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擺著兩個選項。
捨棄過往的一切，回到和平無知的世界。或是直面死亡和兇險，只為取回你所珍視的東西。
沒人說得出哪邊才是對的，對此刻的我而言，這個局面即是地獄。
我以為自己竭盡所能做了準備，卻在抉擇面前站也站不穩。
※※※
冰涼的大理石地板貼著胸膛，戰慄的冰涼彷彿要將心臟結凍；緊抵後腦的木板，將細針般的焦慮刺進腦海。躲在這張長椅下，我覺得自己就像身處棺材，或某種維生艙中－－在這三十公分高的聖域外，就只剩下脅迫與死亡。
至少六個恐怖份子控制了整間區公所。作為信號的槍聲一響，整棟建築瞬間陷入混亂和恐懼。順應情緒和本能的洪流，人們自發地向著槍口屈服。但是即便如此，換來的也只是隨性而無憑的短暫生命。
鮮血和火藥的嗆鼻甜味直衝腦門，來自眼前滲開一片殷紅的地板。身穿制服的警衛最先被當成肅清目標，在每分鐘七百發的射速面前，就算拔出腰間的轉輪槍也無繼於事。一些人被流彈波及，在驚叫和痛哭中倒下，但他們當然不在乎這一點。
闖進來的恐怖份子裡，至少有兩個拿著這種M16造型的9mm衝鋒槍，就算外頭的警察人多槍多，硬是攻進來也討不到多少便宜。
我壓低動作伸手看錶，事情開始後已經過了半小時，警察卻還在外面。能在這裡躲到他們展開攻堅嗎？這才是正常安全的選項，但是當大廳裡女人小孩的哭鬧聲，被髒話和槍響打斷時，我就知道這個選項已經再也站不住腳。
儘管他們帶著目的而來，行為卻像是無處發洩的飆車族，在能和政府甚至警方談判之前，焦躁和不安就夠把他們自己壓垮了。
如果只有我那倒還好，但身邊卻還有另一個人，必須盡力守護。
掀起布簾一角，似荷躲在另一張長椅下，蓋著那頭長髮瑟瑟發抖。對一般人來說，在恐懼中還能好好藏身就已經很了不起了。我縮回長椅深處，思考一切可行的辦法。
戰術筆？手電筒？防身噴霧？別鬧了。除了隨身裝備外，四周剩下的也只有倒在面前的警衛屍體……以及他沒用上的武器。如果就這樣爬出去，把它撿起來的話－－不行，那也只會步上原主人的後塵而已。
防搶槍繩栓住了便宜的轉輪槍，要我留在原地檢查和射擊，根本是邀請那群混蛋用我練靶。
突破現況需要計劃和時機，長椅下的情報卻極其有限。
在特警抵達現場之前，外頭的警察也只能繼續包圍，壞蛋們高聲喊著什麼『順天應人』、『驅逐外夷』之類的鬼話，只成功宣傳了他們有多愚蠢。
都他媽二十一世紀了還搞這種恐怖攻擊，都他媽二十一世紀了還在搞種族主義，順天應人又是什麼狗屁洨啊－－當我好不容易甩開這些思緒，回神思考對策時，他們居然已經架好講台，當著所有人質的面說起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即便不想聽見，天運中華至聖同盟－這種像用飛鏢從國文和歷史課本上射出來的名字－的隊長演說仍透過大聲公傳進耳裡。
……多說無益。
我將左手伸進領口，搓搓紫音給的護身符，接著深吸一口氣。
從背包取出不曾離身的塑料硬盒，指尖輕快地敲打鍵盤，解開密碼的電子鎖「喀洽」一聲彈開盒蓋。
緩衝泡棉的凹槽裡放著彈匣，我取出旁邊的戰鬥手槍，握在掌中確認手感。
為這一刻我做過無數訓練和準備，但真正的考驗總是來得悄聲無息。
※※※
事發30分鐘前。
洋裝女孩的背影向前，黑亮柔順的髮尾隨著步伐輕晃，我跟著那舞蹈般的節奏，一步一步地踏上台階。
入口被樓梯架高的鎮公所有如神殿一般，敞開玻璃門迎接四面八方的信徒。三十八度的秋天裡，等著膜拜冷氣的鄉民擠在這裡大排長龍。每個人都像烈日下的冷飲般狂冒汗珠，持續照射的日光幾乎讓我開始頭暈。
不，應該不是太熱的關係。
「人這麼多是還要等多久，似荷，妳先回去吧。」我向著前方喊道，卻只換來無聲的拒絕。精緻的白色陽帽翩翩轉動，黑亮長髮的女孩給了我一個清澈而不容拒絕的目光。
「我只是要申請個資料而已耶……」
「那我一起來也不會造成什麼麻煩吧。」明明不用陪我搞這些，似荷卻無視我的好意，硬是把話頂回來。
「還是說，你想無視久別重逢的國小同學呢？阿貴？」
還叫出那個我早想遺忘在歷史洪流的小名。
「我說不要那樣叫啦！」
「不然要叫你什麼嘛？」
「小……算了啦，妳開心就好。」意識到自己要說出什麼，我把到口的話吞回喉嚨。
想了想還是覺得，把似荷所不知道的我，當做自己和紫音兩人的秘密就好。畢竟單獨和其他女生出門，就個人而言實在難以向她交代。
「什麼嘛，要講不講的，跟那時候的你一點都不像。」像在抱怨我的唬弄，似荷雙手抱胸盯著我看，不時又轉頭確認兩人沒有超出隊列。
「我自己都記不得我那時是怎麼樣了……」我抓著頭髮，不知該如何跟她解釋。兩個人重新認識也不過這幾周的事，她只把我當成久別重逢的兒時玩伴，總覺得突然說起自己不方便和她獨處，也太自以為是了。
在不願回憶的中學之前，衛似荷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個要角。小學時我們被湊在同一班、又奇妙地湊到了同張桌子。雖然想不起當初怎麼遇到她，我卻還記得兩人一同讀過的書、聊天時的童言童語，以及被老師誤會、替她挨打時流下的眼淚。
一直幾周前的通識課上，我才終於把這個優雅且辯才無礙的女孩，和當年拉著我讀遍教室書櫃的小小身影重疊起來。
短髮留成了長髮、多了副有點呆的眼鏡，但骨子裡還是同一個她。在課堂上碰頭時總是和他人爭辯著人權、環保、反戰這類認真的話題。從言詞的犀利和眼中的熱情，似荷是打從心底相信那些事、想讓這世界變得更好。
雖然我不覺得光靠那些就足以拯救什麼。
「阿貴，你看那個。」
被似荷拉了拉衣袖，這種不帶情緒的簡短語法，通常就是她開啟論戰的信號。
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衛生所的人坐在一張長桌後為排隊的人量體溫。旁邊守著一個腰掛手槍的私人保全。彷彿感受到似荷強烈的視線，頭髮初白的年老警衛不時伸手檢查槍套，像在擔心一不留神武器就會被人摸走。
並不喜歡槍枝的她早已在課堂上和我交手過無數次。從恐攻和隨機掃射的成因、到比較歐美台灣的社會和歷史脈絡……話雖如此，不會因立場不同而交惡，也是我欣賞她的原因。
「連一個警衛都有這種東西，能夠叫作正常嗎？」
我聳聳肩，對此不置可否。
沒有警戒四周、裝具不夠牢靠、沒有做好用槍準備……他的行為舉止確實不太夠格。但這國家變成這樣的時間也不長。兩年……不，一年多的時間裡，除非持續著戰爭，不然也培育不出多像樣的專業。
「台灣不該是這樣的地方。我們有警察、國土又不大，大家要槍做什麼？」
是啊，我們為什麼會開放擁槍呢？
量完體溫後我們通過門口，一旁的牆面貼著一張防疫海報，卡通版本的大頭殭屍，從鮮紅的禁止標誌裡伸出腐爛的雙手，寫著『防治出血熱人人有責』。
「啊，妳贏了妳贏了，我該請妳吃什麼？」那些事都過去了。我微微嘆了口氣，把思緒轉到讓人腦袋打結的午餐選項上。
「哪有人這樣的！」她氣到雙手叉起了腰，不爽我單方面躲開她的質問。雖然聽起來有點怪，不過我只是想用還她上次請客的人情來結束話題罷了。
抽完號碼牌，我坐到中間的長椅上觀察四周，似荷到另一邊拿她的鎮民紀念品。
兩條寬廣的長廊將公所分成四個象限，通往南側正門和東邊這兩個出入口。上樓的階梯旁邊還有扇沒開的後門。如果發生任何狀況，就拉著似荷從那裡閃人－在我自己意識到之前，腦中已完成環境和退路的分析。
順著機械般的思考，我繼續望著出口間來往的人群。不少五官深遂、褐色皮膚的新住民面孔夾雜其中，一些太太包著頭巾、穿著南洋風格的刺繡衣料。幾年前還引起社會動蕩的光景，現在早已是每一天的日常。
簡直不像在台灣一樣－－這句話要是講出來，馬上就會被似荷念上十幾句。
忍不住覺得好笑，隨後的光景卻讓上揚的嘴角完全凍結。
東邊出口附近有名台裔男子在講電話，不時抬頭環顧四周。另一隻手不停順著衣襬，掛在腰側的重量，幾乎讓站姿歪向一邊。
武器。
一個背著運動背包的男子硬插進量體溫的隊列，馬上就引起排隊人群的憤怒。在他轉頭和身後的人吵起來前，他對剛才的電話男使了個眼色。
而在我們進來的地方，三個日常打扮的台灣人男性－不是背背包就是奇怪的站姿－正兩前一後地靠近那個年邁的警衛。
我馬上衝到似荷那邊，她還在跟櫃台前面填著換禮品的資料。
「得走了，現在。」
能跑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我拉起她的手，指著逃生用的後門。
「你在幹嘛呀？我才剛排到耶。」她不悅地甩開我的手，疑惑地看著我。媽的這種狀況還有時間寫資料，妳這白──忽然間想起她什麼都沒經歷過，我才壓下著急的怒火。
「有緊急狀況，晚點跟妳解釋。」
「你在說什麼五四三──」
「安靜！」不能再引起更多注意，我直接摀住她的嘴。
不知是被我氣勢嚇到，還是終於注意到不對勁的她，順從地放低姿態。我再看向逃生處的後門，已經多了個模糊的人影。
來不及了……
三個出口都被堵上，真要硬衝也只會第一個被殺……哪裡，還有哪裡可以爭取時間，至少別待在屠殺的第一現場！
「阿、阿貴……我們該做什麼？」似荷拉了拉我的衣角，她的聲音有點顫抖，看來總算是跟上了狀況。
「躲起來。」我一邊說一邊搜尋，直到似荷伸手指向櫃台後方的一道門。
「那、那裡！」
我無視旁人的驚愕，拉著她直奔而入。
房內只有兩張長椅，才剛叫她躲到底下，門外就傳來了槍響。
※※※
一陣大吼打斷了回想，房間外的直播還在繼續，毫無張力的演說簡直比社群直播的叫賣生鮮還不如。一旁的部下也無心內容，紛紛在長椅上整理槍械。
上面這麼做的同時，我在底下也沒閒著。
隔著圓滑的彈殼，指尖與彈簧彼此傾軋，房間裡恐怖份子的腳步聲、槍具碰撞聲，都被我用來掩護子彈裝入彈匣。台灣法律不允許民防槍手攜帶子彈，不過死在長椅前的那個警衛也用不到他的份了。
裝好最後一發子彈，我將彈匣輕輕塞入握柄，不發出一點聲音。
祂留下的六發子彈絕對不能白費，但該用在什麼時候？總之先等他們離開頭上的長椅吧……像在抽取塔底的積木一般，我用很慢、很慢的速度拉動滑套，直到金黃的子彈進入膛室，再用比秒針更慢的速度將滑套放回。
我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更加冷靜，就如同放回滑套的動作一般。
但那是在似荷被他們拖出去之前。
「不要！不要殺我！拜託你們！我還、我還有家人！我媽媽她……」
哭叫的她被男人抓住雙腳、像家畜一樣從椅下拖出。
那傢伙穿著一件綠色POLO衫，頭髮發出油膩的惡臭－腦海中浮現這些情報的我，已經把他按到地上。左膝猛壓後背，持槍右手指向一旁嚇呆的小個子。
豆子姐說過：如果要幹，就一次幹到底。
我雙扣扳機，他像是挨了記快拳，臉上多出兩個血洞。
這兩槍成了新的信號－外頭包圍的警察、大廳裡的壞蛋、恐懼纏身的人質，通通像石頭底下的螞蟻般亂竄起來。指令和怒罵、哀號和槍聲交錯飛舞，站在房間門口的傢伙嚇得不知所措，猶豫著左顧右盼，直到與我四目相接。
真悠哉啊。
牆上時鐘喀噠一聲，火光躍起。
後座力的推撞被手臂吸收，復進簧滑順地推回滑套，帶動機件擊出下一槍。
兩發都上了靶－意味著命中胸膛，然而腳下的震動卻讓我差點摔倒。
「幹！你他媽……」被我壓制的傢伙拼命掙扎，我下意識將槍口抵向他後腦－猛然察覺這舉動的意涵，我放開搭上的扳機，改以槍口重揮一擊。
似荷像是在說些什麼，但我根本無暇細聽。抬頭一看，一名正在撤退的恐怖份子經過門外，還沒躲進來就先撞見我。
同時舉起的槍口拉起生死交鋒的細線，我的手指開始施力，他卻在我開火前先一步自個摔倒。
我從門口斜角看出去卻遍尋不著，同時我可以聽到，外頭所有的混亂跟雜音，轉眼間全都被一種聲音所取代。
壓抑精簡的槍聲、協調嚴整的步伐，為數眾多卻又統合為一的個體，如流水般席捲大廳。
腦袋僅僅轉了一秒，便馬上轉頭對似荷大叫：
「快點趴在地上！絕對不要起來！」確認她照做後我馬上丟掉手槍、雙手抱頭就地臥倒。
「雙手抱頭趴在地上！」
支配一切的公權力帶來不容質疑的喝令，我們當然也沒有例外。
雙手被束帶繫上、粗暴的壓制頂住後背，牢牢固定之後又是仔細搜身。在我能夠為自己辯護之前，全副武裝的特警已經解除了我一切的反抗能力。
雖然很痛但也沒辦法，在確認身份之前，所有人都可能是恐怖份子。
「等、等一下，他不是壞人！他是……」總算反應過來的似荷，激動地對著特警們大喊，但嚴正的抗議只換來更強硬的阻擋。
「我、我的口袋...有證件。」忍著上身被壓的痛苦，我用似荷能聽見的聲音，對壓制的特警說話。沒有轉頭，更沒有試著活動雙手。
他們沒有馬上信任我的理由，換作是我也會這麼做。
「我是民防槍手，旁邊的女生是我同學，我的武器在……」等到他打開我的皮夾，我才繼續開口補充。
話剛說到一半，身後的重壓就忽然消失，手腕上的束帶也隨之解開。
其他特警也沒多說什麼，只讓壓制我的那位護送我跟似荷離開現場。
「反應不錯。」
坐上護送警車之前，他拍了拍我的肩。
※※※
當我回過神的時候，自己正坐在警局裡面的長椅上。
居然會做筆錄做到腦袋斷片......獲救之後的回憶，在醒來瞬間像冰桶般一口氣倒進腦海－進了警局後迎接我的便是問話、筆錄、還有更多問話。
憑良心講，警察們的態度並不差，但當你沒吃沒喝沒休息，被關在一個地方幾乎一整天時，你還是很難不認為他們是在集體找你麻煩。
好熱……媽的怎麼有辦法這麼熱……猛搧衣服卻甩不掉汗水黏在身上的觸感，就在怒氣和疲憊快要一併爆發時，一罐可樂遞到我面前。
「啊，謝謝－－」轉身要向那個警察道謝時，迎接我的卻是留長髮的眼鏡女孩。
疲倦讓眼角微微下垂，那頭長髮也有些燥亂，同樣經歷了筆錄地獄的似荷，明明可以回去卻硬是留在這裡陪我。
「嘶」一聲拉開拉環，將氣泡帶來的涼爽狠狠灌進嘴裡。
這種形式的沖涼後，腦袋也清醒了一些。牆上的電視正在報導上午的恐怖攻擊，主畫面定格在拉起重重封條的公所門口，不時穿插警方的初步聲明或名嘴推論。明明都還沒公開消息，各種臆測和偏見已經先拼成一句句聳人聽聞的標題口號。
中共介入？主嫌厭世？種族仇殺？喔你們還真懂。不管主使者的目的是啥，看到我們變成這副炸鍋螞蟻的慘樣就先贏個一半了。
「沒有受傷吧？」不想再繼續看下去，我轉過頭問似荷。
「醫生說沒什麼外傷，只是受到驚嚇。」戰鬥開始後我就無暇顧及她的安危，幸好她把防災反恐的知識記得很好，不然也聽不進我下的指令。
是她救了她自己。
「那就好了。」當然，精神面的創傷和後遺症可沒這麼簡單，但那也是之後的事了……確認好友平安無恙後，我總算有時間好好想想自己。
回憶著過程中每個決定與行動，每當我想把某部份認定為『有進步」時，另一道心聲就會覺得不過是運氣好沒被殺死而已。
如果是她的話，會給我這次的表現打幾分呢？
拿出紫音給的護身符，緊緊握在手中，這次也是多虧它才能夠得救。
好想見紫音……想把她本人抱在懷裡，而不是這個小小的布袋子。
空氣突然沉默起來，轉頭一看似荷頭垂得低低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擔心她創傷發作，伸出去的手卻被牢牢握住。
「謝謝你，致貴。」她低著頭，很認真地向我鞠了個躬。
「……保護朋友是應該的吧？妳小時候還坐我旁邊耶。」看見似荷眼中的誠懇，我不禁感到想笑。她還真把這當成英雄救美？我只是連同自己活命的可能性一併賭上罷了。
我一邊笑著想抽回手，似荷的力道卻沒有絲毫放鬆，不止如此，還朝我坐得更近。
……啥？
似荷濕潤的眼眸直望著我，兩人間的距離近得讓人不自在，往旁邊坐她卻又跟了上來。
該告訴她我已經有女朋友的事嗎？一瞬間懷疑是不是自做多情，但我就是再累也察覺了眼下氣氛的不對勁。劫後餘生的疲憊、處境相同的可靠異性、還有過去累積的互動－就跟我喜歡上紫音那時一模一樣。
「似荷……那個……妳先坐遠一點……其實我、我已經有……」正想當面說清楚時，一個意外卻把狀況弄得更糟。
「呃，旁邊這位是你的女朋友嗎？我需要陪伴人幫忙填個資料。」一個沒看過的女警手裡拿著一份資料，對我們投以特別的目光。拜託，我堂堂一個有牌的民防槍手，這間警局都來逛幾次了，就算不熟也該知道我女朋友是別人啊……
「不，是我。」
就像附和我的想法般，紫音的聲音在心頭響起，那沉穩卻有力的語氣，就像微微出鞘的日本刀。
等等……
濕熱黏人的夏夜空氣，一瞬間變得冰冷入骨。
面前的紫音挑高眉毛，看著狀似親膩的我跟似荷。一袋便當盒掉到地上，蒸騰的熱氣在塑膠袋上印出水霧。
「紫、紫音？」妳不是還在機場？而且因為恐攻的關係都停飛了耶？
我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任何解釋在這個場合都只是最糟的藉口。她一把將似荷握住我的手撥開，當事人則慢了好幾拍才回過頭，呆呆地看著額頭冒出青筋的紫音。
「給你30秒說明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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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