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者一時沒有回應，似乎也在思索，然後像是在對我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不……應該不是，至少不是單純的返祖，我必須詳查資料，再跟妮歐薇妲等專家討論過後才能確定。你也許知道，世上所謂的『魔族』，其實也是以命能強行改造身體所形成的，但是這樣的改造伴隨著副作用。不完全的改造會干擾生理的平衡，就算暫時可以造成某些能力的提升，終究會使得整體壽命縮短。」
這個道理老人先前就提過，就像運動員使用禁藥來提升體能，卻造成肝、腎的負擔和內分泌失調，最後必定會造成疾病甚至早夭。不過這段話並沒有解釋所謂的「返祖」。
我想插嘴提問，卻聽到看守者繼續說：「你體能的提升，我原本以為單純是一種完全的改造，就是身體的所有機能同步提升，等於把整個恆定狀態向上平移。可是你剛才身體的變化，以及過後又恢復原狀，簡直就像是……獸人一般。」
（嗯？開始說到重點了。）
他接著說：「不管是魔族的不完全改造，或是獸人的模擬能力，其實都是返祖的現象，差別在於魔族的變化是永久性的，而獸人是暫時性的而已。這對你而言可能難以理解，不過所有生命的形態，都是依據一種特定的藍圖來架構，而這個藍圖不僅登載了生命現今的構造和功能，還記錄了生命變成這樣的歷程。你現在所看到的所有生命，都是經過長時間慢慢變化出來的。」
我回了一句：「在我的故鄉，把這個變化的過程稱為演化。」
看守者十分驚訝，說道：「哦？你們已經開始了解這種現象了嗎？那我剛才所說的藍圖……」
我接過他的話頭：「我們稱為基因。」
看守者沉默了一下，才繼續說：「……既然你有這樣的基礎知識，說明起來就容易得多。『基因』裏記錄了相當大量的資訊，你現在的身體，只不過是基因所登錄的龐大訊息中，表現出來的一小部份而已。其他的生命也是如此。事實上，你跟其他動物的『基因』會具有很大的相似性，因為在久遠之前有著共同的祖先，而『基因』把演化的痕跡也一併記錄了下來。」
頓了一下，他接著說：「不完全的改造或是獸人的模擬，都可以視為是促使基因表現出潛藏的部份，也就是他們『演化』為現在的形態之前，遠祖曾經擁有過的組織、器官和機能。」
「但是這樣的型式伴隨著更大的風險。一個生命的任何部份都不是單獨存在，而是互相依存。憑空出現的組織、器官和機能會干擾既有的身體，不造成身體的崩壞已經是萬幸，要發揮適當的功能更是難上加難。」
「要讓返祖帶來的利益高於害處，就必須讓所有配套系統一起出現。獸人在這方面特別優異，除了可以控制模擬的時機之外，他們往往只模擬特定的生物，所以熟能生巧、比較能發揮所長而不容易失控。否則對於具有智能的生物而言，會有相當大的害處。」
我不安的問：「什麼害處？」
看守者說：「我想你大概知道，智能其實是來自於腦部，而腦也是慢慢演化而來，包含比較原始的本能部份，和比較進步的理性部份。而返祖很可能會造成本能的部份過於強化而壓過理性，因此魔族通常會變得殘暴、衝動、嗜血；他們改造出來的魔物更是如此。獸人在獸化的時候也有這個傾向，不過程度上比較沒有那麼嚴重，而且大多可以收放自如。」
我吞了一口唾液，心想：「難道說，那位本能小弟……」
看守者又停了一下，才繼續說：「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你剛才使用那種能力的時候，不但變化的幅度不大，而且絲毫沒有理智受到干擾的現象，所以我認為不是單純的返祖而已。」
這番演繹讓我又釐清了不少事情，卻讓我更加疑惑：「那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只聽到看守者補充了一句：「雖然還無法完全解明背後的機制，不過你出現類似獸人的能力倒是不難理解……在這段旅途之後你也會明白。」
這時本能突然告訴我：「看那邊！」
我順著它指引的方向望過去，只見遠方的天空出現一個小點，然後迅速變大。很快我就發現是某種龐然大物從空中向這邊接近。
如果不是看守者先前就預告過，我大概會驚訝得合不攏嘴。不過這時我只是鎮定的望著牠，等牠露出盧山真面目。
然後我還是不由自主的張大了嘴。牠的外表與我猜想的差距不大，就是暴龍的身體加上蝙蝠翅膀的模樣，跟奇幻電影塑造的形象相比還樸素了一些。令我訝異的是尺寸。
「難怪看守者往牠身上堆土石，牠就被人認為是一座山！」是我唯一的感想。
我知道大部份恐龍的體形比起人類要高大許多，但是牠的尺寸已經大到不可能在這山頂立足，否則輕易就能把這山頭踩平。
「準備！」看守者突然說。
（準備？準備什麼？）
緊接著就看到巨龍從高空降下，在快要撞擊到我們所在的巔峰時振翼一轉，那如天篷般的翅膀就挾帶著強風掃過我們眼前。
然後命能入體，我不由自主的向前一衝、縱身一躍、跳到了包覆鱗片的翅膀背面。我還不等看守者說：「跑！」就沒命似在龍翼上往背脊的方向奔行。
看著方才的山峰和稍遠處的生命樹快速變小，這巨龍飛行的高度和速度十分驚人。如果不是先前已經有過墜崖的經驗、又在奈落爬上爬下，我大概會嚇到二腿發軟吧。
以這巨龍身形之龐大，背脊的起伏對我而言就像是小丘一般，所以我毫不費勁的就找個地方坐了下來。可是還來不及喘口氣，刺骨的寒意立刻從我身上的每一個毛孔入侵，我在快要凍僵的情況下，艱難的想要掏出精靈食物。
手上的樹枝傳來命能，幫我抵禦寒冷，但是很快的散出體外。看守者說：「我剩下的命能無法長期維持你的體溫。」
我心念一動，拿出珍藏的漩渦魔石，放到握著樹枝的右手心裏。樹枝感應到魔石之後，像是根部的地方捲住它，幾根鬚狀的支根也繞了上去。
我想魔石蘊含的命能總有極限，於是再度試圖拿出精靈食物，可是看守者說：「這真是罕見的寶物，一棵生命樹死亡後都不見得能夠發現一顆。它可以幫助我吸收和儲存命能。」
我也認為這魔石必有奇效，所以才會交給他，不過在這高空之上，他又能吸收到多少命能？
在我猜疑的時候，又是一陣命能入體，讓我右手一垂、把樹枝包裹魔石的部份放到龍的背上。然後我就感覺到命能汨汨流入，整個人暖和了起來。
接著我就聽到木偶那奇特的語音：「喂，不要隨便吸收別人的命能吶！」
看守者回應：「你的命能含量可與龍脈相比，借用一點吧。否則這小子還沒到目的地就先凍壞了。」
木偶說：「少來，借了你有辦法還嗎？休眠了這麼久，我的命能已經接近衰竭，再耗損下去恐怕飛不遠……進來！」
隨著他的語聲，我看到前方不遠處的龍鱗稍微豎了起來，因為他的體形驚人，那鱗片比我整個人還大。
看守者說：「過去吧。」
於是我邁步向前、走到那龍鱗底下，結果不但有鱗片為我阻擋了強風寒流，底下的皮膚透出暖意，讓我不再受凍……這個方法比起不斷抽取命能、再從我身上散失要理想許多。
等牙齒不再打顫之後，我總算能提出問題：「你……你也能說話？」
木偶說：「……你先前應該聽過我說話吧？」
我說：「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先前當然聽過木偶說話，但他現在是匹巨龍，以他嘴巴的構造能發出人聲已經讓我十分驚訝，音量和聲調都跟先前一樣更是不可思議。
看守者為我解答了這個問題：「我給了牠一個發出聲音的裝置，跟那具木偶的一樣。」
「原來如此。」我心想：「這樣也好，否則不知道該如何溝通。」
我努力的接受「自己正騎坐在龍背上」這個事實，只覺得那喜愛奇幻故事靈魂感受到美夢成真的喜悅。不過飛在雲層之上，抬眼只見青天白日，低頭只見龍背雲海，看久也又覺得有點無聊。
然後我發現了一件事情：我們似乎是向著正南方飛行。
創作內容
賢者轉生 (偽) (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