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身子在一瞬間定格住了,僅管時間非常短暫,仍逃不過時人的眼睛。
那並不是嘻嘻哈哈地想營造氣氛效果,而是確實地、打從心底地感受到震驚。
「為、為什麼,阿時會認為人家……」
「膚色。」他打斷少女的話,回答道。「妳的膚色較常人更為白皙。這也許是天生如此,但我在妳身上看不見有他面色差的跡象,表示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接觸過任何陽光。妳的衣服不合身、鞋子也不和腳,這和妳那乾淨的身體與柔順有打理過的頭髮形成強烈對比。」
「……」
「我處理傷口的時候也留意到,妳身上有許多幾乎快看不見的傷痕。綜合上述幾點觀察來判斷,推測出妳曾經長期待在不見天日的封閉環境並不困難。會出現在這裡並非偶然,而是想要逃出某個地方。對周遭的警戒也不是堤防什麼危險生物,而是人類。」他接著繼續講下去,「排除個人喜好與不同世界的文化差異等主觀因素,就能得到『這孩子剛從某個長期關押她的地方逃出來』這樣的推論。當我說出『妳是逃出來的』瞬間,妳明顯產生了動搖,更讓我確信這便是結論。」
「阿時不是喪失記憶嗎?怎麼頭腦還會這麼靈光啊?」
「我得到的是失憶症而不是失智症。只要透過客觀觀察,將不合理之處排除,即便沒有任何關於自己的記憶,也不會侷限推測解答的能力。」
打從和這個女孩相遇……不,是打從他醒過來的那刻起,就沒有停止過對這個世界的觀察,即便和這位少女相遇、和他嬉鬧,也完全沒有中斷。他不曉得自己以前是否也有這種習慣,這對他幾乎可說是本能層面的反應了。
「打打鬧鬧的時間也該結束了。」時人說,「妳到底是什麼來頭?」
「別這樣盯著人家看啦,對待神明大人的態度必須更虔誠一點才能獲得庇佑哦。」
「我不認為妳會是什麼神。」時人無視對方玩笑,「不過妳肯定有獨一無二的價值。會被人長期囚禁,還有我們兩人可以互相理解對方的語言也是出自於妳的傑作,沒錯吧?」他情頓了一下,繼續解釋。「我推測……妳必然使用了某種手法,在極短時間改變我的認知,讓我得以和妳互相溝通。」
來自於時人身上的壓力隨著時間逐漸沉重,就連他自己也難以相信有這樣的魄力。雖說有些過於主觀,但是他並不認為眼前這女孩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人,那副樂天自嗨的性格也不像是刻意偽裝出來的。
若不是處於現在這種境地,他樂於和這個孩子胡鬧下去。
可惜,以嬉戲的態度看待事情對推往前推進並沒有任何幫助。該嚴肅起來的時候還是得嚴肅,沉重的壓力或許也只是單純地告誡對方,目前並不是一個適合開玩笑的場合。
面對有如低氣壓過境般地壓力,銀髮少女只是『阿哈哈』地乾傻笑了一番。「別把氣氛搞得這麼僵硬啦,阿時。」她說,「這下子不就代表人家也得配合你,稍微嚴肅起來才可以嗎?」
「……」
「如果阿時是這麼打算的話也沒關係啦。人家可是神明大人哦,是很會看場合說話的哦!」
儘管認為對方根本是不會解讀空氣,不過他仍以沉默來催促對方繼續。
「阿時對於自己來到這個不一樣的世界這件事情有什麼想法嗎?」
「用問題回答問題是很不負責任的行為,這就是看法。」
「哼哼,我想,你現在肯定覺得人家是個很可疑的人物吧?」
「……」
時人擺出了一副『這有什麼好懷疑的?』的姿態,示意讓對方把話講下去。
「也對啦!這種情況下,除非是跟人家同等級的笨蛋,不然是不可能輕易相信別人的。」
到底是在自嘲還是在暗示對自己有一定程度的信任?她的思考方式太跳脫常規,又或者說,她這種思考方式在這個世界屬於常規?
「為什麼要自稱自己是神?」時人發問,「這和妳的來歷有什麼關聯嗎?」
「我發現阿時只要有什麼疑惑,就會拼命地追尋答案,完全不會被別人誘導或者干擾耶。」
「有問題就深入到底的性格,不知道是以前的習慣還是失憶之後才浮現的。」
這段話讓銀髮少女頗有意味地點點頭,同時上下打量一下時人。「就是這個原因我才會這麼欣賞你,阿時。嗯,可以說,我對你非常有好感。」
她的話讓時人頓了一下,同時用看著不明生物般的目光盯著對方。
「讓人家這種偶像級別的美少女抱持好感,阿時的心底是不是小鹿亂撞,怦然心動呢?」
「並沒有。」
「Nice吐嘈,阿時。這樣表現有點過於傲嬌,不過這大概也是你的魅力之處,人家完全可以接受!」她講到這裡後安靜了下來,接著改用略帶點成熟的口吻說道。「阿時,你相信魔法的存在嗎?」
如果是以戲謔的態度與玩笑的口吻這麼說,時人或許會將其當成對方轉移話題的一個玩笑。可是她現在的表情,和自己說自己是來自於地球世界的時候是一樣的。
這讓他認真思考了一下,才回答。「不相信。」
「是這樣啊……」
「也不會全盤否定。這邊不是我本來的世界,自然不能以地球世界的常理否定。」
「阿時的個性還真是難以捉摸耶。」
銀髮少女不知怎麼地皺著鼻樑,與其說是哭笑不得,不如說是略帶點挑釁的意思。也許是出自於一張可愛臉龐的緣故,時人對此並沒有心存惡意。
「人家呢,確實和教團有一點小小的過節。」
「會把妳關起來,應該是嚴重到不能用『一點點』來形容的程度。」
「沒辦法,教團對他們崇拜的智慧之神以外的信仰都很排斥。大多數的情況下都是冷處理。」
「……妳到底對他們做了些什麼,讓這群人氣到把妳關起來?」
「我只是跟他們說自己也是神,要他們膜拜智慧之神的同時順便崇拜我。」
「──突然覺得這破事,根本是妳自找的。」
「哇,現在是在檢討被害人嗎?過分!」
「不是啊,人家都有自己的信仰,妳卻跑去挑釁,怪不得他們要跟妳拼命了。」
「才沒有挑釁!只是請他們拿出好吃的點心作為供品!」
「這種行為,在我的世界就叫挑釁。」時人白了她一眼,「然後呢?」
「然後什麼?」
「若我判斷的沒錯,妳會被拘禁起來,理由不光是褻瀆神明而已。還有別的原因,而且和妳自詡為神這點有關。」
時人會這麼說是因為,針頭、縫合、燒燙傷等疤痕,可不是光用一句『褻瀆神明』就可以輕鬆帶過。這些顯然是手術與注射,甚至電擊才會遺留下的痕跡。也就是說,她的實際境遇並沒有口頭上所講的這麼輕鬆歡樂。
「教團對我很有興趣嘛。就算不承認我是神,確認同我身上擁有神之力。害人家經常配合他們做些奇怪的事情。」
「也就是說,教團覬覦妳擁有的力量?」
「差不多就是這樣,不過教團內知道我存在的也只有少數人……唉唷,不要聊這種無聊的了。」她強行結束話題,「人家有個小請求,想要請阿時……」
「恕我拒絕。」
「喂!你這個人怎麼這樣?人家什麼都還沒開始講耶!」
「因為我覺得有可能是很麻煩的事情。」
「一點都不麻煩啦,真的!只是要你幫我取個帥氣又好聽的名字!」
「小笨狗不好嗎?我看挺適合妳的。」
「咕嗚!阿時再把人家當成小狗狗,人家可真的要生氣了哦!」
她假裝成小狗發怒想咬人的模樣,在一旁『呼魯魯』、『呼魯魯』地,讓時人難以判斷她倒底是對這個稱呼感到生氣還是高興。
「自己想一個不就好了?為什麼非麻煩我不可?」
「就是沒辦法才會請你幫忙嘛!」
「這種小事情都做不到,果然是個沒用的冒牌神明。」
「人家可是神哦!人類替神明取名字可是有意想不到的好處呢。」
「像是看到郊外踏青的全家福時,當場降下一場暴風雨,或者是情侶約會當中,颳起沙塵暴?如果是這種程度的能力,我可是敬謝不敏。」
「才不是這種無聊的事情哩!真是的,阿時怎麼老是想著要怎麼給人添麻煩呀?」少女很是受不了地猛搖頭。「你是第一個親切對待我的人,人家想要做點什麼來報答這份恩情。」
先不說自己對她到底哪裡親切了,他比較在意的是所謂的『什麼』指的是什麼。
「說說看,我能有什麼好處。」
「在這個世界上,不管魔獸、使魔,還是魔法生物,承認他人給予的名字就等同於效忠對方。」說到這裡,她俏皮地眨眼。「就算是人家這樣的神明,也適用於這項法則唷!」
換句話說,就是她貌似想和自己締結某種類似契約的東西。結合她被教團監禁這點,兩者之間絕對有莫大關聯,時人心想。
「好。就退個幾步,假設妳是神明大人。這個世界上肯定不乏想與妳締結主從關係的人,例如──教團就是。」
他試探性地提問,想藉此觀察對方有什麼反應。
「阿時超聰明的耶!教團那些奇怪的人拚了命想要賜予我名字。可惜他們的品味實在太糟糕,人家完全瞧不上眼,哼!」
「我不認為自己的品味高尚到哪裡去。」
「人家不是講過了嗎?這和品味沒有關係,是因為我對阿時很有好感!硬要說出個理由,就是出自於神的直覺。」
「那是什麼奇怪的玩意兒?」
「人家自認跟阿時很像。」他那雙清澈的紅色眼眸注視著時人,「阿時想必也察覺到了吧?人家和你之間有著相似的地方。」
「所以,你其實是男的?女裝只是單純興趣之類的。」
「喂!你是怎麼把我錯認成男生的啦?人家是貨真價實的女生!」
「哇~原來妳是女孩子,我怎麼都不知道啊?」
「拜託一下,你的視力真的沒問題嗎?居然看不出我這性感的身材!?」
挺起了稱不上可觀,還算是有料的上圍。
如果只是單論她這個年齡層,這樣的身材確實及格。只是同樣在別人身上可能很性感的動作,由這孩子做出來卻讓時人覺得可笑。
拜她所賜,好不容易提起的嚴肅氣氛又緩和了不少。
「回歸正題。妳說要讓我替妳取名字,是這樣沒錯?」
「要認真一點哦。」銀髮少女說道,「一旦賦予名字就不能改變哩。可以說是決定對方往後的命運。」
「賦予命運啊──」
他心底思考。
如果對方自稱自己為神的話,大概也只有那個適合她了。
「既然妳自稱自己是女神的話,就叫妳『艾爾尼祿』好了。」
「艾爾尼祿?」
「對。如果妳頑固到得附帶姓氏,那就叫妳艾爾尼祿‧艾斯佩蘭薩(Elniño‧Esperanza)。」他解釋,「在我的世界那是聖子、神之子的意思,艾斯佩蘭薩』代表希望。這名字就是連結神子與希望的含意。」
「──聽起來像是硬湊的。」
「不然叫讓人丟臉的小笨狗吧,反正妳挺喜歡這個稱呼的,不是嗎?」
「人家才沒有喜歡咧!」她抗議,不過眼中閃耀著喜悅的光輝。她用手托著下巴,頻頻點頭,「阿時這個人真的很隨便,品味到還勉強可以接受,嗯嗯。」
「──妳以為自己是什麼流浪美食家嗎?」
「總之,人家承認了。」她一臉滿足地揚起嘴角。「從今天起,我的名字就是『艾爾尼祿‧艾斯佩蘭薩』。」
「妳高興就好。」時人稍稍挪開視線,搔搔臉頰。
「阿時!」
「幹麻,艾爾尼祿?」
「我覺得這個名字超讚的唷!」
「那是當然,以為取名字的是誰啊?」
表面上看起來不動聲色的時人看到對方的表情,心臟不自覺地砰通一下。
事實上,會取這個名字除了藉鑒神之子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是他認為這孩子就跟聖嬰現象一樣,來的突然,看無規則又有特定規律,才會想用這個做為名字。只是這方面的知識,他並不打算告訴她,反正說了也不會理解。
就在他這麼思考的這個時候──
「──」
神經遭受電擊,一閃即逝的酥麻刺痛。
濃霧導致視線不佳的情況下,時人仍察覺霧氣中有東西靠近。那是種超越五感感知,類似直覺一搬的存在,如同雷達掃描,捕捉到什麼接近。
是人類?
不,比較像是野生動物。
那東西一直到進入肉眼辨識範圍,時人才得以見識實體。
眼前的四足野生動物有著黑色的毛皮,眼中泛著凶光,撕牙裂嘴發出低吼,外型和時人記憶中的灰狼一至,他幾乎認定眼前的動物就是某種灰狼。
──只要沒有長出第二條尾巴。
他當下感到有點困惑,「那是灰太狼嗎?」
「那是叫做叉尾魔狼的魔法生物。」艾爾尼祿糾正,「看起來,我們不小心闖入牠們狩獵範圍的樣子。」
「竟然把遊客往危險景點帶,妳這個三流導遊。」
「嗯,這的確是我的失誤。」面對指責,她這次反到承認的很爽快。「但是好奇怪哦,叉尾魔狼的根據地,印象中離這裡還要再遠一點的地方,為什麼牠們要遠離生活範圍跑到這邊來狩獵呢……」
叉尾魔狼低聲嘶吼,兩條尾巴互相摩擦產生的靜電霹靂啪啦,肉眼還能發現電光閃現,怎麼看都不像是討摸頭撒嬌的模樣。
「別在那邊沉思了,想想該怎麼辦。」
艾爾尼祿拍了拍胸脯,一臉得意:「不用擔心啦,有人家的神之力,牠們才不敢──」
話還來不及講完,電光一閃,艾爾尼祿額頭上的幾根髮絲隨風飄落,後方的岩石上也被燒出一小塊焦黑。
「喂──妳這個小騙子。不是自稱自己是神,怪物不敢接近妳嗎?」
「怪、怪了──正常來講,這種下級魔獸感應到人家神之力,應該會拔腿就跑啊……而且叉尾魔狼遠離根據地,跑到勢力範圍以外狩獵也太反常……」
「不要在那邊理所當然的五四三,現在是展現您價值的時候了,神‧明‧大‧人。」
「人家超討厭暴力,總是盡可能地不用神之力傷害別人。」
某種氣場正以少女為中心點向外快速擴張。
「不過既然對方先挑釁,那也沒辦法啦。」
與時人體內相似的某種神秘在少女身體內嫁動,她前方的空氣產生高速震盪型成了一股衝擊波,將叉尾魔狼向後擊飛。叉尾魔狼在狠狠地撞在一棵枯木上滑落在地,之後像是昏厥一樣地喪失行動能力。
「受了這點教訓,多少會乖一點。」她華麗的半轉一圈,比出勝利手勢。「怎樣?阿時,人家超~厲害的,對吧!」
「邀功晚點再談,請妳先把後續麻煩清理乾淨。」
少女轉過頭,更多相似的存在陸續從濃霧裡現身。
更多的叉尾魔狼,多到足以把兩人團團包圍的程度。牠們每一隻體型都比先前那隻還要強悍,看起來要更加兇狠,兩隻尾巴摩擦產生的電荷也更為強勁。
牠們似乎是感覺到艾爾尼祿所謂的『神之力』,刻意派遣一隻敢死隊員前來試探能力。現在牠們已經確立狩獵關係,真正的狩獵集團打算玩真的了。
「神明大人,您的神之力,罩得住嗎?」
「人家的神之力一次可以對付一隻魔獸,但是遇到兩、三隻魔獸同時撲上來的情況,就得有一瞬間擊退兩、三隻魔獸的能耐──」
「既然有時間可以浪費在找藉口上,就代表妳沒那個水平,對吧。」
「阿、阿時也沒那個能耐吧!」
「──妳說我沒那個能耐?」艾爾尼祿的話,似乎讓時人的心裡有點受傷。「好啊,就讓妳見識什麼叫做真本事。」
時人臉上顯出嘲諷地笑容,他重新面向叉尾魔狼,熟悉的感覺在體內萌發令他體認到自己不是第一次面對『戰鬥』這種事情。
相反的,還是經歷了不少實戰歷練的老手。
論氣場,他比眼前的狼群更像是彎曲起背來襲向獵物的肉食動物。
「以作為練手感的對手來說,綽綽有餘。」
面對狼群,他無所畏懼拿出符咒,目的不為別的,只是把對方消滅這麼單純。
『術式‧啟動。』
再次以語言驅動蘊藏身體內部的神秘。
過去遺留下來的記憶讓他明白,那種神秘是被稱之為靈力或者魔力一類的能量。透過預先設定好的『式』,就能執行產生各種效果的『術』。身體內的迴路只不過是用搭建起來的橋梁,目的是為了透過式來啟動術,進一步干涉外界產生所期盼的結果。
將力量注入符咒,如灑豆子搬向外拋開,發動了某種術。
符咒像遙控玩具那樣,無視重力原則,飛向不同方位,毫無遺漏地貼在三隻叉尾狼身上。被符咒鎖定的叉尾魔狼完全搞不清楚怎麼回事,牠們彼此互看對方一眼,試圖透過同伴理解現在是什麼狀況。
啪地一聲,符咒主人打起響指,啟動由直線與太極構築而成的『術』。
『轟』的巨響,符咒炸開了。
不是小孩子玩的煙火爆竹那種只有火光跟聲響的玩具,是如同手榴彈般,以終結生命做為設計的那種炸裂。三張符咒連同它們鎖定的對象一起炸個四分五裂。破碎的四肢和內臟與煙焦油般濃稠發黑的血液灑落一地,空氣瀰漫毛皮燒焦產生的惡臭。
叉尾魔狼大概連發生什麼事情都沒意識到,四肢和內臟就突然分了家。而其他叉尾魔狼不知是否有所謂族群概念,牠們紛紛發出嚎叫,像是哀悼同伴的逝去以擊對兇手的憤恨。
兇手則沒有把現場的狀況放在心底,他思考的是別的事情。
如同他所預料的,注入魔力的多寡會直接影響到爆炸威力,好比炸彈的火藥量決定炸彈破壞力。而且記憶中,符咒不僅僅只是可以拿來當手榴彈使用。剛好眼前有可以試驗的對象,就來嘗試看看。時人在心底如次盤算。
「都把我當成獵物,也就代表有被獵物反咬一口的覺悟,可以這麼理解你們吧?」他重新拿出符咒,「這邊可不打算手下留情,放馬過來。」
時人不曉得叉尾魔狼是否能理解他的語言,但只要對方能理解這是挑釁就夠了。
叉尾魔狼意識到眼前的並不是能飽餐一頓的獵物,而是自己的敵人後完全改變了態度,發出比狩獵還要更為強力的敵意。尾巴產生的電流此起彼落,如步槍發射彈藥,像他們的敵人招呼過去。
時人不慌不忙,甩出一張符咒。
這次不是以爆炸為目的,而是像個引雷針,把叉尾魔狼發射的電擊引導過來後吸收,符咒也跟著發出淡淡藍光。
伴隨時人做出的手勢和一句『撤』,符咒匯集起來的電流轉化為一道閃電,以符咒為中心點激發。射線軸上的叉尾魔狼,身體在觸碰到雷電的瞬間爆出火光與燒焦味,接著癱倒在地面,失去了原本的活動能力。
剩餘三隻叉尾魔狼,利用同伴生命製造出來的空檔,不待時人重整態勢,牠們急速狂奔,露出口中獠牙和前足利爪,要將這個殘殺同伴的可惡存在咬個碎裂、撕成肉塊。牠們動作如箭矢般迅敏,快的令時人促不及防,無法及時拿出符咒對應。
還有五步距離就能將敵人咽喉納為囊中物,叉尾魔狼是這麼思考的。但是,地面隆起的尖刺像是在嘲笑牠們的愚蠢,不僅貫穿了魔狼的腹與背,阻止牠們的行動,更是粉碎牠們復仇的企圖心。
牠們發出『噢喔喔』地狼嚎,向對於前方那面無表情地存在控訴『為什麼』,這也是牠們生命終結前最後的思考。
擊潰全數敵人後,時人才『嗚嗯』一聲跪倒在地,這也讓一旁全程目睹戰鬥的少女回過神來。
「阿時!」艾爾尼祿憂心忡忡地奔至時人身邊蹲下身子,用她手小的手包住時人的左手,原本朝氣蓬勃的臉龐,壟罩一股擔憂。
「還好嗎?」
「沒事,一點小意思。」
「人家是說阿時腳下踩的東西還好嗎?你看,枯葉都爛掉了。」
「妳居然先關心枯葉?再說,枯葉本來就是爛的。」
滿頭大汗與隨著喘息上下起伏的肩膀都能看出倦怠感。但還可以跟身旁的人耍嘴皮這點,似乎除了勞累之外,身子的確沒什麼大礙。
「沒想到阿時真的很有兩下子呢,超厲害的。」
「最起碼,比某個沒用神明還來得靠譜。」
「你、你很煩耶,連這樣也要吐我嘈!」艾爾尼祿尷尬地清了清嗓子。「不過呢,阿時已經不是小意思的程度囉。」
「妳也很不簡單啊,看到這種場面連半點害怕的情緒都沒有。」
屍塊、內臟和鮮血散落一地面,被雷電燒個焦黑的毛皮還在冒黑煙,更別提那三頭被拔地而起的石錐鑿穿的叉尾魔狼串燒。不管那一個都是會讓心智發展不健全的兒少留下陰霾的畫面,可是眼前的女孩卻保持著神色自若,甚至還能和自己談笑風生,完全不理會背景是什麼情況,就算遲鈍的如少了很多跟筋也不應該如此。
「你希人望人家是那種看見血肉就會興奮地類型?阿時口味真重。不過人家不討厭重口味的男人哦?反正只要喜歡就好啦!哎呀呀,我身為神,可真是博愛呢!」
「……你果然是變態之神。」
「阿忍是地球世界的魔法師嗎?」緋紅色雙眸充滿了疑問,「你的魔法超特別的!和米德加爾德的魔法體系全然不同。附帶一提,人家的神之力也一樣!」
「我是不知道妳那個『神之力』的原理是什麼,不過在我的記憶中,這好像不是魔法。」時人解釋,「類似,卻又不完全相似。」
「講的不清不楚,人家那裡聽得懂。」
「妳去怪罪以前的蒼木時人吧,我只是把他記憶僅存的殘留印象講出來。」
「哦──那就算囉。反正人家是笨蛋,就算聽了也馬上就忘記啦~哈哈哈。」她自嘲般的大笑,對這件事情不是很在意的樣子。「不過呢,阿時沒有使出全力吧?剛才。」
「──為什麼會這麼問?」
「直覺啊!神之直覺告訴我,本來的阿時應該更厲害,只是某種原因讓你的力量放不開。」
「──」
時人沉默了。
如同艾爾尼祿所說,時人確實認為自己的本領不該只有如此。
只是當下光凝聚魔力並加以運用就耗費很大的精神。
體內有無數如血管身經網路的通道提供魔力在身體上下流竄,但是這樣的管道就好像扎穿孔的管路,非但無法順利凝聚,魔力傳遞到符咒的魔力被無謂浪費掉,迫使他必須用更大量的魔力去彌補流失的部分。
就像一台原本可以輕易突破時速三百的跑車,引琴內部因為不明原因造成的馬力大量流失,速度上限卡死在一百以下沒辦法突破。
不管是瞎猜矇到的還是真的別具慧眼,都顯示出她並不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嗯,這大概是阿時的力量,和米德加爾德的世界法則相互排斥的緣故。」
「世界排斥?哦,我還以為是自己喪失記憶的關係。」
「也許那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地方還是阿時並不是這個世界的存在,來自世界的法則會強行修正你施展出來的力量。」
「來自世界法則的修正?」
「誰都不願意讓一個奇怪的人在自己家裡撒野嘛,世界也是一樣的哦。」
「以小笨狗的程度而言,妳還真是有夠博學。」
這個女孩真的不簡單,時人心想。
看似傻的可愛又天真的過頭,卻又博學多聞,一副移動式百科全書的姿態。教團會對她感興趣,也許並不光只是為了她口中的『神之力』,必然還有別的。
「不過呢,也不是沒有辦法改變。」
「怎麼說?」
「阿時沒辦法發揮實力,有很大因素是世界法則的干涉,那就只要迴避掉就好嚕~」
「想必,神明大人知道迴避的方法。」
「當然啦。」她揚起嘴角地點頭,同時豎起食指。「最簡單方法就是,加入光明教團,將身心奉獻給智慧之神,這樣就能獲得世界法則承認──教團是這麼講的啦!」
「這個聽起來,比妳還更像宗教詐財耶。」
「什麼話,別拿人家跟他們那種只會讓人買贖罪券的壞蛋相提並論好不好!我頂多只會賣一些自製的開運商品!」
「在我們的世界裡,這就叫宗教斂財。」時人吐嘈。「反正,這個選項不在考慮範圍內。」
「我想也是~畢竟阿時這麼叛逆的人,哪可能乖乖聽從別人指揮嘛。」
「不知道妳是怎麼認為我很叛逆,這也不是重點。」他繼續追問,「第二種方法是什麼,妳還沒講清楚呢。」
「另一個方法啊──就是利用特殊的手段進行魔力的調整,讓世界排斥的程度減至最低。」
「特殊手段?」
「正常情況是配戴魔法道具或者在身體上烙下刻印。」艾爾尼祿說到這邊,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不過阿時超幸運哦,人家的神之力──」
艾爾尼祿的話,被來自地面的震動強行中斷。
震動的幅度不算小,『咚、咚、咚』地,像心跳一樣具備某種規律的節奏感,而且持續不斷。
看向同伴的臉龐,時人知道這不是錯覺。
「這地鳴到底是……?」
地震的想法在腦海中掠過的瞬間就被否定,畢竟如此規模又持續不斷絕不可能是地震,單一沒有混雜的頻率也不太可能是大隊人馬經過。真要說,這比較像是龐大重物敲擊地面發出的聲響。
如果真的是這樣,能讓覆蓋腐土與枯葉的地面傳來震動,質量肯定不小。
隨著地鳴幅度增強,就算不必仰賴特殊感知也能明確了解在不遠處,有某種龐大的東西正逐漸逼近這裡。
濃霧之中,隱約能發現有什麼龐然大物,以拔山倒樹之姿向兩人所在位置挺進。
時人背脊抽動了一下。
沒來由地感覺到惡寒。
猶如被粗糙的觸手纏繞全身那般令人厭惡。
「抱歉啦,小笨狗。」
喊了聲自己給艾爾尼祿取的綽號,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時人一把將她往自己的方向拉。纖細的身軀承受不住突然的拉扯,如同漫畫場景一般和時人雙雙跌倒在地,兩人纏成一團。
「想、想不到阿時作風這麼大膽,我們都還沒互相理解彼此就突然出手了。」
「別耍笨了,妳自己看。」
順著時人方向看去,出現的是一柄巨大的戰斧在地面上留下傷痕,而斧刃位置恰巧是兩人前一刻所在之處。若時人沒有第一時間察覺不對勁,恐怕這座大迷宮今天又要多出兩具死狀悽慘的遺骸。
戰斧的主人由霧氣中現身。
───那是一具青銅色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