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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朵拉的魔盒》7、加乘的絕望

山海 | 2020-09-01 15:46:45 | 巴幣 0 | 人氣 63



  就在萊伊剛受天使祝福降到人界後,除了跟著自己下凡的布斯塔之外,他沒有任何依靠,雖說還有布斯塔陪著自己,但自從到人界開始萊伊便哭個不停,沒瞧見布斯塔還好,一見就是哭,布斯塔歪著小腦袋完全想不通是怎回事。

  「萊伊,不要哭了……」

  布斯塔不過比萊伊大三歲,同是幼蛇。

  萊伊沒有理會布斯塔,哭了幾天累得睡著,醒來後見到布斯塔,他突然回復以往令人疼愛的笑靨;由於拉斐爾的緣故,萊伊現在人型的臉跟以前一樣可愛。

  在人界生活一陣的萊伊發現要是沒在一定時間回復蛇形,自己將變得力量低弱,無法抵禦敵人,所以在蛇形期間他都躲在深山或是杳無人煙的地方。隨著年齡增長,他注意到自己能變成人形的時間愈來越長,因此萊伊開始懂得善用時間讓自己盡可能地生存下來。

  在森林中會遇到的危險,懵懂無知的兩個孩子都碰過,在人類間穿梭會遇到的事,萊伊也逐漸清楚,一年年過去,他變得慢慢懂事,不再是那個純真無邪令人疼惜憐愛的小星角蛇,有時甚至連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不想記起,還是真的遺忘了曾是隻星角蛇、是個聖獸的事實。

  離開天界後萊伊學會遠離人群,遠離人群對他來說就像是離開了所有麻煩,因為所有的離開,形成了另個小世界,小世界延伸出另種思想、另種生活方式與另種個性。身邊留下的只有不拒絕自己的布斯塔,所以萊伊認為這是屬於他和布斯塔的世界,專屬他們、不受任何限制的世界。仍然很多事無法理解,因為天界的遭遇使他形成了自己的小世界,少接觸人的結果讓他無法理解許多事,他害怕自己傷害別人,也怕別人傷害自己。在還未了解所有的狀況下,性格天真的他還存有大家都很「善良」這麼回事。

  萊伊與布斯塔一向待在人煙稀少的地方,正值少年的兩人在楓樹落葉時節,迷茫地旅行到了一個以宗教領導的大城市近郊,一座稱為安菲里達城的大城都。

  只是一點微風就能帶動遍地深紅,深紅雙翼揚起飛向遙遠。
  空氣中飄滿赤色星點,點亮憂愁、輕撫憂愁,然後帶走憂愁。
  人們的星點,散佈在全世界。

  走在楓葉林中的兩人在不遠處聽到馬蹄輪軸聲,車上載著馬伕與兩名少女。

  「人類?」

  布斯塔點頭,作為回答萊伊的問題,萊伊斜眼看著馬車默默地轉身。

  「走吧,我們到另邊去。」

  車輪聲掩蓋過枯葉斷裂的聲音。

  從天空之上降落到人界的萊伊,除了單純的呼吸生存外已沒有其他的目的,以前的自己或許會想著要保護對大家都很好的潘朵拉,或許想就這樣跟大家生活在一起直到永遠。

  現在的他,除了行尸走肉般的生存,已沒有任何目的支持著。

  只是瞧著腳步走,隨意抬頭看見一座石砌成的建築,高聳削瘦的大教堂,卓越的技藝突顯著人類內心強烈而難以言喻的情感,石牆上綴著彩繪玻璃,彩繪玻璃道滿經書上的故事,眼前偌大建築全都屬於教堂,教堂則領導著安菲里達城的興衰。教堂後的草地排齊著白色墓碑,一樣的形狀、一樣的顏色,墓碑與墓碑間一樣的距離,再整齊不過的所有,原本應令人感到淨潔舒適,萊伊卻對眼前永無至止盡的白色感到恐懼。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白色石頭?
  石頭前面突出的草地上,好像浮出了什麼與空氣不一樣的東西?

  帶著喜、帶著怒、帶著哀、帶著樂。
  帶著滿足、帶著善意、帶著不安、帶著怨恨。
  有的像歌唱,有的卻像吶喊。
  那些東西發出的所有聲音,它們彼此好像都聽不見,路過的人們也聽不見。

  「你聽到了什麼嗎?」

  突如其來的說話讓萊伊與布斯塔驚了心,下意識性地躲在楓樹後,萊伊從樹後窺視,只見一名身穿白袍、左手抱著老舊黑皮書的年輕男子對自己微笑。

  「你聽得到那些聲音嗎?」

  男子見萊伊躲在樹後,毫不猶豫地對他伸出大手。

  「我是這間教堂的神父,蓋文。不好意思,嚇著你了?」

  萊伊不知道他為什麼對自己伸手,不知為何那隻手在萊伊眼中發著微弱的光芒,蓋文見他遲遲沒反應,還看到一條紅紅小小的蛇怯弱地躲在小男孩後面,露出微笑也不多說,隨性地坐在萊伊躲著的樹旁。

  「我想,那應該是靈魂的聲音吧?我一直想聽到。」蓋文笑道。
  「沒有什麼好聽到的,很不舒服。」萊伊道。

  萊伊的反駁讓蓋文意外。

  「不舒服?」蓋文道。
  「嗯。」萊伊道。
  「怎麼會不舒服呢?」蓋文道。
  「你為什麼要知道?」萊伊道。

  蓋文只是笑。

  「為什麼要笑?」萊伊道。
  「為什麼不笑?」蓋文道。

  萊伊答不出。

  「我一直住在教堂,一直盡著自己的責任,無論是為出生的嬰兒受洗也好、做禮拜也好、替已亡人歌誦祝福也好,我只想為大家做些什麼。即使是靈魂的聲音,對一些有願望而尚未達成的靈魂或許還能做些什麼吧?」

  蓋文微笑。

  「這樣做可以讓你活更久嗎?」萊伊道。
  「這樣做不好嗎?」蓋文道。
  「不好。」萊伊道。
  「哪裡不好?」蓋文道。

  萊伊再次答不出。

  「傻也好,天真也好,我想做的事別人卻那樣說,微笑便算了;替大家做事也好,不做也好,我還是可以選擇這麼活著,不是嗎?」蓋文道。
  「不懂。」萊伊道。

  蓋文微笑。

  「想怎麼活著是自己的選擇吧?
  我想讓自己死,從內心下定決心,那麼走向這條路是勢必的。
  我想讓自己好好地活,從內心下定決心,那麼走向這條路也是勢必的。
  要是被誣陷而死,死得不甘願,也是自己認為的。
  要是能夠坦然接受,一樣是自己的選擇。」

  萊伊不懂。

  「是說沒有活下去的必要嗎?」萊伊道。
  「不是的。」蓋文道。

  神父看著前方眾多的墓碑。

  「你選擇了什麼?」蓋文道。
  「活。」萊伊道。
  「既然想活下去那就是自己的選擇,既然選擇了,那就從內心下決定不受任何阻礙,遇到了阻礙,就戰鬥。」神父搔頭笑:「這樣講,好像我不具備神職人應該有的慈愛一樣。」

  萊伊沒有回答。

  「我不是個善於講道理的人,或許傳述沒什麼變化的經典比較適合我。講了這麼多的話語,或許保有自己的純真是最好的吧?」

  蓋文站起,隨手拍去沾黏在臀上的落葉。

  「孩子,既然覺得靈魂的聲音不舒服,那就請試著替他們祈禱,讓他們可以順利到天堂,並為在世的人們祝福。」蓋文笑道。

  從那天以後,萊伊總帶著布斯塔偷溜進教堂裡看神父,不管何時何地,甚至開溜時不小心擦身打翻台上的燭火,發現他們身影的蓋文神父總帶著微笑默默地向修女們道歉。時常看著神父做禮拜的萊伊,對教堂中央一眼就可以看見的大石雕人感到好奇,它總向著大門,彷彿能夠接納任何身分地位的人們般。

  終於,他在沒有人的傍晚踏進教堂。

  夕陽斜曬的光暉正好穿過彩繪玻璃,透進教堂的每個角落。在那之間,教堂從石砌的冰冷瞬間變成了奇幻的空間,眼前的霓彩讓萊伊與布斯塔陷入從不曾見過的世界。這樣的世界與舒活,是萊伊從來沒感受過的,上方的石雕人在光耀下更顯栩栩如生,精細雕刻的肌肉線條一覽無遺。

  「布斯塔,那是誰?」萊伊道。

  布斯塔換個姿勢,從萊伊的脖子爬到另一邊依偎著。

  「不知道耶。」布斯塔道。
  「那是萬能的主神喔。」

  踏入教堂內的萊伊在身後聽見熟悉的聲音,是蓋文神父。

  「你常常偷看我對吧?」蓋文道。
  「對不起……」萊恩怯道。
  「請不要道歉,我沒有責怪的意思。」蓋文笑。

  蓋文神父望著高高在上的石雕人。

  「因為主神的慈悲之心,聽到了人們的祈禱都會幫人們實現喔。」蓋文道。
  「沒這麼好。」萊伊道。
  「咦?」蓋文道。
  「他才沒這麼閒。」萊伊道。
  「是這樣嗎?」蓋文笑。
  「嗯。」萊伊道。

  蓋文似想到什麼,輕拍一掌。

  「那這樣好了,我們來準備吃晚餐吧?不對,應該把你的家人都邀請來好了。」蓋文笑。
  「我沒有家人,只有布斯塔。」萊伊道。

  萊伊摸著布斯塔的頭,布斯塔瞇著眼乖乖地讓撫著。

  「既然如此,那就可以更名正言順地讓你待在這了。」蓋文道。

  萊伊疑惑。

  「我是說,既然沒有地方去的話就留下吧?這樣方便你每天偷看我。」蓋文笑。

  神父與萊伊對視,萊伊露出笑容。

  之後,他們一直留在教堂,不想顯於人前的萊伊從進入教堂住下開始,就只有神父知道他的存在。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有群人身穿相同樣式的米白色長袍,戴著奇怪的帽子,常常來往教堂指名找蓋文神父,神父一視同仁招待他們。那群穿戴怪帽子的人總是趾高氣揚地與神父見面,每次都氣急敗壞地離開,神父也總是微笑送走他們。  

  慢慢地萊伊在修女與來往的人民談話中得知,那群最近常到教堂戴怪帽的人,是從某處被調來的祭司,因為這個以宗教為領導的大城市,是片經濟繁榮、物食豐足的肥沃土地。那群祭司老早就瞧不起年紀輕輕成為安菲里達城神職領導者的蓋文神父,他們一面等著神父失利,一面覬覦著城市與教堂的勢力,三番兩次想說服神父的祭司們,都被巧妙的言語打回票,當然這些謠言都是私底下流傳的。

  入冬後的某夜下著雷雨,天氣濕冷得令人感到不適,也冷得令人不願出門,可有群人偏選這日雨夜來到教堂。布斯塔較年長,聽力與敏銳度稍高,一點腳步聲讓他叫醒未熟睡的萊伊,兩人覺得有異便慢慢地跟蹤不速之客的腳步。

  穿過只點著黯淡燭光的紅地毯走廊直到神父的房前,房門半掩未閉緊,足以見到裡邊人動作的影子。萊伊清楚地看見房裡站了一群人,那些人包圍著神父,低而小的談話聲防備得連布斯塔都聽不清楚。接著神父一個突然的小步退後,那群人的影子前面都有一個看起來尖銳的物體,影子們舉起手捶向神父,然後似乎有什麼東西從神父的身體裡噴灑出來。

  萊伊聞到怪味,在潘朵拉把災難封進自己體內時,萊伊也聞過一點類似的腥味,不知道怎回事的他走近並將眼睛對著門縫。

  映入瞳孔的是那群已看得面熟的祭司,每個人拿著一把短刀往半蹲著的神父猛刺,神父因為失去生命無法站起,每個人刺下、拔起刀的速度不同,神父遲遲無法倒下。一刀刺下、一刀拔起,就這樣,神父始終呈著半蹲的姿態,其體內噴出的紅色液體源源不斷地令人意外,祭司們的米黃長袍染成了另種顏色,就連臉也看不出皮膚色。

  布斯塔目瞪口呆無法言語,而萊伊雙手緊摀嘴巴,從眼眶中掉著落不完的淚,他邊流淚邊揉眼,轉身拖著腳步離開神父的房前,過多的血順過地毯,從門縫流了出去。

  萊伊走到教堂外,夜晚的大雷雨掩掉了他的哭吼。
  祭司走後,大雨也洗掉了他們身上大部分的紅。

  萊伊回到神父的房間時未發現自己變回了蛇形,全身發出腐屍惡臭的他,身體上的小疙瘩不時破去流出黃綠的膿液。他將血肉糢糊的屍體捲抬到教堂後的草地,所經的地毯與石礫,全被他的悲傷溶化,一路拖曳,走過的草地附近全成了死土,沒辦法繼續待在他身上的布斯塔,只好遠遠在旁跟著走。

  萊伊掘著泥濘的土將屍體埋進去,最後掩蓋這塊沒有墓碑的墓。

  走到一半的祭司們回頭望,在迷濛的雷雨中似乎看到教堂後的草地有人的身影,急逃走的他們並沒有想太多只忙著離開這裡,然後等著隔天接下統治權。

  因為天界的殘酷讓萊伊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為了避免傷害,他只能選擇逃離人群,過著地老鼠般的生活,但這名男人再次給了他生存下去的方式與機會,是個降於人界後首次伸手接納自己的人。男人的身體不像天界眾神發著溫暖的光,卻能讓萊伊覺得溫暖不已。

  好不容易有了活下去的信心,一顆想保護他人的信心,這個信心最終換成了流去不返的血水。

  因為自己就是災難吧?
  所以靠近的人,都會被自己傷害。

  往後的萊伊,不再相信「善」,他清楚的知道什麼是醜陋,就跟自己的模樣,跟自己漸漸被染黑的心一樣令人噁心。此時萊伊的內心風起雲湧,他憤怒,憤這些人的貪婪,怒這些人的醜陋,無論是天界還是人界都有如此醜陋的人,他不再相信自己以往所堅持的。他明白一件事,不管到哪裡甚至是在天界,回想起被毒打羞辱的日子,他知道沒辦法再天真無邪下去,他知道勢必要改變。

  他明白了,自己將不該再是自己。

  隔天,祭司們回到教堂宣布蓋文神父的死訊,讓當地人民覺得莫名其妙,為什麼宣布的不是統治者身側的修士而是外面派來的祭司,祭司的威勢不能懷疑,人民也無法說什麼。

  正當站在教堂高梯上的祭司們正要宣布統治權時,明明已死的神父突然從舞台的另邊過來阻止祭司們宣布,祭司們嚇得魂飛魄散,當有位較鎮定的祭司要宣布時瞬間七孔流血,猝死當場。莫名其妙出現的神父毫不考慮把祭司們的陰謀全道出,將預謀殺人之事揭露,毫不留情指著一側說有個人能夠證明這群祭司心術不正。

  化為蓋文神父的布斯塔配合著萊伊所說的做,他對萊伊接下來要做的事毫不知情,只見萊伊變成穿著祭司衣服樣式的陌生男子從側走出,他頂著一張帶著絕望眼神的陰沉臉龐,默默啟齒。

  「我能夠證明祭司們是邪惡的人,不值得再擔任侍奉主神信仰的職位,我是……他們眷養的惡魔。」

  布斯塔大駭,正要衝去阻止,萊伊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變回原形,模樣如巨蟒,翅膀極像魔物,就這樣乖乖站在祭司身後,底下的人民全都信了,祭司們當下怎麼賴都賴不掉,安菲里達城陷入惡魔闖入的混亂,其中有一名叫倫撒力吉的祭司,能力比其他祭司都要強一些,態度相對冷靜,拔腿就要施術抓萊伊時,萊伊與變成神父的布斯塔雙雙消失。

  倫撒力吉四處搜尋異樣身影,他突然發現對街巷內有個孩子帶著奇異樣的蛇,不顧是否拔腿便追,當祭司們追到萊伊時,他正漫無目的地在暗處走著。

  「站住!」

  倫撒力吉大喝,萊伊悵然回首,回復蛇樣的布斯塔急壞了,不斷用頭頂著萊伊要他快跑。

  「那傢伙昨天就被我們殺了,是你搞的鬼吧?你到底是誰?是用幻術嗎?還是你就是怪物!?」倫撒力吉指道。
  「不要……靠近我……」萊伊黯道。

  倫撒力吉第一次見到那種可怕的生物,以往看來身為祭司的他們才是最難令人理解的,可這次不然

  「只是個臭小子,給我我乖乖過來,好不容易要達成的事就被你給毀了!」倫撒力吉咬牙切齒。
  「不想再接近你們了……都是騙子……」萊伊道。

  祭司們衝上前就要抓,萊伊竟站在原地流著淚,自從到人界後萊伊就不曾變回原形,布斯塔從沒見過他如此絕望,明顯感覺到就快爆發,體內如此龐大的力量釋出的話後果不堪設想,也許整座城都會消失在人界的地圖上,布斯塔不能讓災難發生,他瞬間變成人形抓著萊伊的手轉身進入巷子消失無蹤,一閃而過的影子讓眾祭司呀然張口,他不能再讓萊伊受到傷害了,那樣的結果絕不是他想看到的。

  過來禮拜的眾人發現教堂後的草地上多了一個新墓,周圍一片燻黑的焦土,災難的火將四周白色的碑變成了黑色,萊伊隨之離開讓他了解到現實的安菲里達城。

  祭司們被士兵逮捕待審,由於疑似出現魔物的消息傳到首都的大聖堂內引起大主教的注意,事情鬧得不可開交,所有信徒及大主教無法原諒這群祭司的行為,最後,大主教將這些不純淨的祭司們放逐神職界,放不下執著的他們成為不正道的祭司,世人給他們羞辱般的名號,破戒祭司。

  失去神父的同時,萊伊也失去了信仰。

  他變得自暴自棄,對於生存這種事變得無所謂,即使成為行尸走肉。他變得開始不怕人類,開始學會在不違背自我的原則下去傷害人而得到快感,他從事件中學會報復。

  一切,都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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