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年前就做過一次?」
聽到李沫洱的要求,蘇子孝陷入沉默。
什麼意思?他好幾年前就來過這裡見過閉眼佛?怎麼可能?
腦海裡完全沒有相關記憶,連一點殘缺的印象也沒有。
雖說大腦的運作方式確實類似電腦記憶體,好幾年前的回憶只要印象不深,用於記憶的腦細胞占用不多,那麼隔段時間後會自然而然隨新陳代謝埋汰清掉,但這麼重要的記憶是不可能連一點痕跡都沒剩下的。
蘇子孝皺緊眉頭拼命回想,從他有記憶以來,他……不,沒有斷裂或遺失的部分,不可能有。
從政府資助的托兒所到寄養家庭,再到文山市的兒童之家,他的記憶十分順暢的連成了他的人生軌跡,失憶這種電影或小說才有的戲劇性情節沒理由會出現在他身上。
但為什麼……?
「後悔了嗎?」李沫洱像是早就料到蘇子孝會有這種一頭霧水的反應,笑意中難免帶了點促狹,「還是說,完全想不起來?」
「……」蘇子孝感覺自己被耍得團團轉,若不是李沫洱假扮成「陳寬傑」一路引導,他也不至於會淪落至此……不,這麼想也不對,如果沒有李沫洱,單靠他和寧寧能走出這座廢棄醫院的走道嗎?
兩旁牆面一個又一個手印變得更加清晰,少年甚至能聞到一點混著福馬林的血味。
身後,金色畫布也已經趨近於無,過不了幾分鐘,還停留在原地的他恐怕也會和輪椅上的陳寬傑一樣,被怪蟲給淹沒。
從最一開始就沒有選擇,他的一舉一動老早就被決定好了,除了寧寧和林映辰留下的吊飾以外,他就只是某個存在的提線木偶,一步步向著最後的舞台前進。
「……哈。」
有種難以言喻的脹痛,蘇子孝覺得自己的胸口似乎被什麼東西給填滿,有什麼情緒應該要發洩出來──但最終,他只是深呼吸,嘆了口氣。
無濟於事的情緒只能放下,畢竟人所有的憤怒都是源自自己的無能。
寧寧的黑髮就如同有生命般纏上了他的手,蘇子孝慢慢握緊。
「……我沒事,只是想不通而已。」他笑著迎向寧寧投上來的視線,選擇了接受。
既然劇本早被完成,那麼他就配合演到最後吧。
沒有能力掙扎,那就不白費力氣掙扎了。
只要能把寧寧帶出去就好。
蘇子孝這樣想著,向看著他的李沫洱輕輕點頭。
「要怎麼取血給那個佛像?我真的沒有半點印象。」
「……我想也是,你已經忘記太多了。」李沫洱那頗具深意的笑容沒有散去,「所以我才會需要出現在這裡。」
「不要再和我打機鋒了,我聽不懂。」蘇子孝攤了攤手,「很抱歉,我真的不聰明。」
「沒關係,我也只是說說而已。」李沫洱眨了眨眼,說道,「只需要幾滴血就夠了,咬破指尖就好,然後將血滴在佛像閉起來的眼睛上。」
蘇子孝點頭,隨即用犬齒咬破自己的拇指,往臉色依舊猙獰的閉眼佛走去。
從佛像喉嚨裡傳出的尖嚎隨他走近而越來越小,取而代之的是人和人竊竊私語的聲音。
蘇子孝瞇著眼仔細去聽,聽了幾秒後發覺這好像不是中文,也不是任何他曾聽過的語言。
然後,他雙耳突然一涼,原來是李沫洱伸出雙手掩住了他的耳朵。
「如果還不想死,別去聽那個聲音,更不要去想那些聲音在說什麼。」
「為什麼?」
「那不是人類能懂的語言。」李沫洱煞有其事的說,接著催促道,「快一點,把血滴上去。」
「……我還是無法理解為什麼只要我的一點點血就能把這佛像裡的開鎖人殺了。」蘇子孝嘆著氣說道,不過仍是照做,將有傷口的拇指抹上了佛像閉起的右眼。
佛像摸起來的感覺不像木材或石頭,更不是金玉那種冰涼的感覺,拇指一按,少年皺眉,發現這閉眼佛的頭部摸起來就像人的皮膚,只是沒有溫度。
寧寧一言不發,緊張的抿著唇,黑髮幾乎將蘇子孝身上所有的要害部位給包住了。
就在這時,變故驟生。
竊竊私語的聲音消失了,在蘇子孝的血沾上的瞬間,閉眼佛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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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什……!」
蘇子孝才罵了半句,連佛像的眼睛都沒看清楚,就感覺這東西「活了過來」。
他的後領被李沫洱狠狠扯住,拉開了與閉眼佛的距離,而眼前是一片高速移動的黑幕──那是寧寧的頭髮,幾乎全數擋在了他面前。
而在少年沒看見的身後,影子裡的寧寧和李沫洱對視一眼,本來完全不對頭的兩人這時竟像是突然取得共識,互相點了下頭,接著蘇子孝的後領再度被扯了一下,他迫不得已又退了好幾步。
「……子孝,咱好像知道為什麼你的血能殺那個佛像了,你之前是不是從來沒被蚊子或小蟲子咬過?」
「哈?」
蘇子孝還在一頭霧水,但過沒幾秒,眼前的景象就令他瞪大眼睛。
和他之前猜想的一模一樣,閉眼佛的確只是一個「外殼」,人眼蛆蟲鑽進去正是為了裡面的東西──那是一個巨大的蟲蛹。
白色的人形蟲蛹,而且不知為何,蘇子孝竟發現蛹的外皮上還有一個個怪異的文字,似魚似蛇,乍看之下有點像是他好久以前在博物館看過的埃及象形文字──聖書體。
「前一任開鎖人在臨近死亡的時候,放棄了自己的肉體,與某個存在簽訂了契約。」李沫洱的聲音幽幽傳來,「聽過金縷玉衣嗎?那是漢朝王公貴族下葬時所穿的殮服,玉為石精,是祭神禮器,在儒家文化裡是與神溝通時才會用到的貴重器物──不過開鎖人身上的不是傳統玉衣,是蟲玉。」
有著蘇子孝外貌的佛像在滴上了少年的血後,從雙眼的位置開始慢慢崩裂,裏頭的蟲蛹上除了文字外,還爬滿一隻又一隻的人眼蛆蟲,仔細一看,那些蛆蟲將口器貼在蟲蛹表層,像是在吸血。
而掉落到地上的佛像「外殼」,其中一片落到蘇子孝腳邊,他使力一踩,發現是有彈性的。
「人為皮,蟲為體,這是最接近那種存在的姿態。」李沫洱繼續說道,此刻她看著蟲蛹的表情不再是從容又促狹的笑,而是抹上了一種淡淡的傷感,「你真的瘋了呢,明明不可能成功的。」
寫這種東西,花時間花心思,除了自己以外,也不會有多少人覺得好看,吃力不討好。
巴哈感覺也要放棄小屋了。
覺得自己真的是ㄊㄇ在浪費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