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木屋外的森林出發,強心酒的奇特能量在我們體內翻騰攪動。雖然難喝,卻給了我們讓心智更加堅定的力量,眾人的武器比起剛才要更加明亮熾熱。村長在最前面帶路,我們跟在他後頭趕上他快速的步伐。泰瑞和米亞在隊伍前面跑著,他們的鐮刀和燃著藍火的小刀讓許多人和他們保持相當的距離。在後面是莫卡斯和我,燃著綠火的棍子也讓許多人敬而遠之,莫卡斯則更讓人退避三舍,程度不亞於前面的米亞。後面則有許多艾姆雷村的人,還有身上怪著各種酒的波佛羅斯、狼人、庫多吸血鬼,以及埃芙亞。
「我實在不懂,米亞都拿著刀子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了,為什麼她還要跟來?」莫卡斯不解地想著埃芙亞,向前頭的米亞問道。
「是我要她來的,因為她好像戴了個很有意思的東西。」前面的米亞說道。「不過我也很驚訝她會答應。」
「大概有一半是看在卡羅的份上。」莫卡斯心裡想道。
「做好準備!」最前面傳來村長的示警。
「卡羅,你還記得我們去荒影村時,我借了妳身體嗎?」莫卡斯突然問起。
「我記得。」我答道。那時莫卡斯假裝我的身體是我自己的,一路上都沒被我發現。「怎麼了?這和我們要做的事有什麼關係嗎?」
「村長在你昏過去時告訴我藥用你的方式思考,讓身體做出你的動作,你的表情,讓你對自己不感到懷疑。現在既然敵人來了,就換你用我的方式思考,做出我的動作……這就是『模仿』。」
莫卡斯的思考方式,我心想。她的思考方式不外乎將眼前的敵人通通剷除,讓刀子染上鮮血,但即使她和我心靈相通,我手上拿的不是鋒利的刀子,而是區區一根棍子,莫卡斯從來就沒有拿這麼不具威脅性的武器,我該如何模仿她?
「我會讓你知道。」莫卡斯想。
第一批怪物從前方來襲,地上跑的、天上飛的,全都在我們眼前聚集,牠們的勢力遠比第一次進入荒影村時更加龐大,視線轉眼間就被怪物填滿了。怪物對著我們嚎叫,像在挑釁我們的人數差距。我不懷疑米亞或莫卡斯的身手足以應付成群的怪物,然而我自己──
「別管你自己,卡羅。攻擊就是我的本性,你也這麼做。」
「開始攻擊!」村長下令。
怪物來到我的面前,張大灰色的嘴向我咆哮,尖嘯如同那排利牙。換做是我想必會萎縮著避開,然而現在的我不是卡羅,而是莫卡斯,原本的她就會毫不猶豫動手。
於是我也這麼做了。
燃著綠火的棍子戳進怪物的嘴裡,牠先是發出異物卡在喉嚨的咕嚕聲,隨後便失聲慘叫。綠火從牠口中冒了出來,從頭到腳吞噬了牠的全身。牠痛苦地在地上打滾,彷彿綠火連牠的靈魂也一併燒了起來。我轉向下一隻怪物,牠無視於第一隻怪物身上的教訓,怒氣沖沖朝我衝來。我側著身子輕鬆閃開,然後對著牠背後揮出一記,怪物在一片打滾和慘叫聲中被綠火吞沒。
我理解了,這就是莫卡斯的攻擊節奏,一逮到機會便立刻出手,絲毫沒有半點猶疑。而我將她的攻擊節奏成功模仿,刀子不過是媒介,我確信她要是拿著棍子,肯定會像我這樣揮舞刺擊。我自信地朝著人們跑去,對著牠們的身體或頭揮出棍子。怪物一個接著一個被點燃,在森林裡四處尖叫逃竄,身上被綠火吞食。怪物很快便放棄朝燃著綠火棍子的主人進攻,開始朝手中燃著紅藍火焰的武器的人們跑去。
「我們被看扁了啊。」歐克雷塔重重嘆了一口氣,手中燃燒的長柄鐵鎚也重重朝靠近他的怪物揮去,先是空氣閃避的呼嘯聲,再來是怪物骨頭的碎裂聲,最後怪物飛了出去,砰一聲重重撞上樹幹。
「那隻怪物這麼不堪一擊啊,看來敵人其實是在抬舉你呢。」寇斯勒將鋤頭嵌進怪物的背,肉燒焦的氣味幾乎同時飄散出來,周圍的人們全被這氣味嚇退一步。
所有人幾乎停下來應付為數眾多的敵人,周圍變得混亂,幾乎分不清楚誰是誰。人們奔跑、怪物尖叫的聲音重疊;火焰在四周飛舞著找上怪物。我的心志雖然成功模仿莫卡斯的技巧,但畢竟還是有差別;她拿的是靈巧的短刀,在森林裡行動自如,而我的棍子卻可能傷及自己人,在這片混亂中我不敢輕舉妄動。
然而同樣的混亂中卻有兩道致命的影子:泰瑞和米亞。無論周圍有再多自己人,他們猶如機器般精準而致命,殺死的都是怪物。尤其是喝下隱心酒的泰瑞,即使這裡樹木密集,他還是能迅速追上怪物,對準牠們的身體,鐮刀揮砍而下。怪物會發出令血液凍結的尖聲慘叫,血濺上高空,或是四周的樹上。他就像死神般無情,凡在他攻擊範圍內的怪物下一秒便會成為倒在血泊中的屍體,再也無法發出任何一聲慘叫。
米亞在我身旁停下。「我追不上。」她咕噥,望著泰瑞迅速移動的身影。
她怎麼會這麼說呢?兩人的速度倒是差不多啊。「我覺得你們──」
「不是跑步的速度,愚笨的小僕人。」她的眼神異常專注。「和泰瑞待在艾姆雷村這麼多年,他的鐮刀總是讓人敬畏。雖然鮮少展示給其他人看,不過一揮鐮刀,死者動輒數十人。這是我的刀子怎麼追也追不上的……他的下手速度、思考速度、敵人死去的速度,無論是誰都沒有辦法追上,即使是我。」她最後用著只談到以前的泰瑞才會用的溫柔語氣說道。
一半是出自瑪提斯和她的認識、另一半是我自己的推斷。然而其實很明顯。「你崇拜他。」
「豈止是這樣呢,小僕人。」她露出一抹微笑,再度追上已殺敵無數的泰瑞。一人手持鐮刀,負責將成群的怪物一次斬除;一人手握小刀,解決分散的怪物。兩人如秋風一般,怪物的生命紛紛飄落,沒有任何一隻能阻止他們。
我還站在原地,一隻壯如公牛的怪物忽然朝著我衝過來,牠在許多棵樹上撞出缺口,發出好幾聲砰砰巨響,速度卻快得出奇,轉眼間便來到我面前,準備給我一陣迎頭痛擊。
但怪物始終沒有撞上來。
阻止怪物迎面撞上我的,竟是憑空冒出的水珠。那隻怪物奮力向前,試圖突破這道看似脆弱的屏障,然而身形壯碩的怪物無論如何推進,始終無法撞開這道由水結成的屏障。
「別忘記還有我們!」瑪提斯在心裡大喊。她堅定起心智,甚至讓怪物後退好幾步。牠挫敗地大吼大叫,掙扎著想反抗這道堅不可摧的心智能量,但牠越是反抗,瑪提斯的心智越是堅決,灑下的水珠也變成瀑布,完全阻擋怪物。我舉起棍子朝怪物揮下,牠挨了棍子,全身冒出明亮的綠色火焰,迅速吞噬了牠。
「我一定會保護你們到底的,卡羅,莫卡斯。」瑪提斯如此堅定,連她想到莫卡斯也毫不猶豫。
不過莫卡斯倒不領情。「我才不需要妳來保護呢!」她的刀子如蛇般迅速竄過三隻怪物,怪物還沒碰到她,傷口便爆出藍色火焰。她對著一隻怪物張開拳頭,想要用「分神」轉移一隻對人造成威脅的怪物,不料心術沒有生效。她咬牙切齒直接衝上前了結怪物。
「差不多該繼續前進了!」某個地方傳來村長的聲音,我們聽到立刻朝著聲音來源跑去,不顧身後還有一小群怪物沒有解決。牠們現在正追著我們跑。
「後面那群怎麼辦?」有人大喊,怪物的速度可是我們的好幾倍,再這樣下去我們就要被追上了。
「讓開!」波佛羅斯拋出一個罐子作為回答。只見木罐子在林木之間翻滾、彈跳,進到怪物群的中心。然後砰一聲,木罐子爆出象徵驅獸酒的綠色煙霧,人們趁機拉開與還在原地嗆咳的怪物之間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