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的樹葉沙沙搖曳,帶來山林彼端的空氣。
海邊鹹鹹的水氣穿過全身,那味道我被迫聞過許多次,雖然最後都有成功躲過,但還是讓人不願面對。
稍遠處的雛菊在風中搖曳,花香竄入我的鼻腔。
我是希羅•布林恩,曾經的怪物之王。
我體會過眾叛親離的滋味,也率領過物種聯軍攻打人類,而現在的我就此安於蒲公英與玫瑰之間、享受山林之美。
至於我爲何拋棄我原有的一切,來照顧我後庭這叢健康生長的花朵,這就說來話長了。
「哈~~~~囉~~~~希羅•布林恩!」一個流氓從天而降,砸在我的美麗花田上,搗爛了我的雛菊,毀了我的蒲公英。
說來我眼前這個跟隕石一樣霣下的年輕眼鏡流氓正是當初害我必須龜在這片山林裡的罪魁禍首,我那時就在他身上看見了人類的黑暗。
「喂莫方!你就不能堂堂正正的走正門嗎?」我對他吼道。
「欸...」他用一貫的輕浮口氣回答。「可是你也知道,我一向都是穿越後庭直搗菊花的,而且我也是走後門才能馬上遇到你,不是嗎?」
好傢伙!你腳下還有菊花的殘骸,玩雙關玩得這麼溜啊你這混蛋!
唉算了,至少他沒有和之前一樣爲了找我直接拆了我家,我也沒有實力向他發火,趕緊問完正事送他走是正經。
「所以你來幹啥?」我問。
「欸,果然是我的老友,一下就問到重點了,」他笑著說。「我這裡有個東西,希望能夠借放你這裡。」
每次他要找我幫忙的時候,基本上都是給我帶來麻煩。「我才不要。如果你是有花希望放在我家的花盆裡倒還可以考慮。」
「你說啥?」他的身影一瞬間晃動,腰間多了一把匕首,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你確定?」
他就這樣盯著我笑,笑得我心裡發寒。
噢不,當年的我親身體會過那把匕首;那把匕首有個渾號叫「菊花粉碎者」,語源就來自我倆的大戰...
柄上的五個字映入我的眼簾,看來必須接下來了。唉。
「好好好,我收就是了...但是先說,太難帶的東西我收不下!」
他笑了。「哈,我可從來沒害過你。這就是我想借放你這裡的東西,怎麼樣?輕鬆吧?」
他掏出來的玩意看起來就是個9*9*9的地獄級魔術方塊,每一面都整整齊齊的,讓人看了很舒服。
「就這?」
「嗯,對,記得顧好他...」
他話說到一半,遠方就傳來苦力怕們的呼聲。「莫方就在這一帶!大伙記住,一定要抓活的,才能獻祭給女王陛下!」
「看來他們來了,那下次再見啦!」他咻的一聲飛上天,留下他的玩具。「不過我家的花永遠不會種在你家的花盆裡的!」
唉,總算送走了這瘟神。
他過往的事蹟,想到就讓人畏懼:濫殺殭屍、拐騙骷髏、掠奪同族的人類、爆殺我和人類的領袖,甚至還強暴了苦力怕女王!
我一直很好奇,苦力怕女王身上是有洞沒錯啦,但他到底是有甚麼奇怪的癖好,才會對長得跟他犯案工具差不多的生物發情啊?呃不,雖然長得有點不一樣...
唉,被他這麼一鬧,也沒有心情去整理我的花園了,就這樣帶著魔方回去休息吧。
說起來這塊魔方,仔細看的話會感到一股神秘感,在紅色那面的正中央一格有「尹玺」這樣的章印。
這到底是從哪裡弄來的?算了,反正我這裡天高皇帝遠的,尋仇也找不到我這裡吧,嗯。
把他藏在枕頭下,就這樣睡吧。
熟悉的環境,熟悉的情境。
「這下你怎麼辦?你這眼睛絕對是藏不住的,出去肯定會被抓起來燒的,你知道我們家這些年來是怎麼幫你說情的嗎?就算我們家拚命說,你的父母還是離開了,你知道這代表甚麼嗎?爲我們著想,好嗎?」
啊啊,江濕那時正是這樣,哭喊著捶我的胸口。他的呼聲,在山洞裡產生回音,震撼我的心靈。
從我的高度剛好可以聞到他的髮香,他的外貌很合我的癖好。
不過當然,他們家爲了讓我能夠順利留在我出生的這個村莊裡安心長大,付出了許多許多心力,我也不該對青梅竹馬的他造次。
現在我惹上了麻煩,雖然不能繼續和他在一起讓我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但至少我可以就此離開,解除恩人一家的重擔,是吧?
「我,我想,我應,應該可以在山野裡活過一陣子,直到找到可以收留我的地方吧,我猜,」我說。「然後你可以跟村裡的人說我為了去找你想要的寶貝出發了,之後我再在晚上溜回來找你...」
「我!不!要!」他突然大喊,把我嚇懵了。
「怎麼了?這樣是個三全其美的方案吧?」
對,我當時正是這樣想的...等等,既然我是在感受當時的事,那不就代表...
「不要走,」他突然大力抱緊我,等等,快喘不過氣了,我認識的他從來都手無縛雞之力的啊……「我會好好畜養你的……」
「江濕……」我……要……沒氣了……
「你當我的秘密僕人就好,綁球也好、檜木棒也好、拘束器也好,我會滿足你的慾望……」江詩繼續唸著那恐怖的清單,「我要你當我的乖寵物,我要你在我之下動脣舌,我要你乖乖被綁在床上讓我走你後門……」
江詩直視我的眼睛,笑容咧開好像瘋了一樣:「我要把你養在我們家地下室,從此我就是你永遠的主人……」
是,是病嬌啊啊啊啊啊啊!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我自己的大喊聲劃破清晨的寧靜。
是夢啊...還好是夢,如果那個夜晚,那個我在洞窟裡被迫發現從小跟著自己的乖乖牌青梅竹馬其實是個抖S病嬌大變態的回憶再一次發生在現實,我想我會當場發瘋吧。
但爲甚麼我好幾年來第一次做的夢就是這個...這個我差點從此淪為奴隸的深夜...
哎,總之起來吃早餐吧。
抄起枕頭底下的奇怪硬玩意,我走出臥室。
晃到飯桌前坐上去,呼咦咦?我手上已經有東西了,看來我已經拿好了,感謝我自己。
一口吞下去,啊...填飽肚子好思考。
說來昨天好像莫方在我這寄放了個魔術方塊吧,我好像當初把他放在枕頭底下...
呼咦咦?我好像才把他拿出來,現在他在哪裡?
嗯?我剛剛是吃的甚麼來著?
回去翻了一遍廚房的儲藏,食物和食材一點都沒少。
再翻一遍臥室,魔術方塊不見了。
呃,所以其實是我吃了莫方的魔術方塊?
欸,欸~~~~?
糟糕,這下完蛋,那傢伙生起氣來超恐怖。
嗯,看來得找老朋友幫忙了。
三個人合起來,總是能想到辦法把魔方變出來的,對吧?
我走進儲藏室,拿起以前聯軍還存在時就在用、如今還留下的溝通用終界珍珠,發出呼喚訊號。
嗯,當初這兩顆能聯絡的是,安德跟骷樓吧?
過了不久,門口傳來動靜,看來他們來了。
嗯,當初跟他們的關係還不錯,眞好。
我急忙跑向門口迎接,但中間不知怎麼絆了一跤。
嗯?試著抬起頭,怎麼沒有反應...不,我看到自己的身體在動...啊咧?
=骷樓,廣大世界某處=
「嗯?珠子發光了?」骷樓看著在他杖子上發光的終界珍珠喃喃自語。
「老大,這是終界珍珠嗎?」骷樓的部下甲這麼問。
在這個大家都是打架菜鳥的世界,終界使者可以說是戰力天花板的一部分。如果把這顆終界珍珠拿去賣錢,絕對可以讓整個骷髏族過上好日子。
「是的,而且他不只是普通的終界珍珠,」是偉大領袖希羅•布林恩留給我們的,聚集我們、讓我們吃飽的終界珍珠!他正要這麼說。
「是會發光的終界珍珠!老大,這樣拿去賣肯定能讓所有人從此不愁吃穿的!」部下甲說。
「別逗了好吧?這可是...」部下乙正要說話。
「你懂甚麼?」骷樓敲了一下部下甲的頭。「這可是希羅•布林恩的終界珍珠,他在呼喚我們,我們有牛奶喝了!」
「「「老大萬歲!老大萬歲!大伙兒有奶喝了!」」」一眾骷髏齊呼,震起一群鳥。
「小的們等等我,我去一趟希羅•布林恩那裡,等我回來,大家都有奶喝!」
「「「喔!」」」
骷髏族的喊聲震動大地,爲他們的族長送行。
曾經叱吒風雲的骷髏族長骷樓,出發!沒有足夠的奶,不會回頭!
=安德,終界,安德之船=
安德是一隻年幼的終界使者,身上蘊含有奈亞拉托提普贈與的力量。
他從展示架上拿下希羅•布林恩送給他的信物,貼在臉上磨蹭。
這個信物其實就只是希羅•布林恩留給他親信們的終界珍珠,但安德不在意這點。
這艘船是安德在聯軍解散之後選的住所,向前能夠直接眺望終界中心的世界出入口。
這個決定是由希羅•布林恩的一句「我們就像汪洋中的一條破船」而產生的,當然他本人不知道。
那顆終界珍珠,喚起了安德的回憶。
那是一個陰雲密布的深夜,怪物們順應一個白眼瘋子的召喚而來,聚集在地底某座早已廢棄的傳送門點,迎接從地獄走出來的他的領導。
「自人類出現開始,怪物就受到人類的壓迫。
「當人類進入地底,殭屍和蠹魚就會被肅清。
「苦力怕一族被清洗,只爲了讓他們炸開土地,順利的肅清殭屍和蠹魚。
「他們殺死我們的終界使者與骷髏族同胞,只爲了滿足一己的慾望。
「我們各族都發起過零星的反抗,但是當我們的戰友屍骨未寒時,他們就會再次侵略,奪走我們的一切。
「所以,我,希羅•布林恩,在此宣告,我們從今天起匯聚我們的力量,爲了讓人類知道,誰是老大。
「時代已經改變,我們再也不需要在人類的淫威下下跪,放棄一切只圖片刻的安全。
「從今天起,我們一起合作,奪回我們失去的尊嚴!大地不會傾向我們,人類不會良心發現,能依靠的只有我們自己!都要滅亡了,同胞起來呀!」
明知道做爲前人類的自己比其他人都弱,他依舊站在最前線與菁英份子們戰鬥。
明知道怪物各自爲政,他依舊周旋於各部族之間,爲共同的未來謀福利。
眞是個笨蛋。
但正是這個傻瓜,鉤住了安德的心,從此無法脫離。
她喜歡他。
但正當他總算發現的時候,卻只得到意料之外的噩耗。
就在怪物聯軍劍指人類首都、勝利在望之際,希羅•布林恩宣告:「我,決意從此隱居。」
因爲莫方的出現與他對雙方勢力的破壞,怪物與人類回歸了原本的平衡,只是加上了對莫方的通緝。
在希羅•布林恩隱居之前,他送給安德一顆終界珍珠,告訴他,如果他發光了,請回到他身邊。
這是他唯一的希望。
自從他離去之後,安德整天望著這顆終界珍珠,盼望他亮起的那一天,但總是沒有音信。
「希羅哥……」安德口中洩露出他的名字,那個多久以來令他魂牽夢縈的名字。
他盼望,哪一天希羅•布林恩寂寞了找他們這些老部下,然後他就可以藉由這個機會,慢慢攻略這個木腦袋,最後成功爬上他的心,爬上他的床。
但至今都沒有機會。
正當他緬懷過去的時候,珍珠突然發光。
「欸?」
是希羅哥需要我了嗎...那當然要去,我眞正的歸宿,還是在他身邊。安德想。
他親一口珍珠,就像離別時他藉效忠之名吻希羅•布林恩的手一樣。
就要出發滿足他所需要的喜悅,溢滿他身上的每一寸。
被他所需要,好開心好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