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暫時回溯到今天清晨,京介一大早就被隨侍部下小岩井叫醒,說是有幾個店鋪老闆突然暴斃身死,且死狀詭異。
小岩井低聲說道,「屍體在下已命人先集中起來了,天氣寒冷,應不至於太快腐敗。」
「知道了,我馬上出門。」
又沒得閒了。遣退部下後,京介輕輕嘆了口氣。一轉回臥房,小百合已端坐在榻前,盥洗用品與丈夫外出的衣物,甚至隨身武器等一應都已替人收拾完畢,在那裏靜靜地等著他。
京介一時無語,只能苦笑著走到人面前蹲下,伸手將即將臨盆的愛妻擁入懷。
小百合從來不會鬧脾氣地要京介以她的感受優先、留在她身邊陪伴。因為這樣會讓幸田少主為難。
幸田少夫人總是以大局為重,沉穩端莊,以成為丈夫後盾為絕對的己任。
她太清楚京介的個性與責任感,這個男人一旦外出去查那些異狀死者,肯定會一路往核心追去,哪怕是最最危險的核心。
她的沉穩端莊,在生離死別面前顯得是那麼理智,一種近乎心死的理智。
但京介明白,小百合特地為他準備衣物武器並非心死,而是身為妻子對丈夫的行前祝福,同時也是最溫柔的叮囑。
「讓我替你更衣吧。」小百合輕聲說道,「我會待在醫務室,不用擔心我。」
「我會盡快回來。」京介指尖撫過人長髮,俯首淺吻她的額頭,「……妳別太勉強自己。」
***
京介從將軍府一路飛奔,途中發現三支將軍府朝幸田組出兵的隊伍,貌似打算佔領溫泉旅館,腳下更是不停。他一身輕靈優美的步法本不適用於長途奔馳,但面臨家族覆滅的危機,畢生的潛力都爆發出來,夜色中捷如飛鳥般,硬是在極短的時間內趕到位於領地東側的爆炸的現場。
溫泉街坊的屋舍都是木造建築,火勢蔓延得相當快,現場又沒有協助救火的奉行,只有這些受災戶勉強自救,這要不是他們鄰近水源,災情只怕更加慘重。但這些街坊百姓要面對的還不只是火災,更有對他們兵刃相見的敵人!這些手拿刀劍的男人下手狠辣,見人就砍,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
入侵者?京介本已有點氣力不繼,看這場面又強自打起幾分精神。
他躲在屋頂上方留神觀察周圍,火勢把黑夜照得彷彿白晝,只見一隊穿著幸田組自警團短羽織的男人衝殺過來,與那些攻擊平民的入侵者對幹。
「松花組的混帳!竟敢在咱們地盤撒野!」
一名入侵者揚刀冷笑,「反正你們幸田組遲早要垮台,還不快叫幸田龍助出來受死!」
聞言,京介瞳孔猛地一縮,身形像子彈一般朝那說話的男人衝去,霸烈刀光起落,他已連殺面前八人,剩下的入侵者立刻見風轉舵,往旁邊街坊逃竄。自警團成員中的小隊長一見是少主,又見人在出招後沒有追擊,連忙指揮部下去追。
同時他趕緊來到京介身邊,急急低聲報告道:「少主!今晚松花組趁咱們活屍騷亂來襲,組長現在正領著弟兄們在太田川橋防守,請您安心……」
周圍火光照映之下,小隊長盯著人的目光有些侷促,「少主?您不要緊吧?」
「我沒事。」
京介深呼吸調息,「街坊就先麻煩自警團的各位守著,我去橋那邊看一看。」
「是。」那小隊長應道,「松花組的人神出鬼沒,您身上有傷,還請小心。」
「知道了。」京介笑笑,返身躍上屋頂離去。
太田川橋方向的火光沒有火場周圍那般大,但現在入侵的松花組還只是前哨戰,將軍府的隊伍馬上就會趕來,勢必要趕緊通知父親準備才行。
幸田組領地與鄰近城下町有太田川為界,城下的城即將軍府城,府兵若要派兵鎮壓幸田組,正面過橋是最快的路。但此時有松花組從旁干擾,導致能正面防守的幸田組成員人數不足。照那小隊長的說法,如今的作戰主要採取守勢,自警團在領地內把躲藏在街坊裡的松花組成員殺滅,外圍則由龍助看守不再讓人入侵。
京介從屋頂居高臨下地觀察戰線,街坊各處都有小規模的巷戰,他一路往正中央也是最主要的太田川橋跑去,只見橋畔的混戰中,父親手舞鐵鍊串聯的雙刀,領著部下截殺從領地內被自警團驅趕而出的松花組成員,牡丹一柄薙刀亦是在自家丈夫身後奮戰,京介握緊刀柄,自屋頂一躍而下。
殺完一批,又是一批,簡直沒完沒了。
龍助倒不是累,但一直無法確切掌握入侵者人數極是頭疼。突然面前的人還沒遭受他的斬擊就已被人從後方一個個殺死,待他們倒下,還站著的卻是一早就不見蹤影的兒子。
「老爹!」京介叫了一聲,整趟路的狂奔對他來說耗損極大,又接連戰鬥,差點就要脫力跪倒,虧得龍助身強體壯撐住了他,拎起兒子就往人嘴裡塞了一顆藥丸逼他吞下,又趕緊把人帶到一邊休息。
「你可總算回來了。」牡丹拿了水過來,又上下檢視兒子的傷勢,「你也遇到那些入侵者了?」
「將軍府兵往這裡來了。」藥丸入腹,京介氣息稍穩,臉上也恢復了些許血色,「有一隊武士跟兩隊足輕,主要是弓手和槍手,人數約三百人,已經往太田川過來了!」
「將軍府總算要出手了麼。」龍助微微瞇眼,「看樣子是真打算留地不留人啊。想要坐收咱們的產業,讓他們見鬼去吧!」
京介又道:「還有松花組從東側爆炸火場那邊進來,正在領地裡面亂竄。」
「我知道,小岩井已帶著一部份自警團員去對付他們。」龍助說著,同時命令道:「我跟你媽會守著這裡,你回去守主宅,不要再讓人闖入。」
京介點頭,不忘囑咐:「如果遇到像早上那種活屍或殺不死的,從後心一刀兩斷再放火燒。」
「知道了。」
沒有多問原因,是龍助對兒子的信任,這件事很快也被交代下去。
在通報有人入侵時對方身分尚未明瞭,只有近日聲稱要鎮壓黑道組織的幕府最有可能,因此龍助在第一時間就帶著最精銳的人前去迎戰,但仍有少部分入侵者流竄在溫泉街坊。
自警團留守內外各大主要街道,稍早前就已經歷過數波攻擊,死者全部被拉到主街口集中清點,但他們也沒辦法確切掌握入侵者的人數。
那些入侵者的目的似乎是要血洗溫泉領地內所有人,見人就殺,戰鬥仍在繼續。
數名本已被逼到巷尾無路可逃的平民只見刀光閃過,眼前一花,圍殺他們的入侵者已經倒臥在血泊中,身首異處。
「幸田京介在此!外圍已有幸田組長坐鎮!」京介舉刀大喝,「自警團的兄弟!都給我打起精神了!」
「幸田少主!是幸田少主!」
「少主回來了?」
「搞什麼?登高一呼是想當靶子嗎!」
少主歸來的消息傳出,平日隨侍在側的小岩井立刻邊罵邊趕了過來。
京介這樣做是很冒險,但他的出現確實讓沒有大將統一指揮的領地內自警團都安心不少。
見少主雖然有傷但大抵無事,小岩井迅速把目前狀況的來龍去脈給交代完畢。
松花組大概是收了什麼好處,先採游擊戰術過來打亂幸田組的配置,再接應將軍府兵過來把幸田組全滅,接收溫泉領地,真是好一手合作,也不管自己之前都還是鎮壓名單之一。
京介聽畢後問道:「高樹組那邊有消息嗎?」
「沒有。但我想有消息,外圍一片混亂,怕也很難傳到咱們這裡。」小岩井斟酌了字句低聲道:「關心朋友是好事,但現在您還是先顧好眼下,有人對您白天活屍騷動後跑去將軍府一事不滿,還以為這些亂子是您在府裡出了事才惹出來的。」
京介眼神一冷,小岩井隨即低頭道:「在下知道您自有分寸,組長也明白您是要追查活屍來源是以不曾阻攔。既然您回來了,只要下令,自警團的弟兄依然聽命於您,絕無二言。」
京介點頭,但他再不提高樹組,「現在留守的是哪幾個帶頭?」
「三、五、六、七團。」小岩井答道,又分別報出這四個團的團長姓名跟目前巡邏的區域。
這幾團人最擅長巷戰,夜視能力又比常人優秀,難怪被留在這裡。
京介沉吟了下,道:「叫其他人繼續巡邏,團長過來集合,有事要宣布。」
入侵者暫時隱蔽不出,京介等人便抓緊時間為傷者包紮,並將備用的武器、防具等分派下去。
溫泉領地內大部分都是幸田組旗下產業,但其實也有不少非黑道組織的平民長久居住於此,他們知道將軍府準備掃蕩黑道,在幸田組公開宣布不對離開領地者有任何作為後,固然還是有人出走,多數平民還是相信幸田組對他們的保護而沒有選擇撤離。
可在早上遭受活屍攻擊後已經產生騷亂,現在又被其他黑道組織派兵進攻,一時之間人人都覺得自保不易,逃也不是,要戰,他們也不是訓練精良的兵將。
「我們會不會就死在這裡了?」
「少主有辦法對付那些入侵者嗎?」
「還我們平靜的生活啊!」
躲在家中都能被人闖進大開殺戒,街上到處都是不敢回家卻又無路可去的民眾,雖然有自警團員安撫,卻也無法有效制止所有人的恐慌。
「大家不要放棄!幸田組一定守著各位的安全,請大家不要慌亂,也不要離開幸田組領地!」
主街上,京介號召大家齊心奮戰,一邊發著信號花火讓自警團團長傳下去,「老弱婦孺優先集中保護,發現將軍府兵或可疑人士,請盡量將他們引到街上或放出這個花火,幸田組自警團會在第一時間趕來幫忙!」
四名團長在自己分配到的巡邏區域上,又各自帶了幾名壯丁跟著巡視各個對外要道。剩餘平民集中在主街,有的拿著鋤頭、鐮刀、甚至鍋碗瓢盆等防身,有的則幫忙分配食水。
「小百合還好嗎?」京介逮著了空檔朝小岩井問道,看人表情,前者忍不住抽抽嘴角,「這我總能問吧?」
「在醫務室。」小岩井說道,他亦知這位少主的性子,便道:「松花組發動攻擊時少夫人還沒生產,您快點去看看她吧。」
「好。」
幸田主宅的醫務室自然不是閒雜人等可以進入的,大部分醫生都去主街那緊急搭建起的醫療帳篷待命,少夫人要待產,醫務室外雖也有侍衛防守,裡面卻只留下兩名平日照護小百合的醫生,還有產婆、助手等幾名僕婦。
「少主、少主回來了!」看到自家少主歸來,僕婦們又驚又喜,趕緊往內通報,京介推門進來,動作很是小心。
簇擁著小百合的僕婦紛紛退到門邊,讓出一個位置給幸田少主,小百合臉色蒼白地坐在被褥裡,看京介過來,手裡緊握的薙刀被輕輕放到旁邊。
京介伸臂擁過妻子。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小百合也抱緊人,鼻尖聞到的不是素日的薰香,全是煙硝與血腥氣味,不難想像外面的戰鬥情況。京介鬆開手,伸手輕撫過小百合微沁著冷汗的臉頰,那雙金色眼眸裡全是疼惜。
「我會帶人守著外面,絕不會讓人闖進來的。」京介牽起小百合的手,湊到唇邊輕吻,「答應我,不論發生什麼事,妳的性命為第一優先。」
「……我答應你。」
小百合點點頭,手掌貼上京介那帶著血汙的臉龐,額上繃帶滲著一團殷紅。這男人一向注重儀表,如今卻連自身傷勢都只能擱置。淺碧色的雙眸盈著淚水如碧波搖曳,她努力平靜說道:「你千萬要小心,絕對要回來。」
「遵命,老婆。」京介笑笑,輕吻過人額頭後起身離開醫務室,「椿姨,小百合就麻煩妳了。」
「大家好好努力挺過這關,一定要讓將軍府撤回鎮壓黑道的命令!」
***
將軍府主廳,前院。
血光又起,夏生佈下的陣法在地面割開一條裂縫,彷彿地獄裂開一個血口,無數鬼怪從中走出。夏生內心狂喜,因為有妖魔的力量加持,他得以召喚遠超自身力量所能控制的妖怪數目,而這些鬼怪一出現,就立刻拍動背上的骨翅,齜牙咧嘴地往四面八方飛去。
夏生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在面對妖魔時又擺出一副高冷矜持的表情,「他們去收拾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黑道組織了?」
「是啊。」妖魔懶洋洋地回答,手指虛空一繞,那些飛遠了的鬼怪一轉身,就往地底鑽去。
加藤私人府邸,宴會廳。
宴會廳雖是與將軍主府僅以一道走廊相連,但楓不知道往將軍府的路,他想從廳內死屍身上找尋可用的武器,參與的包括加藤都是高級將領,此時卻也都沒有武器在身。楓沒辦法,只好姑且拿了根斷掉的牢籠木頭防身,一面悄悄離開宴會廳。
他躡手躡腳地走過長廊,在每個轉角都小心留意。他卻不知,因為高樹組殺至操演場,將軍府內大半戰力都集中過去與之對戰,府內已幾乎無人。妖魔查覺到這小孩竟然沒有往外逃,而是在府內趴趴走,乾脆就召喚出小妖在前頭給楓清除路障,把僕役等閒雜人等都吞吃一空。
走著走著都沒有碰到敵人,楓仍是繃緊神經,忽然腳踝被不知名的東西抓住,楓嚇一跳又不敢出聲,只是抱著那根斷木護著自己,回頭看去,走廊空無一人,下方傳來碰碰兩聲輕響,自己的暗器傘與那柄未開鋒的紅葉,莫名其妙出現在他的腳邊。
「……」靈異現象!
楓一咬下唇讓自己冷靜,讓武器憑空出現,也只有那隻妖才能做到。
手裡有武器總是比較心安,但還是避免無意義的打鬥比較好。楓把紅葉插進左側腰帶繫好,一手握緊暗器傘,一手從領口拿出那枚追蹤香。
死了那麼多人,血腥味只怕已把追蹤香的味道給遮蔽,那要怎麼讓明穗發現自己,又不要被夏生察覺呢?
正思考著,面前的木製地板上出現兩個血腳印。
楓呆,那血腳印竟然還在移動,在向前走幾步之後最末端的腳印會逐漸消失,像是在要他跟上去似的。
「……這嚇不倒我!」楓打起精神安慰自己,隨即跟著那排腳印的指引走去。
***
幸田組主宅內留守的侍衛幾乎都是女性,但這些女性成員全部都經過牡丹挑選及培訓,每個人的薙刀術都相當出色,她們在宅邸內巡守,入侵者無一例外全數斬殺,同時也仔細搜索是否還有漏網之魚。
主宅的正門口,鄰近各大商店主街,在平常是最熱鬧繁華的地方。如今也淪為鐵與血的戰場。京介與數名長年跟隨的成員守在正門口,就著位處半山腰的地形往下方眺望,領地外圍四面喊殺聲充斥在耳畔,怕是將軍府兵已經殺到。
「少主,麻煩您守在這裡就好。」旁邊小岩井說道:「您要是去前線,在下還得花力氣保護您,根本無暇顧及平民。」
「講這什麼話。」京介罵。但他確實在將軍府打了幾架,又超越極限地跑回來報訊就已經夠玩命,要不是龍助塞給他那顆藥丸,他現在連站都站不住。
「老爹交代我要守這裡,就必須得守住。」京介說,「入侵者裡面還有像活屍那種難殺死的怪物嗎?」
「那倒是沒有。」小岩井說,「被殺死的入侵者中也沒有發生再復活的現象……」
遠遠傳來一聲驚慌呼喊,「動了!屍體動了——!」
「……直到剛才。」這位穩重老成的少主隨侍無奈補完,同時提刀橫在身前,「只怕之前殺死的通通不算數了。」
「嘖嘖嘖。」京介也拔刀備戰,忽然背脊一冷,「……主宅裡面的屍體有清出來嗎?」
小岩井還沒回答,一道極難聽的粗啞嘶吼劃破空氣自主宅傳出,將眾人耳膜刺得發痛。
「……」
「您還是進去吧,保護一邊擔憂少夫人一邊戰鬥的您對在下來說根本是送死。」
京介沒否認,衝入主宅前仍是回頭瞪了他家嘴毒的隨侍一眼,「回頭再跟你算帳!」
***
將軍府前,操練場。
按照地圖所示,府兵身後的就是將君主府。剛才那裏升起了紅色血光,又看到各種鬼怪飛出,八成是夏生又在召喚,但那些鬼怪卻沒朝他們攻來,而是四處飛遠。
將軍府要鎮壓黑道──莫非就是用這種鎮壓法?
「清水大人的鬼怪可能正往你們高樹組殺過去哦?你這個組長還在這邊瞎混好嗎?」
「賊人休要挑唆!」鎌倉當先一步上前,刀指那名頭領,「若不交出楓,不停止鎮壓,我們不會回頭!」
「不死不休──!」
操練場上,迴盪著堅定不移的吶喊。
「不死不休。」明穗微微一笑,刀鋒上面映著場邊的照明火把,卻反射出一種不似人間的冰冷,「弟兄們,上!」
「都剩這麼一點人了還那麼想死,老子就送你們這些叛賊一程!」頭領一揮手,他身後的府兵盾牌往身前一架,後方的弓箭手個個弓開如滿月,漫天箭雨毫不留情地襲向明穗等人。
親隨中有人以身為盾、有人以刀劍格擋,有人送了性命,也有人跟著明穗殺破那片箭雨。
擒賊先擒王,明穗和那頭領都非常了解這個道理,在明穗衝殺過來舉刀朝他腦袋揮下時,那頭領一張開嘴,血盆大口中獠牙森森直往對方的長刀咬來──他正是哨兵之一!
白天還不知道有哨兵這樣的活死人存在,若當時自己貿然攻擊,只怕在將其刺殺斬首後就被反咬一口,情況就危險了。
這樣的想法在明穗腦海中也只一閃而過,他長刀虛晃一招避開了那口利齒,一抬腿踹中對方下顎將其踢翻,朝人背後就是兩刀,破開了那黑色符咒。
沒想到頭領這麼快就掛了,府兵趕緊舉刀抵擋,一面將手上的炸藥等往面前丟出,副頭領邊揮刀邊大罵:「弓箭手!還不快放箭!」
他雖然罵,卻沒罵來第二波箭雨。原來高樹組的百人小隊人數銳減並不真的全是戰死,還有最後一批是在將軍府內找楓的,他們本以為看到了那熟悉的金髮人兒,便追著他,誰知道竟繞到了府兵軍隊後方,而那人影也再找尋不到。
「高樹組在此──!」這批人本就擅長隱蔽身形與偷襲,趁著大家喊打喊殺一片混亂時從後方將那批弓箭手殺滅大半,高樹組士氣大振,更加不畏生死地為了他們組長奮戰。
楓聽見了那聲不死不休,眼眶不禁一熱。
好想,好想趕快回到明穗身邊,回到普通的日常──
腳印領著他進了將軍府的後門,穿過層層迴廊後,楓已能看到那片火光沖天的操練場。
但混戰人群中想要找人可沒那麼容易,弄不好不但自己會成為靶子,還可能給明穗等人添亂、製造空隙。
忽然操練場後方數道血光升起,光芒中出現好幾個巨岩一般的身影,那巨岩一晃,足以撼動大地的吼聲響徹雲霄。
「清水夏生到底又召喚什麼鬼!」
「管他召喚什麼,快叫鬼過來支援啊!」
府兵喊著,正好證實了夏生就在那個方向。
只要找到夏生,楓一定也在不遠處!
明穗迅速和橋本鎌倉交換眼神,三人便直直往那片血光處殺去。府兵中又跳出幾名殺不死的哨兵,卻一一被明穗的親隨擋下,只為了護送他們的組長。剛才殺滅後方弓箭手的高樹組成員更搶先為組長開路,只見血光方止,那庭院內站著六個身高體壯的巨人,個個鬼面獠牙,令人望之生懼。
數個破空之聲傳來,目標卻不是周圍的府兵或哨兵,而是那些巨人的雙眼!
插上巨人雙眼的箭矢沒有尾羽,箭身短且細,不若平常弓箭,反倒更像暗器。
「組長!這是……!」
明穗沒有回答,在那些巨人揮拳朝他們攻來前,百忙之中朝那箭矢射出的方向看了一眼。
庭園樹叢裡,楓舉著暗器傘,氣喘吁吁。可他一旦停留,縱使他離那些府兵哨兵有一定距離,那些刀劍仍然很快就會招呼過來,到時候就算能跟明穗會合,以敵我兩方懸殊的戰力來看,最終只有白白送命。
楓只能立刻掩身遁走,那短暫的四目相交,一瞬已成永恆。
那雙紫紅眼瞳中映照的,是戀人滿是血汙與汗水的狼狽面孔,和那雙熟悉的眼眸。
──明穗的眼睛是豆沙色!
──你覺得是豆沙色就豆沙色吧。
那無奈卻帶著笑意的聲音的主人,是那最想念、最想念的存在。
巨人雙目皆盲,力量仍在,此時因為受傷更是發狂,圍住明穗等人持續不知控制地揮舞拳頭,彷彿最後的掙扎。明穗等人更是不留餘力地砍向那些巨人,巨人後方的廂房,正是夏生與妖魔所在的主廳!
「這些巨人怎麼比想像中還弱?」夏生不滿地望向自己那泛著血光的咒陣,召喚出來的巨人比預期數量還少也就罷了,偏偏好像還只是中看不中用的廢物。
「妖魔殿下,現在是關鍵時刻,還望您多加協助……」夏生話語未竟,那咒陣顏色瞬間一改為銀白色,咒陣中央還竄出數條銀帶,直直朝夏生捲來!
「厚顏無恥的下等生物,休想命令我!」
妖魔一直假意聽從,卻在夏生佈陣時篡改每個陣法,百鬼召喚成功威力卻都只有不到一成,甚至那些飛往各黑道組織的鬼怪,也都只是在外面繞繞就回歸大地。
然而每次召喚仍要付出生命能量,夏生一直以為妖魔會為他代勞化解那些咒力,誰知咒力卻在此時一口氣反噬到自己身上,那些銀帶來勢凶狠,生生絞掉他一條手臂。
妖魔血瞳一瞇,他本來打算一舉殺死夏生,結果對方所失的不過是一條手臂。
「妖魔!連你也敢背叛!」夏生冷笑,話中早已不帶敬語。僅剩的右手上現出五張符紙,其中兩張隨著銀帶消失化成灰燼。
按照妖魔原本所想,夏生根本不可能有能與他匹敵的力量,除非……
「看樣子我事先預防的東西還是有用的,可我原本真不想用呢!」夏生哈哈大笑,手上剩餘的三張符咒被他一灑,在空中自動排成一列,還散發著微微金光。
那種金色的光芒,是各方妖魔鬼怪最為厭惡的──
妖魔狠狠咬牙,「……旭日令……」
旭日令出,眾鬼命除。
旭日令符的製法極難,使用者的修為必須極高,耗損力量也大,因此早已失傳,夏生手上擁有的其實是威力連百分之一都不到的仿製品。但就這百分之一的威力便已極為可觀,他手上也就這麼五張,所以若不是妖魔反咬,他是真的不想浪費這保命符咒的。
「剩下這三張令符或許殺不死你,但可以最大幅的削弱你的能力,等你變得虛弱,我將吸收你成為我的養分──」甩出幾張符咒以咒力為自己斷臂止血,夏生冷冷道,「我跟某個天真的傢伙不同,我可是很樂意吸血的呢──」
「要我住在你那醜皮囊裡?別做夢了!」妖魔吼道,舞著利爪便朝夏生撲去,後者翻臉無情,咒語吟唱完畢,一道旭日令上面的文字立刻綻放熾烈光芒,無數道金線直刺妖魔身軀,妖魔身上立刻彷彿烈火燒灼般燃出一個個血洞。
忽然金線前面閃過一條人影,那人影舉著一個圓形的東西彷彿盾一樣擋在妖魔面前,那些金線對他完全無效,在那盾上被反彈,朝四面八方散射而出,卻因為沒有打中術者所要目標,隨著一道旭日令符消失,金線也在空氣中消失無蹤。
「是你!」看清面前那條人影,又看清那人手拿的「盾」,妖魔簡直啼笑皆非。
「是你!」夏生反應可就激烈多了,他驚怒交集地瞪著那撐著紅傘的親弟弟,每個字都像是夾雜了無盡恨意,「你居然……沒死?」
「我一直都很想曬曬太陽,可是這種人造的假太陽,還是遮一下好。」
楓那瘦小纖細的身子雖然沒什麼改變,在此時剩餘兩道旭日令符的光暉映照之下,竟隱隱浮現出一種超越凡人的冷豔。
「清水夏生,做個了斷吧。」