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立志成為說書人的男孩坐在江南的茶館,聽著同樣的故事一遍又一遍。
直到一名武當弟子走進來,小二看了一眼便手腳俐落的上了茶還遞了兩個杯子。
武當的身邊並沒有人,男孩想著他可能是在等人。
可打從日正上頭到斜陽紅遍了大地,他依然一個人桌上兩個斟滿的杯子。
少年好奇的等阿等,月悄悄地爬到天邊,才見到武當舉起杯子似是在敬誰一般晃了下後仰頭乾杯。
望著武當離去的身影,少年向小二招了招手。
少年一問,和少年有些交情的小二也不隱瞞。
武當這些年夏天就會來到江南,每日逛著不同的點,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來江南欣賞美景的人也不少,但他就是和別人不同。
他飯點叫的餐必有兩副碗筷,他雨天撐著傘總會歪一邊濕透半邊肩膀,他每年廟會都買了兩盞花燈一手提一盞。
別人多問幾句,他也不答話,然而別看他今日還靜了半天,他開了口碎念起來誰也聽不清,且沒半天停不下來的。
曾有一個華山小哥找來,勸了老半天,他仍是那樣。
江南的人都說他就是個瘋子,不過是個好伺候的瘋子。
少年聽完心想,武當沒有瘋,他只是個有故事的人。
不是話本上的那些故事、也不是說書人口中的那些老段子,而是一個尚未被發掘的故事。
少年立馬決定跟著武當。
整個夏天,他繞遍整個江南,漁港划船、劍閣登樓、走覽湖景、嚴州燈會、林中賞花。
少年都遠遠的跟在武當身後,望著他孤寂的背影和周遭明媚的風景對比,更顯淒涼。
時光荏苒,武當隨著秋天的步伐來到少林,以飄零的楓紅做背景,武當和少林弟子在庭中下著棋,日復一日。
少年不好意思多打擾,也靜不下心看一言不發的兩人下棋,只好四處逛逛。
一天武當不知去了哪兒,和武當下棋的少林找上少年。
少林為少年泡壺茶,繚繞的清香令不懂茶的少年也明白,這茶恐怕不簡單。
茶之一道過程繁冗,少年靜不下來,直白地問少林。
「大師為何不開解開解他?」
「解鈴還須繫鈴人,可惜,繫鈴人先走一步。」
少年皺了皺鼻,一臉不贊同。
「明明就他自己想不開,怎的還扯上別人了。」
少林終於遞上一杯茶,輕笑出聲:「那少俠怎麼還期望別人能開導他?」
惱羞的少年端起茶一口飲盡,滿腦子盡是不平,心想再也不要和禿驢說話了,再和禿驢聊天自己肯定要升天。
好在,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快,沒過幾日,武當拜別少林上了華山。
華山的弟子和武當似乎交情不淺,少年看到武當難得的……
微微勾起嘴角。
不過更多的時候,武當會自己站在堂後側邊的涼亭,一個人賞雪。
這時華山就會找上少年,講述一個武當和一個暗香的故事。
「少林和武當都一個樣,就是根木頭,倔得要死,早知道就不還錢了。」
華山又一次為這個哀傷的故事做個毫無相關的結論。
直到華山的師姐也跑來談心。
「男人都嘴上說一套,私底下還是另一套,就是傲嬌。他啊,每次都給那人一大疊銀票,說是連本帶利的錢,還不是怕那人在外面遊蕩沒點盤纏,吃了虧。」
少年又從華山師姐口中聽到不一樣的故事,又忍不住地問了:「你們告訴我這些故事好嗎?」
華山師姐凝視著飄零的雪花和站在風雪中的武當,久久才回了一句。
「臭道士肯定也同意的,有更多人知道,那人就活在更多人心裡。」
暗香是一位交友甚廣且活潑開朗的人,少年突然對這一句話有了實質上的體會。
漫長的冬天仍然會走上尾聲,武當在春天接近時踏上旅程,雲夢的湯池裡白中帶藍的花朵正盛放。
雲夢的小姐姐們很是熱情,言語調侃少年外,捏著臉頰的手也從未停歇。
她們說了很多,比方說她們和那人不相識,比方說她們在武當剛來時,也施行過各種言語或手腳上的調戲。
武當卻沒有任何反應地繼續泡在湯池裡,無趣的他整個春天每日都來。
某日,她們終於從沉默寡言的武當口中撬開理由,武當回答她們,是因為那人想來。
那人是被姊姊們帶大的,直到姊姊們因為任務相繼過世後,陰錯陽差地入了暗香門下。
在暗香同樣被師姊們疼愛,因此那人很喜歡和女性相處,而且大多女性也都喜歡寵他。
雲夢的小姐姐們頓悟,慢慢會留一塊能獨處的空間給他思念,偶爾也會湊在他身邊聽他說那人的故事。
曾有人提過要讓武當入夢,卻被拒絕了。
夢中仍是虛幻,即使見到了也不是真正的那人,何苦?
包圍雲夢的花在風中搖曳,夜晚漸漸變涼的風宣告夏天的來臨。
在武當即將啟程的隔夜,少年來到他房前的庭院,手提一罈桃花釀。
「你聽過『偃過』的故事嗎?」
白色的花辦落在酒碗的月影上,漾起漣漪。
「偃之往事,顧之過錯。那是三派想放下的過去,也是顧偃犯下的大錯。」
武當沒有說話,少年便自顧自地講下去。
「你和顧偃不同,從未逃避這段感情,那理當也該知道他和顧音不同,不在意旁人、不在意名聲,更不在意過往,偏偏這一件事兒你們一個個都看不清。而我,和你去了那麼多地方,我就只知道了這一件事。」
暗香的人沒有發現,武當的人也沒有發現,華山的人更不可能發現,當那人被指責為兇手時,他最需要的不是平反……
「當所有人潑他髒水時,他想要的不是清白,而是你的陪伴。」
既然有幸結為伴侶,這種關頭不正該一起面對嗎?
「無論為何,不論朝夕,你不該放他一人……」
少年突然失了興致,一丁點都不想看武當的反應,徑直走向庭院外,邊喃喃地說著邊離開。
在寂靜的深夜中,連眼淚墜落地面的聲音都特別清晰,一聲連著一聲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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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獨自走回江南茶館,黑暗中一抹白衣的身影坐在其中飲茶。
「師傅,這故事一點兒也不好。」
少年躺倒在長凳上,一手從耳後摳了摳,扒下了一層面具。
毫不起眼的長相霎時驚為天人,平時總一副沒睡飽似的雙眼瞪地大大,望著星空。
「真想見見他。」
女子放下茶杯,輕聲詢問:「那這故事不說了?」
「……說!既然人都同意了,當然說!說書人可不會放過這麼個故事!」
少年坐起身來,大聲反駁:「我要讓這事兒傳遍全江湖!」
如此,那人就能活在更多人心中了,少年暗忖。
對面響起銀鈴般的笑聲,女子遞出杯茶到少年面前。
「我說…師傅啊,當年是不是你扮的蘭花先生?不然,照先生的性子,這事兒肯定命償。」
白皙的手伸向高掛在夜空中的明月,似是在和誰揮手,女子喃喃低語。
「你說呢……」
完。
~ Lion's Tail ~
又是一篇越拉越長的短(?)文。
最後寫著寫著忍不住和顧音顧偃的故事做比較。
然後就寫在一起了XD
兩組人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武當沒有拒絕暗香。
顧音雖然對外表現的有自信,但其實朦朧的關係還是讓他卻步,他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一心大道的顧偃,即使生命從來,他想自己還是會踏上復仇的路,和顧偃截然不同。
除了師傅他沒有朋友,蓉蓉姊更像是師門中的師姐,他和她們總還是有些距離,不好談心。
其實顧音和顧偃一樣愛鑽牛角尖,所以才會決定走向地牢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