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問影子的事嗎?」
通話甫一接上,那句率先脫口而出的問話又增添了一項證據。
「對……妳是怎麼讓那東西過來的?」這大概是最難解的一環,距離這麼遠,影子依然能被她操縱嗎?還是說那影子被賦予了自主行動的意識?
「……我想想怎麼解釋。」
「我的另一個朋友也在那裡。」沙沙聲混雜在話聲裡,不甚清晰,「她……嗯,遇上了點事,基於個人隱私問題我也不能透露詳細事件。在那之後,我就讓我的影子跟著她過去了,算是為了避免再發生什麼事而提供的一點協助吧。」
「至於為什麼會跑到你那邊去……」
話語停頓良久。
「可能是我那位朋友也在附近,影子的感知範圍不算太遠,會發現你就表示你離她距離不超過五十公尺。而影子看見你,也認出了你,順手幫了一把。」
五十公尺。越青縕暗忖,這已超出他感知的範圍了,想知道是誰帶著那影子行動的,恐怕暫時辦不到。
「所以,那東西不是跟著我的吧?」他望著倒影,視線不佳導致他難以看出分別,但仔細盯了一陣,確實——方才那格外深邃的影痕此刻已不復存在。而後思索那些話語,他不禁有些疑惑,「我倒是有點好奇妳朋友怎麼了……也在戰場上的話,應該見得到?」
「不是,放心,你的隱私很安全。」
這回應讓他鬆了一口氣。
「至於我那位朋友……說不定你其實遇過,只是沒說上話也沒印象?如果你真的好奇發生了什麼,去問本人吧。」雖然那種事大概不會被愛面子的黑天鵝輕易說出口。
「好吧。如果我有機會知道她是誰的話,而我覺得妳不會直接告訴我。」越青縕撈起在腳邊打轉的機械鼠,自覺自己也差不多該前去支援了,「那沒事啦,我先去工作了。」
彼端傳來嗯的一聲。果真不打算講明,那是種莫名的習慣。
「對你說這種話好像不太適合,不過——祝武運。」
法術終止運轉前,這樣一段話從連結裡導入。
「……如果我還需要動武的話,再說吧。」收回通訊用的水晶,他撫了撫懷裡機械鼠的頭顱,接著放到地上,讓它到周遭尋找遺落的魔眼本體。一顆、兩顆,從容器的眼窩裡掏出,畫面怵目驚心,而周遭士兵顯然都早已習慣,沒有人對此做出特殊的反應。
雖然越青縕多少有點好奇那與他有著共同友人的冒險者是誰、目前又在哪裡,但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得做,軍方的即時訊息告訴他即將去救治的傷員並不在少數,那支部隊遇上了難纏的敵手,犧牲了大半人,加上冒險者提供戰力方脫離險境。
但即便作戰是成功的,依然有不少傷亡。
醫療人員已在現場開始救治,傷得太重的傷員才要帶回據點進一步治療。不複雜的、能讓治癒術快速修復的傷越青縕多半選擇如此處理,好讓他們有能力能立刻去協助處理其他傷兵。
傷得太重的那些,他只能以自身能力盡力緩解、阻止傷勢持續惡化,但無可否認地,環境會使他們的傷勢難以好轉,處理只是基本的步驟,想讓他們有活下去的可能,恐怕還是得先離開這裡。
「這是怎麼傷的?」
深深凹陷的外骨骼碎成數塊嵌入血肉之中,熟悉的麻煩傷勢。治癒術無法直接處理的傷就像這樣,要是貿然讓組織捲著碎塊與贓汙一道癒合,最終一定會變成另一種致命隱憂。
「弗摩爾族的淵水柱,那些巨人難纏得很。」
啊,又是他們。
大片的外骨骼殘骸被掏出,細碎的則需更仔細清除。確認傷口已清理乾淨後他將止血、緩解傷況的法術按上,讓傷兵能撐到返回基地繼續接受治療。
醫治的過程能讓他間接體認到那些弗摩爾族究竟是多麼難纏的存在,那些正被收拾的屍骸也是。在來到戰線的這幾天,基於承接的委託種類緣故,通常他看不到活生生的弗摩爾族,更遑論交手機會。他抵達時往往已只剩一片狼藉,皆是巨人所為,而他們也往往會成為一地狼藉的一部分。
擁有千年歷練與精湛武技,即便被圍攻也不屈於下風,但即便力量強悍,往往最終在一眾冒險者合力應對下,依然是落敗的結局。
自由之都來的冒險者們——也見過更多比這更難纏、或是等同難度的對手吧?而最終,他們也會與南弗方一同終結魔神復活的契機,並拯救那些被操縱的魔眼族與內米德人。
「啊,回來了。」
腿邊的輕蹭讓站在巨人屍首旁發愣的越青縕回過神,機械鼠在收集魔眼這一方面效率極佳,一隻約能同時運載十個魔眼族本體,而由於它們能自我複製的特性,這樣小小的助力已近乎遍佈每一處戰場,以不明顯的方式阻止北弗回收本體,不讓下一個士兵踏上戰場。
「你把本體拿給他們了沒?」抱起來看了看,他發現自己從外表看根本看不出端倪,用了點方法探測才能知道儲存的空間目前是閒置的,「嗯,應該是給了。」
看看身旁的巨人屍首與一頭被當成坐騎,如今也被冒險者擊墜的航天洋魔——那東西簡直像是放大了數百倍的海蛞蝓,他在汐邱卡的海生館其中一區的玻璃窗後見過這種漂亮的軟體生物,但當這種生物變成敵方的強力魔物時,大概也沒閒心欣賞了。
能運回去的屍體多半都會被送返,在旁邊看了一陣子,越青縕也前去協助,準備與軍隊一同回基地。位於北弗國境一隅,曾是國土鍊成陣關鍵點其一的基地。
由他人做出了諸多犧牲後,才成了南弗前進的基石。
既然都已經犧牲了如此多的生命,那麼——這場仗更沒有輸的餘地了,即使對北弗方來說亦是如此,雙方都抱持著屬於自己的信念,並將之貫徹、付諸行動。
但既然對方的信念會造成不可抹滅的危害,那麼,他們自然是必須阻止的。
而他現在該做的是……
「該回去了。」
回前線的那座基地,提供自己力所能及的協助。無法協助對抗那些高強度的戰力,那麼,他就在後勤盡自己身為醫者的本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