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章　心悅君兮（5）

　　紅芒閃現，紅嵐一行四人站在一間樸實簡單，看上去有十幾年屋齡的木屋前。礿昕環視周遭，發現他們正身處山中，附近皆是連綿不絕的高山，觸目可見皆是皚皚白雪，潔白覆蓋在屋頂、地面和樹上，反射著冬陽明亮卻不夠溫暖的光，有些刺目。
　　他們所在處向東不遠有一座小村莊，看上去很樸實，就是一般的山中小村，可半湖和詩穎完全沒有要去村莊的意思，只是凝視著眼前的木屋，臉上的表情沉重而哀傷。
　　礿昕看著她們的表情，隱約猜到了這個地方對她們的意義。

　　詩穎轉向半湖，依然是平日裡那副溫柔的面孔，卻能夠感覺到她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哀傷，「湖兒，好好跟阿昕說，我跟妳姑姑先進去打掃。」
　　「嗯。」
　　目送她們進屋，大門在他們面前闔上，只剩半湖和礿昕站在雪地裡，佇立在木屋前。
　　半湖轉身面向礿昕，在他身上施了一個術法後，才用法術弄出了兩張凳子放在門前，示意礿昕坐下。
　　「剛剛的法術是防寒和擋光的，免得你雪盲和著涼。」簡單解釋完後，半湖頓了一下，似乎在想要從何說起。礿昕沒有開口，只是定定地看著她精緻的容顏，等她對他說出她想說的話。
　　「你知道，我是半妖，也知道我的血緣有多招人覬覦，更親身體會過我所帶來的麻煩，不過我想你還有些事該知道，那些如果我接受你，你要面對的事。」
　　「管梅表姑跟你們說過吧？我爹是千年狐妖，也是狐族年輕一代天份僅次於表姑的一個。」半湖見礿昕點頭，接著說，「狐族有規定，不能與凡人通婚，若下定決心要和凡人一起，必須經過懲罰，然後逐出狐族。」
　　「如你所見，我娘是人類，所以我爹和我娘能在一起，是我爹接受族內的懲罰，重傷損去五百年功力被逐出族的結果。後來，我爹娘來到這山中小村隱居，成婚五年後生下我，我們過了五年的幸福日子，接著就破碎了。」
　　半湖的聲音很冷靜，卻也非常壓抑，帶著難以掩藏的恨意，「我爹在遊歷時有得罪些妖怪，其中一個後來發現爹的身分，得知爹重傷攜妻女隱居於此的消息，就把消息放出去，引來其他貪婪的妖魔，攻擊了村子。」
　　「我爹是戰死的。」半湖說的很輕，可是微啞嗓音中卻隱隱有一絲哽咽，「為了保護無辜的村民、我和我娘，我爹花一半心力維持結界，剩下的一半才用來戰鬥……在那之前，他已受重傷，剩下的功力僅有不到全盛時期的一半，他該如何面對那些仇家和貪婪的掠奪者？」
　　「我沒法看著我爹在結界外為我們拚殺，我卻在結界裡安穩地等著結果。」半湖垂眸看她的一雙纖白素手，散落的瀏海遮住她的眼，讓礿昕看不清她的神情，「所以我不顧娘的阻攔，衝出結界和我爹一起殺敵。」
　　「那時其實頗驚險，畢竟我爹的仇家一點也不弱，現在的我也不可能對付得了，全靠我爹。我能做的，只有把那些我能力範圍內、夠貪婪卻沒有足夠能力的妖魔殺掉，為我爹減輕負擔。」她的語氣有些森冷，「我殺了很多，身上全浸滿了血，我也是那時二度覺醒的。」
　　「我出生就是人型，多了狐耳和狐尾，本不會再覺醒的。那次覺醒也算是僥倖吧，覺醒了祖上某位祖先的能力。」她握緊拳，用力得能看見浮起的青筋，「靠著那股力量，我殺了很多小妖魔，但沒法挽救我爹的命。」
　　「我爹在我眼前被他的仇家在胸口和腹部各穿了一個洞，血淋在我身上，我卻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我爹為了護我，忍著劇痛，殺掉他們。」半湖的聲音有些低，礿昕卻聽得很清楚，「我還記得我娘那時的尖叫有多淒厲，我也還記得我爹濺在我臉上的血有多滾燙，更記得我到底有多恨。」
　　「那些仇家被我爹拚死殺掉了，但我爹也已經透支了，而附近還有很多敵人，我沒能力全部殺光。」半湖頓了一下，聲音聽上去冷靜了些，「那時，姑姑到了，帶著族裡的援兵。」
　　「因為我爹繼承的血脈，所以他們出兵幫忙……只是太晚了。」半湖低聲傾訴著，「我娘衝出結界，和我一起扶著我那遲遲不肯倒下的爹，讓他靠在我們身上休息。而他在確定我們會平安之後，就笑著在我們懷裡閉眼了。」
　　「我爹殺了三天三夜，今天是他的忌日。」半湖抬起頭，艷紅的眸子裡沒有淚水，卻溢滿哀傷，「這是我們的故居。」
　　礿昕除了臉色凝重，沒有其他表示，不過眸底是掩不去的心疼。他在到達這裡時便有所猜測，只是不知道她們曾經過的是這般慘傷的過去。
　　「告訴你這些，是要你知道，與我為友，面對的可能是妖魔攻城；娶我為妻，隨時會面臨家破人亡，且這個可能，會延續到我們的子孫身上，直到妖的血緣淡薄，卻永遠不會消失。」
　　半湖盯著他，滿臉認真，「他們可能都會和我經過一樣痛苦的童年，你也可能會被我連累而死，你怎麼說？」
　　「我心不變。」礿昕回視半湖，毫不遮掩他對她的憐惜和心疼，一字一句地道，「我心悅妳，想娶妳為妻，妳的一切我都會接受，更會盡我所能護妳周全，給妳妳想要的一切。」
　　「我很麻煩喔？」
　　礿昕聽出她的言外之意，笑容燦爛，「我樂意。」
　　半湖終於放鬆了臉上的表情，唇角微勾，笑得很淺，卻十分清澈美麗，「你說的。」
　　「放心，此生定不負妳。」礿昕見半湖的神色比剛才訴說過去放鬆許多，忍不住問了個問題，「為何令尊不帶妳們到碎染？有管梅他們在，怎麼樣都不會是當初那樣的慘況。」
　　「我爹太溫柔了。」半湖無奈嘆息，「他怕連累表姑她們，怕讓她們的心血因為他毀於一旦，所以才帶我們在此隱居，誰知還是逃不過。」
　　礿昕也是一聲嘆息，沒有多說什麼。
　　半湖起身，伸了個懶腰，「走吧，進去幫忙打掃一下，帶你到後院一起祭拜我爹，順便把你介紹給他。」
　　礿昕挑眉，「見家長？」
　　半湖瞟了他一眼，「不然呢？反悔了？」
　　「當然不。」礿昕立馬否認，「我才怕妳反悔。」
　　「哼。」半湖輕哼一聲，抬手一揮，兩張凳子頓時消失無蹤。轉身推門，在礿昕之前進屋。
　　看著半湖的反應，礿昕翹起唇角，眉眼間盡是掩不住的笑意，邁步跟上他心心念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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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掃完，四人先一同祭拜後院裡松澗的墓，詩穎和紅嵐又各自在墓前待了頗長一段時間，最後才由半湖領著礿昕到墓前。

　　半湖站在墓前，精緻小臉上的表情一派認真，「爹，這是女兒選定的人，冷礿昕。」
　　礿昕和半湖並肩而立，俊秀的面孔上一派鄭重嚴肅，「伯父，我心悅半湖，請放心將她交給我，我會盡我所能護她周全，許她平安長樂，此生此世，定不負她。」
　　半湖笑了，側頭看他，「我爹會答應的，不過要有心理準備，你若負我，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我知道。」礿昕同樣側頭看她，笑容溫柔地伸手，握住那比他小幾分、卻滿是練家子才有的厚繭的手。握著掌心的柔軟和溫暖，他一臉認真的許下承諾，「我願許妳長樂安寧，給妳一片自由翱翔的天空，愛妳、護妳一生。」
　　半湖微愣，隨即露出燦爛的笑顏，「說好了。我文采不好，只能說你待我如何，我便以十倍、百倍待你。只要你好好待我，我也會盡我所能對你好。」
　　礿昕握緊掌中溫暖，回以同樣燦爛的笑容，「嗯，說好了。」

　　天空漸漸飄下片片雪花，刺骨寒風呼嘯著揚起他們的髮絲和衣裳，紅色和黑色交織，白色與墨紅相映，兩人執手對望，臉上的笑容燦爛如陽。
　　交疊的掌心、相扣的十指，掌心的溫度在兩人之間流淌，帶著絲絲甜蜜，驅散了寒冬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