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者問我:「足下的能力不僅超乎『比史萊姆還不如』,甚至還高出一般人許多,特別是在感官和反應速度方面,而且身體裏面似乎還潛藏著什麼能力,方便詳細說明一下您過去的經歷嗎?」
我心想這也不算什麼重大的秘密,畢竟月映城都用過類似的方法治療墨布斯了,於是就把先前我告訴老人的事情又重複了一遍。
可是那片葉子又顫抖了起來,似乎十分激動。隔了一陣子看守者才說:「原來……原來還有這樣的方式,看來那個手段的可行性又提高了……」
從他的言語之中,我已經大概可以猜到他想做什麼。以朗基努斯的威脅,除了那神秘人物和我之外,無人能攖其鋒。而我歷經蛻變,又習得了如意鉤上的種種秘要,如果再經過他的指導,應該足以奪回朗基努斯。
這麼一來,他們或許就不需要再賭注全部的命能,而且老人取得朗基努斯,我也有不小的責任。因此雖然心中還是十分的不安,但也只能捨命陪君子了。
果然看守者接著要求我試演練眼的諸般境界、一賠五的身法和如意鉤的技巧。即使以他眼界之高,對於這幾門功夫也是讚譽有加。而且有他隨身提點,比起我自行摸索更能掌握其中的精要。只覺得心中豁然開朗,又見識到了一個新的境界。先前隱隱約約成形的東西,也漸漸可以摸得到輪廓。
然後他開始指點我一項從沒學過的東西,就是如何出手攻擊。因為見識過劍聖的劍意,所以入門的第一課並不困難。事實上,其中的要旨我以前也曾經讀過,只是從來沒有深入思考,更別提實際運用。
那是縱橫家的核心思想之一,道家和縱橫家都曾指出天地萬物均非完美,必定存在可以趁虛而入的空隙。但是道家認為治國就是要找出這種空隙加以彌補,而縱橫家則發現找到空隙、見鏠插針,再把裂隙擴大,再怎麼強大的同盟也可崩毀。
把這個要訣配合練眼的境界進行觀察、一賠五的步法進退驅避,再設法進擊,將可「攻無不克」。
而我最大的阻礙在於「設法進擊」這一步。我的動作雖然算不上毛手毛腳,只不過往往是心裏猶豫、出手遲疑。自小生長在和平環境的我,對於出手傷人還是會感到一定的心理壓力,而且沒受過武術的相關訓練,當然也只知道最簡單舉臂揮砍、縮手突刺、抬腿踢人……而已。
看守者也不多話,命能湧入、利用我的身體直接試演招式,然後要我跟著習練。這方法比起看人家演示,自己再學著做要容易得多。而且我一邊練習,看守者還會適時提點招式中的訣竅和變化;如果我有做錯的地方,他也是直接輸入命能、糾正我的動作並指出需要改進的地方。
做夢也想不到,我居然會有實際修練「武功」的一天。而且在他這名絕世高手的指導下,雖然只有短短時間,我已經覺得進步神速,與先前判若兩人、略窺「武學」的奧妙。
可是過了不久,看守者問我:「剛才有二招,我已經提醒過你幾次,可是你始終改不過來。感覺上並不是漫不經心或氣力不濟,難道是有什麼困難嗎?」
其實我也注意到了。他的指導雖然讓我對於如何出招攻擊、迴招自守有了概念,但是也讓我更加深刻的認知到那神秘人物的強大。
簡單來講,看守者和那神秘人物是二個極端。看守者的招式是「自然」,順著身體的架構、能力和姿勢去發揮最大的效果,就如行雲流水、毫不勉強,甚至生生不息。我覺得就算不用來跟人對戰,平時演練都能強身健體。
那神秘人物的招式則是「反自然」。姑且不論做不做得到,從原本的姿勢瞬間化成另一個姿勢,不知道會對身體造成多大的負擔。就像當兵時的五百障礙,本來在短跑衝刺,立刻就要變成匐伏前進,如果還要求跟衝刺五百公尺的人在相同的時間內完成,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所以往往我招式出到一半,就不禁想起:「如果是那人的話,應該會這樣打過來吧。」後續的動作就開始動搖。
我甚至隱隱約約有種感覺,那神秘人物的武術,似乎就是專門針對看守者現在傳授給我的招式。想起先前讀到的故事,我忍不住懷疑這是不是該隱或他的後人,因為對上古精靈懷有怨恨,而處心積慮研創出可以剋制他們的武功。
我猶豫了一下,回答看守者:「我曾經看過一門功夫,可以瞬間變換自身的姿勢動作,完全沒有預備動作和變化轉折的過程……」
看守者略感驚訝,問道:「你跟里墨斯動過手嗎?這是『轉』的功夫。高等精靈裏面將『起、承、轉、合』四部全都練成的也只有他了。」
我吃了一驚,只聽到看守者接著說:「那是所有精靈必俢的功夫,晉升上古精靈的條件之一就是將四部全數練成。你剛才講的那種功夫就是『轉』,秘訣在於鍛練身體較少使用的肌肉,然後行動時顛倒過來,以這些肌肉為主軸、平時經常使用的肌肉作為輔助,而做出看起來很不自然的動作。與正常的動作相互為用,就能使招式更加變幻莫測。」
雖然實際修練可能是千難萬難,但是跟魔術表演一樣,竅門點破之後,也就覺得這門功夫並非那麼的不可思議。想想那些練健美的選手,身上隆起的肌肉還真是多到讓人懷疑:「我怎麼沒有?」但實際上不是沒有,是平時根本用不到,所以也就不發達。
我趕緊利用這個機會向看守者請益。才知道他教我的功夫分為「起、承、轉、合」四部。找尋空隙作為攻擊的發起點只是第一部的功夫,事實上除了攻擊的發起之外,這部的精髓其實是動作的發起。
就像短跑選手的起跑姿勢一樣,調整體態可以更有利於發起某些動作、達到特定的目標。在尋找對手空隙的時候,不應該像我那樣呆呆的繞著跑,而必須不時的調整姿勢。才能在發現空隙時,身體同時處於攻擊那個空隙的最佳姿勢。如果等到發現空隙時才準備發招,已經晚了一步。而高手過招,任何一瞬都是勝負之差,晚上一步更足以讓對手彌補空隙、反敗為勝。
體會這一點之後,我才了解劍聖的劍招看起來為何那麼的自然,自然到像是對手自己往他劍上撞一樣。因為他在看到的同時就已經準備好,所以劍招就順著他準備好的姿勢自然而然的發出,接著對手就自然而然的把空隙湊到劍上。
如果再結合練眼的諸般境界,和「天地萬物均有空隙」的思想呢?
我只覺得體內那朦朧的輪廓變得越來越清晰,雙手不自禁的發起抖來。
看守者大概以為我心生畏懼,安慰我說:「你雖然感官和身手不凡,但似乎沒有經過正式的訓練,對上里墨斯那種程度的高手當然會覺得毫無勝機。不過只要循序漸進,終究也可達到那個境界……不過也要看個人的悟性和努力。過去的劍聖之中,其實也只有一人練成四部功夫。」
我內心激動,顫聲說:「那必定是天資穎悟、萬中選一的人材吧。」
看守者說:「不,正好相反。過去我挑選出來的劍聖之中,天生就擁有強大命能者佔大多數,但他們都過於依賴命能發出強悍的攻勢,而怠於修練武藝。唯一練成者反而資質平庸,完全靠著勤能補拙達到最高的境界。」
他接著說:「要知道,雖然這門功夫被視為武藝,但原本的用意是訓練精靈們達到完全控制自己的軀體、發揮軀體全部的可能性。對精靈而言,其實只是基本功而已,要修成這門功夫,才能開始超越軀體的限制。」
我嘴裏喃喃的複誦:「超越軀體的限制……」
看守者說:「這對你而言……應該是做不到的。抱歉,我不該提起。」
從他的語氣之中,我覺得應該又是跟命能有關,所以也就不再多問。只反復咀嚼他所傳授的東西,忽然間心有所感,想到當日那神秘人物撲向墨布斯的時候,轉頭看我的那一刻。
然後我彷彿看到他將要發出的招式,那是如疾風迅雷般刺向我胸口的一劍。我見招拆招,如意鉤揮出、帶動身體閃避,同時化成可以反擊的姿勢、回手發出一招劍指。
在我的預想之中,應該能堪堪避開要害,並且用劍指將他逼退。可是劍指出到一半,卻覺得力不從心……在向後閃避的同時要向前發出劍指,實在超乎我的極限。這時看守者命能入體、幫助我完成那一招。
可是本能也知道我的意圖,居然同時讓我的手臂和手指伸長,而且扭曲迂迴前進,繞過那人回劍抵擋的空隙、正中他的心口。
看守者發出「咦?」的一聲,我也是驚喜莫名。雖然只是我腦中的幻想,但是從先前必死無生的景象,居然逆轉成我剋敵制勝的畫面,這進境當真是判若雲泥。
這讓我發現:「雖然一對一我絕無勝算,但是三打一就另當別論。」
看守者卻靜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才說:「這是……返祖現象 (atavism),可是……怎麼可能?」
我大感好奇,問道:「返祖現象?」
在我的印象中,被改造之後的魔族會出現動物的特徵和能力,獸人也能憑自身的意志摸擬動物。我一直認為這跟我身上的異變必定存在某種關聯,現在看來,說不定就是看守者所說的「返祖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