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曾經同為在泥濘之中掙扎過的人
才能體會深陷其中的孤寂無力和恐懼
幾天前
在餐哥實況魔龍寶冠時，曾經提及過他時數爆炸的事
然而基於單純的好奇，因為我並不知道時數到底有多重要
我在聊天室裡不假思索地發問著
「如果時數爆炸了，會怎麼樣嗎…？」
餐哥很親民的回答了我
「啊就沒有收入啊w沒有錢賺了啊w」
……倘若只是如此，是不足以讓我記錄在這裡的
由於工作性質的關係，我到目前為止都是算件數或領日薪的
所以我確實的、不知道時數會影響著什麼
然而
聊天室裡卻出現了各種：
「會問這種問題的是根本還沒出社會吧w」
「你根本沒有出來工作過吧w」
「問這三小蠢問題啊w」
……
………
…………
對，我是非常久的時間沒有繼續在看台了沒錯
對，我是對於時數這種概念一無所知的人沒錯
但，這並不代表我沒有在工作
但，這並不代表我沒在適應社會
更不代表著我必定要對於實況主的生態、時數等問題全面瞭解後“才”能發問吧！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一樣的經歷、或差不多的“歷練”
對於你們而言，理所當然的事情…真的是“理所當然”嗎？
前陣子的電視專題中，正好介紹著“做工的人”與其背後的故事
作者這麼說了一句話：「只有做工的人能理解做工的人」
就我個人的經驗而言，我姑且…也算是做工的人吧？
目前我在洗車廠工作也快要三年多了
在更之前也做過磨刀師、在鐵工廠打工過、偶爾接單修著手機或電腦等等
對，沒錯
我所做的工作要嘛都是算件數的，要嘛領日薪的
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是時薪、什麼叫做時數
但，那你能說我做的就不是工作了嗎…？
我賺的錢就不是正當的嗎…？！
我也是拚命的付出了努力、勞力和精神去掙錢的啊！
……憑什麼我賺的錢就不叫“錢”了！
在這些許的歲月之中
雖然我絕對不敢說我見識了多少人情世故、多少現實面
但或多或少，體會到了剛才那句話的分量著
「惟有做工的人懂做工的人」
我曾經在拜師學藝的過程中遇上許多工友們
他們擁有的“資源”比正常的上班族少了非常的多
他們沒有生病的權利
他們沒有懶散的餘裕
不過
他們正因為深深體會著這般痛苦
所以他們其實遠比任何人都更加樂於分享、助人
現在在洗車廠工作的這些歲月裡也是
我還記得某一天，同事跟我正準備收攤的時刻
某個穿著水電工制服的機車騎士慌慌張張地詢問我們還有開嗎？
我說「當然還有啊！」的，一邊把收到一半的水槍再度拉了出來
同事見狀也義不容辭的把原本洗好的布跟海綿重新擺了出來
定睛一看，那位水電工的機車佈滿了滿滿的黃土和沙子
連後罩鏡都有被水泥沾上後乾涸的硬塊
「拍謝啦～剛剛才從工地下來，車子比較髒啦！」
他非常不好意思地向我們道歉著
「不會啦，我們的水槍很強的！一下子就可以洗乾淨的，啊你稍坐一下吼！」
「沒關係啦！能清多少就算多少…啊你們先洗一下，我去旁邊的小7一下哦！」
他邊笑著搖著手一邊走向了恰好在附近便利超商
然後，我看見了令我印象極為深刻的畫面——
只見他在超商門口前突然佇足著
低頭看了一下店內的瓷磚地板和自己那沾上水泥灰的雨鞋後
「……」
他默默地脫下了雨鞋和濕透的襪子，赤腳走進了超商
在看到這些畫面的時刻我的手也沒閒著，逐步地清理著他的車
或許是已經被磨煉出一定技術了吧？
一台即使沾滿砂土和泥灰的機車
我們“最慢”也能在10分鐘內搞定
轉瞬間他的車我們就洗的差不多了，正在擦拭
視角再度轉向他的時候，而他剛好正在抱著飲料準備結帳
然而……
我親眼看見了
許多正在排隊的人對他避之惟恐不及
許多的人用著厭惡的眼神盯著他的赤腳
更甚者，有人還捏起了鼻子……
……
在他結帳完、穿好雨鞋後
手上抱著三瓶寶特瓶裝的茶飲
然後一口黃牙朝我們燦爛地笑著：
「來！謝謝你們！辛苦了！這個請你們喝！」
各給了我同事和我一瓶茶飲
「啊！嗯…謝…謝謝！」
我完全沒有預料到我只是做著我的工作而已，竟然還會反過來被客人請客
……
我非常難以形容我當下的感受與心情
一方面是心痛、心疼
一方面是感謝、感恩
一方面是困惑、疑問
……我想我當下的表情一定非常的奇怪吧
他一邊這麼笑著「你的表情還真有趣」
一邊不以為意的就這麼騎車回去了
留下了充滿無以名狀思緒的我在原地站著
在工廠或洗車廠工作的時候
也經常遇上許多的老師傅，講著千遍一律的故事
但是，說實在的沒辦法，他們的故事幾乎都“重疊”著
……叫人很難不生厭
可能昨天才講過的事情，在今天中午休息的時刻又再拿出來講了一次
不過，後來我轉念一想……
……這不就正代表著他雖然想跟我們這些後輩聊天——
——但可惜的是他的故事“就只剩這些”的緣故嗎？
難怪只有曾做工的人能懂做工的人
畢竟如果日常都是一成不變的只先求溫飽就好
每天都只是勞動、勞動、勞動…那故事再多，遲早也會枯竭的
多數的人聽到相同的故事時都會生厭，惟獨“他們”不會
惟獨做工的人能懂彼此的苦和孤寂
在這些許的歲月之中我漸漸地也開始體會到了這件事
他們有些人甚至連“完整地表達一個故事”都做不到
講的話充滿隻字片語、零散破碎
然而，當他認真地將話講到一個段落時，另外幾個老師傅卻用力地鼓掌著，說著「真了不起！！」邊拿著酒跟他碰杯
這種感覺隨處可見的畫面不知道為什麼深深的印在我的腦海裡
明明故事重複就算了、還極其零散破碎
明明故事內容連在場的老師傅也正在做著一模一樣的事情
……明明是如此枯燥無味的事情
我卻莫名的，也一起跟著他們胡亂笑著
那個氛圍相當的令人感到窩心與安心
感覺故事就算在怎麼奇特、奇葩，那些師傅們也能笑著，認真的聽下去
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個普通的上班族
領著月薪、打著領帶，西裝筆挺的走在路上
聊天室裡的那些話讓我記憶極為深刻……
但卻意外的，無從反駁
就某方面來說，我的確不算已經出了社會
我雖然讀的是夜校，但姑且還是有著名為“學生”的保護傘
我對於現實中到底有多“現實”也依然沒有實際掌握著……
但……
難道這就代表著我連訴說著我的想法、看法與疑問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難道這就代表著我連訴說著我所見到的、見證的故事毫無半點價值嗎？
不應該是這樣子吧？
不應該是這樣子吧！
所有人不都正是為了存活下去而拚命著、掙扎著嗎！
他們也一樣付出了時間、精神、勞力…甚至連健康也賠上了啊！
而難道我的所做所為就不能被這麼稱作嗎？
那為什麼要憑藉著僅僅一句“乍看”是白痴的問題去說人沒工作過呢…？
我真心無法理解……
或許是幸，也或許是不幸
——我有著極為嚴重的記憶障礙
……但是，相對來說
即使是“重複的故事”，或許我也能像第一次聽見那般
就某種方面而言，或許我對於那些師傅們而言也是相當完美的聽眾吧…？
一個不會排斥、嘲笑他們故事的“聽眾”
一個即使重複、依然聽的入神的“觀眾”
雖然我並不認為我能完全體會他們的故事與背後的遺憾
但……
對於能夠當他們能放心傾吐故事的觀眾這件事
——我由衷的感到開心
但——
那又有誰，能夠當我的“觀眾”和“聽眾”
聽我一再講著重複的故事了呢……？
創作內容
只有做工的人懂做工的人
鄉土在地人物,默默無名的小故事 (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