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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耽美】《牡丹骨》第十一章 將與將

作者:牧葵│2020-05-16 09:10:12│巴幣:8│人氣:110
第十一章 將與將
  
  1.
  徒步跑過漫無邊境的黑夜,才覺這百丈竟遙遠如斯。
 
  原先的紮營處就像遭到洗劫一般,留下的帳幕全數割破、木樁也被拔起折斷。將軍營帳內一片混亂,想霍翦大約回來找過他,室內只剩下一張蓆子和一個布包,其餘的物品全散落在各處。
 
  馮之鵲打開布包,心口一顫,一長一短的兩柄劍躺在眼前。他用布條將短劍固定於右臂上,長劍揹在身後、急急地走了出去。
 
  出帳後他一抬眼便愣了愣。營火的餘燼邊,霍翦給他張羅的那匹馬孤零零地站著。見到他,頗具靈性地小跑到跟前,馮之鵲攀上馬背,牠長嘶了聲,向渚軍行軍的方向衝去。
 
  隨著馬蹄踏出的路疾行,遠遠地還未見到士兵、已看見血色的火光沖天而起。馮之鵲感到前所未有的焦急,恨不得馬匹能跑得再快一些。
 
  颯!
 
  終於看見渚軍的身影,馮之鵲急急地拉住馬,雙手湧出了血珠。那繫在樹木之間的細繩絆倒了夜行的快馬,一旁摔傷的士兵氣若游絲地哀嚎著,有的被壓在數百斤的坐騎下斷了氣。往西陽關方向望,點火的羽箭流星般地落入樹林,所到處紛紛爆出腥紅。
 
  「霍將軍呢?」
 
  馮之鵲向一名傷勢較輕的渚兵問道,對方巍巍顫顫地指向右翼的方向,他便駕馬繞過陷阱,頭也不回地奔去。
 
  回答他的士兵下一秒被負傷打滾的馬匹壓住,吭都沒來得及吭便失去了氣息。
 
  霍翦、霍翦……
 
  靠近西陽關東側,會發現東側燃燒得比中間猛烈得多。估計留下的梁軍多數在此,半邊的樹林已燒成大片火海。馮之鵲一頭栽進火場,滾燙的濃煙點起樹木枝幹、又被山頂吹下來的風助長了火勢,作為陷阱用的細繩早被燒斷,四周傳來人與馬被燃成焦炭的特殊氣味。
 
  越過倒下的樹幹和橫躺的屍體,隔著一道火牆,附近不時有倖存的渚軍往反方向逃竄,那些大吼的、哭喊的,沒有他要找的人。而隨著逐漸深入,身邊反而安靜下來,烈焰中唯有枝枒斷裂的輕響、與火光爆燃的「劈啪」聲。
 
  馮之鵲忘了害怕,這短暫的時間好像有一輩子那麼長。他只記得他要找到霍翦,其餘的什麼都顧不得了,雙眼被煙燻得流淚,依然在往前。
 
  頭頂上有箭落下,速度慢了下來,馮之鵲必須以劍抵擋飛箭避免馬兒受傷。火場中的地形迫使他不斷改變方向,不知不覺間,他靠近了城牆。
 
  西陽關的城牆建在山壁之上,少說有近百丈高。牆壁與地面的夾縫有一塊火燒仍不旺的地方,沿著這條窄路跑,本來跳得飛快的心臟卻逐漸平靜下來,他看見軍旗、馬屍──還有波動的空氣中,一柄斬落羽箭的彎刀。
 
  霍翦本是打算留下來殿後的。
 
  數萬精兵中了梁軍埋伏,前鋒部隊被絆倒後,後方的人不及停下便踩了上去。大多士兵因此而摔落受傷,火一來根本無力逃跑。眼看弟兄們身陷火場,霍翦下達撤退的命令。而作為領隊將軍、抱著能送走一個算一個的心情,在失去坐騎後,他留在火場中隻身擋住飛箭。
 
  能走的士兵都走了,他揮刀的動作慢下來。自認必死無疑,霍翦身上很快地插上幾支羽箭。
 
  他其實也有一瞬想起馮之鵲。想那人在出兵前便不見蹤影、此時應已身在安全的地方。想到那張生澀的面容,今生卻最不當向他露出笑顏……他發現自己忘記了璇妃畫像的模樣,只記得某一晚上曾有人在他思考著出神時、忽然輕輕貼上他的背,而他一轉頭便見到馮之鵲平靜的小臉。
 
  若非在鴻安城外相遇、若他們並不是敵對國家的將軍──又是說,如若戰事不起、天下安平,他與他未曾相遇,那個人會不會笑得更多、更沒有負擔些?
 
  霍翦一生痛惡戰事,唯獨遇上馮之鵲這一件,是他覺得僥倖的事情。
 
  而那也要就此灰飛煙滅,他想。
 
  ──可馮之鵲偏在最不可能的時候出現了。
 
  嗖、嗖兩聲,第一聲是支角度刁鑽的箭、第二聲則是鬼魅般的刃鋒將其截下。馬蹄揚起的塵土與火光齊飛,城牆上發現來者的梁兵萬箭齊發,一時間漫天箭雨。馮之鵲在他身後,跳下馬,足尖才點地又高高躍起,短劍劍尖被火焰映得更加艷紅,眨眼翻出數個劍花。
 
  他幾乎是穿梭在箭與箭之間,碎片沿著衣袖飛落,他的神情卻始終沉靜。這一刻能忽略他的外表、身形與打扮,每一劍都是將軍之姿。
 
  「你怎麼來了?」
 
  霍翦替他擋住後方來的攻勢,瞥見那匹四竄閃躲、卻未跑遠的馬兒。背部靠上了那嬌小的人,剛剛原不覺得有什麼,現在他卻倏地感覺到那些箭傷帶來的疼痛。
 
  那是想活的痛楚。
 
  麻痺的手掌都恢復力氣,大刀以兩人為圓心揮舞,剛烈的氣勁使飛矢難以近身。他拉住馮之鵲空著的手,一面抵擋箭雨、一面往馬匹靠過去。
 
  缺氧的環境使他們舉步維艱,兩人劇烈的喘息聲夾雜在一塊兒,彷彿如此也是生死與共──就在他們靠到正巧能翻上馬的距離時,遠離城牆的樹叢裡突然傳來破空聲。
 
  一名半身著火的梁國士兵拚上最後一口氣,嘴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旋即被烈焰吞噬。這一箭卻穿過了火場,挾著火光直直釘向馮之鵲!
 
  忙著應付上方的箭矢,待他想做出應對已來不及了。火花中的箭尖離他不過生與死數呎的距離,馮之鵲瞠大雙目,只覺一切放慢,纏在手上的武器不知不覺地偏離軌道。
 
  霍翦也看見了。他毫無猶豫地側過身──嗖!伴隨低低的悶哼,三四支箭同時命中了他。
 
  馮之鵲被他護在懷間,霍翦咬牙忍住痛,抱起他便翻身上馬。馬匹有如被釋放的緊繃弓弦,駝著他們向來時的道路狂奔,馮之鵲貼在另一人的胸前,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遠離那片箭海。
 
  霍翦低下頭,讓懷中人靠著馬的後頸,自己則抓住了韁繩、壓低身體減少前進的阻力。他的肩膀之下是一座用肉身劃出的城池,高溫與飛矢被隔絕在城牆以外,他翻飛的披風成了護城河上的旌旗。
 
  馮之鵲望向他的眼神有些駭然,一簇火光正在霍翦胸側燃燒。他猛地抓住了他的盔甲,挺起軀幹、以身覆火。衣服瞬間化作一層焦炭,可他緊閉雙眼,始終緊緊地抓著身上那人的衣袖。
 
  感覺到彼此心跳的瞬間,霍翦第一次向蒼天起誓。他要愛他、敬他、長命無絕衰。
 
  
 
  2.
  黑煙逐漸掩蔽了火色,那灰沉的天空竟降下雪花。與西陽關相距好一段路的溪流邊,霍翦靠坐在一棵枯樹底下,緩緩抽出鎖骨處留下的最後一支箭。
 
  染血的箭頭被他扔在身邊,馬兒靜靜地靠了過來,他便伸手撫摸牠的皮毛。這四腳的生物果真似有人性,挨著霍翦坐下,溫度隔著空氣傳來、稍微驅逐了寒意。
 
  霍翦其實並不覺得多冷──他只是倦。歇息了片刻,他才得以脫下沉重的盔甲。胸甲上的護心鏡早碎成了無數小塊,卻也多虧有防具保護,那些射穿甲面的箭才沒能進得更深。
 
  他放下甲冑閉目養神。雪越下越大、天卻遲遲沒有要亮的意思。
 
  不知過去多久,水花聲驚動了他。霍翦睜眼看見馮之鵲踩著冰冷的溪水回到他面前,一手抱著雙劍、一手抓著些可充當止血劑的草根。
 
  「再等我、一下。」
 
  即便披著霍翦的披風,馮之鵲依然凍得直打顫。他放下劍和多餘的草藥,將手裡剩下的放入口中嚼碎成泥。那草極苦,一片漆黑之中都能發現他皺起了臉,卻也總會見到那雙清亮的眼睛,專注地盯著自己手掌。
 
  他將草泥吐出,小心翼翼地敷上另一人的傷處。
 
  「你背後……有沒有燒傷?」
 
  霍翦感覺到他冰冷的指頭,緩解了皮肉之痛,有半晌分神、也忘記回他的話。馮之鵲試著扳動他肩膀,整個人貼近,霍翦低頭見他凍僵的身體抖得和篩子似的,唯一的衣服早在火場中燒壞,上半身只靠一件披風取暖。
 
  心中愛憐油然而生,他伸手摟住了馮之鵲的腰。那人輕叫了聲,他讓他靠到自己身上,隨後低下頭,正好吻住對方抬起的嘴唇。藥汁與泥土的氣味一併透過唇齒遞來,舌尖嘗到了苦、心上卻覺得甜。
 
  「唔嗯……」
 
  今夜兩人不可能找到渚軍部隊了,夜這麼深,也怕有梁軍仍在附近徘徊,他們必須等到天亮才能離開。馮之鵲放下手,方才還在想要怎麼度過雪夜,現在發現霍翦的胸膛這般溫暖,忍不住便自個兒往他懷裡鑽。
 
  霍翦從善如流地將他的手挪到自己的領口下,馮之鵲一開始因為不明所以、還有幾分抗拒,片刻過去手掌被體溫捂暖了,就慢慢安靜下來。
 
  兩個人都累了。可在寒夜的荒地裡,最怕睡下去一覺不醒。霍翦許久沒有聽見聲音,挪了挪身子,便隨口說道:
 
  「我沒想過南方冬日也會這麼早降雪。」
 
  「嗯,我也很久沒見了。」
 
  馮之鵲的聲音帶著點鼻音,霍翦將他身上的披風裹嚴實了,聽到這回覆,倒真起了好奇心:
 
  「意思是,其實見過?」
 
  「一次。」
 
  他貌似想起什麼,張了張口、卻遲遲未說出話。霍翦耐心地等待他整理好思緒,幾片雪花落在馮之鵲髮上,他為他梳去、那雪反倒溶成了滲入皮膚的冰冷水漬。
 
  「我們被抄家那一日。七月,天上卻下了雪。」
 
  霍翦的手頓了下,腦海裡幾乎立刻聯想到當初沒放在心上的消息。馮家被抄──在鴻安城時,他其實聽部下說過。可那時士兵也道是坊間的傳聞,他們沒能查證,他聽過便算了。
 
  所以,這事原來是真的?
 
  沉默的數秒之中,霍翦經歷了一番掙扎。他想聽馮之鵲把這段往事說完,終選擇了最不會驚動他的說法:
 
  「我倒不知道你們被抄過家。」
 
  出奇的,馮之鵲微弱地笑了笑。或者不該說成笑、他只是扯動了下嘴角:
 
  「因為姊姊得寵後,不准傳了。」
 
  霍翦欲再追問,驀然間,樹林的另一頭卻傳來馬蹄聲。他瞬間繃緊神經,一手捂住馮之鵲的嘴巴。後者呆了呆,同樣聽見聲響,下意識地、便捉住霍翦衣袖。
 
  不約而同地屏住氣,對方在離兩人不遠的地方徘徊,腳步時快時慢,似是在搜索什麼。他們很難確認那究竟是來找霍翦的士兵、或是梁軍。
 
  「……他們人不多。」
 
  馮之鵲悶著聲音說了句,霍翦點點頭,腦袋偏向一邊注意著身周的動靜、背部已經完全離開樹幹。哼嗤!馬兒開始躁動地噴著氣,此刻,他們都聽見自己激烈的心跳聲。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馬蹄一度遠離、不久後又折返,想必確信要找的東西就在附近。霍翦感覺到懷裡的人推著他的胸口退了開來,馮之鵲想站起、被他拉住了手。
 
  「做什麼?」
 
  「我過去看看。」
 
  霍翦正想阻止他,不料剛剛維持著安靜的馬匹忽然像感應到什麼、高聲嘶鳴了起來。兩人心下都是一驚,在寂夜裡過於明顯的馬鳴聲中,霍翦抓起刀,轉眼已起身站到馮之鵲身前。
 
  遠處的馬蹄頓了下
,旋即向著他們所在的方位快速靠近。
 
  「一整夜牠都很聽話的……」
 
  馮之鵲喃喃著,眼看已經來不及重新將劍纏上,他忍著掌心的痛打開了布包、將短劍握在手中。他沒有把握自己能不能揮劍,可最少、他不想成為另一人的負擔。
 
  不過眨眼間那蹄聲已至對岸,帶起一片枯枝敗葉破碎的輕響。他上前兩步,站到霍翦身邊,後者卻堅持地伸手擋住他、彷彿要他退到後面去。
 
  下一秒,白衣的陸廣英出現在溪流那頭。隻身一人,沒來得及表示出找到霍翦的狂喜,在和馮之鵲對上眼的瞬間、直接沉下了臉:
 
  「找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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