在家休養。
「叔叔,身體怎麼樣了。」
影豪快步上前接過茶壺,替我們兩位客人倒茶。
「還過得去,基地那邊還順利嗎?」
「……嗯。」
為了替面有難色的影豪圓場,我趕緊上前打招呼:
「你好,我們是影豪的同學。」
「打擾了。」
林愛紗也對影豪叔叔點頭問好,對方笑著伸手請我們坐下。
「你們好,我是影豪的叔叔,叫我覺欣叔就可以了。」
「好的。」
或許是一個人住的緣故,覺欣叔除了大量的嗜好收藏外,家具幾乎僅維持最低程度的生活機能,客廳只有一台電視、一張沙發和一張桌子,就算多了展示櫃和哥吉拉,整個空間看起來還是很寬敞。
「影豪和我提過了,你們是山陸跟愛紗沒錯吧?歡迎兩位加入斯特萊斯,縱使剩下的時間不多,我還是十分期待你們的表現。」
「我們會傾盡全力擊潰那些英雄的!」
抬頭挺胸的林愛紗,兩眼燃起旺盛的鬥志,像個臨危受命的邪惡幹部。
不得不說她真的很入戲,我都還沒完全接受這世界上真的有怪人這回事。
「哈哈哈~有鬥志是件好事,然而女性是不需要站上第一線戰鬥的,看樣子影豪還沒解講過工作內容。」
「這個我打算回基地的路上再跟他們說。」
覺欣叔接過影豪遞來的塑膠椅,隔著桌子在我們斜對面坐下。
「也好,畢竟這不是三言兩語能帶過的,非要歸納出重點的話,就是對於勝負的執念心,親身體驗過就會明白,小科牠們也會解釋的。」
「小科指的是那位科莫多龍叔叔嗎?」
「當然了,叔叔在成為斯特萊斯的領導人之前,可是位業界有名的怪人訓練家,科叔跟烏伯都是叔叔一手栽培出來的。」
「怪人訓練家?」
你們該不會還有在經營道館什麼的吧?
「是的,協會孕育出新的怪人後,會送交各個怪人訓練家,著手負責年幼怪人的培訓工作,從讀書識字到交通規則,甚至戰鬥技巧等等,全都是由訓練家一手包辦教導。」
不行,我無法想像怪人在教室讀書寫字,或是在紅綠燈前左顧右盼,學習過馬路的畫面。
「聽起來很厲害耶,教育怪人不會很辛苦嗎?」
受到女高中生稱讚的覺欣叔,害臊地摸撫脖子笑著回答:
「其實怪人除了外貌有所差異外,實際上和我們並無區別,每個人都有獨特的個性、專長及喜好。無論資質過人或駑鈍,牠們在我眼裡都一樣優秀。」
他的臉上泛起慈祥的笑容,簡直像個討論自家孩子話題的父親。
我注意到牆面掛著的一張照片,某棟建築的頂樓,覺欣叔坐在中間,左邊是科叔跟烏伯,右邊則是黑面琵鷺怪人及花椰菜怪人。
給我等等、蔬菜居然也能當怪人嗎!?那樣子會走路的胡蘿蔔跟青椒根本就是小朋友的惡夢啊!
注意到我的視線所在,覺欣叔笑著替我講解道:
「那張照片是結訓典禮拍的,牠們是我栽培的第三批怪人,後來由於開發經費不足,新生怪人產量銳減,加上計畫也進入了下一個階段,上面就將我調至雙和區侵略分部當領導人了。」
停產也好,我不希望怪人像手機一樣每年推出新款式。
「不談這些陳年往事了,聊點輕鬆的話題吧,你們有喜歡什麼特攝影集或怪獸電影嗎?」
「我跟弟弟一起看過天體騎士!」
「我的話……小學的時候很迷忍者蛙。」
覺欣叔突然失落地垂下肩膀,露骨地發出嘆息。
「嘆……果然無論到哪裡,大家果然都比較喜歡正義的英雄……」
就連影豪也一副痛心疾首的緊握雙拳,對著我咬牙罵道:
「山陸,你這個叛徒!」
喂喂喂、這家人是有什麼毛病啦。
「對了,記得冰箱有我自己烤的布丁────」
從消沉中迅速振作的覺欣叔,似乎想到了什麼,忽然起身朝廚房走去,結果才走沒兩步,身體就傾倒搖晃,幸好被影豪急忙攙扶住。
「叔叔!」
「覺欣叔,您怎麼了!?」
「抱歉抱歉,我的血液循環很差,稍微坐久一點就會頭昏……」
「叔叔你的病才剛好沒多久,還是多休息吧,我們差不多該回去準備晚上的對決了。」
「這樣啊,那至少把布丁帶走,我有準備小科牠們的份。」
「我去拿就行了,你回床上躺著吧。」
在影豪的催促下,覺欣叔這才帶著歉意的對我們苦笑,示意要進去休息,我們也起身和他道別。
就在我們換回鞋子準備離開時,覺欣叔又拖著虛弱的身子走了出來,對影豪這麼詢問:
「對了影豪,哥哥他……」
影豪瞬間屏住呼吸,不曉得為什麼臉色變得比覺欣叔還蒼白。
「不……沒什麼,請替我轉達,我很喜歡他送的茶葉。」
「我、我明白了。」
「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叔叔要保重哦,謝謝你的布丁!」
「嗯,你們侵略要加油呀。」
下樓後我雖然沒有回頭,但彷彿可以窺見到身後的二樓陽台上,瘦弱的覺欣叔正帶著和藹的笑容目送我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