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沒有「明明」的世界
「還有幾個小時就要交貨,你打算怎麼辦?」
梓承一言不發的聽著手機傳來的提問。因為這問題早就纏繞在他心裡多時,來到這刻再被問及其實已經沒有意義。
「你簽的是政府合約,無法交貨的話,巨額的賠償金是跑不掉的。」
廢話。
這件事,作為初創公司的負責人,他又豈會不明白?
梓承對著天花苦笑,放任着秒針不斷前行,從不抽煙的他幻想着自己嘴邊燃點起一根香煙,這幾年創業的點點滴滴隨著輕煙漸漸消散。
幾年前為了製作遊戲滿腔熱血成立團隊的年輕人,今天成為了一個眾叛親離,即將破產的頹廢大叔。
這笑話實在一點都不好笑。
「在這個城市搞遊戲開發根本就不設實際!」
「沒有人脈、沒有資金,還學人搞初創公司?你看看人家靠着人脈的關係,輕易拿到千萬投資啦!」」
他的末路就像一齣擺在路邊的鬧劇,每個人都知道結局的走向,就只有他一個人還在堅信能打破宿命。到最後,奇蹟始終沒有出現,放在身邊的銀行存摺,如今只是一張張記錄着失敗經過的廢紙而已。
「你知道,你其實並不適合創業。」
手機傳來了一聲嘆息,這份廉價的憐憫卻偏偏觸動了梓承的神經。
他咬一下下唇,默認了對方的說話。
其實他心知肚明自己並非搞初創公司的料,但不認命的他還是相信着身邊共同進退的團隊夥伴們。就像是某套漫畫裡面,夥伴彼此的手臂上畫了一個「X」,憑着信念就會一起奮戰到底。
他憧憬着那種夥伴關係,深信只要一起努力下去,總會有辦法解決眼前難題。但原來這件事徹頭徹尾的大錯特錯。
「呵呵呵,漫畫跟現實都搞不清楚的傢伙,會被自己人在背後捅上一刀,也實在是理所當然。」
電話裡頭的聲音語帶調侃,但一針見血的話卻是鐵一般的事實。
現實世界不是王道漫畫,「友情」、「熱血」無法通往「勝利」。梓承相信夥伴的結果,就是合夥人偷偷教唆程式員離開團隊另起爐灶,其他團隊成員亦因為資金短缺而相繼離開。
明明這條船還沒進入偉大航道,但船上卻已經沒有船員。
「商場如戰場,你對自己人完全沒有提防,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不是的。
不是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嗎?
明明玩遊戲組隊到地下城冒險的時候,所有團隊中的夥伴都坐在同一條船上,那有人會刻意導致滅團的?
這個完全沒有道理啊!
「還說明明,雖然你在製作遊戲,但現實跟遊戲畢竟是兩回事啊。」
不對。
這個世界不應該是這樣的。
「一把年紀還中二病發作,真受不了你。就算是遊戲,現在也流行人與人之間互相廝殺的玩法啦!」
梓承知道對方說的,正是現在炙手可熱的遊戲玩法。玩家透過互相欺騙、出賣、廝殺,賺取地位、財富、裝備以及勝出後的優越感。這就是所謂的「PlayerVersionPlayer」,簡稱為「PvP」的玩法。
梓承突然感到一陣反胃。
以往的遊戲都是由設計師預備好難關,讓玩家在不斷的挑戰中尋找樂趣。但PvP玩法的出現卻把這件事徹底改變了。在PvP的世界裡,「最強」成為了所有人的目標,能單方面輾壓對手就是強者的證明。為了達到這目的,部份人甚至不惜通過巨額課金、作弊、背叛等行為來讓自己「成為最強」。
明明遊戲不是這樣的東西。可是偏偏這幾年最多人談論、最多人投資,也是最多人向梓承建議製作的,就是這類PvP玩法為主的電競遊戲。
「你看所有大熱的遊戲實況都在轉播電競比賽,製作PvP遊戲絕對會賺啦!」
「我跟你說,那邊的地將會用來蓋一座電競的競技場!現在連奧運也要引入電競比賽項目,這個範疇將會有很大的投資金額,不能錯過啊!」
「政府批出撥款給初創公司製作電競遊戲,你不去賺那一桶金嗎?」
沒人會跟金錢作對,所以不願因為金錢而妥協的梓承就像跟整個世界格格不入的異物一樣,成為了合夥人的骨中釘、肉中刺。
為了剷除梓承這個反目後的競爭對手,合夥人先以股東名義為公司接下工作,然後把搞砸的爛攤子都丟給梓承處理,並在公司陷入困境時偷偷另起爐灶,把負責政府項目的程式員挖角。整個過程極為嚴謹,低調得沒有痕跡可尋。如今東窗事發,梓承才察覺到自己身陷絕地。
電話中傳來一陣鼓掌聲:「你的合夥人把PlayerVSPlayer的遊戲精神發揮得淋漓盡致,佩服佩服。」
「所以我才這麼討厭PvP。」梓承近乎麻木了的道。
不競爭,沒有PvP玩法就不行嗎?
沒有價值的東西就沒有存在的空間嗎?
看著窗外天色開始呈現魚肚白,梓承只感到自己漸漸沉入沒有同伴的大海之中,賴以活命的氧氣亦會在他沒頂之際徹底耗盡。
「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明明』這回事,無法適應這個世界的你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付不起巨額賠償金的後果,就是公司就要面臨清盤。之後你那個合夥人就可以把你過去幾年努力做的一切賤賣給他的新公司。將來遊戲完成了,你的名字也不會存在。你將會失去一切,而你的一切亦會成為他們的囊中物。」
梓承聞言整個人坐起來。
不!只有這件事絕對不可以發生!
「這是你的天真所導致的結果,就算讓你重來一次,你還是會弄得焦頭爛額。」
天真嗎?
既然這樣,什麼夥伴、理想之類的,統統去死好了!
「嗤,你以為這是什麼老掉牙的復仇劇嗎?天啊,難道你打算找一輛貨車撞死然後轉生復仇嗎?哈哈哈——這傢伙的腦袋是怎麼構造的啊,笑死我啦!」
電話裡的笑聲肆無忌憚,氣得梓承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那你想我怎樣!」
電話裡面突然止住笑聲,正色道:「對,就是要你想想該怎樣!」
梓承整個人如墮五里迷霧,完全搞不清楚對方說這番話的用意為何。
然後他從電話中聽到一個地址,以及一個時間。
「去吧,迴避BadEnd的鑰匙就交給你了。要怎麼走這條路,就看你自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