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到朋友了嗎?
這不是我第一次這樣問妹妹了,印象中從國小開始,我就常常問她這個問題。
「交到朋友了嗎」、「有沒有朋友邀妳出去玩」、「要不要和朋友約一下」……等等我都問過,直白或旁敲側擊,一切都是希望她能夠和同年齡的女孩子一樣有「正常」的交友圈。
而妹妹的回答也總是千篇一律。
這次也一樣。
「我有──哥哥啊。」
她兩隻眼睛彎成了橋,語氣上揚起來的感覺像是她根本就不在意其他事。
「哥哥和朋友是一樣的嗎?」
我苦笑著問,但妹妹卻小臉嚴肅的扳起手指。
「朋友就是可以一起做任何事情的人,不是嗎?」
「和朋友可以一起出門逛街──和哥哥也可以。」
「和朋友可以一起吃爆米花看電影──和哥哥也可以。」
「和朋友可以一起討論功課──和哥哥也可以。」
「和朋友可以一起……」
「好了可以了不用再說了。」
我看著妹妹邊數邊舉例,好像不把十根手指都數完不肯罷休,便連忙制止她繼續她的荒唐發言。
人際關係是可以這樣隨意替換的嗎?當然不行,不然感情就不會有親情友情和愛情之類的分別了。
也許界線是模糊的,但完全重疊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事。
不過總把哥哥當作擋箭牌這種壞習慣也有我的錯,我是不是太嬌慣她了呢?
沒有等待太久,餐點很快就送了上來。
畢竟這種簡餐方便的地方就是食材分開加熱後就能上桌,沒有什麼調理過程,但光靠裝潢和地段就還是能賣很貴……可能食物本身很好吧,每次吃這種比較高價的餐廳都要這麼安慰自己一下。
兩個漢堡串著竹籤,一旁的附餐薯條有一份換成了薯餅,送餐來的還是那個女服務生,她看我的眼神在聽見妹妹喊我「哥哥」後稍微緩和了一些,所以一開始進門果然被當成情侶了啊。
妹妹喝著隨餐附贈的可樂,看著我笑了笑。
「雖然升上大學了,但哥哥還是沒什麼變呢。」
「才一個月的時間,是能變成什麼?」
我苦笑著拿起漢堡,本來是要餐前洗手的,但我和妹妹都有盡量不沾油的習慣,吃這種麵包類的東西多半會包上紙巾或本來餐點就有的塑膠包裝。
有夠浪費──也曾有朋友和我這麼說,但習慣沒那麼容易更改,何況洗手本身不也要花費水資源和洗手乳嗎?
碳足跡不一樣?生活過得舒心就好,對於其他事物我不想抱著無謂的罪惡感。
那個朋友後來和我也沒聯絡了,高中二年級分班後,人際關係又一次重組,我是覺得麻煩要死,或許妹妹也是這麼想的?
朋友就是──哥哥嗎?
因為能一起玩一起瞎混,陪伴彼此互相成長,純論功能性的話,我應該比所謂的「朋友」還要更萬能吧?
簡直就是完全的上位替代品了。
更何況一輩子都不會斷開聯繫,兄妹這種關係,確實比朋友要穩固許多。
妹妹也是這樣想的嗎?
我捏了下手中已經被我啃掉一半的漢堡,又看了正在和薯餅奮鬥的妹妹一眼。
她注意到我的目光後咧開嘴角,所以說女孩子在公眾場合不要笑得這麼沒有防備,會被當成好騙的目標──我本想這麼說,但最後還是伸手拍了拍她的頭。
「不用吃那麼快,現在才20分。」
「但哥哥都快吃完了啊。」
「因為我等等還要吃妳沒吃完的部分。」
「這次不用啦,這次我一定可以全部……嗯,那先幫我吃一半漢堡?」
妹妹笑著將她的餐盤推了過來,所以說,就是因為妳都吃這麼少才會長不高的。
大概是從我的眼神裡讀出來了,妹妹舔了舔嘴角的鹽漬,說,「哥哥以前不是說女生小小隻的比較容易激起男生的保護慾嗎?」
「不不,現在我明白了,會去喜歡小小隻女生的男生大概有一半都是變……咳咳,心理有問題的,而且大部分都是過於自卑的那種性格。」
「所以哥哥比較喜歡高一點的?」
「或許吧。」
我聳了聳肩。
「嗯……」妹妹皺了皺眉,將她的餐盤拉回去一點點,「那先幫我吃三分……不,四分之一就好。」
「但妳吃不完吧?」畢竟從小都在同一張餐桌上度過的,我很清楚妹妹的食量大概到什麼程度。
差不多就是一個某知名速食店的99塊套餐,吃完主食後附餐薯條只能吃掉三分之一的水準。
「姆──」
奇怪的發語詞出現了,每當妹妹抿著嘴縮起身子扭來扭去,就代表她很認真在思考。
思考是好事沒錯啦,但沒必要連午餐吃多少都這樣吧?我不由得苦笑,直接抓起她餐盤裡的漢堡大咬一口。
「啊。」妹妹感覺想阻止我的動作,但手根本勾不到我這邊。
不夠長的困擾。
突然想到這樣一個詭異的字詞組合害我差點嗆到,但還是好好把嘴裡的食物咀嚼吞下後才和妹妹說道,「反正妳不長高也是有市場的,就是打算交男朋友之前帶他過來和我聊一下就好。」
都高中了,交男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
就算沒有朋友,但我妹妹對異性應該是很有殺傷力的──雖然五官融合在一起看是幼稚了點,身高也差平均身高有段距離,不知道今年能不能達到150公分──但總體來看還是很可愛的,我想在我人生遇過最美的異性中……妹妹應該可以排在前十名。
「不想交男朋友。」
「哈?」
但不知為何,一聊到這個話題妹妹很明顯就變得有點不高興。
她捏著可樂的吸管轉呀轉的,一臉煩躁卻又不敢表達出來的模樣。
「有哥哥就好了吧!」
「不不,所以說哥哥和男朋友是不一樣的東西。」
妹妹「咻」的吸了一大口可樂,兩邊臉頰都微微鼓了起來,有點像是松鼠。
然後她又將兩隻白玉一樣的小手擺到我眼前,伸直了十根手指。
又,又要再來一次嗎?
將可樂吞下後,妹妹果不其然又開始了她的歪理列舉法。
「男朋友可以一起出門逛街──哥哥也可以。」
「男朋友可以一起看電影──哥哥也可以。」
「男朋友可以一起……」
「好了STOP就這樣吧,我知道了,我也沒有要催妳交男朋友的意思,只是說說而已。」
我兩手攤平擺出投降姿勢,不過說真的,若是妹妹真的交了男朋友──
呃,光想就有點想嘔吐的感覺,明明食物都還不錯的。
我看著終於善罷干休回去應付薯餅的妹妹,總感覺焦躁了起來。
如果妹妹真的遇到了很明顯比我要好的男人……我有辦法像其他的「正常」哥哥一樣,坦率地為他們感到高興嗎?
應該是……可以的吧?
這麼想著,我將紙杯裡最後的一點可樂喝完,妹妹的餐點一如既往由我吃掉了一半,結帳完離開餐廳,頂著豔陽再次走到了大馬路上。
妹妹還是勾著我的手一甩一甩的,但就在快要到捷運站的路口,她突然抬起頭,問了我一句。
「……那,哥哥,交女朋友了?」
今天南部慣有的悶熱確實難熬了起來。
友情提醒一下,我國有一套完整的刑法。
但是幫我按GP可以抵一點刑期的,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