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條與叉燒肉準備完畢以後,接著就是糖心蛋。
糖心蛋的製作方法雖然很簡單,但是要完全做好需要半天的時間,把處理好的雞蛋放進醬汁裡面浸泡,然後等待要製作拉麵的時候再拿出來用。
做好的麵與以及準備拿來製作叉燒用的伊比利豬肉,目前保存在瑪里夏的太空船裡。宰殺完的小豬骨頭也不浪費,在熬湯的時候就會用到。
伊比利豬的豬大骨與豬脊椎骨已經清洗完畢,準備要熬豚骨湯頭。因為瑪里夏想吃的是濃厚豚骨,所以湯頭同樣也要熬煮十到十五個小時左右的時間。
我們兩人站在我的廚房的流理台前,一起清洗要放在湯頭裡一起煮的薑、曾經是宇宙怪獸的蔥,然後還有要倒在湯頭裡同樣去腥用的酒。
大寸胴鍋裡裝著從南極帶回來的水,水煮沸了。
因為用外星科技栽培的食材煮的拉麵味道如何我也很好奇,所以我用能煮好幾十人份的寸胴鍋來多煮幾人份。
鍋裡除了骨頭,我還把會一些咬人的高麗菜丟進去煮。
『烹飪簡直就像藝術一樣。』
在清洗食材的時候,瑪里夏突然這麼說。
「藝術?」
『不同份量的食材,搭配上不同濃淡的湯頭,再加上能放在麵裡的食材也千變萬化,吃進嘴裡的味道也會有上億種不同的感受。』
「沒錯,很多喔。可是有到上億種這麼多嗎?我從來都不知道耶。」
『這是用人工智慧分析的結果。』
外星人看待事物的角度果然很科學啊。
『現在能夠站在這裡親手清洗自己要吃的食材,就像是做夢一樣。親手完成偉大的藝術品的一部分,最後再親手把它們拼湊成完整的個體,我真的很開心。』
她的聲調充滿了感動。
「因為妳之前說過,妳的星球上的飲食文化並不發達的關係嗎?」
沒有飲食文化的世界,我真的很難想像會是什麼樣子。
人類肚子餓了就會很自然地想進食,於是親手烹煮料理的方法就自古流傳至今。因為每個國家、地區的農作物、食材都各有不同的種類與風味,料理手法也各自不同,因此品嚐各種國家的料理才會這麼有樂趣。
但是,只有鈣片與營養錠能吃的世界一定很苦悶。
沒有大家一起聚餐的快樂,也沒有動手做料理的必要,而且做料理變成上層社會的娛樂的話,大家也幾乎不會有任何品嚐到彼此手藝成果的機會。
『那是原因的其中之一。可以製作這麼美味的麵,對我來說意義非凡。』
洗完後,瑪里夏用熟練的姿勢抓著菜刀切薑。
『我的星球上,連麵類這種事物的概念都還沒廣為人知。但是這麼偏僻的星球上,竟然藏著這麼美好的事物……在我吃了你煮的麵的那一瞬間,我第一次覺得全身的細胞都活了起來。』
瑪里夏用不像在開玩笑的態度說著。
『一定是我身上的美食細胞覺醒了。』
「妳很喜歡《美食○人》的梗啊。」我吐槽。
『要學習地球文化,就要學習對地球人開玩笑。』瑪里夏繼續頭也不抬地切薑:『還有,地球的故事我也研究一些。你們地球人似乎很喜歡把來自其他地方的智慧生物當成侵略者,電影裡的其他星球的居民,全部被塑造成破壞者與屠殺者的模樣。』
「這、這個嘛……因為地球人對這個宇宙的認識還不高。」我不知道怎麼解釋比較好。
『地球人沒有星際觀,思想很落後。』
……地球人就還沒發展出跟外星人建交的關係,是要哪裡生星際觀出來啊。
『但是地球文化裡還是有地球人跟其他智慧生物成為朋友的故事,看來還是有懂事理的地球人存在。』
「別擔心,地球上一定還有很多地球人願意跟外星人接觸的。」
『我相信你的話。因為有像你這樣見到我而沒有顯露敵意的地球人,所以我還是相信可以跟你們接觸的。』
「哈哈……這是在稱讚我嗎?」
『是的。言歸正題,剛才那句美食細胞的話雖然是玩笑,但細胞都活了起來是真心話。
每顆星球上的價值觀都不同。像白金對我們來說就像路上的石頭,但在你們眼中就像珍貴的寶物;對我來說,拉麵這種料理就是一生中能見到一次就讓人開心得不得了的寶物。』
「我懂妳的意思。」不過《美食○人》的漫畫與其說是地球人的玩笑,不如說是一小部份圈子的人才會懂的玩笑。
聽到瑪里夏的話,我也很感動。
雖然我很擅長煮拉麵,但是怎麼樣也比不上其他更有經驗、更有名氣的拉麵師傅。實際去他們的店裡吃了他們的麵後,這種感覺就更深刻。
恰到好處的口感、濃淡適中的味道、讓人讚嘆製作者構思的口味。
會被美食部落客或媒體上被宣傳、報導的店,肯定輪不到我。雖然很多客人說喜歡我的麵,但我明白自己能力還沒有強到能被媒體報導。
但對廚師來說,沒有比被人真心稱讚「吃了全身的細胞都活了起來」還要高興的事。
比起媒體報導而變得更有名,客人一句真心的稱讚肯定勝過一切。
「那麼,接下來也要全心全意去做這一碗『離開地球前的最後一碗拉麵』喔!」
『好!』瑪里夏用力點頭。
※
過去在準備食材的空檔休息的休息時間,瑪里夏會在我的廚房裡繼續練習煮麵。
想煮出讓自己滿意的麵的話,當然需要反覆的練習。她也體會到地球的麵料理不是那麼簡單的東西,一天會練習煮個四、五碗,然後讓我試吃。
「這碗的麵條水沒有瀝乾。」
我抓著筷子試吃她煮的第三碗麵,說道。
『連這種事你也知道嗎?』
「麵條上的水沒瀝乾的話就會影響到湯的味道,這個一喝就知道了。這樣的麵不行喔。」
『我知道了,我會調整把麵瀝乾的時間。』
每一次練習,瑪里夏的進步就更明顯,為了讓她的麵能更快脫離粄條湯,我也加緊時間進行訓練,光是吃試煮拉麵就吃到飽了。
直到現在,她煮的麵的味道已經很接近可以端上桌讓客人品嚐的程度,我相信她可以做出讓自己滿意的拉麵。
聽完瑪里夏說的話,我覺得更加有幹勁。
再來是製作叉燒肉。
首先把拿出醃漬用的叉燒醬汁(因為瑪里夏沒想到還要準備這個,所以她妥協使用我店裡事先準備好的東西)煮滾,接著要把太空船裡面自動切好、處理好的肉放進壓力鍋裡面煮軟。
這次製作叉燒用的肉是豬五花。在煮軟以後,將豬五花肉放到叉燒醬汁裡面,放進冰箱裡醃漬一晚。
熬湯還有等待糖心蛋、叉燒肉完成都需要時間,食材準備工作結束的那天晚上,我在廚房裡教了瑪里夏炒飯的方法,她也興緻滿滿地把炒飯樣本留存下來要帶回去當紀念。
吃完晚餐,我累癱了。這幾天從店裡到無人島,再從無人島回到店裡面,就算太空船速度很快,這樣子的來回奔波果然很累人。
『謝謝你讓我練習這麼多次!』
瑪里夏還是沒什麼表情變化,但是心電感應傳來的聲音卻活潑多了。
『而且還麻煩你放下工作幫忙我,我會補償你的收入損失的。』
「妳先前給我的白金已經很夠用了,所以不用啦。」我笑著婉拒:「這次回到妳的星球以後,妳還會再來嗎?」
瑪里夏沉默。
『如果我還要再來的話,那恐怕會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多久呢?」
『以地球時間換算的話,大約六、七年左右。』
「那還不算很久吧。雖然我們能見面的次數會很少了。」
『沒錯。在宇宙間的旅行,一趟花上數百年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所幸我住的星球距離地球還算靠近,一趟來回的時間只需要地球時間一百五十個小時。』
瑪里夏深呼吸一口氣。
『久的並不是來回的時間,而是取得許可的時間。我的星球不允許我們為了研究以外的目的來到沒有任何經濟或文化往來的星球。太空船也會課徵許多燃料稅,那不是我這樣子的學生負擔得起的。所以把這些因素全部考慮進來的話,我可能也會因為政府不允許而無法過來。如果要再次申請,或許需要地球時間六、七年。』
瑪里夏聲音有些失望。
『我認為,把這次旅程當成最後一次來地球也不奇怪。』
「這樣啊……」
雖然我先前對瑪里夏這樣子的外星人有點怕怕的,但那時的我絕對不會想到,自己竟然會跟外星人成為朋友。
我反而還覺得她不來的話,接下來會特別寂寞。
從我開始學拉麵到現在,沒有客人會這麼熱切地向我問這麼多關於拉麵的事、吃我煮的麵還有拜託我陪她一起煮麵。對我來說瑪里夏已經是能夠開心討論拉麵的朋友,要是好朋友再也沒辦法見到面的話,我當然會感到不捨。
但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
緣分就是這樣子,誰也沒辦法強求,只能趁著重要的人還在身邊的時候好好珍惜相處的時光。
「那麼最後一碗拉麵,就一起努力做出最好吃的味道吧。」
我真誠地對瑪里夏露出笑容。
「做出最好吃的拉麵,然後在地球上留下最好的回憶。」
『我一定會這麼做。』
瑪里夏認真地點頭。
※
過了一晚到隔天早上,糖心蛋完成,豚骨湯頭也差不多熬好了。
瑪里夏把我們親手揉好的麵條從太空船裡拿出來準備拿來用。
我把木耳與曾經會咬人的蔥放到砧板上,讓雀躍不已的瑪里夏切碎。她邊用嘴巴哼著外星語歌曲,邊用乍看有點隨便的動作把木耳與蔥切成大小極精準的碎塊。
再來是醃好的叉燒肉。叉燒肉切成塊後,瑪里夏再把叉燒肉切成能擺在拉麵上的叉燒肉片。
第一次看到有人像小孩一樣隨意地揮著菜刀,結果叉燒肉厚度還能切得像機器一樣精準的。
雖然動作很隨意,但看得出她已經把我教導她的菜刀切菜法學習起來,外星人的學習力果然很厲害。
我們親手製作的麵條這時也可以放進熱水裡煮了。煮麵的時間也會依據麵條的粗細程度而有所不同,像是中捲麵要煮一分到一分半,粗麵的話則要煮兩分鐘左右。
因為這次用的是細麵,只要煮四十秒就夠了。
麵煮好以後要把水澈底瀝乾,否則那些水跟著麵條一起倒進湯裡的話,有可能會影響到湯的味道。
「照我以前教妳的,煮拉麵的時候,首先要把醬汁還有調味料倒進碗裡,接著再把高湯倒進去,再來是把麵放進去……不對,妳手上拿的那個是調味料,所以調味料要先放進去……」
我像教小學生的老師一樣,站在旁邊看著瑪里夏仔細地把每一種原料按照順序放進碗裡。
然後瑪里夏抓著杓子,用練習過十幾次的熟練動作把水瀝乾,接著小心翼翼地把麵倒進碗裡。
接著是切好的木耳、蔥末、高麗菜、叉燒肉還有切半的糖心蛋,把這些食材都放上去以後,瑪里夏再自己把一點點香油與辣油淋在拉麵上面,她人生中第一碗親手製作的豚骨拉麵終於大功告成。
『完成了!』
瑪里夏的聲調難掩興奮,音量也跟著提高。
看到她興奮地跳著的樣子,讓我回想起自己剛開始學料理時,第一次完成一碗自己煮的拉麵時,也像現在的她一樣充滿快樂與成就感。
這次的拉麵可是我站在旁邊一對一指導製作出來的,樣子總算來到可以端給客人吃的及格標準,跟上次那碗從湯的顏色到麵的粗細都像味味A排骨雞泡麵的麵當然不一樣!
「既然做完了,那就趕快趁熱吃吧!」
瑪里夏自己把拉麵端到座位上,然後把免洗筷掰開。
我也替自己裝了一碗拉麵,準備試吃外星技術培育的蔥、高麗菜與蛋是什麼味道。
因為大部分的食材都由自己準備,所以過程真的累得要命,可是相對地我完成這碗拉麵的時候,也感受到比平時更雀躍的感動。
那就開始吃吧。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