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青色小鳥在窗前用喙敲著玻璃發出沉悶的聲響。
床上的人只露出半顆腦袋毫無動靜,棉被緩緩起伏,裡頭的人正睡得香甜。
看見房裡的人毫無動靜,青色小鳥張開小小的翅膀像是股足幹勁似的,隨後開始猛力敲起玻璃,試圖喚醒床上的人。
「嗯────」
一聲拉長且微弱的呻吟,微微扭動身子想表達自己已經醒了,只是沒兩秒又沒了動靜。
拍動翅膀的微弱聲響起,由近到遠,由遠到近。
「我醒了!」
床上的人終於掀開棉被坐起身,而窗外的青鳥也在最後一刻煞住車沒撞上玻璃。
「真是的,久違能睡到柔軟的床,就不能讓我稍微賴床一會嗎。」
少女頂著睡亂的長髮小小抱怨。
來到窗前推開窗戶,青色小鳥飛入站在少女肩上,輕啄少女臉頰。
「今天是回家的日子,我沒忘。」
在旅店簡單洗漱後背起行李,接著到一樓辦理退房手續。
才剛清晨不久,街道上幾乎沒有行人,只有著手準備生意的各家攤販。
享受人煙稀少的街景,呼吸著還算清新的空氣,許久未歸的城市早已被掩埋在記憶深處,記曖昧又模糊,像是初來乍到卻又有那麼一絲熟悉。
徒步緩慢行走,彷彿自己只是個過客,利用閒暇時間在城裡巷弄間遊走。
啾啾。
肩上的青鳥發出叫聲。
「第一次回家就讓你這麼開心?我倒覺得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更適合我。」
青鳥回應似的又叫了幾聲。
「因為我是個守約的人。」
由這句話做結尾,少女停下腳步。
眼前一扇金屬柵欄門緊閉著,四周不見人影,無人看守。
少女抓住柵欄門,「咻」一下降落在門內側。
啾啾啾!
青鳥拉高音調,聽來就像在抗議。
「噓,我還不能被發現。」
少女將食指抵在雙唇上做出安靜手勢。
庭院種植了花草樹木,一看就是經人用心打理。薔薇都漂亮的綻放。
輕撫花瓣,柔嫩的觸感傳遞到指間,令人愛不釋手。最後一臉心滿意足的離開庭園,正式潛入宅邸內部。
輕鬆爬上樹,從一扇未上鎖且微開的窗進入。
身在長廊,左右兩側都有房間,遮蔽物甚少隨時都會有人出來,少女選擇先離開。
刀刃打在木頭上的輕脆聲響吸引了少女注意,隨一谷香為探頭,五、六人正忙東忙西的準備食物。
趁沒人注意從門前溜過,一路朝某個地方而去。
一扇有著精美浮雕確不會顯得過於華麗的門前,少女毫不猶豫推門入內。
站定門口將房內掃視一遍,最後在桌前的長沙發坐了下來。倚在質地良好的柔軟沙發中令少女湧起睡意,不知不覺眼皮沉重闔上。
喚醒少女的是逐步逼進的腳步聲。
少女並未從沙發起身,只是睜開眼盯著門口的方向等帶對方到來。
隨著推門聲,少女從沙發站起,右手掌放在胸前行禮並開口道:
「許久不見,父親。」
走入房內的男人抬頭挺胸,頭髮全都向後梳起,一副嚴肅的面容展露其威嚴。
但……
「終於等到妳回來的日子了!」
面對張開雙臂而來的父親,少女側身一步令其撲了個空。
「畢竟離開前說好十六歲回來。」
儘管在過幾個月就滿十七歲了,不過也還在遵守十六歲的範圍內,不算破壞約定。
「確實是在約定期限,很守約。」
「父親,您此刻的表情毫無威嚴可言喔。」
「咳咳,先坐下吧。」
驚覺自己有些失態後輕咳幾聲坐到單人沙發上,少女則坐回原先的位子上。
青色小鳥再次停到少女肩上,少女以食指蹭了蹭那青色羽毛。
「寵物?」
男人撇了眼少女肩上的青鳥。
聽見自己父親這麼問,少女思考起該如何解釋肩上青鳥的地位。
「……偵察兵?」
雖說是疑問句,青鳥卻驕傲的挺起胸膛。
「旅途如何?」
不懂女兒為何說一隻鳥是偵察兵,也無心追問,於是換了個話題。
「很有趣。爺爺交了我很多呆在城裡學不到的知識,外面的世界又新鮮又刺激,如果可以真不想回來!」
原來女兒離開家十年都不想家。面對笑得燦爛說出這話的女兒,做父親的只能露出苦笑。
「爺爺沒一起回來?」
「爺爺說直到無法行動前都要當個自由不受拘束的人,所以送我到城門就離開了。」
「唉,又不是有家歸不得,就這麼不願意回來。」
「因為父親沒有長途旅行過,才不懂爺爺的心情。」
「要是連我都像爺爺那樣,誰來撐起這個家讓你們放心成長?」
經父親一說覺得相當有道理,少女點頭贊同。
「那,讓我一定要在十六歲回來的理由是什麼?」
男人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接著放在桌上推到少女面前。
第一行幾個大字清楚寫著『入學通知書』五字。
伸手拿起那張紙,內容大致是這樣的。雷希緹婭‧迪瓦‧諾科德小姐,恭喜您通過本校測驗成為王立艾利科澤學園的一份子。請著配發制服於始業式到校報到並確認班級。
滿頭問號的少女盯著父親那有些心虛而眼神游移的臉。
「父親,這入學通知書上為何寫著我的名字?」
「哎呀,不去學校畢竟還是不行,這也會影響家族名聲。雖說是擅自報名,但這一切可都是為了妳!」
難怪讓我十六歲一定得回來。雷希緹婭嘆口氣,翹起纖細的腿。
「父親,在這我就跟您坦白了,我除了跟著爺爺一同旅行外還學了一件事。」
「什、什麼事?」
諾科德家主嚥下一口唾液,戰戰兢兢的問。
「我跟著爺爺學習如何成為一名殺手。然後,現在我是合格的殺手了。」
聽見女兒語出驚人的宣言,險些嚇暈在沙發上。
「爺爺說在父親出生前都是一名殺手,後來因為覺得為了家庭不能夠再過這種出生入死的生活,才放棄繼續走這條路。」
「我完全沒聽說過啊!」
不顧已經混亂的父親,雷提希婭持續說道:
「而且爺爺總會在營火前說精彩的故事,所以我才想成為像爺爺一樣的厲害殺手。」
雷希緹婭喜歡在營火前聽到的那些故事,有關前代家主做為殺手展開的每日生活。出生入死、逞奸除惡。
「既然都回到家了,能不能就此放棄當個殺手?」
面對父親的柔聲勸說,「不行」這兩字近乎反射的脫口而出。
「不當殺手也行吧,何況妳身為一名女性說要成為殺手什麼的,做父親的怎麼可能容許!」
「那我就繼續和爺爺在外旅行。我說要回來的時候爺爺還悶悶不樂的,既然父親不支持我,我就去找能支持我的人。」
這與性別無關,雷希緹婭堅絕不放棄自己下定決心要做的事,何況這部分也能稱得上是家業。
「我知道了,不過有條件。只要妳能遵守,我就不再制止妳說要成為一名殺手。」
與其讓女兒再出一燙或許不會回來的旅途,不如做出退讓。為了守住女兒,這是作為諾科德家家主與一名父親的最大讓步。
「學校課業不能荒廢,且絕不能讓人知道妳殺手的身分。」
「我會盡力遵守。」
「一定不能被發現啊!」
對於父親的再三叮嚀,雷希緹婭點頭,而諾科德只能在心中為女兒的改變暗自哭泣。
基本沒印象的房間,裡面除了應有的家具擺設外毫無個人氣息。闊別十年之久的房間,連是否為自己的房間都不確定,因此絲毫能放鬆的自在感都沒有。
放下裝滿行李的背包著手整理。幾件樸素的衣服、幾本書、一些舊紙張、最低現度的生活用品,這些就是全部了。
房裡有衣櫥、有書櫃、有書桌,將物品都就定位拿出其中一張舊紙於地面攤開,那是一張陳舊的平面圖。
「內部構造都了解了,我們去餐廳吧。」
收起那張陳舊平面圖,雷希緹婭與青鳥一同前往用餐處。
餐廳前,一名散發著成熟與優雅氛圍的女性正巧碰上雷希緹婭。女性死盯少女像是在確認似的沉默半响,最後鼓起臉頰撲上前去。
「嗚哇!上次見的時候明明還小小的,居然已經長這麼大了!」
「是,畢竟都過去十年了。母親倒是和記憶中沒什麼差別。」
「明明多多回來就好了。都是因為妳不回來,才讓我差點認不出自己的孩子。」
「很難認不出我吧。」
「是呢,誰讓妳是特別的孩子。」
雷西緹婭正被這些年來一直都不習慣的肢體接觸狠狠蹂躪著。母親不僅將自己緊抱住,還不時蹭著雷西緹婭的臉,就像在對待一個小孩。
「母親,我們先進餐廳用餐吧。」
按著自己母親的肩膀,少女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傭人們才將早餐端上桌,雷希緹婭便皺起眉頭,覺得這樣的早餐有些不對。但家人都坐在桌前吃著早餐,問著根本沒被聽進去的問題。雷希緹婭專注盯著自己面前那與記憶中相去甚遠的「早餐」。
「怎麼了嗎?早餐不合胃口?」
坐在右斜前方的母親帶著擔憂的神情問相隔十年之久才再次見到的女兒。
「這是……早餐?」
「是啊。」
聽了母親的回答打破了雷希緹婭十年來對於「早餐」的印象。在雷希緹婭印象中的早餐是鍋子裡的濃湯、是乾到不行的麵包、是山裡的各種野味,而非這種裝在大盤子裡看起來根本填不飽肚子,實際上對於自己來說確實填不飽肚子的食物。
「這填不飽肚子吧。」
就好像雷希緹婭說了什麼奇怪的話,雙親拿著餐具的手都停了下來,看著雷希緹亞的眼神也不同了。
「爺爺讓妳過的都是什麼樣的苦日子。」
看著母親拿起手帕拭淚,雷希緹婭覺得這舉動誇張了點。畢竟自己並不覺得那是苦日子,雖說初期確實各方面都不容易,卻也因此收穫良多。雷希緹婭很感謝帶自己出去看外面世界的祖父。
「不要誤會爺爺,我在外面過得很好。爺爺一定會讓我吃飽,也教會我在外生活所需的知識,多虧如此我敢保證現在獨自在外也能活下去。」
「不會再讓妳跑出去囉。」
母親雖然笑著卻令人感到背脊發涼,那是獵人的氣息。雷西緹婭看了父親一眼,父親只是微乎其微的搖頭。
在當殺手的事絕不能讓母親知道。想到若是母親知道這件事,雷西緹婭便忍不住害怕的嚥下一口唾液。
最後乾脆當作什麼都沒說,不太熟練地使用刀叉,吃著對自己而言過於精緻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