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鹿耳門征伐—柳絮歸萍》[04] 再會青青

《鹿耳門征伐—柳絮歸萍》[#04] 再會青青

　　身為這場宴會料理的設計者，季無浪以主廚之姿，在侍女們端上菜餚時盡責地一一介紹菜餚的名字與來歷：
　　「在各位面前以小碗盛裝的是『荷包飯』，將香米與魚肉包裹荷葉蒸熟，吃起來荷香四溢，口齒留芳；至於這碗湯呢，則是用東都明京的麻薩末，佐以——」
　　由於在場多數的都是武官，對這繁複的菜色解說是有聽沒有懂。然而菜餚本身的色、香、味之佳，完全無須話語的點綴，加上近日配給上的種種難處，包含拉迪斯在內，所有人的筷子與瓢羹無不動的飛快。
　　——是時候了。
　　季無浪推著的餐車，換上毫無瑕疵、奉迎用的微笑，來到正在和不熟悉的筷子奮鬥的拉迪斯面前。
　　「拉迪斯大人。」
　　「嗯？喔，掌廚的是吧？不錯不錯，我已經好久沒有吃到像樣的大餐了，只可惜都是大明的料理，如果再來個什麼烤乳豬啦、培根火腿，再咬下一大口的濃厚起司——姆啊！」
　　拉迪斯吮下手指，想了一想，果斷拋棄筷子，用手抓起一片雞肉冷盤，塞進嘴裡。
　　「唉，好吃是好吃，但偏偏就不是家鄉的味道。哈，對我的部下來說，就正好相反也不一定了？嗯……不好不好，萬一他們只想著回家，決定放棄攻打堡壘怎麼辦？不不，國姓爺是不可能拉的下臉面的，那麼……」
　　「咳嗯。」無浪輕咳一聲，引起皺眉低頭喃喃自語的拉迪斯的注意。「雖然沒有乳豬，但待會兒還有主餐的烤鹿肉，另外我本人還特別為您準備了日耳曼式香料蜂蜜調酒，請看。」
　　季無浪從餐車上拿起一瓶用布巾包裹著的玻璃酒空瓶，秀出瓶上的標籤給拉迪斯瞧，並以指尖掐著高腳杯放到桌上。
　　他隨後捧起一小壺在寒冷的天氣中冒著熱氣的陶罐，打開蓋子——深邃的暗紅酒液中，漂浮著被染成血紅色的果物、丁香、肉荳蔻等調料，散發出令人迷醉的馥郁酒香。
　　「哦哦？真有心呢。唉，讓我想起在城堡裡的日子，要不是儲藏酒桶的倉庫被砲彈給打爛，不得不分派下去，我們這些小小士兵連像樣的酒水也喝不到。他媽的，總督和德維克那幫評議會混漲只想著怎麼保護自己的地位名聲和財貨，根本不在意那些幫他們守護堡壘的人的生死。」
　　拉迪斯啐了一聲，迫不及待地搓起手掌。
　　「呸呸，過去的事還是甭提的好。快給我來一杯，嗯？」
　　「沒問題，拉迪斯大人。」
　　季無浪用木杓輕輕攪動陶罐中的酒液，舀起一杓注入透明晶亮的高腳杯中，看來就彷彿液狀的血紅寶石。他在酒杯的邊緣放入一根肉桂棒以及幾許果皮作為裝飾，隨後將高腳杯輕推至拉迪斯面前。
　　「嗯……真香。想不到藩主的糧倉裡竟然藏著這樣高級的好貨，一個小小的隨軍伙夫還懂得怎麼調配西洋的葡萄酒？早知道我該早點過來的，嗯？」
　　季無浪瞇眼一笑。
　　「大人不也說的一口好大明話嗎？這是航海的時代，荷蘭公司帶著傭兵來到遙遠的大員，又帶著大明的茶與瓷器回到西洋，已經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好，說的好！這酒我是非喝不可——」
　　拉迪斯端起酒杯，輕輕搖晃了一下。
　　「——前提是，裡頭沒有混進什麼奇怪的東西呢。」
　　無浪心中一驚，臉上仍不動聲色。
　　「……屬下不明白大人在說什麼。」
　　「喔，不懂是嗎？那就這樣吧。青青，過來。」
　　從晚宴開始時，便一直站在拉迪斯身後的侍女應了一聲，走上前來。
　　名喚青青的女子臉上掛著薄紗，烏黑的長髮如流水般披在藏青色的襖裙上，只在脖頸處露出一抹軟玉般的白晰。
　　「咱們西洋有句話，叫女士優先。這杯酒，我就先請她享用。掌廚的，你看如何？」
　　拉迪斯將手中的酒杯往後一遞。
　　「……」

　　無浪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不只是因為自己毒殺拉迪斯的計畫被看透，更因為剛才拉迪斯叫的那個一個名字。
　　——柳青青。
　　在季家兄弟尚未離開福州，出海闖蕩之前，總是對無父無母的他們特別關照，明明是富裕人家的閨秀，卻像是鄰家姐姐一樣可親的她，怎麼會在這種……
　　……不，當然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
　　「大人的一番厚意，小的自然沒有意見。」
　　無浪壓下心中的驚惶，保持住臉上的微笑。
　　「喔——」
　　可是……
　　「不過。」他搶過拉迪斯的話頭。「若大人心中有所懷疑，小的願意替大人一解疑慮。」
　　無浪上前一步，幾乎是強硬地拉住侍女的手，取過她正欲飲下的酒杯。然後，毫不遲疑地一飲而盡。
　　「這樣，相信您便不會再懷疑小的了吧。」
　　拉迪斯被無浪這一亂，眼睛睜的老大，但旋即笑了開懷，還不忘大力鼓掌。
　　「好，真是好！是我看錯你了，哈哈哈哈哈！」
　　「那麼，小的還需替後續的宴席料理做準備，如您不嫌棄的話，還請容小的告退。」
　　調酒中滲入的毒素並非即效性，無浪有充分的時間可以離開，再做打算。
　　「好，你去吧。」拉迪斯笑的更開心了。
　　雖然不明白拉迪斯的意圖，但無浪不打算放過這唯一的機會，點點頭，快步離開了宴會場地。一出到走廊，他便開始奔跑，可氣血的流動反倒使毒素的效力增快。他感到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