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切都令人難以明白。世界的運作、道德什麼的，全部的東西。
我是這麼想的。
在遇見老師的那一刻，是這麼想的。
被打下記憶消除劑的那一刻，也是這麼想的。
在請求SCP-738，在我許願的那一刻，仍是這麼想的。
就連現在，席歐擁抱住我的瞬間，我還是覺得，為什麼一切都如此令人覺得苦惱，難受，而且沒辦法理解。
我總覺得我好像想明白了什麼事情，又覺得一切都彷彿是霧裡看花。
但我想我應該可以——
接著，我的身體被重摔到地面。
我聽見骨頭尖銳的撞擊，感覺像是碎了，那股痛覺直直從神經的末梢傳達到後腦勺。
「顧莫予！」席歐在叫我，說真的他叫我的時候感覺都像是要哭出來。我應該要好好嘲笑他的。
畢竟以前沒有這個機會。我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啊。
「我得……下去才行。」我睜開眼睛，試著拼湊出完整的話語，我發現讓我失去平衡的東西就是脖子上的鑰匙，那把金屬物正死死的貼在地面，我根本起不了身：「那是我的代價——」
「代價。」我聽見老師重複一次，在視線的餘光中，我看著老師將視線移向席歐，說：「你知道他做了些什麼？」
「對。」我聽見席歐說：「……我沒有阻止。」
「你一直都知道他試著要回來？」
「對！但我——」
我想當我聽不見他們兩個的談話了，我又能夠站起來，但視野是一片模糊。我的頭好昏，各式各樣的記憶拉扯著思考。
「你要去哪裡？」老師問我。
「我要去開門。」我不自覺的回答，就好像這幕情景是安排好的劇本：「這是我換回你們的代價。」
老師看著我，這次我看清楚她的臉了。和當時朝我打針的模樣一般，眼睛像是宇宙盡頭的黑洞。
「老師，」我忍不住說：「我愛——」
「你要下去做什麼？開什麼門？這裡有什麼嗎？」她看著我，好像剛剛什麼事都沒發生：「我跟你一起過去。」
「小優！」席歐開口：「我們必須趕快出去才對，聽我說……」
「我知道，既然你看起來沒事了，那把小蜜他們找出來的任務就給你，我負責帶莫予過去。」老師伸出手，阻擋了席歐準備要繼續說出來的話語，她只有在生氣的時候才會這裡不理會對方：「跟我過來。既然那異常項目也在下面，我想應該沒有危險性。」
「小優！」
老師抓住我的手臂，她只比我稍微矮了那麼一些些，但此刻在海底隧道走著，我覺得對方好高大，影子都能夠將我包裹。
老師沒有理會席歐的呼喊，而是帶著我，就像以往一樣，我沒有生活目標的每個瞬間，都試著帶我找到人生的光。我們再次經過大廳，而且來到一扇遠離人潮的安全門前。
我注意到了老師走路的方式不太方便的模樣，這給我奇怪的熟悉感，我覺得我好像每一塊靈魂都在回歸原處，我自己好像又是我一般。
「那個……」在老師盯著平面圖的時候，我小心翼翼地開口，而脖子上的鑰匙仍像是在拉扯著我要前往目的地：「老師的預產期……是什麼時候？」
她瞥了我一眼：「月底。」
我不知道這時候湧現出來的感覺是什麼，說不定我會在月底前死掉，我在什麼情況都搞不清楚的當下，要去完成某件不明白的事情。
「老師的寶寶……」
「是女孩子。」她沒有看著我，眼神像是看向了很遠的地方：「她算是個意外。」
「世界上總是有很多意外。」例如我回來了。
「你為什麼還可以這麼輕易的叫我？」老師說：「我等同於殺了你，你知道嗎？」
「其實我一直，」幾秒鐘的沉默後，我顫抖著開口：「我很怕被妳拋下。」
「你是被拋下了，沒錯。」老師直接說道，她在準備伸出手推開門的時候被我搶先一步，有股涼風吹來，而我感到一陣寒冷：「我就把你丟在那等死，因為你沒有聽我的勸告，硬是跑進來湊五十一區的事情！」
「可是我聽到了。」我破音的說：「在妳給我打針前，妳說了如果真的愛一個人，那可以為他擋下全世界。」
聲音在向下的樓梯間迴盪著，老師關上了安全門，她在警示燈的光亮下睜著眼睛看向我，好像在質疑什麼。
「妳說了對吧，老師。」我幾乎是哽咽的說：「所以我不是被拋下的。可是我的光明，妳根本沒有還給我過。」
「你在某個異鄉生活的不夠快樂嗎？」老師像是急忙要轉移話題似的，她一邊抓著我的手，抓的死緊，一邊往下走：「像個普通人一樣！那種平凡的生活你該感到慶幸才對！難道那不是他媽該死的光芒嗎！這裡是黑暗啊！」
「但那裡沒有妳啊！」我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此時此刻，我能夠將那些狗血的話脫口而出，像是八點檔的戲劇，去令人撕心裂肺：「老師！」
「不要那樣叫我了！」對方高喊，像是要震碎整個空間：「我那樣傷害過你！住嘴！顧莫予，我沒有資格當你的老師！」
「那優！」我高聲大喊：「優！——優！我愛妳！」
「我愛妳！」
老師停了下來，在紅色的燈下，她怒目而視，像被驚擾到的野生動物，但身上卻沒有可以反擊的武器。
「我愛妳。」我吞了口口水，又重複一次。
「所以，」老師在來到底層的時候說了：「你大老遠跑來，花了一整年的時間，不論是以什麼方式找回記憶的——你只是要找到我，跟我告白嗎？」
「嗯。」我說，覺得說話與大哭出聲，似乎都能夠讓我往原本的自己更靠近了一些。
然後，短暫的沉默降臨了。
「我……我明明什麼都沒有。」老師用破碎的聲音說：「我什麼都沒交給你，你能從我這個人身上學習到什麼？為了自己的私慾而不遵守規定？明明與一個敵對陣營的人成為夫妻，但卻讓彼此都身陷險境？我連一個母親都當不好，你知道嗎？顧莫予！你知道嗎！」
「但老師妳……」
她打斷我：「我會對你好，也不過是想要他媽的補償我自己而已！我害死太多人！他媽太多人了！莫予！那種罪用一輩子都沒辦法彌補！所以我會想——」
老師與我擁有來自同一個地方的面孔，同樣的眼睛，說不定我們的血脈比想像中更相近。但現在我只覺得我們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我甚至沒辦法碰到她。
「我會想，要是你是當初的我，肯定會需要些什麼。譬如說愛、一些教導、讓人生有個目標，一個圓滿的家庭——」老師嘶聲道：「我對你做的這些都是為了我自己——所以我要把平凡的生活還給你。」
「所以，」我說：「這就是愛我，對不對？」
換我抓住她的手了，老師愣愣地看著我，沒有回話。
然後，這個空間內似乎有什麼東西動了起來。老師迅速的抽開手，接著拔起槍，我也想靠過去，但有股力量，它將我——
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雙腳開始不自覺地抽搐，我幾乎是連滾帶爬的穿越了一道長廊，而燈光也一個接著一個亮起，空間變得明亮。
我聽見老師在後方喊著我的聲音。
我整個人被重重摔到了一個平台上，接著有隻手抬起我的下巴：「現在，開啟門。」
一切發生得太快， 我甚至來不及思考。但那個瞬間，我聽從了聲音的指示。我伸出手，好像從未使用過手部動作一樣，將鑰匙取下，而那一刻，我也看清楚聲音的模樣。
那個男人盯著我，有雙異色瞳孔。他的手仍掐著我的下顎不放，我在沒有看著動作的情況下，將鑰匙向下插入。
地面上有一個孔，大小剛好完美的就是鑰匙的模樣。
「做得好。」男人說，接著後退一步：「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什麼意思？」我摸著疼痛的下巴，而老師也在此時此刻趕到我身旁，她扶住我，就像以往一樣。
男人瞪著我，而我則看向地面，光亮正在聚集，室內的空間似乎又暗下來了，我看著前方突如其來的出現了全息投影。
就像麥格的高科技產品一樣。現在，這個空曠空間的中央，也出現了一個由電子訊號組合而成的人形。
「嗨。」人形有著一頭蓬鬆的亂髮，以及臉上歲月的痕跡，那看起來相當和善的魚尾紋伴隨著笑意而展現：「當然，我希望是你站在這裡。不過，就算是其他人也無所謂了，我們的計畫就快要成功了。」
老師緊緊靠著我，她的手臂貼著我，像是在保護一樣。
「算了……就當你是站在那裡的吧，阿克罕。」
——「我要找阿克罕。」
傑米曾經說過的話再那瞬間流入了腦海中，有些關於五十一區的記憶在閃爍著，在我眼前，像煙火一樣爆炸。
「你肯定覺得很疑惑吧，不過做了那麼多次收容任務，你現在肯定變成基金會裡最資深的老員工了，所以，看到信前往這裡，也一定是正常不過的事。」投影裡的人溫柔的說：「還記得我們一起做研究的時候嗎？你是個心靈手巧的孩子，即便不擅於言詞，可是你對於每件事都抱持著相當認真的態度。」
「阿……阿克罕。」老師喃喃的唸著，而我感到手臂被掐緊。
「你一直讓我想到我的孩子們，」人影接著說：「那幾個因為我長年在基金會工作而無法理會的孩子們，如此疏遠的，在沒有我的目光之下，他們長大了，並不知道基金會的存在，也不知道父親是個研究人員。」
「但這樣也挺好的，不是嗎？」那人說，露齒而笑：「我一直在想，在那充滿陽光的午後，我們一起坐在辦公桌旁，你說和我一起做研究很開心。沒錯，我一直在想——如果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SCP，我們也都能夠成為我們想成為的人，該有多好。」
「你不必再每天去晨跑、吃難吃的伙食、執行規定的任務，將與我們一樣，努力生存在這世界上的物種——管他是什麼，繩之以法，收容控制與保護。就像這幾百年來做的一樣。」
我無法呼吸，我覺得像是被震懾住了，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裡會有這個東西？
「鳶尾她會變成正常人，亞當的女兒能夠得到釋放，一切又會回歸初始，沒有異常與正常分別的世界。那些曾與我們交會，然後又分別的SCP，那些明明與我們一模一樣的人——和平的時代會到來的，阿克罕。」
空間似乎在震動。
「一切的計畫我都放在我們一起做的報告中，當然，雞蛋不能放在同個籃子裡，不過我會灑下與我有關的模因效應，」那個人又笑了起來，感覺像是碰上了生日派對什麼的大事：「就像變魔術一樣，我會為這趟旅程鋪好路，等一切的條件都達成後，就剩下你了，阿克罕。」
地面正在裂開，而投影的畫面似乎開始模糊不清了。
在幾秒鐘後，我看見一個蛋形的球體從地面緩緩升起。
「讓她改變世界吧。」
在聲音結束的那瞬間，剛剛的男人再次站出來，我這個時候才發現他帶著一頂破爛的帽子：「暫停，暫停暫停。」
「哎呀。」男人挑起眉毛：「闕，妳也在這裡？」
「尤克……不，克利夫？」老師低聲說：「我比較想問你同樣的問題。」
「算了，這不重要。」男人，克利夫擺擺手，接著指向那個蛋形的球體，因為全部都被金屬給包裹著，我也無法得知那裡頭是什麼。
「雖然■■■博士的發言相當狂妄，這大概也是最久之前他被針對的原因，但最近他的提議因為那個模因效應，似乎也被大家相當感興趣。」克利夫哼了一口氣：「總之，條件滿足了。你的身上有■■■博士的模因效應，所以在與SCP-738許願的時候，你所獲得的成果，包括了等等你可以做的事情。因為阿克罕死了，所以他透過他的文件、同事、還有時間來廣為流傳，大概也算是洗腦了我們所有人吧——」
「顧莫予，總歸一句話，剛剛那些聽不懂也沒關係，簡單來說你能夠利用SCP-239的異能來重塑這個世界。但我希望，當然不只我希望——你能夠殺了她。」
創作內容
SCP世界觀系列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