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境寓言 壹章之一 寶藏

 

黏著男孩的躁動女孩，伊茉娜，是整個隊伍裡唯一願意主動與男孩聊天、陪伴的勇敢女孩，就算媽媽再嚴厲的警告也無法阻止她衝向托勒克的決心。

 

可惜，伊茉娜所有付出似乎不在托勒克眼裡，就因為他是僅存的海民，同為沃爾瑟人，卻因對祖神誡律抱有質疑而受沃爾瑟族人放逐至海岸邊，且生死不顧的海民。僅存的海民，托勒克難以原諒那些放逐他們的沃爾瑟人，自從那天，沃爾瑟海民遇到從海上侵入的陌生敵人攻擊而滅亡後，他便不再配合，參與部落裡的任何活動，除了成年祭。

 

「算了！反正與父親約定好的，要在成年祭典完成的，我已在這隊伍裡了…」

 

永遠記得小時候與父親一同看海的每個黃昏，那時，托勒克的父親總是一再告訴他，在參加成年試煉時一定要找尋藏在那裡的寶藏，一定要帶著木棍而不是其他武器，否則將會錯過這份寶藏。

 

令托勒克不解的是，每當想問出更多關於寶藏的線索時，父親總是帶著笑容摸著小托勒克的頭說：「這，就是我的寶藏阿！」

 

美麗的記憶止於那久遠的黃昏，隨著年齡增長，托勒克依然難以明白父親說的寶藏到底是什麼，唯一清楚的是，如果寶藏指的是托勒克本身，那便不需尋找了才是，排除這個可能後，托勒克只能依從父親的囑咐，帶上木棍來到成年祭的場域。

 

「托勒克，你有想過在我們通過成年試煉後的祭典上要做什麼嗎？我有認真想過喔！你知道我爸爸是釀酒人吧？他總是說自己釀的酒很好喝，要不要我幫你多拿一些？畢竟誡律規定只有通過試煉的成年人才能開始喝酒，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陪你喝唷！」

 

「還是你想抽巴干菸草？雖然我家裡沒有這東西，但我也可以幫你弄來一些，但說實在的，那些燒出來的菸味真的有夠臭！常常有人在我家飲酒廳裡一邊喝酒一邊抽巴干，哀，如果你待過那個地方，那裡真的是一場災難！但…如果你想抽的話我不會拒絕啦…」

 

儘管知道托勒克根本沒在聽，伊茉娜依然不放棄的想用言語勾住托勒克的心，希望有那麼一天，托勒克可以接受她的友善。

 

「對了！那天晚宴上，相愛的人們也終於能結合彼此了！想像那美麗的畫面，一起跳舞的愛人們…」

 

儘管冷漠的托勒克就在眼前，伊茉娜依然幻想著那樣的情景能發生在他們兩人間，如果真能如此，她好想用這雙手好好抱住托勒克，給予海民遺子應得的溫暖。

 

「夠了！嘲語鳥，妳難道不能安靜嗎？」

 

不再忍受伊茉娜的好意，托勒克無情的給予表示，儘管心中明白就算如此也無法喝止伊茉娜親近的決心，但只要能夠讓她閉上嘴巴就好。只是這次卻在意料之外，伊茉娜竟喪氣的遠離了他，雖是托勒克期待的結果，卻使得他的心理莫名難受，只好再次將注意力轉移到尋找寶藏計畫上，麻痺內心的酸苦感覺。

 

「哈！嘲語鳥！不覺得形容的很剛好嗎，伊茉娜？」

 

一位美到讓人難以形容的女孩走進伊茉娜的身旁，不客氣的附和伊茉娜獲得的新外號，這個由伊茉娜心中在意的人給予她的綽號。

 

「夠了！米莉妲，妳知道我現在很傷心的…」

 

「是阿！所以身為朋友的我早要妳放棄海民男孩的，但現在知道妳在他心中只是一隻既醜陋又聒噪的嘲語鳥…，果然妳只適合那個海民！哈哈！等等…像妳這樣的人也會傷心嗎？」

 

無情的羞辱，儘管伊茉娜已是聽多了，卻沒有一次比這更傷她心的。其實，伊茉娜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在乎托勒克，就因為喜歡他的話，伊茉娜也說不出為什麼要喜歡這個總是對她的存在感到不耐煩的傢伙，至此，委屈的眼淚不自主的流出眼眶，可依然澆不熄她對彼此間發展的美夢，無法解釋為什麼，在伊茉娜心中可是如此堅信。因此，擦乾眼淚，重獲決心的伊茉娜要再次回到托勒克身後，只是，這時的隊伍已經到達森林裡的祭壇，試煉的起始地。

 

「孩子們阿！記得出發前，祭司我說過，要靜下心來默念祝辭的不是嗎？為什麼路上還能吵鬧呢？這是會讓祖神背離，不再守護你們的阿！」

 

「阿！祭司爺爺！我想我們只是太緊張了…可以幫我們請求祖神原諒嗎？」

 

三步併作兩步，伊茉娜急急跑到祭司身邊，如果祖神真因為她的吵鬧不再庇佑那就太糟糕了，這讓伊茉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有接近托勒克的機會與勇氣，為了順利成為托勒克的第一個朋友，伊茉娜可是天天祈禱，很少中斷。

 

「呵呵！當內心無法平靜時，你們要回憶起祖神教導我們的一切，只有祂智慧的光輝才能澄淨混濁的心，讓你們擁有化解無助的力量。對了！現在你們該做的是找出一個帶領你們度過試煉的人，就像部落裡族長帶領所有族人一樣。所以，接下來便是你們的工作啦！祭司我該回部落等待迎接你們那天的到來，願祖神之光永耀沃爾瑟。」

 

祖神庇佑、領導人什麼的對於一心只想尋得父親寶藏的托勒克來說完全不是重點，一到祭壇，他馬上離開隊伍往寶藏可能存在的方向前進。只是剛離開沒多久托勒克便想起伊茉娜曾經說過，試煉祭壇附近有放置以前被使用過的器具，可以把自己喜歡的、覺得有幫助的拿去使用，讓不想折返的托勒克難得再次回到祭壇。

 

就在抵達祭壇附近時，祭壇上為了該由誰領導群眾的爭論聲使得托勒克在內心裡暗自嘲笑，儘管是不關心那群人發展的情形，但對生活毫無幫助的爭鬥可讓托勒克有好長的時間選擇自己想帶走的物品。只是，看了看那些用具，托勒克最後只帶了一個木製杯子便急忙離開祭壇，畢竟為了尋找寶藏，他不能帶著其他武器，而且其他生活用具也很難搬走，比選擇工具來說，托勒克認為接著尋找過夜的地方肯定是最重要的。

 

其實，不只是存在寶藏的可能地，托勒克就連要在哪裡過夜也是一點想法也沒有，就只是順著祭壇旁，河流的上游方向深入森林，邊走邊將附近可以吃的植物、水果放進出發前部落配給的布袋中，雖然在裡頭已經有部落分發給每人的食物，但那些量只夠暫時充饑，不足以撐過這個夜晚。

 

離祭壇愈遠，四周環境也漸漸有了變化，托勒克發現到，樹幹上有著大洞的樹慢慢變多了，多到讓托勒克不得不懷疑，這些洞穴是否真是以前經歷試煉的長輩們挖的，但考慮到部落裡每次試煉的人差不多就那些數量，只是要一個住所的話根本不用挖這麼多才是。

 

「隨便選一個靠近河邊的洞過夜吧！已經走得夠遠了，也是該好好休息了。」

 

托勒克選了一顆長滿樹瘤的大樹。踩上離地最近的第一顆樹瘤，一股莫名的感覺突然湧入托勒克心頭，這大樹好像歡迎他繼續往上爬似的，要托勒克快快進入洞穴內部。

 

依循內心指引來到洞穴內，在太陽的餘光依然充足下，托勒克看了看洞穴內的環境，不出所料的發現有人使用過的痕跡：斷裂的、被火炙烤過的獸骨，在洞穴中間也有生火所留下的炭灰，甚至更內部也有起火石與乾柴。

 

「看來似乎要我在這過夜的意思，雖然感覺怪異，但這環境到底不壞，就選這裡吧！」

 

放下肩上的布袋，托勒克下意識要拿出裡面的食物來填肚子，就在這時，外頭傳來他最不想聽到的聲音，伊茉娜正在底下放聲大喊！

 

「嘿！托勒克！有聽到嘛！可以讓我也一起到那洞穴內過夜嗎？」

 

「伊茉娜？等等，妳是什麼時候跟過來的？」

這肯定是最大的疏忽！經過長久以來的相處，托勒克應該要察覺伊茉娜肯定會有跟蹤自己的企圖與行動，可一心要尋找寶藏的他卻因此忘了伊茉娜的存在，要是讓她繼續跟下去，托勒克不知道會不會對尋找寶藏造成影響，畢竟父親只說過不能帶上武器，沒說過能不能帶上同伴…

「同伴？她怎麼可能是我的同伴？那是早該消失在我生命中的存在阿！」

從思緒中清醒，為了不影響接續的計畫，托勒克果斷拒絕伊茉娜想要一起過夜的要求，畢竟他很是清楚，與這大樹一樣的這附近還有很多。但當與伊茉娜明亮閃爍的眼神交會時，托勒克莫名的心軟了，隨著伊茉娜滿滿喜悅的腳步來到相同地域，托勒克愈是對自己的同意感到迷惑，畢竟過去的自己曾經想過，只要能在這片森林裡甩開伊茉娜，就能真正脫離沃爾瑟的一切…

「算了，之後再找機會吧…」

既然已經放伊茉娜進來，就該好好限制她的行動範圍，可伊茉娜又是個不聽他人說話的傢伙，想把她限制在某個地方根本不可能，但想到寶藏與分手，托勒克也只能試著提出要求。

「想要留下來就只能在樹洞裡部，不能靠近你這樣嗎？可是看起來你好像會一直在洞口附近…好吧，我接受。」
竟然，伊茉娜乖乖接受了限制，完全超出托勒克對她的認知，目瞪口呆的看著在穴內遊走的伊茉娜，托勒克以為她應該會再要求放寬一些限制才是。

 

「所以，如果我想尿尿的話也只能在這範圍解決嗎？」

「這…，妳覺得方便就好！總之不要接近我就可以了！」

 

沒考慮到生理問題，托勒克只好祈求氣味不會為這晚帶來災難，如果伊茉娜真的這麼做了，但想想她似乎也只能這樣做，如果她真的認真遵守限制的話。

 

「好吧！我允許妳在那時可以經過我身邊。現在先點火起來，木柴跟石頭都在妳附近，所以由妳來做。」

 

如此，托勒克已是無力再思考伊茉娜可能在之後帶來什麼令人煩心的事，靜靜坐在洞口看著日落時的霞輝，回想著母親總愛哼唱的搖籃曲，一遍一遍，溫暖的旋律總能讓托勒克感到放鬆，可惜這旋律只能在回憶裡，再也聽不見了。

「嘿！托勒克，你覺得祭壇上的那些人最後會是誰當領導人阿？我記得整個只有米莉妲跟納納爾克在吵，可是納納爾克是泰諾的左右手，所以可以說其實是泰諾跟米莉妲在爭搶嗎？但大家都知道的，泰諾要求過米莉妲在試煉後和他進行結合…」

不想理會伊茉娜的任何行為，但不知為何，這話題稍微引起了托勒克的注意，可他還是不想做出任何有意義的答覆。

 

「這，他們倆個之後的事很重要嗎？」

無意回頭看向伊茉娜，只見她布袋內的食物早就吃光了，確實，現在的伊茉娜要是耐不住寂寞，一定是會努力想出話題逼托勒克聊天的，意識到這點，托勒克只好將自己袋子內的食物連同背在身上的水袋全丟過去好塞住她的嘴，再次延續這短暫的寧靜。

「好了，這些全都給妳吃，可以別再吵我了嗎？」

「但是，這樣你不會餓肚子嗎？」

「沒關係，我本來就吃不多，妳不是知道的？反正別吵我就好，我的食物可以分給妳吃沒關係的。吃完了就睡覺吧！明天肯定要早起的。」

肯定要早起的，要甩開伊茉娜，這可能是最好，也是唯一的時間點，可托勒克的思緒依然在父親口中的寶藏，不時看著手上的木棍，猜想是什麼樣的寶藏只能用這傢伙尋獲而非憑藉其他工具，甚至連攜帶武器也不行。

 

「哀！我也知道要在這裡生存，小刀肯定比木棍實用，但是為了找到父親的寶藏…」

 

以不被身後伊茉娜發現的角度偷偷回頭探視，見到她依然埋首於快要見底的食物裡，托勒克不禁感嘆，畢竟這些日子支持他的，除了寶藏，還有這位煩人的女孩！如果，明天能找到父親的寶藏，是否這一切就會結束？

「所以，我想要結束這一切嗎？」

將問題擱置，托勒克心裡對這問題從來沒有答案。看向洞口外日落餘暉，哼唱起久遠以前母親最愛的搖籃曲，儘管看不到漸入海洋的太陽，可這是托勒克最深的思念，在這橘成一片的世界。

 

漸漸模糊的意識，分不清是夢是醒，托勒克在廣闊的荒地上漫行，當來到了一處石堆中，托勒克心中明白這是藏有父親秘密的地方。毫無根據判斷的依循內心衝動，托勒克將手上的棍子插入石堆上的一處小洞，這時，石頭慢慢的吞噬了整根棍子，隨著強烈的渴望與母親暖心的吟唱，托勒克的眼角不自主的泛出了淚水，當淚水滴落時，瞬間喚起了荒蕪大地的生機，充滿托勒克的心靈。

 

早晨第一道陽光射穿了大樹繁密的葉子，刺痛了那因夢濕潤的眼眸，托勒克醒來了。揉揉雙眼，托勒克反射性地檢視在洞穴深處，伊茉娜的狀況，看起來是睡得很深、很深，短時間內不會醒來的樣子。

 

「該離開這個地方了。伊茉娜，好好的睡！睡醒了妳就再也找不到我了。希望其他人能找到妳、接納妳，不然往後的生活妳可要自己想辦法應付阿！妳應該可以吧…」

 

拿起身旁的木棍，托勒克將其他物品全留給了伊茉娜後便離開洞穴。期望這些遺留物能夠讓伊茉娜以為自己只是暫時離開不再跟隨，只要能夠救贖心中的遺憾，這是最後的捨棄，最後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