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之五:紅之夢】
在遠處觀看戰鬥的茲察,雖然想做點什麼,卻又認為事不關己。
為了生活以外的事情賭上性命去搏鬥,是他從來沒有過的的經驗。
不如說每天能苟且存活下來,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因此看著為了他人拼死拼活的貝昂身影,茲察覺得有一點羨慕。
他回想起貝昂在山上、為了不認識的人畫作記號的事情。
擔憂陌生人安危,捨命保護自己重要的事物,這樣的大人也是存在的。
注意到茲察的提雅,隔著數尺對他呼喊:
「茲察,你來得正好,快幫我把褲子裡的橫笛拿過來。」
一旁脫下來的皮褲底下,有著一支探出頭的木製橫笛。
茲察感到莫名其妙,他走了過去,沒好聲氣地問:
「我為什麼非得幫妳的忙不可?我們可是敵人喔。」
作為敵對的證明,他掏出小刀,表示自己隨時可以加害於提雅。
看穿茲察只是在虛張聲勢,提雅直視著他的雙眼反問道:
「你不是要消滅骯髒的大人嗎?眼下就有個骯髒的大人等著你去剷除。」
「只是待在原地無所作為的話,世界是不會有所改變的!」
迎面襲來的激烈語氣,撼動了茲察的內心。
「事到如今才在對我說教什麼的,不覺得太遲了嗎?」
動搖的茲察撿起橫笛,對是否要交給提雅仍感到遲疑。
「把那東西放下。」
舉著十字弓的杰飛,拖著腳步出現茲察身後。
「小鬼,你想背叛血爪嗎?」
茲察猶豫不決,他不知道哪邊才是正確的,從沒有人告訴過他該怎麼做。
「茲察,不要成為你所厭惡的人!」
「該死的妖精,給我閉嘴。」
杰飛把十字弓轉而對準提雅,卻被飛來的小刀刺中。
「臭老頭,少對老子頤指氣使的。」
最後他決定遵從內心的意志,按順序剷除看不順眼的人。
「哼……沃肯那傢伙……看人的眼光還有待加強……」
被小刀刺中胸口的杰飛,搖搖晃晃退了兩步應聲倒下。
茲察握著橫笛走到提雅面前,一臉不情願的遞過去。
「妖精大姐,我就幫妳這一次。」
揹著貝昂橫衝直撞的沃肯跑進爪圈,痛得在地上翻滾。
「你這垃圾、給我放開!」
「絕不……放手……」
碰觸到爪痕的貝昂多處撕裂,連帶胸前的傷口也跟著滲血。
「給我滾下去!」
沃肯全速奔馳,突然用爪子抓住地面,來了一個急煞。
耗盡力氣的貝昂一個閃神,被動作粗暴的沃肯甩了出去。
牠用僅存的左眼狠狠瞪向貝昂,滿目瘡痍的身體站起身。
「我紅影‧血爪……絕不會輸給區區凡人……」
貝昂拄劍撐起身子,大量失血導致意識開始模糊,只看到一片鮮紅色逐漸靠近。
沃肯來到他的面前,如宣告死刑般舉起手臂。
突然間,一陣悠揚輕柔的笛聲響起,縈繞著整個甲板。
「怎麼搞的!?身體不聽使喚!」
沃肯想揮下手臂,身體卻好像綁了大量鉛塊般無比沉重。
同樣的異狀也發生在提里歐斯身上,骨折的他倚靠木桶,無力抵抗音樂的束縛。
「僅僅聽到笛聲,身體就動彈不得,那個妖精到底使了什麼手段……」
不可思議的是,貝昂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他用模糊的視線鎖定敵人位置,拖著遍體鱗傷的身體舉劍向前。
(謝啦提雅……幫了大忙,有機會的話再請妳吃頓大餐……)
「這種雕蟲小技!」
因咳血中斷的演奏解除了無形的枷鎖,沃肯伸爪意圖打爛貝昂的腦袋,突然被從天而降的悠娜制止。
「不准你殺貝昂!」
從桅桿上跳下來的悠娜,緊緊纏住沃肯的右手臂。
「妳這臭娘們!」
沃肯想用左手去抓悠娜,然而劍刃先一步刺進了牠的胸膛。
貝昂進一步上前,把劍刺得更深,擠盡最後的力氣將劍身扭轉。
模糊的意識裡,他依稀聽見提雅的呼喊聲。
「不可以接受它……貝昂,就算是為了小悠娜……咳、咳!」
接著他的眼前一片黑暗,陷入深沉無比的昏睡之中。
貝昂‧迦沃德看見了。
他看見紛擾不息的戰場,無時無刻都有人死去,自己亦穿梭在其中,舞爪奪去他人的性命。
他看見自己在吃撕咬肉塊,從形狀看來似乎是人的軀體,卻吃得津津美味。
他看見在空中飄揚的海盜旗幟,心中充滿了驕傲與自豪。
接著出現的,是一位女性的記憶。
懷有身孕的黑髮女子,替遭到背叛的丈夫復仇,手染鮮血的畫面。
鮮紅的血液沾上她的秀髮,染成了深紅色。
為躲避追捕,紅髮女子把孩子託付給親友,獨自踏上了旅途。
數年後,她回到受戰火侵襲的故鄉,輾轉於前線作戰。
因戰火肆虐,無家可歸的人們。
因戰爭無情,失去父母的孩子。
作為手刃無數敵人,造成這一切的元兇,她因為這份罪孽感到痛苦萬分。
他看見軟弱無力的自己,站在遠處凝望仰慕的對象,一次次怯懦地吞下心中的話語。
他看見在街上跑跳的紅髮女孩,對著自己展開笑顏。
最後,在那天清晨的林間小道,看見等待他到來的女性。
他所憧憬、遙不可及年長女性。
女子有著一頭艷麗的酒紅色長髮,她回頭向自己伸出了手,彷彿在提出邀約似的。
「貝昂‧迦沃德,我代替席娜感謝你。」
英姿凜然的姿態,牽動心頭的聲音。
「妳將我們的女兒扶養長大,實現了她的夙願。」
「曾幾何時,那孩子在你心裡的地位,已經遠遠超過了我們,令人感到有些忌妒呢。」
他握住女性的手,站到她的身旁,油然而生的暖意從手掌擴散到全身。
「在你今後的人生裡,這段回憶不過會是場短暫的夢。」
「是的,從我們相遇那天開始的────一場紅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