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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時間，克提雅仍未回到象牙塔內。米羅讓羅德跟克莉絲汀先用餐，自己則前往克提雅修練的湖邊看看情況。
雲朵掠過夜空，明月緩緩探出頭。一個嬌小的身影，站在銀白的湖面之前，身旁滿是躍起的魚群。
「嗯？已經是晚餐時間了嗎？」克提雅回過頭看向米羅，她眼底的迷茫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比堅定的眼神。
「看來妳終於找到繼續前進的理由了。」米羅笑著說。
※
米羅與克提雅回到象牙塔時，羅德與克莉絲汀並沒有先用餐，而是在位置上等著兩人回來。桌上的餐點似乎比平常更豐盛一些。難道米羅已經預測到今天自己會完成課題了嗎？
「好！既然大家都順利通過第一階段了。那我們就可以準備進入下個階段了。」米羅高舉著裝著果汁的杯子說道。
「「「！？」」」三人都驚嚇地看著米羅。大家費盡千辛萬苦也才終於有一點點成果，難道米羅又要出什麼難題了嗎？
「別這麼緊張，我不會再出新課題了。我接下來會針對你們學會的新魔法教一些應用方法。這一方面可以加強你們對新魔法的熟練度，另一方面也可以讓你們更加了解這些魔法。」
晚餐過後，克提雅與克莉絲汀來到湖邊沐浴。
「沒想到妳只花了一個下午就突破瓶頸了。」克莉絲汀梳洗著自己的頭髮說。
「之前只不過是被無聊的心理障礙影響到，跨過就沒事了。」克提雅雲淡風輕地說。
「心理障礙？」克莉絲汀有些訝異的揚高眉毛問道。平時總是氣勢凌人的克提雅會有什麼心理障礙？
克提雅苦笑：「妳就這麼想知道我的痛處嗎？」
「不，只是單純的好奇而已。」
克提雅仰頭看著滿天星斗，說：「我忘記自己是為了什麼而努力的，而且沒想到也這樣過了好幾年了。」
「……」
「克莉絲汀曾經這樣過嗎？」
「不，我無時無刻都希望自己能快點奪回自己的家族。」克莉絲汀握緊拳頭並低下頭，看著湖中倒影的自己。
克提雅將自己的黑髮撩向耳後，問：「具體上妳要怎麼做？」
「我要向拉普拉斯‧雷諾爾發起挑戰，然後戰勝他。」
水珠順著克莉絲汀銀白色的頭髮滴下，並落在湖面上，清脆的聲響兩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妳──」
「我是認真的。」
「別傻了，這簡直是自殺行為！再說，拉普拉斯會接受妳的挑戰嗎？」
「只要我公開挑戰的話，他肯定會接受。因為拉普拉斯不會允許任何魔法師挑戰他的權威。」
克提雅將視線從克莉絲汀身上移開，受不了地搖頭。她不知道該怎麼阻止克莉絲汀。她簡直瘋了，努力一輩子的願望竟然是去送死。
此時，克莉絲汀卻笑了，但那個笑容卻十分寂寞。克提雅以表情詢問她在笑什麼。
「妳剛才的反應跟我哥哥一模一樣。」克莉絲汀回答。
克提雅現在才知道原來克莉絲汀有哥哥。
「妳哥哥沒有打算阻止妳嗎？」
「他在不久之前還在阻止我，他一直想讓我被退學。」
「不久之前？退學？」克提雅不斷回想在托爾瓦傑學院的事。雖然那時候自己翹了不少課，也跟克莉絲汀還不熟，甚至當時有點敵視她；但如果有這麼一號人物，自己應該不會完全沒有印象才對啊？
「你哥哥叫什麼名字？」
「詹姆士‧托福。現在則是叫『詹姆士‧雷諾爾』。」
克提雅沒聽過這號人物：「他是哪一班學生嗎？還是校工之類的？」
克提雅忽然感覺到一股不協調感：「妳說的詹姆士該不會是……」她臉色大變。克莉絲汀則是帶著微笑回頭，上岸擦乾身體及頭髮。
克提雅驚訝地從湖中站起身，大喊：「黑袍的詹姆士是妳哥哥！？」
※
之後幾日，羅德三人的修練持續進行當中。雖然進步的幅度不大，但他們確實在持續進步當中，大家對此感到十分振奮。
某日，象牙塔外的森林下起滂沱大雨。所有人於是待在象牙塔內看書溫習。閒來無事的米羅與其說是在跟大家聊天，倒不如說更像是找人在自說自話。他不斷講著以前自己的老師的豐功偉業，以及自己刻苦學習的過程，偶爾開一下剩下兩位老同學的玩笑。
「那時候他跟雷諾爾還差點被老師逐出師門呢！因為他們一直沒辦法達成老師的課題。」
「沒想到托里曼老師也有這種時候啊。」由於不忍心看著米羅繼續自言自語下去，羅德時不時搭話。克莉絲汀闔上書本，向米羅問：「拉普拉斯‧雷諾爾的弱點是什麼？」
羅德與克提雅滿臉尷尬地看向克莉絲汀，米羅則是好奇地揚高眉毛，問：「妳想知道他的弱點幹嘛？」
「我要向他發起挑戰，然後徹底擊敗他。」
米羅聽完克莉絲汀的話後，露出了看好戲的表情，繼續問道：「為了什麼？」
「為了奪回我們家族。」
「奪回托福家族，是嗎？」米羅聽了之後笑著搖了搖頭。
「……有什麼問題嗎？」克莉絲汀語氣帶刺的問道。
「奪回家族？那是妳一廂情願的想法吧？我原本以為妳是想要增強自己家族在雷諾爾家族內的權力，來鬥掉其他的家族。沒想到妳的想法竟然這麼幼稚。」
克莉絲汀氣得瞠眼，她怒氣沖沖地站起身，說：「我們家族被併吞，變成拉普拉斯的政治棋子。我們的尊嚴──」
「阿~~~~~無聊，無聊透頂。」
「你懂什──」
「你們托福家族是怎麼被併吞的？」
「……聯姻。」
「聯姻是被迫的嗎？」
「當然是！因為如果不跟他們聯姻……」克莉絲汀說到一半，便沉默了下來。
「如果不跟他們聯姻，你們的家族在政治上就會被邊緣化。換句話說，你們家族之所以會被併吞，也是因為你們覬覦這股政治權力不是嗎？」
「不是所有人都是贊成這門婚事的。」
「也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你們自己的家族從雷諾爾家族中脫離。而且，脫離雷諾爾家族之後，妳們家族真的會過得更好嗎？停止妳一廂情願的想法吧！克莉絲汀小妹妹。」米羅說完後，緩緩走向廚房，並開始煮起咖啡。
克莉絲汀坐在地上，雙手抱著膝蓋，將臉埋進雙膝當中。羅德雖然很同情克莉絲汀的遭遇，但他更不想看到克莉絲汀去送死。不久之前，克提雅將克莉絲汀打算與拉普拉斯決鬥的事情告訴了羅德和米羅，並希望他們阻止克莉絲汀瘋狂的計畫。最後米羅決定接下扮黑臉的這個角色。雖然米羅剛才的發言，確實是他自己的心底話就是了。
克莉絲汀靜默了許久，她沒有從膝蓋中探出頭，緩緩說：「以前，我跟表姊感情非常好。她一直都很照顧我，就像是我的親生姊姊。」接著傳來克莉絲汀的啜泣聲。所有人不發一語。米羅則是很不識相的端了咖啡過來，並強硬地遞給克提雅跟羅德。
「她就是跟拉普拉斯家族聯姻的犧牲品。她在結婚二年後生了個孩子，接著就自殺了。雷諾爾家族根本就不在乎人命，他們只想併吞我們家族，以增加自己的政治影響力而已。然後我們家族中那群貪婪又愚蠢的親戚們也是如此。所以我才決定要阻止他們，不要讓這個悲劇繼續發生。但是……沒有人支持我，家族內的人只要聽到我的想法，都要我閉嘴，連我哥哥也是如此。自此之後，我就沒有在家裡說過任何一句話。直到來到學院……碰到你們。」溫熱的杯子碰著她的手臂，她抬起哭花的臉，米羅將咖啡遞給她。她默默接過咖啡。
克莉絲汀倔強地說：「就算不能拯救我的家族。我也要痛扁他一頓。」
「妳要痛扁他我沒有意見，但別把整個托福家族的未來賭下去。這樣絕對是最不智的。」米羅啜飲了口咖啡後，繼續說：「雖然他從以前企圖心就很強，但他並不是個本性邪惡的人，他大概只是單純想要藉由政治上的資源來進行各種魔法研究而已吧！不過家族一大，彼此互相傾軋的情況就愈趨嚴重，他大概也管不到這些事情就是了。」
克莉絲汀斜眼看著米羅說：「他是你的同學，你當然會替他說話。」
「哈哈！我想妳搞錯了，我還有托里曼跟那傢伙的關係沒有妳以為的這麼好。我們在老師過世後就各奔東西，而且我跟托里曼再沒有跟雷諾爾見過面。唯一有聯絡過的一次是書信往來，而且內容也不是什麼溫馨的問候。」
「是您之前說過『不方便出手』的事情吧？」羅德問。
米羅點頭說道：「沒錯。拉普拉斯為了獲得查爾斯四世的器重，於是將元素魔法系統化，讓更多人得以學習魔法，並且──」
「用於戰爭。」羅德對這個政策記憶猶新，在他年幼時期，查爾斯帝國就極力將系統化的元素魔法導入托爾瓦傑學院當中。而羅德也是在這之後進到學院內就讀。
「正是如此。後來托里曼發現查爾斯四世對於戰爭過於執著，他深怕我們敬重的老師教導我們魔法會成為殺戮工具，於是要求雷諾爾不得將這些魔法洩漏出去。而雷諾爾也提出交換條件，要我們不要干涉他的政治事業。」
「干涉他的政治事業？」克提雅歪頭問道。
「簡單的說就是不要管他家族的事情，還有不要在政治上跟他作對。嘛！不過托里曼跟我本來就對政治沒有興趣就是了。」
「所以您是擔心萬一您對第六騎士出手的話，會被認為是要幫助某些特定的政治勢力是嗎？」羅德問。
「沒錯，雷諾爾的家族過於龐大。我們實在沒有辦法分辨到底誰跟他的家族有關係。」
克莉絲汀不屑地撇過頭：「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為虎作倀。」
「一開始確實是這樣，但現在連雷諾爾那傢伙也對查爾斯四世的野心感到可怖。所以他將元素魔法系統化，得到了不可動搖的地位之後，他再也沒有替查爾斯帝國拓展過新的魔法。所以像是『召喚術』、『幻術』、『煉金術』等等，他都再也沒有出手幫忙過。」
克提雅露出『是我聽錯了嗎』的表情：「幻術沒有被國家盯上是因為它在實戰中不實用，不是嗎？」
米羅回以『妳在說什麼啊』的表情，然後說：「幻術在戰鬥中不實用？這是誰跟妳說的啊？」
克提雅看見米羅的反應後，有些猶豫地回答：「我、我爸爸啊！亞佛烈德‧希雅森。他說幻術在戰爭當中的用處不大，所以我們家族才因此沒落的啊！」
「希雅森家族是幻術大家，他不可能不了解幻術的價值。幻術師曾經在戰場上建奇功，甚至很多暗殺者也都有學幻術。」
「那為什麼──」
「他是為了保護妳，還有整個家族。」羅德說。
「什麼？」克提雅臉上仍維持著不敢置信的表情，但眼淚卻已落下。
「如果幻術被用在政治暗殺上，那妳們家族都會被捲進去，甚至政敵對希雅森家族出手也不無可能。所以他寧可放棄飛黃騰達的機會，也不願意讓你們陷入危險，還有不願讓希雅森家族蒙上劊子手的惡名。」羅德補充道。克提雅腦中一片混亂，她轉身跑進房間內。
「讓她靜靜吧！」米羅說。
「我也先去休息一下。」克莉絲汀也走回房間內。
羅德看著克莉絲汀的背影撓了撓後腦杓。
羅德很想幫助所有的學生解決問題，無論是課業上，還是人生上；但現實總是殘酷的，有時候甚至遠比你所想像的還要殘酷。羅德在一次次的事件當中，徹底體會到自己是多麼的無力。同時，他也體會到『體制』有多麼的可怕。難怪會有這麼多的團體，舉凡商人的商會，工匠的工會，傭兵的傭兵團等等，如果不集合眾人，根本沒有力量。孤身一人在體制的浪潮中，非常容易就被吞沒。
「唉……」羅德將喝到一半的咖啡放在桌上，他望著窗外的滂沱大雨發呆。
就算是實力堅強的雷諾爾，或者是托里曼。在『國家』這一體制下都得妥協。而且體制並不具有統一的意志，因為其中的成員們都各懷鬼胎，於是『鬥爭』就這樣出現了。政治真的是個碰不得的毒藥啊！羅德心想。
雨滴敲打玻璃窗的聲音終於停止。羅德推開窗戶，看著逐漸放晴的天空，兩隻美麗的小鳥掠過枝頭，迫不及待地往晴空飛去。
門開啟的聲音傳來，克提雅跟克莉絲汀一起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克莉絲汀表情堅毅地開口：「我們決定了。」
「決定什麼？」坐在椅子上看書的米羅問。
克提雅接著說：「就算前方有任何的阻礙。我們也要繼續遵從自己的初衷前進。」
「無論如何，我都要讓我們家族重回榮耀；但是我不會讓希雅森家族淪落成殺手家族。」
「就算拉普拉斯‧雷諾爾再怎麼強，我也要打敗他。我會以我個人的名義去打敗他，我要讓托福家族的人知道。我們不需要依附在雷諾爾家族。至於要怎麼決定，就看他們自己了。」
「……」羅德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米羅先是一愣，接著笑了笑說：「真是天真。不過，這樣做就對了。」米羅露出燦爛的笑容。與其說是欣慰，倒不如說他對兩人的決定感到非常『有趣』。
「評估過後果之後，在各種限制下全力以赴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這才是有意義的人生啊！」米羅忽然興奮地大喊。
「我不是很懂你在說什麼。不過，反正就是這樣啦！我們會繼續在這邊修練。」克提雅說。
克莉絲汀對羅德說：「不過現在首要任務是先解決眼前的危機。」
羅德看著兩名學生欣慰地笑著說：「沒錯。接下來有任何的機會能扳回一城，我都會全力去把握住，而且也一定會度過難關。到時候大家在一起回學院吧！」
「「「喔！」」」羅德與學生們將拳頭伸向空中，激勵著自己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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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回 6-4 獸之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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